《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1节 本书名称: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本书作者:凝微 一句话简介:勾引清冷权臣失控破戒 第1章 对玉塔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层层叠叠的苍翠之下,当卢映射细碎金光。一辆马车穿行而过,向山下驶去,銮铃脆响伴着马蹄踢踏尘土的厚重笃笃声响在耳侧,远方的宝明寺逐渐掩在群山间。 荔兰放下车帘,从窗外收回视线,看向身侧的女子,紧张地小声说:“姑娘,前方就是了。” “知道了。” 沉静的声音透过幂篱,女子整了整腰间坠着的白玉菡萏纹禁步,菡萏瓣瓣盛开在玲珑剔透的莹白之上,纤纤素指抚过,更显肤如凝脂。 女子脸被垂至胸口的素纱遮住,却掩不住窈窕身形和清雅婉柔的气质,让人一看便觉这定是娇养出来的贵女。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对了,今日程监丞又递信说要见姑娘,还用之前的缘由吗?”荔兰说着愤愤不平起来,到盛京寄住江府不过短短几日,便递了三回信,荔兰从未见过比他还厚脸皮的! “还未成婚就这么心急,把姑娘当什么了!这程监丞,怎年逾六十还能如此好色!” 听闻他后院还纳了不少妾室通房,难怪举手投足间尽显猥琐,活脱脱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崔宜萝却平静:“他若不好色,姚氏也不会有机可乘了。明日将我那幅‘桃林会棋图’一并送去吧,我如今寄住在江家,看在姨母的面子上,他不能强邀,但也莫把人惹急了。” “那明日婢子便回了程监丞。” 主子泰然自若,荔兰却坐如针毡,像是在自我安慰地说:“姑娘今日上香时心虔志诚,神佛定会遂姑娘所愿的。” 崔宜萝语气平缓,却如泠泠山泉挟着刚力敲在岩石上。 “不过图个心安,求神不如求己。” 婚事是一定要退的,姚氏想牺牲她换取权势,为幼弟铺路,但也不瞧瞧京城之中皆是人精,想借婚事捞取利益?崔宜萝不知是姚氏天真,还是自信。 而父亲多年来默许姚氏薄待她,更令她生厌。 群狼环伺,唯一真心对她好的,只有接她入江家寄住的姨母,姨母是江家二夫人,虽婉拒了帮她退婚的请求,但却同意接她入江家备嫁,间接地给了她另一个机会,那人权势滔天,若能得他权势,一切迎刃而解。 算算时辰,也该到了。 “铮——” 刺耳的刀刃相接声骤然响起。 马车一个急停,伴随着骏马嘶鸣声,二人重重摔到车壁上。 崔宜萝迅速掀起幂篱,和荔兰互通了个眼神。 “有贼匪!保护表姑娘!” 荔兰焦急地去搀扶崔宜萝,惊声道:“姑娘,马儿受惊发起疯来就不好了,让护卫们掩护你跑吧!” 崔宜萝点点头,和荔兰扶着往车外奔去。 甫一跳下马车,混乱声中突兀地响起高声:“人在那!快捉!” 只见十余个黑衣人与江府护卫交缠在一起,崔宜萝的出现让这群人更用力地摆脱护卫的束缚,红着眼举着银刃要冲她而来! 不对劲。 崔宜萝掩在素纱下的眉目骤冷,下一刻,她反手抓住荔兰向后跑。 “追!” 身后脚步声急促逼近,崔宜萝回头,三四个贼匪已近在咫尺,身影快如鬼魅,再多几步,锋利的刀刃便会割断她脆弱的脖颈。 “欻”的一声,幂篱被锋刃劈成两半,素纱因迅猛剑风在空中扬开,仅一瞬后便如被击中的鸟儿直直下坠。 姣丽的一张脸俱数暴露在昏黄暮色下,眉如远山含黛,眼含烟波,便是此刻在慌忙奔逃也让人挪不开眼,苍翠和余晖瞬间黯然失色。 崔宜萝迫使自己冷静,冷声道:“你们是谁?想要多少银两?” 贼匪毫无停顿,剑尖直直冲着崔宜萝心口而去。 崔宜萝迅速用左手将荔兰往身后一推,右手摸向腰间的匕首,正要抽出。 但还未抽出,眼前忽地银光一闪。 直行而来的利刃突然被断成了两半,断刃飞起,崔宜萝反应迅速地侧身躲过,厉风带起青丝微扬,她的脸顺势往旁一转,瞧见了那把将利刃削成两截、直扎入黄土几寸中的长剑。 望见长剑上挂着的墨玉剑穗, 她立刻收回抽出匕首的手。 不过一瞬之间,她神情迅即转为柔和,转红的眼内升起一阵水雾,溢满了委屈,往来处看去。 巍然耸立的山壁之下,一身着银灰绣竹纹宽袖锦袍的男人屹立如竹,容貌俊美无俦,眉眼却透出清冷疏离,蕴着萧疏寒气,如高山白雪,令人望而却步,不敢靠近。银冠将乌发束得齐整,一缕发丝未乱,端正得丝毫看不出他方才掷剑而出的迅捷和猛厉。 “表哥!” 崔宜萝唤了一声,声音婉柔,挺翘的鼻头微红,神情又是惊喜又是无助,看向男人的眼神似是紧紧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蓄满希望。 面对凄楚可怜的女子,男人只看来一眼,便果断移开视线。 贼匪们因男人的骤然出现愣了一下,又更迅速提剑朝崔宜萝刺去。 又是一声铮鸣。男人拔起插入黄土中的长剑,上前挡下。 高大的身影挡在身前,疾风带起衣袂,崔宜萝趁势一手拽住男人的宽袖,一手抓握着他腰间衣裳,神情惊惧地贴在了他身后。 “表哥小心!” 刀剑挥来,崔宜萝利落地往旁一转避开的同时,又畏惧地往前贴得更紧。 这样一来,崔宜萝几乎是从背后紧紧抱住了男人的腰腹,感受到他身躯一瞬间变得僵硬。 绵软紧密贴着刚劲,热意源源不断地隔着几层衣裳在相贴的肌肤间流转。 像是雏鸟在可怜小心地寻求着庇护,又像是亲密的情人交缠相拥。 江昀谨看着贴在腰腹上的细腕眉头紧皱,但抱紧他的女子似乎感觉不到,反又靠近了些许。他正想推开,贼匪又再次攻来。 攻势密集如雨,他一把长剑,几个来回间将刀剑都挡下,但难免泄出几分吃力。 而身后借他无暇推开,趁机抱得更紧的崔宜萝眼底发沉,垂眼看向脚旁的断刃。 江昀谨以剑架着数把长剑,蓦地,一缕银光飞过—— 一个贼匪瞬间发出凄厉叫声,手中刀剑哐声落地,手指捂住的膝盖处不断有鲜红血液透过指缝汩汩溢出。 刚才被他砍断的那柄断刃,此时正扎在那人的膝盖上。 江昀谨微微侧头,身后的女子满脸惊诧意外,似乎只是无意踢到了那柄断刃。 贼匪们并未顾及同伴,攻势又起。 有两个贼匪摆脱江府护卫赶来,江昀谨剑眉沉沉压下,握剑的指节用力得发白,健壮的臂膀鼓起。宽袖下滑,束在腕间的墨玉手串也露了出来,折射日光。 他被攻得无法抑制地后退,紧贴着他的崔宜萝一时未稳住身形,直接被他撞倒在了地上。 “啊!”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压抑却凄厉的痛呼,只听声音便知受了极大的痛楚。 江昀谨稳住身形,迅疾往下一看,他不慎踩到了崔宜萝的脚踝。 他连忙移开,但尚来不及将人扶起,就又要去抵挡刺来的利刃。 此刻的局势显而易见,江昀谨武力不俗却难挡数人,二人已穷途末路。崔宜萝望着挡在身前的高大背影,咬唇忍下脚踝传来的痛楚,心内飞速盘算。 忽地,地面颤动,有马蹄声穿透厚重土地而来。 崔宜萝蹙紧的眉一松。 贼匪们互相对视,眼神皆带犹疑。 江昀谨趁此机会挥开了击来的剑,手腕敏捷一转,剑刃立刻划破首领胸口染上鲜血,银灰洁净的袍脚如雨点般洒上了几滴血滴。 见首领负伤,崔宜萝又被护着,他们只能先伤了江昀谨再取其性命,对方援手又来了…… 贼匪们顷刻做了决定:“撤!” 一声令下,贼匪们互相掩护,不出几息便撤退得不见身影,四周恢复空荡。若不是地上的血迹昭示着曾发生过一场恶斗,此地似乎只是暮色下宁静的山间。 江昀谨反手将剑背在身后蹲了下来。他衣袍依旧齐整未乱,除了气息还未平复,完全看不出刚经历了一场恶斗。 崔宜萝红唇已失了血色,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鬓乱了,散下几缕碎发来,耳坠掉了一只,罩在头上的幂篱也被劈成两半散在一旁,衣裙因奔逃和摔倒沾了尘土,禁步上缀着的珍珠和流苏胡乱地缠在一处。 这模样实在说不上齐整,但她漂亮的一双眼含着盈盈秋水抬起,鼻头和眼眶皆泛着红,倒显出几分落魄美人的模样,楚楚可怜。 她颤着唇唤:“表哥……” 江昀谨垂着眼,看向那截纤细的脚踝。 女子绫白罗袜以及白净的裙裳已沾上染着黑灰的脚印,突兀而刺目。 “抱歉,我并非有意。还能走吗?” 男人周身气息泛冷,神色沉静,只眉间微皱,虽出言关怀,姿态却始终守着男女大防,此刻连扶都未帮忙扶一下,更别提褪了罗袜细看她脚踝伤势了。 完全不复方才身躯相贴的亲密。 荔兰早在崔宜萝摔倒时便赶来扶她。崔宜萝面如金纸地被扶着走了几步。 江昀谨眉头微松:“未伤到骨头,回府后我会请大夫来。” 崔宜萝强忍痛楚笑道:“我知道,表哥只是为了护着我才不慎踩到的。” 江昀谨看了她一眼,又移开了眸子。 说这几句话的功夫,江昀谨的下属们已策马赶到身侧,若是他们晚到几刻,此刻地上的血怕就不是贼匪的了。 “令公,属下来迟……”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2节 江昀谨抬手制止了他开口,对崔宜萝道:“先上车,我送你回府。” 一旁的荔兰忽道:“大公子,天色已晚,怕是无法在城门闭前赶回……” 江昀谨闻言看了眼天色,夕日欲颓,此地离城门约半个时辰脚程,酉时三刻城门闭。他倒是可以快马赶回,但…… 见江昀谨沉默,崔宜萝及时提了个应对之法:“表哥,此处离我今日上香的宝明寺不远,不如去寺中借宿一晚?再命人快马加鞭赶回城中给姨母他们报信,待明日城门开后再回府。” 宝明寺是京中高门大户常去的上香之处,江家便是常客,偶尔也会在寺中留宿,如此安排也无甚不妥。 江昀谨微点了下头。 “多谢表哥护送我。” 因着劫后余生,女子浑身被抽去了气力,连带着嗓音也没有力道,软绵绵的,却又不失清丽,落在人耳中莫名让人听出几分撒娇的意味。 江昀谨眼中冷得毫无情绪,低低嗯了声便转身往马车走,姿态疏离非常。 崔宜萝受了伤,走得极为缓慢,江昀谨守着礼未和她一起走,大步上了马,在马车边候着。 崔宜萝走到马车边,冲坐在马上的男人一笑,婉柔似春日初开桃花。 江昀谨神情未动,静静看着她的婢女扶她上马车。 但马车太高,崔宜萝腿脚受了伤不如以往便利,尝试了五六回竟都上不去,还险些再次摔在地上。 荔兰只好向江昀谨求救:“大公子,婢子力气小,您看您能否扶姑娘一把?” 话音落下,四周寂静下来,所有人均看了一眼坐在马上不动如山的男人。 虽说崔宜萝以江家二房夫人外甥女的身份寄住在江家,但她身份寒微,江昀谨又是江家大房独子,可以不理二房之事。 可到底是表姑娘,护卫们不便上前相扶。看来看去,在场之人中还真只能让江昀谨这个表哥帮忙。 但江昀谨一动未动,只是看向崔宜萝,眼神沉静又压迫。 崔宜萝善解人意地解围:“这等小事怎好劳动表哥?荔兰,我们再试试。” “是。” 荔兰应声,扶着崔宜萝的手臂和腰肢上抬。 护卫们见此情景,不由得心生惋惜。 可惜了表姑娘这等绝色佳人。 在场谁人不知,江家大公子年轻有为,龙章凤姿且身居高位。只是性情淡漠非常,知交甚少,待人疏离,待女子尤为,二十有一的年纪还未碰过女人,冷情得像是谪仙落凡尘。 “啊!” 一声惊呼响起,只见崔宜萝一个未踩稳,手指慌乱地抓住荔兰,几乎是摔一般地踩在地上,脚踝在动作间又扭了一下,脸上刚恢复几丝的血色又褪了个干干净净,额间冒出几滴冷汗。 手臂传来一阵力道,轻而易举地径直稳住她的身体。 作者有话说: ---------------------- 注:“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出自李清照《永遇乐落日熔金》 开文啦!![墨镜]求求收藏和评论,段评已开 更新频率是v前随榜v后日更,要攒收藏入v[可怜] 第2章 凉薄月 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托住她纤细的手臂,宽大的手掌和修长的手指本可以毫不费力地将其完全圈住,却只是疏离地用手掌托着,严格守着君子之礼。 隔着薄薄的一层衣袖,崔宜萝能清晰感觉到男人掌心的温热,甚至手掌和指节上薄茧的粗糙。 崔宜萝含泪抬眼望向男人。 江昀谨不知何时从马上下来,虽托着她的手臂,神色却万分冷淡,如在面上积了一层冰霜。 声线亦如古井平静无波: “我扶你。” 车帘放下,马车再度跑了起来。 娇美的笑容瞬间消散,崔宜萝看着素白袖摆处的一点血渍,是方才江昀谨以剑伤那贼匪头目时沾上的,恰好溅在以鹅黄丝线绣成的一朵小小连翘上,鲜红得刺眼。 纤细指尖轻轻抚过,崔宜萝盯着它,若有所思。 - 马车行了约一炷香便到了宝明寺,崔宜萝掀开车帘走出马车时,熟悉的寺门前已有人等候迎接,想来是江昀谨已派人快马事先通传过。 江昀谨下马与前来迎接的住持等人商议今夜暂宿之事,议完返回时,崔宜萝仍未下车来。 她脚踝受伤,先前也是靠着江昀谨扶了一把才登上马车,下车又比上车更难,一个不慎恐加重伤势,因此在下头接着的荔兰也是小心翼翼。 崔宜萝焦急得额头出了虚汗,歉疚地看着江昀谨道:“表哥先进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说完又挪动伤脚试图下车,但姿势怎么看怎么别扭。 江昀谨看了几息,最终迈了步子上前。 崔宜萝看向他的眼神有几分意外,但他只垂着眼并不看她,细长的睫毛挡住了眼睛,叫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手臂被大力托住,热意透过衣裳传来,又转瞬消失。 一触即分,淡漠得和先前扶她上车时一模一样,保持着高门世家郎君的最基本礼貌和教养。 克制又疏离。 崔宜萝刚稳当地踩在地上,男人已迅速收了手大步转身离开,她抬眼时只看见了他高大挺拔的背影。 “多谢表哥。” 崔宜萝对着他道。 男人并未应声,脚下未停,但她知道他听见了。 崔宜萝被荔兰扶着,由小沙弥带路走到厢房。 天色本就不早,不过多时小沙弥便送了晚膳来。寺里的饭菜清淡,只一碗混着百合花瓣的白粥,一碟素春卷与清炒时蔬。 荔兰拿银两打点了小沙弥,又与其谈了几句,谈话声隔着窗棂听不真切,崔宜萝执着竹箸,神情平静地将清淡的饭食一一用了。 吱呀一声,荔兰推门进来:“姑娘,还得有一会呢,我向他们拿了伤药,先上药吧。” 崔宜萝缓慢嚼着口中熬得烂熟的百合花瓣,清浅香气流转在唇舌间。 “好。” 最后一丝暮光消失,天色彻底转黑,只余几点星子点缀着漆黑夜空,伴着高悬明月,照得夜空显出几分墨蓝来。 月色下,厢房门被轻轻敲响。 荔兰忙出去,随后将门开了一条缝,唤向房内坐在收拾得干净整齐的床榻上看书的崔宜萝。 “姑娘。” 崔宜萝已重新挽好了发髻,簪钗掉了几支,好在缺了也不明显,难的是耳坠少了一只,崔宜萝只好将仅剩的一只耳坠摘了下来,圆润耳垂上小小的耳洞便露了出来。 取下时,她看着掌心的耳坠,是以赤金打成繁复的花叶形,灵动流苏上缀着的小巧亮丽的宝石在昏暗烛光下都能散着耀眼光泽。 这是姨母在她十岁时送的生辰礼,如若这不是她妆奁里最为精巧好看的耳坠之一,她今日便不会戴它。 可惜了。 裙裳也被理得齐整,她未带更换的衣裳,毕竟那样太过明显。荔兰只好绞了湿帕子去擦衣裙沾上的尘土,虽未完全擦干净,但也干净不少。如此一来,脚腕裙摆处乌黑的脚印便更加明显了。 听到荔兰的声音,崔宜萝又理了理衣裳发鬓,方走出厢房。 宝明寺坐落在高山上,即便是夏日,入了夜也难免寒凉,凉风轻轻吹过轻薄白裳,勾勒出女子纤瘦而挺拔的身形。 厢房外的草丛中忽地传来几声窸窣响动。 崔宜萝大步上前蹲下,双手往里一捞,便将一只白兔稳当地抱在了怀里。 白兔毛发雪白,一看便知一直被寺里的小沙弥照看着,只是方才钻进草丛里沾了一些草碎,稀稀疏疏地混在毛发里。 厢房外设了几盏石灯照明,崔宜萝借光认真地将白兔背上的草碎择出。 “表哥。”听到脚步声,崔宜萝带着明丽的笑容抬起头。 江昀谨目光停在她的脚踝上,似是在犹豫,最终还是走了过来。 他仍穿着白日里的那件银灰色锦袍,鲜血不易洗净,袍角沾上的血渍虽被仔细擦过,但仍留下几点浅红。可即便穿着脏污的袍子,依旧难掩其周身的清冷贵气,俊美的一张脸逐渐显露在昏黄烛光下,让人看得愣神。 如圭如璋,果真当得起众人的夸赞。 崔宜萝关心问:“表哥怎的还未歇下?” 江昀谨看了眼她抱着的白兔:“有些事。” 崔宜萝顺了顺白兔后背的毛发:“表哥,方才我在草丛里看到这只兔子,不知是哪儿来的,但很是招人喜爱,”她将白兔举起,笑问:“表哥可觉得?” 白兔在她手中温驯可爱,双眼似她乌鬓间簪着的那颗红宝石。江昀谨抬起眼来,似蕴着化不开的浓墨的双眸射入月光。 但他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眼底仍旧冷清,看上去并不打算回答。 崔宜萝见他不答,也未再继续谈这只来历不明的兔子:“表哥,今日多谢你,若不是你,我也不知还能否回去见姨母。” 此话一出,江昀谨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僵住,透出几分不自在。 崔宜萝心领意会,今日抵挡贼匪时,她在身后紧紧抱着他劲瘦的腰腹,身躯紧密相贴,她甚至能感觉到腰腹上蓄着力量的块垒,偏偏贼匪攻势密集如雨,他没有机会推开她。 她缓步靠近几寸,语气认真而郑重:“表哥日后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必定为了你义不容辞。” 她目光坚定炽热,江昀谨挪开了眼:“不必,今日只是凑巧。” 若不是一护卫杀出重围,恰巧碰上他在郊外处理完公务准备回府,他也不可能赶去。 她却坚持:“救命之恩不能忘,宜萝会永远将今日的事记在心里的。” 烛光明亮地打在她的侧脸,照得容貌更加姝丽,抱着的白兔始终乖巧恬静地卧在她的怀里,和白裳融在一处,衣袖上绣着的鹅黄连翘似是月色点缀,清丽灵秀如月宫仙娥。只是她走路却一瘸一拐的。 在她上前时,江昀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乌黑脚印。她脚踝纤瘦,看着一折便会断掉,而他今日却重重地踩在了上面……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3节 江昀谨敛了心绪,问道:“脚如何了?” 语气平静得没有起伏,听不出丝毫担忧。问上一句似乎只是出于世家长子从小被教养应有担当的涵养与礼仪。 崔宜萝却露出了惊喜的神情,似乎很感动他的关心:“虽然寺中伤药不比府上的,但也好多了。” 江昀谨道:“回去我让人请大夫,再送药给你。” 到底是他不慎将人踩伤的,理应负责。 “多谢表哥。” 女子声音柔柔,听着让人心中一软。 江昀谨脸上依旧无波无澜,只微微颔首。 “说起来,宜萝还有一事要拜托表哥。” “说。” 崔宜萝咬了咬唇瓣,乍然红了眼眶,神情变得无比纠结委屈:“今日那群贼匪来得蹊跷,不似普通山匪,但……我到盛京不过几日,也未与人结怨。我、我实在想不明白会是谁要杀我……表哥……” 说到这儿,两滴晶莹圆润的泪珠楚楚可怜地滚下,少女一时哽咽得说不出话。 她哭得可怜极了,男人却丝毫不心软,冷静得像一个生杀予夺的掌控者:“我已吩咐彻查。” 听他这么说,崔宜萝绷紧的 肩头松弛下来。她轻轻吸了吸微红的鼻子:“如此便好,表哥有勇有谋,定会将此事查得分明,那我便安心等表哥消息。” “从前只知表哥惊才绝艳,卓荦不凡,未曾想表哥还使得一手好剑,今日以一敌众,宜萝从前还未见过似表哥这般英武的人。” 少女刚流过泪的双眼在月光下亮晶晶的,莹白面颊上仍挂着湿润泪痕,感激的眼神中带着无比真诚的敬慕。 江昀谨目光微动。 她又不动声色地靠近一步,正要张唇,江昀谨开口打断。 “他们查探时捡到了这个。” 他抬起手,手中拿着的正是她丢失的那只赤金花叶耳坠。 崔宜萝难抑激动地接过:“是我遗失的,多谢表哥,”说着她又有些哽咽:“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 “母亲?” “是,”崔宜萝点点头,神情黯了下来:“我母亲在我还未满周岁时,便因意外落水去世了,发现时已过了三日……连我父亲都差点没认出她。我虽根本不记得母亲长什么样子,但当我难过时看着母亲的遗物,总会觉得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我身边,心中宽慰不少。” 她看着手中的耳坠,轻声道:“我也常想,若母亲还在,现在会是什么样子,”说着她自嘲地笑笑:“起码会有一桩合我心意的婚事吧。” 总不至于将她嫁与一个可以做她祖父的老头子。 崔宜萝抬眼,撞进江昀谨变得复杂的目光,自嘲勾唇:“今夜让表哥见笑了。” 江昀谨只道:“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崔宜萝轻轻“嗯”了一声,盯着他道:“表哥说的是,重要的是眼前人。” 江昀谨眼神微变,似是在探究。崔宜萝只坦荡地与他对视,一息后,他率先移开了目光。 四周寂静下来,只余零星蝉鸣声。对话似乎到此便结束了。 江昀谨脚步微转,正打算离开,怎料女子忽然上前一步抓起他的手。 “表哥,你的手受伤了!” 崔宜萝秀眉紧蹙,担忧惊呼。 借着月光,可见男人宽大的手背横亘着一条长长的伤口,看上去只简单清理了一下,皮肉翻开,鲜红的血痂干在伤口上。 伤口看着新鲜,一看便知是抵挡贼匪时留下的。 她的掌心温热而柔软,男人修长的手指似陷在一团柔软里,被包裹上的那一瞬间变得僵硬。 几乎是下一瞬,江昀谨猛地抽出手来。 崔宜萝错愕:“表哥……” 江昀谨的脸上向来漠然得无甚情绪,而此刻他眉宇染上一层薄怒,墨眸晦暗,光冷冷看着她便沉下无限威压。 显然她方才的举动狠狠冒犯了他的边界。 江昀谨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凉风瞬间挟带无数寒意吹过,带起衣袂翻飞。 男人原本平缓无波的语调此刻冷沉了下来:“放肆。” 崔宜萝又是无措又是尴尬,原本握着他的那只手突然之间也不知道往哪放,只好极其不自在地抚向白兔,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垂下了头,低声道:“抱歉,表哥,我只是担心你的伤势。” 江昀谨不语,周身散发强烈的压迫疏离。 原本温和的气息彻底散了,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崔宜萝被他盯得神情怯怯:“表哥……” “不需要。男女有别,莫要逾矩。” 男人说完,大步转身离开,只留下崔宜萝抱着白兔站在原地。 直至颀长身影完全消失在拐角处,后方阴暗处闪身走出一个人来。 荔兰望着江昀谨离开的方向,皱眉道:“江公子怎能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姑娘体贴他受伤,他竟完全不给姑娘脸面!” 崔宜萝缓缓收回视线,手中轻抚着白兔,脸上哪还能看出方才半点尴尬的影子? “他不就是这样的人么?慢慢来吧,把人逼急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前面势头很好,提起亡母更让他有几分感同身受,只可惜他到底心防重,她不过是碰了碰他的手,就将他气成那样。 不过无妨,人与人之间总该有一人负责打破界限、拉近距离,他的底线本就是要一寸寸降低的。而江昀谨显然不是做这种事的人,那就由她来好了。 “更何况,今夜也不是全无进展。” 荔兰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姑娘方才让他查清贼匪一事,该不会……” 崔宜萝抚摸兔子的手一顿,眼中结满了冰霜,语调骤然变沉:“你也看出来了吧,那不是我们雇的人。” 月光洒下的另一侧,身影挺拔如竹的男人面沉如水,低声吩咐:“闻风,传信给殿下,人已救下,事情或有进展,明日回城后细议。” 闻风一愣:“公子的意思是……” 江昀谨轻轻颔首。 闻风皱眉:“那可就麻烦了,崔姑娘瞧着毫无反抗之力,若真被他们取了性命,岂不影响殿下的计划。” 江昀谨半边脸沉在阴暗中,“未必,她很聪明。” 今日贼匪人数众多,她虽躲在他身后,却能迅速地躲开刀剑,全身上下唯一的伤竟是他伤的。反之,对方倒是被飞来的断刃刺中膝盖。 武力不敌,但能智取。 作者有话说: ---------------------- 阿萝:好一个贞洁烈男[问号] 第3章 黄雀伺 “姑娘!”荔兰惊呼,险些未压住声量:“可会是谁?姑娘才刚到盛京,根本不认识几个人。” “是啊,”崔宜萝的声音似被风吹开,轻飘飘的,思虑中带着些玩味:“今日若不是我提前备了人通报江昀谨,大概我真的会死在那吧。” 荔兰想了想,猜测道:“姑娘,莫不是程监丞的仇家?” “不是。”崔宜萝否认干脆,语气讽刺:“程奉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在盛京里都排不上名号,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大动干戈地派高手只为杀他还未过门的续弦,谁会做这等亏本买卖?” 其实也难怪荔兰会这么猜。毕竟连崔宜萝转了好几人雇一群不入流的江湖人士假扮山匪刺杀自己时,用的就是程奉儿子的名头,一个怀念亡母的孝子看不惯即将嫁入府中的继母,杯圈之思,哀哀天地,多适合的由头。 荔兰面色一变:“姑娘,难不成是江府的人?” 如今与崔宜萝有关的除了程奉,便只有江府的人。 “若是江府的人,江昀谨便不可能来。” 荔兰瞬间明白过来,若是江府的人,怎会不知道她们安排了一个江府护卫给江昀谨通风报信? 但两者都不是反更叫荔兰心慌,她强撑镇定道:“姑娘,等明日回城,婢子便让人去找那群江湖人士问个明白。” 崔宜萝却摇摇头:“问不到的。对方既然能轻而易举地将人换了,怎会让我们查到线索?我们势单力薄,这事还得让江昀谨去查。” 对方既能派出这等高手来杀她,想来权势地位不低。 荔兰却不太相信江昀谨,犹疑道:“可江公子如此冷漠,真的会处理这事吗?” 崔宜萝笃信道:“他今日救了我,便是插手了这事,他会派人去查的。” 只是到底可惜了,若没这人来横插一脚,这本是个绝佳的计划。 她知道江昀谨近日常出城处理一桩公务,而宝明寺回府与江昀谨回府会经过同一条主道。 她便据此安排了一出好戏。 以程奉儿子的名义雇的那群江湖人士,既不能取她性命,又能和江府护卫周旋片刻,拖到江昀谨赶来救下她。 她又收买了一个江府护卫,提前蹲守在江昀谨回府的路上,等江昀谨经过,便扮作杀出重围后无意撞见的模样,请江昀谨去救她,她再借天色已晚之故留宿寺中。 而纵使江昀谨内心有多不情愿,看在她的姨母,也就是他的婶母的面子上,也不会对她遇难视而不见,坏了他君子的美名。 就算江府事后审问那群江湖人士,也只会供出是程奉的儿子对她下杀手,没准她还能趁此机会闹上一闹,直接取消那门婚事。 可她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武艺不精的江湖人士被换成了真正的刺客,他们按时出现在约好的地点,以至于崔宜萝一开始根本未察觉出不对,否 则她根本不会下马车,而会直接御马车带着荔兰逃离。 好在江昀谨来得及时,过程是崎岖了点儿,不过结果总归没有太差。 忆起今日的情形,崔宜萝忽然忍不住笑了。 从背后抱他时,她自然感觉到他浑身瞬间变得僵硬,可她还故意抱得更紧了,迫不及待想看看清冷守礼的君子与她亲密相贴却无法推开,会是个什么反应。 是以她将他因不自在而紧绷的腰腹,绷得锋利而清晰的下颌线,还有几次想要推开她却没机会的手都看得清清楚楚。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4节 不愧是她第一眼便选定的人。 出身清贵且世代皆为肱骨之臣的江家,是大房独子,二十有一的年纪便任中书令,位高权重,深得天子信任,有逸群之才,高山仰止,听闻他从未近过女色,真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了。 她崔宜萝事事力求最好,自然也该有最好的夫婿相配。她选定他帮她摆脱崔家,摆脱那对令人厌恶的夫妻,还有连一声姐姐都不肯叫的,和她流着相同的,令她作呕的血脉的幼弟。 但她倒未想到真正实施起来竟有几分额外的意趣。 荔兰见她突兀地笑了,缩了缩肩膀:“姑娘,你笑什么?” 崔宜萝唇角噙笑:“我只是在想,不管对方是谁,他能掀出些风浪也好,省得我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接近江昀谨。” 她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荔兰大惊失色:“姑娘你疯了,那人要杀你!” “放心吧,我当然不会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的。只是敌暗我明,如今我们毫无头绪,倒不如等等,他越出招,破绽越多。” “但是姑娘今日就伤了脚,若是日后……” “脚是伤了,却不完全是他伤的。” 荔兰瞪大了眼:“姑娘的意思是……” 崔宜萝淡然点了点头。 她故意借势摔倒在地,在江昀谨后退时她能轻而易举地避开,但她没有。 那一刻痛得她几乎要晕过去,但意识模糊的几瞬,她又难抑地激动起来。 江昀谨最是守礼,既伤了她的脚,就绝对不会对她置之不理,这是她的一个筹码,日后还能派上用场不止一次的筹码。 荔兰更惊骇了,但惊骇过后又无比心疼,看着崔宜萝包得厚厚的脚踝红了眼圈:“姑娘,姑娘定会得偿所愿的,都怪那姚氏狠毒,还有家主,他怎能牺牲姑娘为小公子铺路呢,公子是他亲生的,难道姑娘就不是了吗?若是夫人还在,她定然不会这样对姑娘的!” 崔宜萝拍了拍荔兰的手,“就像你说的,母亲一定不忍看我受苦,会在底下庇佑我的。” 荔兰抽噎着道:“姑娘不过宽慰我罢了,姑娘又何时信过鬼神了?” 崔宜萝笑道:“你既知道我宽慰你,那你还哭?明日还有事要做呢,快些歇息吧。对了,”她举起兔子:“慧真找的这只兔子乖巧可爱得很,记得谢过他。” 崔宜萝将抱着的兔子交给荔兰,荔兰弯下腰将兔子放走,矫捷的白兔钻进草丛,一闪便没了影。 荔兰破涕为笑:“那是自然,慧真可机灵了,若不是他告诉我们江公子的行踪,怕是要麻烦不少,不用姑娘说我也知道的。” 房门吱呀开阖,声响随风渐渐消散。 暮去朝来,旭日东升,晨间的山顶仍带着厚重潮湿的雾气。 “公子,已准备好了,可以回城了。” 江昀谨一早便用过膳,此时正端坐读着寺中的佛经,即便是私下,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如松。 他脑中清明不少,慢条斯理将佛经合好,问了句:“表姑娘在哪?” “崔姑娘似乎一早便往大殿去了。” 宽阔大殿之中,细缕青烟缭绕,神佛塑像庄严肃穆,明明日光照在跪在蒲团上的纤细女子背上。 崔宜萝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万分虔诚地闭着目。 回廊上传来脚步声,崔宜萝微掀眼睫,又闭了起来。 “愿诸天神佛保佑,信女崔宜萝唯有二愿。一愿母亲在天上安宁。二愿……信女可以嫁给心悦之人,与他长厢厮守。若能如愿,信女定以重金为殿中神佛重塑金身。” 句句掷地有声,恰好能让走到殿外的人一字不差地听入耳中。 闻风总觉得有些怪异,用气声问身前的主子:“公子,表姑娘和程监丞……” 江昀谨微垂着眼,声音低沉:“莫要随意议论他人,此事与我们无关。” 闻风讪讪地闭嘴。 江昀谨抬手示意身后的几个婢女进殿。 几个婢女领命小心地踏入殿中,“见过表姑娘。” 跪在蒲团上的女子肩膀一抖,回头看来,因最私密的心愿被旁人窥见,崔宜萝的神情很是慌乱。 领头的婢女解释道:“姑娘脚伤不良于行,婢子们是奉命来搀扶姑娘回府的。” 奉命?就是不知奉的是她姨母的命令,还是江昀谨的命令。不过拉了下手,便叫他避如蛇蝎。 崔宜萝冲几个婢女礼貌地笑了笑,明媚得与日光融为一体,晃得婢女们皆是一个愣神,回过神来后忙上前搀扶她起身。 站起身后,一直立在殿外的江昀谨自然就进入了她的视线里。他手上的伤已处理过了,用绷带裹得严严实实。 崔宜萝佯装才知道他站在外面,惊讶地张唇:“表哥,你何时来的?” 她握紧了手中的锦帕,浑身上下都写着紧张二字,莫名流露出强烈的心虚之感。 站在主子身后的闻风忽地反应过来,再细细一瞧,崔宜萝已是急得脸都红了。 “表哥方才……可有听见什么?” 江昀谨面上清冷如旧,像是压根没听到女子的情思私心,又像是目下无尘,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各种小动作。 “未曾。行囊可收拾好了?” 崔宜萝看着他一脸正色地说谎,心里冷笑了声,又泛起些不甘。但表面上还是装作松了口气的模样,乖巧地回:“一早便收拾好了,生怕误了表哥行程。” 江昀谨嗯了一声,便要转身朝外走。 崔宜萝突然唤住他:“表哥。” 江昀谨以眼神询问。 崔宜萝心事重重看了眼旁边的人,“可否屏退左右?” 怕他不答应,她当着众人的面认真道:“我有心里话想和表哥说。” 江昀谨目光锋锐转来,仿佛能穿透人心。 周围人眼观鼻鼻观心,皆低着头不语,空气像是被凝住,静得仿佛能听见心跳声。 崔宜萝眼带恳求,贝齿反反复复咬磨着柔软唇瓣,一片水光潋滟,看上去紧张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昀谨终于开了口。 “都退下。” 几人迅速地退离到几丈远外。 江昀谨淡淡扫来视线,示意崔宜萝可以说了。 崔宜萝眼睫紧张地轻颤:“表哥,你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我的气吗?” “表妹多想了。” 他的声音冷冷,似玉石轻撞。 “表哥分明还在生我的气。” 崔宜萝情绪有些激烈,江昀谨听得眉间微皱。 “你多想了……” “对不住,表哥。” 他身量比她高上不少,她说话时只得微微仰起脸看他。自上而下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到她忽然委屈得泛红的眼尾,漂亮的眼睛里溢起无措的水雾,似在无意地勾人心魄。 “表哥,昨夜是我鲁莽了。” 说着,崔宜萝垂下眼,语气失落:“许是昨日丢失亡母遗物,又得寻回,激动之下便忘了礼,还望表哥原谅。” 又是一片寂静。 须臾,只听他说道:“记得我昨夜说的话吗?” 崔宜萝忙应:“我记得的,表哥。” 她当然记得,他要她守着男女大防,莫要逾矩。 他目光淡淡落在她脸上,神色几分凛然,并不比先前缓和多少。 到底念着礼节,他未再计较,声色冷得毫无情绪:“日后莫再忘礼。” 崔宜萝却登时一片欣喜之色,盯着他的眼睛明媚笑道:“多谢表哥。” “大夫已着人去请了。” 江昀谨若有若无地在她脚上扫了一眼,没等她回答,转身离开了。 远处的婢女见两人说完话,迅速拥上前扶她,“表姑娘,婢子们送您回去吧。” 崔宜萝像是放下了心口的大石,连身体都松弛不少:“有劳。” 婢女们顿生好感,笑道:“这是婢子们分内之事。” 表 姑娘的容貌即使是在盛京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好看,众人总是难以将眼睛从她脸上挪开,可不仅容貌无可挑剔,待人接物还如此温和有礼,让她们如沐春风。 只是家世寒微了些。 婢女们默默为崔宜萝惋惜。 她们低头小心地看着脚下的路,及时将石子树枝踢去,防止崔宜萝绊到。若有一人抬头便能看到,她们眼中娇娇弱弱的表姑娘此刻目光灼灼盯着男人的背影,脸上笑容不是高兴,而是对猎物的志在必得。 莫再忘礼? 他固守礼节,被她冒犯却仍让人给她请大夫,并非出自怜惜,只是因为他所坚守的君子之仪罢了。 在他眼里,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家无礼则不宁。 可她定会叫他忘礼,废礼。 作者有话说: ---------------------- 过一段时间后的闻风:此~事~与~我~们~无~关~[白眼] “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出自《论语》 “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家无礼则不宁”出自《荀子》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5节 第4章 玲珑心 崔宜萝回到院子里,方更衣梳洗完,下人便报说二夫人来了。 二夫人便是她的姨母,是她母亲那边唯一的亲人,令崔宜萝感到慰藉的是,高嫁的姨母并没有贵夫人的架子,每年生辰,姨母都会给她寄贺礼。 崔宜萝至今都记得七岁那年收到那套精致的红宝石头面时心中的惊艳,那是她第一次收到那样贵重精致的首饰,红宝石颗颗如血般浓郁鲜红,剔透而纹理清晰。 七岁的她一颗颗抚摸过,心想,用尽手头上所有的钱为姨母准备生辰礼的决定果真再正确不过。 她将那套头面仔细地收在了卧房里,时不时拿出来看上一眼确认它的存在。那时她还太小,院子里许多姚氏的人,若放在库房里,估计不出半个时辰便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消失不见。 好几年里,姨母寄来的生辰礼成为她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直到她使计拿回了母亲名下为数不多的铺面,她手头才宽裕不少。 姨母成为她唯一可以借以摆脱崔家的人,但十七岁那年,她得知继母开始为她物色婚事时,她抱着微弱的希望,搏一把给姨母修书,希望她可以接她上京。 姨母委婉拒绝了,这也在她意料之中,姨母到底不是她的母亲。 但姚氏为她定下婚事后,姨母又出奇地接她进江府备嫁。 或许是见她可怜,但总归是真情实意地对她好。 门口走进一个高挑贵气的妇人,佩环声清脆,妇人保养细致的脸上布满担忧,眉头紧蹙,细看之下,眉眼与崔宜萝有几分相似。 她身旁跟着一个姣美女子,神色亦带着几分紧张。 崔宜萝唤道:“姨母,表姐。” 兰蕙快步走上来,里里外外仔细将崔宜萝看了一遍,确认她只脚踝受了伤后才抚着心口放下心来。 兰蕙心有余悸:“幸好你无事,怎会遇到贼匪了?差点未把我吓死。昨日收到消息时城门已闭,否则断不能留你一人在宝明寺。” 崔宜萝也是眼圈微红:“姨母,多亏了大表哥,否则宜萝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上姨母一面。” 兰蕙心疼地握着崔宜萝的手,慨叹道:“慎之确实是个知礼仁义的好孩子。” 崔宜萝垂下眼。 这时,跟在兰蕙身旁的女子插话道:“表妹没事就好,那群贼匪也真是胆大,江家的马车也敢劫!只是盛京郊外出现贼匪,也不知京兆尹……” 兰蕙厉声打断:“昭月,不可妄议朝政!” 江昭月自知说错话,悻悻住了嘴。 兰蕙又转向崔宜萝,关心道:“宜萝,你跟姨母说说昨日那群贼匪有何独特之处?此事虽由慎之派人去查,但姨母始终放心不下。” “那群人武力高深,出招狠辣又训练有素,除此之外,便没什么特别的了。” 兰蕙脸色愈沉,嘴角紧绷地垂下,沉吟几息后拍了拍崔宜萝的手,“宜萝,这段日子若无必要便别出江府了,就算出门,也一定要将护卫都带上,等会儿我将我院里的护卫再拨给你些。” 崔宜萝乖巧应下。 兰蕙又叮嘱了几句崔宜萝养脚上的事宜,才放下心转头对身旁的女儿道:“昭月,宜萝昨日受了惊,你再陪陪她。” 江昭月应了一声,又问:“那母亲你呢?” 兰蕙对着二人笑笑:“我与贵妃娘娘有约,要进宫一趟。” 姨母口中的贵妃娘娘,自就是盛宠多年,风头甚至将皇后比了下去,深得皇帝喜爱的琼贵妃了。 这位盛宠无两的贵妃与姨母似乎关系极好,常聚在一处,崔宜萝还未进京时便有所耳闻。 因与琼贵妃有约,兰蕙走时有些着急。 临走前,兰蕙神色认真:“宜萝,有姨母在,定不会让人伤了你。” 崔宜萝还未见过姨母这般郑重,似在承诺,她有些无措地反握紧兰蕙的手,“姨母……宜萝谢过姨母。” 兰蕙也微微笑了,但笑容却勉强极了。 兰蕙走后,便有下人江昀谨请的大夫来了,顺便带来了伤药。 崔宜萝料到江昀谨不可能亲自过来。 大夫看完诊,只道需静养几日,开了内服的方子。 送走了人,江昭月看着娇娇柔柔的表妹叹了口气,怜惜地说:“可怜见的,刚到盛京就碰上这种事。幸好伤势不重,想来不会耽误过几日的荷花宴。” “荷花宴?” “贵妃娘娘每岁夏日都要办上一回的,今岁你来得赶巧,母亲定会带上你赴宴的。”江昭月见崔宜萝若有所思,关心道:“怎么了,你不想去吗?” 崔宜萝笑着摇摇头:“能参加贵妃娘娘亲办的小宴,我求之不得,哪里敢有什么不愿意?” 江昭月看着她明媚的笑容,欲言又止。 “表姐?” 江昭月嘴巴张张合合,最终还是忍不住道:“这话我只敢和你私下说,你可不许说出去啊。” 江昭月让崔宜萝再三保证此事只有她们二人知晓后,才放心地将话说出口:“你刚入府的时候我便想说,你笑起来同贵妃娘娘有些相似,不过也并非是貌似,更多或许是……神似。” 崔宜萝一怔,原来这几日那些表姊妹们看着她的脸愣神是因为这个。 她旋即笑道:“听说贵妃娘娘是一等一的美人,若能同娘娘有些相似,倒是我的福气。” 江昭月不赞同:“表妹未免太自谦了些。” 说罢,又想到自己这位仙姿玉色的表妹再过两月就要嫁给那样一个人。江昭月不太喜欢程监丞,笑容也就淡了下来。 崔宜萝明白她在想什么,露出几分忧心和脆弱:“表姐,荷花宴时我同你一道可好?” 贼匪未寻到,表妹心中难免害怕,需要人陪伴。江昭月心中怜惜之情更甚,连带目光都更加同情。 “自然,即便你不说,我也是如此想的。“ 崔宜萝勾了勾唇,乖巧笑道:“那便劳烦表姐了。” 江昭月平日里总是被众人照顾操心的那个,因此十分享受被依赖的感觉,被貌美娇柔的表妹如此信任,她心中满意极了,又道:“昨日幸好大哥恰巧经过。你别看大哥平时冷冰冰的,对谁都一副不愿多说一个字的样子,但到危难关头他还是很靠得住的。” 知礼而稳重,旁人总这么称赞江昀谨。 昨日他快撑不住时,也尽力将她护在身后。 崔宜萝转了转眸子,问道:“表姐,大表哥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吗?” 江昭月道:“大哥是大房独子,从小便被我伯父伯母耳提面命,说他肩负着家族荣辱,不可有一日懈怠。自我记事起,大哥一直是卯时不到便起身温书,子时才歇下,连同窗出游都很少,可说是一日假都不曾有,便是任官后也一直保持这样的作息。不过大哥应该也习惯了吧,若换了旁人都要累出病来了,但他一年到头都不见生一次病。” “我幼时不知事,还在白日里去寻大哥陪我玩,结果一回头就碰上我伯父那张严肃的脸,可给我吓死了,我回来后还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梦见大伯拿着书和教尺追我!”江昭月摸着心口打 了个寒战:“险些将我吓出病来,后来我就再也不敢去大哥院子里了。” 江昀谨竟是在这样严厉礼教中管束长大。 “那难怪大表哥从小便知事守礼了,但他就从未叛逆过么?” 江昭月下意识摇了摇头,又猛然想起什么:“倒是有一次,不过这事……我不能告诉你。” 崔宜萝忙拉她的手撒娇,但怎知一向随和的江昭月此次格外坚定,咬死了不肯吐露一句。 “表妹,此事江家上下皆不准提,我若告诉你,被父亲祖母他们知道,一定会罚我跪祠堂的!” 江昭月话语郑重,崔宜萝只好暂时放弃从她口中撬出此事的打算。 “不过,为何大表哥到现在都未娶亲,连定亲的苗头都没有?” 本朝男子大多于十八之后成婚,就算成婚晚一些,大多也都已定下婚事。江昀谨身居高位,又肩负家族兴旺,婚事自然是慎之又慎,但他如今已二十又一,还未有定亲的苗头,便有些奇怪了。 江昭月答道:“大哥守完父母孝就已经十九了,祖母在大哥出孝后便着急张罗。一开始京中倒是有不少世家贵女有意,不过大哥自个没有娶亲的念头,整日只忙于朝政,那些相看宴一次都未去过,那些姑娘们皆出身高门,又不是没有别的选择,见大哥性子如此冷淡,久而久之自然另觅良缘了。再加上祖母挑剔严苛,又担心若大哥对她选的妻子不喜,只会扰得家宅不宁,见大哥在朝中地位日益稳固,也就随他去了。这不?就拖到现在了。” 崔宜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江昭月迟缓地咂出几分不对劲,观察起崔宜萝的神色:“怎的问起这些来,莫不是……” 崔宜萝一眨不眨眼地看着她。 江昭月看着崔宜萝清澈的眼睛,又觉得自己多想了,表妹单纯温婉,怎会对大哥有那种心思呢? 江昭月登时为自己误会了表妹感到愧疚,为了弥补,主动提出要带崔宜萝去选几样首饰在荷花宴上戴,并不顾崔宜萝再三推却将此事定了下来。 二人交谈甚欢,江昭月觉得自己和婉柔乖巧的表妹很是投缘,且表妹虽在话语中有意掩盖继母苛待的事,但她却敏锐地从细枝末节中听出了端倪。 表妹命途多舛,真是可怜极了,江昭月暗暗叹一口气,好在如今到了京城,有母亲在,日子总能好过些。 直到日至中天,江昭月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去用午膳。 江府有四房,除非节庆,各房都是分开用膳的。崔宜萝脚伤着不便去膳厅,这几日不同众人一起用膳,而是由人将饭菜送到房里。 不过崔宜萝倒是无所谓,索性用膳也见不着江昀谨。 大房只剩下江昀谨一人,他一向独自用膳。不过他公务繁忙,回府时辰不定,独自用膳倒还方便不少。 崔宜萝又想起方才江昭月说的江昀谨曾做出过不守礼法之事,这倒出乎她的意料,而且江昭月死活不肯说,说明这件事出格到若为外人所知,或许会毁了江昀谨甚至是江家的清名,她要套出这件事难度不小。 但江昀谨究竟做了什么,竟严重到这种程度? 与此同时的另一侧,周身气息清贵疏离的男人正坐在枝叶繁盛的树下,日光透过细碎缝隙在男人英挺的鼻梁上洒下斑驳光影。修长的手指缓缓捏起茶杯,薄唇轻抿了口茶,身后的寒山被云雾环绕,烟岚云岫,男人清冷的神色似与之相融。 “按你这么说,应当真是他们下的手。”坐在他对面的另一个男人开口,气质贵气又温和沉稳,分明瞧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但举止却分外的成熟稳重。 他冷笑了一声:“看来你这表妹对他们威胁不小啊。” 江昀谨将茶杯放下,“殿下预计如何?” 萧靖未答他的问题,反倒面露惋惜:“你这表妹倒也不易,被继母安排嫁与能做她祖父的人,从宁州千里而来备嫁,又……” 江昀谨一直无甚表情,听到最后时几不可察地怔了一下,“宁州?” 萧靖略有疑惑地看他几眼,“是啊,你不知道吗?是了,你怕是也不会主动关注小娘子。这崔姑娘父亲多年未升任,娶回来的续弦表面贤淑大方,暗地里却磋磨继女,又生下一子,与崔姑娘仅相差五岁。崔姑娘上有薄待的继母、不闻不问的父亲,下有自小霸道横行的幼弟。” 萧靖叹了口气,同情道:“不用想便知她这日子不好过啊。” 对面的江昀谨眼帘垂下,遮住了眼瞳,盯着瓷杯中青绿的茶水,似乎走了神。 萧靖见他除了方才突然问了句宁州后便沉默不语,猜测以他的性子不关心此事,便也没有再继续讲。 他将双手平放于石桌之上,语气郑重中带着几分请求:“慎之,她于我们有用,如今有寄住在你府上,怕是得麻烦你从中多转圜。” 江昀谨面色看不出愿意与否,平静点头应下:“臣明白。” 萧靖紧绷的身体显然松弛下来,笑道:“本宫原本还以为你不肯答应呢。” 毕竟江昀谨是出了名的性情冷淡,对女子更是不愿近身。 心头大石落下,萧靖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快到午膳时分了,本宫在这农家小院里种了些菜,可要尝尝?”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6节 “殿下雅性,不过臣还有其他公务要处理,就不叨扰了。” 江昀谨说罢起身行礼,一举一动皆显高门世家教养出的贵公子仪范。 萧靖也未在意,随意摆摆手道:“本宫也料到你一心只有公务,罢了罢了,快去吧。” “臣告退。” 江昀谨走出农院,闻风已牵了马在一旁候着,忙上前将马缰递过。 但男人却迟迟未接,只望着远处青山失神。 他疑惑地唤了一声:“公子?” 江昀谨似方恍然回神,接过缰绳。 “走吧。” 用过午膳,正是午睡的时辰,烈日下的江府变得静谧,下人干活也不自觉放轻了声音,爱鸣的蝉也早在初夏时被粘了个干净,四周宁静。 崔宜萝却未睡,兀自在自己带来的箱囊中翻寻着,随后将一影青菊瓣纹盖罐放在了桌子上。 院里忽传来焦急的脚步声,只见荔兰面色难掩烦躁地入房,崔宜萝瞬间猜出所为何事。 “姑娘,程监丞来了。” 作者有话说: ---------------------- 阿萝:好想知道表哥到底干啥了[问号] 第5章 渥云绽 “人在哪?” 荔兰有些挫败:“门卫见是姑娘的未婚夫婿登门,便将人领了进来,现下已在西边水榭等着了。” 今晨回府后她便递信回绝了程奉的邀约,怎料他竟亲自上门了,跟块狗皮膏药似的,这下姑娘是不去也不行了。 崔宜萝进净室洗净面上脂粉,又令荔兰拿出压在箱笼最底下的,继母为她做的那身暗橘色衣裳。 换好衣裳,崔宜萝道:“走吧。” 荔兰急忙拽住崔宜萝,“姑娘真要去见他?” “既然他非要见我,我一直避而不见,反惹他不甘罢休,倒不如见上一面。对了,荔兰,你去沏壶茶来。” 荔兰会意,忙去准备了。 靠近水榭时已过了一炷香,坐着等候的老叟头发灰白混杂,枯黄的脸皮布满皱纹,满脸不耐,操着浑浊气虚的声音催促:“还没来?既你家表姑娘如此怠慢,那便由你陪本监丞聊聊?” 立于苍发老叟面前的婢女闻言面色一白,无措又为难:“监丞,婢子低微,哪敢同您……” “本监丞都未说什么,你又忸怩作态什么?” 说着已伸手要去拽人—— “见过程监丞。” 程奉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满是被打断的尴尬和恼怒,不悦地将手收了回来,看向来人。 水榭中的婢女见崔宜萝来了,如蒙大赦,仓促行了个礼就跑走了。 程奉脸上的不悦和不耐烦在看到崔宜萝的那一刻尽数消逝,双眼发光,神色惊艳得如见神女降世。 崔宜萝将眼里的阴狠压下,淡笑道:“我昨日不慎摔伤了脚,故来迟了,想必监丞大人有大量,定不会计较这细枝末节。” 昨日 遇到贼匪之事只有江家几个人知道,对外是瞒下来的。 “怎么这么不当心呀?” 程奉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地靠近几步,劣质脂粉味与陈腐油腻味混合着扑面而来,“崔姑娘果真如崔夫人所言,有倾城之貌,依我看,为你作画的画师技艺未免太差了,连你三分美貌都未画出。” 崔宜萝不动声色地侧头后退:“监丞谬赞。” 程奉凑近微嗅,浸满色欲的眼睛微眯,表情愉悦:“崔姑娘用的是什么香?真是好闻。” 崔宜萝侧身躲开,“监丞站久了恐身体不适,不如坐下再说?” 若不是崔宜萝面上笑容无辜得寻不出错处,程奉几乎觉得她是在讽刺他年老体衰。 但她到底没接他的茬,而且他稍稍冷静后细看,面前的女子虽貌美过人,但一点脂粉都未施,素面朝天,身上的衣裳虽布料尚可,但样式老气横秋。 寻常女子见未来夫婿哪个不是盛装打扮,小意温柔,说话细声细语的?而崔宜萝不仅见面诸多推辞,今日还让他等了半天,见了面不够热情,竟连打扮都不曾,将他放眼里了吗! 方才因见到美人而压下的不悦又生了出来,程奉觉得有必要杀杀她的锐气,让她知道未来谁才是她的主子。 程奉撩袍坐下,又带起一阵难以言说的味道,崔宜萝掩了掩鼻。 “崔姑娘,我知你父亲不过宁州司户参军,七品,”他不屑地嗤笑了声:“家世是寒微了不少,不过你日后嫁给我可就是监丞夫人了,程家钱银自然比你崔家多,穿戴还是需要大气华贵些,改改你小门小户的做派。你这衣裳颜色,本监丞都不会选。” 荔兰看着他身上那件恨不得用金线绣满花纹的亮色衣袍,暗暗翻了个白眼,上次见到他也是这件袍子。 崔宜萝垂下眼:“监丞说的是,先前从未见过监丞,猜错监丞喜好,是我的不是。” 程奉往嘴里送茶的手一顿,他为官数十年,虽官位不高,但混迹多年自然能听得懂旁人话中的弯弯绕绕,这是觉得他老气,所以她才穿得老气横秋来配他! 他哼笑一声,指了指崔宜萝身后的婢女,示意她来给自己添茶,打算润润嗓子,好好教教这不知体面的丫头。 “常言道老当益壮,本监丞虽大你几岁,但精力可更胜从前,啧,不过料想你们崔家寻不出什么金贵补品,你父亲年老体衰倒也寻常,你一直养在那偏远之地,见识少,不了解也正常。” 程奉呵呵一笑,说着就要去摸崔宜萝的手,语气意味深长:“待两月后成婚,你自然就能见识到……啊!” 一声粗砺的尖叫声伴随着桌椅挪动的刺耳声响彻水榭。 荔兰忙将茶壶放在桌上,低眉顺眼道:“监丞恕罪,婢子不是故意的。” 程奉皮肤苍老的手透出红来,他皮肤黑黄,可见被烫得不轻,他颤抖着甩掉手上的茶渣,脸色痛苦地想将手往下挪去。 只见他裆部的衣裳也湿了大片,直顺着裤腿流下。 但此处四面开放,无一处遮挡,他为着面子只得忍着那处火辣辣的痛苦,疼得浑身发颤,整张脸皱在一处,脸上如老树纹路的皱纹皱得更深了。 “你……你……”程奉又气又痛,手指颤颤指着荔兰,疼得好一会没说出来话。 崔宜萝上前,脸上染着些担忧:“真是对不住,我这婢子胆子小,初次见监丞难免紧张,回头我会教导她的。监丞快快将湿衣换下吧,若是病了可就不好了。” 程奉憋红了脸冷笑一声,忍痛道:“小门小户教导不好下人也正常,此等贱婢日后入了程府,若行事粗笨丢的可是我的脸面。既如此,本监丞素来大度,不介意帮你教导,人我就带回去了。” 程奉折磨人的手段,崔宜萝自然早就打听到。 她眼神冷下来,挡在荔兰面前,又扬起体面的笑:“监丞日理万机,此等小事何须劳动您呢?更何况,监丞从江令公府上带一婢女离开,传出去难免叫人误会。监丞莫怪罪,宜萝只是为了表哥和您的清誉着想。” 程奉气得脸都要挂不住了,就算江昀谨真送人给他又如何?这崔宜萝不过是暂住江府,就以为能改变出身低贱的事实?竟敢搬出江昀谨和江家压他?江昀谨不过初生牛犊,她还真将他当作猛虎不成? 他一时气急,也不顾尚在江家,“江昀谨虽任中书令,但到底年轻,若按辈分算……” 崔宜萝微微扬眉。 只听水榭外的婢仆突然出声:“大公子安。” 程奉面色骤然一变,青青紫紫混杂一处,下意识往外一看。 “卑职……卑职见过令公。” 程奉忙对着水榭外行色匆匆的高大身影作揖。 江昀谨身着紫色圆领官袍,腰扣蹀躞玉带,更衬肤色冷白,眉眼锐利。他私下里一向穿得素淡,崔宜萝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穿官服的模样,清冷添上贵气,像是冰凉又色泽浓烈的紫玉,显得更加疏离难近。 江昀谨被程奉叫住,眼底无波,神色依旧淡淡,让人难以猜出他究竟听没听到刚才的对话。 他轻轻“嗯”了一声以作回应,提步便走,看上去并不打算和程奉寒暄。 若在往日,程奉并不会多做他想,江昀谨一贯疏离,但一想起自己方才说的话,心里登时忐忑不安。 此时此刻程奉也顾不上不识礼数的崔宜萝主仆了,直接提着被茶水脏污的袍子就追了出去。 “令公,令公……” 崔宜萝站在水榭内,没想到江昀谨竟突然回来了,还恰好撞见她和程奉碰面,她看着程奉满脸讨好地和江昀谨说话,难忍嫌弃地皱了皱眉。 江昀谨却在此时转目看来,崔宜萝立刻换上纯然温婉的笑。 程奉点头哈腰地说着话,忽见江昀谨淡淡开口,不知说了什么,程奉枯老的脸有一瞬僵住,又挂上讨好的笑。 江昀谨素来少言,程奉纵使善于奉承拍马,面对江昀谨也使不出奏效的招来,不一会儿便回了水榭。 程奉兴致本就散尽,又出了江昀谨这个插曲,这会更是不愿再待在江府里了。 “今日我就不和你的蠢笨婢女计较了,不过你记住,两月后你嫁了我,我依旧会好好管教一番你和你的婢女。过几日我会给你传信见面,你应该不会让我像这次一样等你了吧?” 崔宜萝笑容不变:“自然不敢,只是我如今寄住江家,自然要守江家的规矩,又伤了脚,若未能赴约,还望监丞见谅。不过,”崔宜萝笑容更盛:“来日方长,监丞说是么?” 程奉登时被她的笑容迷得七荤八素,美色当前,美人又同他说有来日,也是,一想到成婚后还有许多时间,不愁不能好好管教人。 他立刻将刚才的不愉快忘了个干净,哪有什么不应的? 程奉一走,崔宜萝立刻沉下脸来。 她看向荔兰,“荔兰,你可有事?” 荔兰摇摇头,心疼地握住崔宜萝的手:“我知道有姑娘在,我不会有事的。只是这程监丞比想象中还要讨厌,倒是苦了姑娘了。” 崔宜萝轻轻笑了笑:“那可未必。” 本想不理此人,如今看来,箱笼里的那些东西没白带,这不,今日便派上了用场。 烫伤?这几日他就知道那一道茶水的厉害。 皮肤溃烂生泡,那处又受了损,对于年老又好色的程奉来说,想必难受欲死,但大夫再如何瞧也不过寻常烫伤,年老之人易病难愈,也是常有的事。 荔兰心领神会,天知道倒茶水时她心中有多解气,只可惜不能痛快笑出声,表面上还要扮作无心而为。 崔宜萝正了正神色:“回去吧。” 既然江昀谨回了府,她自然没有错过的道理。 程奉这种蠢人,难怪有祖荫这么多年还只是个国子监监丞,不必她动手便自己得罪了人,她乐得看他自取灭亡,想也别想牵连到她。 作者有话说: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7节 ---------------------- 死老头[白眼] 第6章 连翘枝 “老夫人,崔姑娘来请安了。” 江老夫人看了眼坐在下首的孙子。 男人似无所觉,眼都未抬,淡 然地品着茶。 江老夫人却察觉到他今日的心不在焉,她收回视线,开口道:“请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纤瘦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走路时弱柳扶风。 还未踏进门,崔宜萝便看到了端直坐着的男人,她知道,江昀谨即便再忙,每日回府后都会给江老夫人请安,这是他的规矩。 此刻暮光斜打在他侧脸上,勾勒高挺笔直的鼻梁,另半张脸掩在阴影下,明暗相映,五官棱角更加锐利。 他穿了件月白长袍,脱了那件色泽浓艳的紫色官袍,他更似遥遥高山白雪,让人难以靠近。 崔宜萝进了房,端着婉柔的笑行礼:“宜萝给老夫人请安。” 行礼时动作稍显凝滞,江老夫人忙命人扶着她坐下。 崔宜萝落座时,悄悄看了眼对面那人,那人依旧垂着眼帘。 从进门到现在,他都未抬过眼看她,像是她根本不存在。 上首的江老夫人唤她:“宜萝。” “是。” “既伤了脚,此事又与昀谨有关,宜萝,在伤好前便不必每日来请安了。” 江昀谨闻言立刻道:“是孙儿的过错。” 江老夫人答道:“你是江家的话事人,你的过错说到底就是我们江家的过错。既如此,宜萝,这些日子你有任何不适,尽管让人告诉老身。” 江老夫人笑得和蔼,但却在看似道歉的话中,将江昀谨的责任转移到了江家身上,切断了江昀谨和她之间的牵连干系。 崔宜萝日后再有不适,也不适合再寻江昀谨。 她听得分明,面上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老夫人,这怎么敢当呢?本就是江家宽厚,允宜萝暂住,更何况表哥救了我,脚伤不过无心之过,若宜萝再以此为由,连给老夫人请安都免了,岂不是太过任性了?” 江老夫人对她的乖顺略微满意,“宜萝,你是阿蕙的外甥女,这话太过见外了。罢了,既你有心,那便免了晚间的请安吧。” 晨昏定省,但江昀谨卯时便去上朝,江老夫人体恤他公务繁忙,便免了他早晨的那次请安。 而现在江老夫人却免了她晚间的请安,摆明是怕她和江昀谨在请安时碰上,不愿他们再多接触。 崔宜萝面上没有显露,反是感激道:“宜萝多谢老夫人体恤。” 江老夫人笑笑,转而提起旁的事:“听闻程监丞方才登门探望了?宜萝,你这夫婿很是关心你,可见年岁长些也有好处,到底心性成熟,也更懂得疼人些。” 年岁长些懂得疼人?崔宜萝面上笑容不变,内里却胃里泛酸,几欲作呕。 那程监丞也不比江老夫人小多少吧?可她却面不改色,堂而皇之地提起,无非是想敲打她。 顺便地,在江昀谨面前强调她已定亲,马上就要嫁做人妇。 但面子却是要做的,那些所谓的大户人家,最看重的就是体面,即便内里再厌恶,见了面照样和和气气。 江老夫人显然深谙此道,又转了话头聊起了家常。 全程江昀谨只缓缓喝着茶,动作平静稳当,看上去根本未在听她们的对话,更未看过崔宜萝一眼。 聊了几句后江老夫人便道:“快到用膳的时间了,宜萝,我就不再留你了。” 江老夫人请她走,却未请江昀谨走。 崔宜萝知晓她的用意,也未打算留下,行了礼便退下了。 直到这时他才轻抬眼睫,视线轻轻掠过她轻施脂粉的脸以及微妙的雪青裙裳,又迅速垂了眼,将茶杯递到唇边微抿一口。 江老夫人看在眼里,待崔宜萝走后,说道:“慎之,你刚升任,虽圣上信任你,但你更要记住谨言慎行,不可忘形。更别分了心,将心思放在正道上才是要紧。” 江昀谨忙低头应是。 江老夫人又叹了口气:“五皇子前些日子赈灾有功,怕是又要争议一番立储之事,朝中局势愈加紧张,你如今身居高位,各方势力必然想拉拢你,但我们江家历来只知忠君。祖母的这番话,你可明白?” 江昀谨低眉:“孙儿明白。” “你也莫怪祖母多嘴,你父母生前对你寄予厚望,即便后来那样也依旧……罢了,不提这些了。” 江昀谨垂着眼没作声。 提起伤心事,江老夫人兴致登时消了一大半,又见孙子今日一直心不在焉的也觉无趣,估算着崔宜萝应当回到自己院子里了,也就摆手让江昀谨走了。 江昀谨神色沉静地回院,却在接近院子的一个拐角处撞见了人。 “表哥。” 崔宜萝立在紫薇树下,些许紫薇花瓣落在她瘦削的肩上,和她雪青的衣裳相互映衬。 她发鬓间也落了几片花瓣,也不知在这等了多久。 江昀谨见是她,眼神微变:“何事?” 崔宜萝犹豫着说:“表哥,今日下午……程监丞没让你生气吧?” 她神情忐忑,原来是为程奉而来,江昀谨移开目光。 下午程奉在他跟前点头哈腰,他没仔细听,不过是溜须拍马那一套,但他自然不会因此事影响公务。 他不是公报私仇之人。 “我并未计较此事。” 崔宜萝立马说:“表哥误会了!” 她反应过于激烈,江昀谨下意识疑惑看去,径直对上了她的目光。 微凉月色下,她的眼睛滢濴微亮,目光直白又真诚。 “表哥,我不是为他辩白而来。我只是不希望你不高兴。” 四周气息乍然变得微妙。 江昀谨怔了一下,随后蹙紧眉,崔宜萝似一时激动说错了话,捏着帕子的姿态无措,两个人一时间都未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江昀谨先开口,“不必。” 她不必担心他,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 崔宜萝失落地点头:“是宜萝逾矩了。” 江昀谨语气有几分果决:“事既已了,我便先走了。” “表哥——” 崔宜萝连忙上前拦他,倏地身子一软向男人身上倒去。 细瘦的身影登时被高大的男人完全笼在阴暗下。 “放开!” 呼呼凌乱的风声吹来男人低哑的声音,崔宜萝像还未回过神一般,懵然地看着自己紧紧抓着男人胳膊的手,紧到将熨烫得一丝皱褶都无的衣袖拉出凌乱的痕迹,掌心下的肌肉硬实,青筋突突跳动。 她抬起头,眼尾敛着红晕,和他对视的一瞬间像是被吓到,手突然收紧力道,一下把他的胳膊握得更紧。 江昀谨眸色变深,不自在地抬手挣了挣。 崔宜萝忙放开了手,像做错事的孩子般咬着唇瓣: “表哥,我脚疼。” 江昀谨正沉着脸理被她弄皱的衣袖,闻言动作微顿。 “未用药?” 他伤了她的脚,自然不好和她再计较她方才险些摔在他怀里一事。崔宜萝压着嘴角,维持愧疚又委屈的神情:“用了,许是我今日找从家中带来的银丹草时站了太久。” “药若用完,便同闻风说一声。” 崔宜萝应了一声,“表哥,我专门找出来银丹草,是想给你。” 她从袖中拿出那个影青菊瓣纹盖罐,衣袖顺着动作微微滑下,露出一截雪白皓腕。 江昀谨想也没想便拒绝了:“不用,收回去吧。” 崔宜萝拿出预备好的说辞:“表哥不必担心,一罐银丹草罢了,算不上什么稀罕物什。表哥日夜忙于公务,难免眼酸疲乏,书上说银丹草有清利头目,除劳弊之效。我夜间看书时也常加在茶水中,用过后头目果真清明不少,表哥何不妨试试?” 江昀谨仍是拒绝:“不必。” 见他依旧不为所动,崔宜萝失落极了,微微抿唇道:“我家乡宁州盛产此物,效用极好。或许在旁人眼里,认为表哥前途无量,大有所为。但我只见方才在老夫人院中,表哥偶有揉动额角之举,这才更想将银丹草赠予表哥。” 江昀谨微微抬眸看她,眼底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惊讶。 崔宜萝装作未觉,作势要收起瓷罐离开,却听他忽道:“宁州?” 崔宜萝不解,仍认真答道:“是,表哥不知我来自宁州吗?那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最是宜人。若表哥想去,宜萝可为表哥指明几个好去处。” 江昀谨没有回答,只沉默着,脸上的神情让人猜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几息后,他伸出了手:“给我吧。” 崔宜萝将瓷罐放在他的掌间,指腹不可避免地轻碰到他的,柔 软相贴,温热一触即散。 他握住瓷罐,道了句告辞便离开了。 崔宜萝立在原地看着他走远,无声地轻笑。 如她所料,他会收下,银丹草既不贵重,又非什么表示亲密之物,不会坏了他的规矩。最主要的是,他肯定不想她再以此为由寻他。 但他收下的举动,不也是一种纵容?纵容她的一步步迈近。 他眼底永远平静如湖,无情无欲,若有了渴求和挣扎,会是什么样子?被长睫掩盖住的眼里的情绪全部暴露在日光下,又是什么样子?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8节 崔宜萝倒真想看看。 只不过他怎么突然问起宁州来? 姨母不是宁州人,他不知道她来自宁州也属平常。崔宜萝想了一圈,也没找出一个在宁州和他可能有任何关联的人。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宁州对他而言一定有别的意味。 - 另一厢,江昭月总算迎来出宫的母亲。 “母亲,怎么去了这么久?” 兰蕙有些不自在地笑道:“贵妃娘娘留我商议荷花宴的事呢,她有些地方拿不准,让我帮着参谋参谋。” 江昭月点点头:“对了母亲,这两日我想带表妹出府置办些首饰,好在荷花宴上用。我今日才知晓,表妹那继母……”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却见兰蕙微愣。 她疑惑问:“怎么了母亲?难道你原本没打算带上表妹吗……” 兰蕙回过神,摇头笑说:“自然是要带的,我只是没想到你已经和宜萝说了。去吧,记我账上就行,记得多带些护卫。” 江昭月听到不用自己出钱后更是笑逐颜开:“多谢母亲,母亲说的是,那些山匪还没抓到呢,不过青天白日的,人多,城中又有城卫巡逻,料他们也不敢动手,我会安全带表妹回来的。” “是,他们不敢动手的。”兰蕙道。 江昭月准备出门要穿什么衣服,满心欢喜地离开了。兰蕙彻底卸下笑容,眼神疲惫不堪。 - 月上柳梢头,寂静庭院内,颀长身影如一尊石像久久矗立在连翘树下,月光将影子拉得极长。 闻风担忧上前:“公子,您已经站了很久了,担心着凉。可是今日二殿下吩咐的事……让公子为难了?” 他能隐隐看得出来,表姑娘对公子可不是简单的表兄妹情分,而且他们本来就不是真正的表兄妹。二殿下令公子护住她,公子定然是不乐意的。 江昀谨沉默着,未置可否。 闻风静静站着,见江昀谨久久没有开口的意思,正打算退下,却在这时听到他忽然开口: “闻风,世上有巧合吗?” 闻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仍老实答了:“公子,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巧合这种事可太多了。” 江昀谨垂眼盯着树根,轻声道:“那缘分呢?” 闻风愣了愣:“您是指……” 江昀谨径直打断:“退下吧。” 作者有话说: ---------------------- 银丹草:薄荷 阿萝:拿捏[摊手] 第7章 金荷酌 两日后风和日丽,是个适宜出门的好日子。崔宜萝脚伤好了不少,走路时已基本不疼,江昭月便将人带了出来。 “衣裳早在你来前,母亲便让人照着你的尺寸去裁了,我们看完首饰顺道去取就行。表妹,你初来京城,便去我常去的抱月阁吧。” 抱月阁位处京城最繁华的地段,素日里接待的皆为高官贵族,因此除了他们带来的江家护卫,楼中亦有不少护卫。 “贵人慢慢挑,有事再唤小人。” 掌柜将她们带入预留好的包间,命人将珍品呈上,又端了些好茶果盘来便退下了。 江昭月拿起几样头簪,愁眉苦脸:“怎么觉得都衬你呢?” 表妹太过美貌,戴什么都好看。 崔宜萝乖顺地任她比划,二人挑了一阵,江昭月饮了不少茶,便带人去恭房了。 崔宜萝看着满桌子首饰,笑意消散,全然看不出方才感兴趣的模样,平静拿起了茶杯。 余光忽出现一抹黑色衣角。 墙角有人? 包间并不算大,靠墙处摆了扇万花盛开屏风以做装点,却方便了贼人藏匿。 护卫守在门口,房内只有她和荔兰二人。 崔宜萝以眼神示意荔兰,荔兰看到那抹衣角后面色一惊,轻轻点了下头后缓缓朝门口挪去。 崔宜萝去握藏在腰间的匕首,假作起身走动,将屏风旁的窗户关上。 忽地,一道厉风响起。崔宜萝迅速拔出匕首。 伴随着男人的一声闷哼,匕首落在厚实地毯上化去了声响。 “站住。” 这话是对荔兰说的,荔兰回头见状登时大惊失色。 只见玄衣男人持锋利长剑抵在崔宜萝喉间。 未握剑的另一只手被匕首刺伤,正血流如注,血滴一点点地坠在地毯上,晕出深痕,男人却恍若不觉。 他眉眼锋利冷峻,浑身散发着令人危惧的杀气,似一头鹰隼一般紧抓着猎物。 男人声色阴沉:“若你开门,我就杀了你家主子。” 说着把剑往崔宜萝脖颈上抵得更深,白皙的肌肤顷刻勒出一道红痕。 荔兰压着惊慌连忙道:“我不开门,公子,你先把我家姑娘放了!” 男人恍若未闻。 崔宜萝垂下眼,盯着他剑刃上的暗云纹,这把剑似乎沾了很多人的鲜血,即便擦拭干净,也散着若有若无的难闻的血腥味。 她平静地问:“你是谁?既知道我的护卫就在门外,还选在房中动手,未免也太大胆了些。” 男人垂目看了她一眼,没想到一个高门贵女被人挟持还能如此镇静。 不过也是,她可不是什么寻常的贵女,哪个贵女出门会随身带着匕首?发现有人藏在房中还能面不改色地让婢女去通知护卫,自己淡定将窗扇关好以防人逃脱的? 更遑论此人出手如此狠厉,可见内心阴狠。 他蹲守在房中观察时间太短,这才被她性子随和的外表蒙骗,选中了她帮手,没想到温和表象下是朵带刺的花。 若不是他反应快,早成了瓮中之鳖。 男人道:“我不想杀你,不过是想让姑娘帮个忙。” “我凭什么相信你?” 男人冷笑:“你现在有和我商量的余地么?” 他看不见崔宜萝脸上表情,却闻她轻笑一声:“那可未必。” 他眉头微皱,潜意识觉出有几分不对劲,正要再问,忽觉浑身发起软来,握剑的手也变得绵软。 匕首上有药! 他脚步凌乱地退后,差点瘫软在地,靠在窗前的红木矮柜上才稳住身形。 他勾起唇角,显出几分阴戾:“倒是我小瞧你了。” 掌控权登时逆转,崔宜萝捡起自己掉落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喉结。 “体质还不错,这么久才发药。说,谁派你来的?” 男人看着女子凌厉的眉眼,手用力去扯腰间的令牌,嗤笑道:“姑娘,耽误要案的这个罪名,不知你担不担得起?” 看着面前令牌上的龙云图腾,崔宜萝脸色微变。 不过转瞬间,她又恢复为平静的神情,利落将匕首收鞘。 “原是云翊卫的大人,方才我以为是贼人,这才不慎伤了大人。误会一场。” “误会?”男人掀起细长的眼眸,轻嘲一声:“你伤了我又下了药,耽误要案,该当何罪?” 崔宜萝眼底发冷。 云翊卫是皇帝亲自选拔的亲卫,直接听命于皇帝,为皇帝效力,其中权势可见一斑。而眼前这个男人虽未着官袍,但身上的玄衣便服也能看出他地位不低。 崔宜萝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丢给他:“解药。” 男人也不意外她的行为,脸上仍带着几分嘲讽。 见他服下,崔宜萝端起标致的笑容道:“方才大人说寻我帮忙,我亦很乐意能帮大人的忙。” “不过在此之后,希望大人不记前嫌。” 男人恢复了力气,以剑抵地站了起来,看着崔宜萝镇定自若地转变态度,阴冷的神色下掠过一丝玩味。 他不置可否,转而说道:“ 看到掌柜身边的婢女了吗?额头有颗小痣的那个。” 崔宜萝自幼记忆力过人,“记得。” “想办法把人叫进来。” 崔宜萝旋即转身,男人本想再补充句那人性子狡诈,莫被她察觉了,但一想崔宜萝此人更加狡诈,多叮嘱也无必要。 崔宜萝吩咐荔兰:“说我想看些玉佩,请人挑些上来。” 她记得方才那个婢女一直负责端送首饰,从不经手端送果盘吃食,想来是掌柜的左膀右臂,玉佩比之满桌的首饰并不算贵重,又是她而非江昭月唤人,这等小事自不会惊动掌柜。 不过多时,那婢女果然只身端着玉佩前来。 甫一入房,婢女便被男人点了哑穴擒住,她抬手反击向男人胸膛。 二人过了几招,但她显然不是男人对手,男人彻底制住她后从窗边离去。 从窗户跃下前,男人回头看了眼崔宜萝,阴沉墨眸中意味深长。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9节 远远避在一旁的崔宜萝只回以淡笑。 直到人彻底离开,荔兰方脱了力瘫软在地,崔宜萝绷紧的身体也明显放松下来,但脸色仍是低沉如水。 “姑娘,怎么今日这般倒霉撞上了云翊卫!偏偏又将他当成了之前刺杀姑娘的贼人,这可怎么办?他日后不会报复姑娘吧?” 崔宜萝又想起男人离开前看来的那一眼,眼神晦涩道:“到底我帮了他,他若尚有几分信用,便不会明目张胆地为难我。” 荔兰闻言更是面露难色,跟云翊卫讲信用? 崔宜萝谨慎地吩咐:“今日之事你知我知,不可外传。” 荔兰惊魂未定地点点头:“是。” 毕竟除了地毯上留下的男人的几点血迹,整个房间毫无打斗痕迹,亦未惊动任何人。 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崔宜萝心却沉了下去。 她真实的一面暴露了,偏偏还是个她杀不掉的人。 - 翌日便是荷花宴,清乐湖开了一丛又一丛的荷花,荷与叶交相掩映,宴会在湖边的水芝殿举办。 这是崔宜萝到盛京后第一次参宴。 荷花宴盛大,江家几房皆受邀,宴会以赏荷为名,世家高门交际为实。偏厅中已聚了不少人,江家几个姑娘公子自发散开。 兰蕙也免不了要和官家夫人寒暄一番,只得叮嘱女儿照顾好外甥女。 宫中禁卫森严,江昭月倒不担心崔宜萝会有危险,只是怕她因人不生地不熟而拘谨,便带着崔宜萝认识几个贵女郎君。 因着江昭月带着,那些贵女郎君们面上都对崔宜萝显得十分热情,但有几个眼底仍难掩轻蔑。 “来了个这般可人的表妹,竟藏着掖着直至今日才带出来。” 说话的贵女面容清秀雅丽,气质沉静又身着绿裙更显得如雨中清荷一般,周身带着浅淡好闻的草药香,同江昭月看上去很是熟稔。 江昭月笑着打趣:“分明是你不知为何许久未来寻我哥哥,这才未见过表妹。” 其余贵女郎君听到此言,不免揶揄那贵女几句,只见她立刻双颊微红,嗔怒地横了一眼江昭月。 崔宜萝也反应过来,上京前她将盛京中的世家关系背过几遍,与江明训定亲的是与他一同长大的青梅,二人门当户对又情投意合,叫人艳羡。 果真听江昭月道:“宜萝,这是杨太医令之女静菱。” 杨静菱和崔宜萝互相笑着点了点头,这便算正式认识了。 “崔姑娘是宁州人?都说宁州钟灵毓秀,我虽未去过,但方才一见你,便知所言非虚。” 原是杨静菱身侧的贵女主动和崔宜萝搭了话,她面容温婉纯和,看上去十分好相与。 江昭月低声提醒道:“这是谢太尉之女谢曦云。” 原来是她,太尉之女,性子真诚和顺,但有个风流成性的未婚夫婿。 谢太尉作风中正无私,刚直不阿,膝下子女亦是性子刚直,没什么弯弯绕绕。因此即便谢家十分不满谢曦云的未婚夫婿,但因亲事是谢老太爷定下来的,在对方未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前,他们不会主动退亲,更不会用手段设计退亲。 崔宜萝收到的情报简单表面,高门大宅中的秘辛哪是那么容易便能知晓的?其中隐情是在和江昭月的闲谈中窥见的。 她对谢曦云笑了笑。 谢曦云怔了一瞬,似乎是被她明媚的笑容晃愣了神,回过神来后又觉有些失礼,说话都有些打结:“宜萝此回是来探亲的?不知打算在盛京住多久?” 有些知晓内情的人神情露出一丝嘲讽。 江昭月的表情也凝滞了一瞬,正想着如何打圆场,却听崔宜萝从容淡定道:“日后我应当会长住盛京的,我此行是来盛京备嫁的。” 在场的贵女郎君皆是高门大户,若无相关,并不会特意留心程奉这一小小监丞。不知晓内情的顿时都被勾起了好奇心,对崔宜萝产生了些许心思的郎君们也流露失落。 一郎君问道:“不知是哪家公子如此有福气?” 崔宜萝平静淡笑着回:“是国子监程监丞。” 这事本也瞒不住。 瞬间,意外与惊奇,惋惜与嘲笑混杂在众人脸上,神色各异。谢曦云觉得自己戳到了人伤心处,神色内疚。 杨静菱道:“这……若我未记错,程监丞似乎已年过耳顺?” 江昭月担忧看向崔宜萝,但她仿佛看不出众人目光中的轻蔑或惋惜,只是点了点头。 表妹是在强撑,谁会愿意嫁给年迈又好色的老头? 在场的贵女郎君也都是如此想的,只觉得崔宜萝虽面上从容,但内心定是苦涩难言。 崔宜萝当然捕捉到众人神情里流露出的怜悯。 但这种东西,早在幼时她就不需要了,怜悯是高高在上的人对弱小者施舍的所谓共情,改变不了她的处境,更不会令她产生任何快慰。 不远处突然传来骚动,打破沉闷低压。 崔宜萝随着众人顺目望去,见俊美无俦的男人被几人簇拥着经过,他穿了件霜雪色的圆领锦衣,玉冠将乌发一丝不苟地束起。 许是为着行动方便,江昀谨今日手上戴了护腕,勒出刚劲利落的手臂线条,显出几分沉静下的勃发威势来,在乌泱泱的人群中格外显目。 江昭月疑惑地咦了一声,嘀咕道:“大哥平日里甚少出席这样的场合,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破天荒地来了?” 崔宜萝却死死凝在江昀谨身边的人身上。 是抱月阁里的那个人,他们两人怎么会在一起? “表姐,大表哥身边的可是云翊卫?” 江昭月看去,那人未着云翊卫官服,也不知崔宜萝如何认出的,“那是云翊卫指挥使,元凌。” “他与大表哥很熟吗?” 江昭月没听出崔宜萝语气里微不可察的紧张,摇摇头说:“没听闻过,只是恰好撞见吧。” 话音落下,那人似有所感,望了过来。 目光交触的瞬间,元凌显然也认出她来,玩味地笑了。 崔宜萝正要垂眼避开,却见江昀谨也转目看来。 他清凌眼神中依旧没有什么情绪,崔宜萝却莫名觉得他有些奇怪。但她仍熟练地绽起温婉明丽的笑容。 嘴角还未完全勾起,江昀谨就别过了眼去。 反倒是他身旁的元凌将整个过程都尽收眼底,意味深长地轻挑起了眉。 崔宜萝内心不由得生出几分烦躁。他竟然是云翊卫指挥使,皇帝身边亲信重臣之一,事情比之前还要难办。 但她没有心思盘算,因江昭月这厢已要拉着她去采荷。 荷花宴于申时末才开宴,琼贵妃在湖边置了数艘小舟,为贵女郎君们午后采荷泛舟所用,为了添分意趣,琼贵妃每年还会置些彩头,藏在藕花深处,先到先得。 琼贵妃深得宠爱,私库内皆是世间难得的珍宝,又出手阔绰,是以众人每年都卯足了劲要夺得彩头。 江昭月是个耐不住的性子,见有人率先登船,便也要去采荷。 日光猛烈,映在湖面上被散离为七色,映着红荷绿叶煞是好看。小舟拨开荷花,舟尾在平静的湖面上拉出长长的水痕。 三个女子坐在舟头,打着竹伞遮蔽烈日,江昭月絮絮叨叨地和崔宜萝说着往年的彩头。 “去年的彩头才叫得意呢,那可是西域进贡的五色玉,色泽绚丽,世间罕有,被吏部尚书家的小女儿寻到了,哎,真叫人艳羡!想我前些年也是夺过彩头的,不过到底没那五色玉珍贵好看。 ” 杨静菱无奈道:“那龟兹进贡的红玛瑙差在何处?你若不要,不妨给我。” “我倒是舍得,只是担心被哥哥责怪抢了他风头。” 崔宜萝含笑听着。 忽地,一株荷花穿过日光飞来,直直落在了崔宜萝怀中。 荷花是刚采下来的,犹带着水珠,冰凉的水珠顺势挥洒到三人面上、衣裳上,将三人都吓了一跳,江昭月险些惊叫出声。 三人下意识往不远处看去。 只见一小巧,却极尽精致华贵的画舫停在她们东北方不过半里的位置,一女子立在船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们。 她约莫十六年纪,头上戴满了华贵宝石,日光之下流光溢彩,细长的脖颈亦佩戴珠璎,但更亮的是那双眼睛,熠熠闪着灵动。 “是和嘉公主。” 江昭月提醒崔宜萝。 崔宜萝早就猜测到,毕竟在宫中,特别是在贵妃所办的赏荷宴上,能装扮得如此华贵的妙龄女子,除了和嘉还会是谁? 和嘉公主萧璎,盛宠十几年的琼贵妃膝下唯一的女儿,亦是皇帝的小女儿,深受宠爱。这位小公主素来喜欢佩戴色泽艳丽的珠宝,衣裳亦喜爱华丽夺目。 只见小公主和身旁为她撑伞遮阳的太监吩咐了句什么,那太监应了声,冲崔宜萝船上掌船的太监打了个手势。 不多时,崔宜萝三人的船便靠上了画舫。 方才吩咐靠船过来的太监将伞交给其他侍候的宫人,笑意盈盈地走到了船边。 “几位姑娘,殿下有请。” 和嘉公主邀约,三人哪有拒绝之理?三人对视一眼,便一一提裙,小心地跨向萧璎的画舫。 崔宜萝走在最后,拿着荷花的手提着裙,另一手撑着竹伞。 倏地一阵风吹过,崔宜萝的竹伞被吹得剧烈晃动一下,连带着她的身子也如天上的风筝般不稳摇晃了一下。 “崔姑娘小心。” 一道拂尘挥来,那太监眼疾手快以拂尘撑住了崔宜萝的手臂。 托着的力道如磐石般稳稳当当,崔宜萝不由抬眼看向那太监。 那太监礼貌地笑着,他穿着枣红太监袍,是位分较高,近身伺候的贴身太监。发端已灰白,皮肤偏白得没有血色,和善的笑容挂在脸上竟有些瘆人。 那厢江昭月两人已在行礼:“见过殿下。” 崔宜萝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随着一同向萧璎行礼。 萧璎笑得两眼弯弯摆手:“免礼。” 萧璎和江杨二人早就相识,打了个招呼后又看向拿着荷花的崔宜萝,问道:“你是刚上任的哪家官员的家眷吗?” 崔宜萝端着标致的笑道明了身份,末了说道:“还未多谢殿下赏的荷花。”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10节 萧璎未因崔宜萝身份寒微而轻视,“方才本宫一眼便看到了你,但距离着实有些远,这才用了抛荷的方式。没吓到你们吧?” 三人中江昭月与萧璎最熟络,“殿下还是这样的性子。” 萧璎笑容更是愉悦,“徐公公,方才崔姑娘说她来自宁州,宁州是在南方么?本宫依稀记得,父皇之前南巡时有经过此处。” 徐公公便是方才来请她们的太监,他无奈道:“殿下,您未离过京,老奴也未离过,您这不是为难老奴吗?” 萧璎又看向崔宜萝,崔宜萝正要回答,又听徐公公笑道:“殿下,外头热,您瞧您都要出汗了,不如带几位姑娘进去坐着吧?” 萧璎回过神:“确是有些热。崔姑娘,里头备了茶水和点心,不如进去说?” “是。” 萧璎的画舫自然比她们的小舟要大上许多,还设有里间,她们的小舟通体敞开,只靠竹伞蔽日,远不如画舫里头凉快。 落座时,萧璎特地命崔宜萝坐在她身侧。 江昭月和杨静菱对视一眼,皆明白萧璎这是很喜欢崔宜萝。 萧璎虽待人热情,但却很少对哪位贵女这么主动,以她的地位和受宠程度,众人主动讨好她还来不及。 果真,坐下后萧璎便拉着崔宜萝闲谈起来,江昭月二人开口次数屈指可数,但二人并不介意,自个儿聊起了旁的。 画舫行了一阵,几人相谈甚欢之时,一声惊叫乍起—— “啊!落水了!快来人!谢姑娘落水了!” 作者有话说: ---------------------- 阿萝:烦 [可怜]这章快6k字了,上榜要控字数,明天不更,下一章在周四(7.17)早9点 [亲亲]宝子们别忘了点点收藏 第8章 疑念生 有人落水? 众人脸色俱是一变,立刻往传来声音的船尾走。 江昭月惴惴不安:“是曦云?” 杨静菱摇摇头表示未知:“谢二姑娘今日也来了。” 谢曦云未和她们一起采荷,便说是要和家中庶妹一起,落水的谢姑娘也有可能是谢曦云的庶妹。 走出里间到达船尾,但仅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红荷绿叶以及间隙处波纹不断的水面,穿透丛丛荷花传来女子的挣扎呼救声,听得人一阵胆寒。 开得繁盛的荷花池在此时成了吞噬人的幻洞,崔宜萝只见荷花颤动,瞧不清楚落水之人的身影。 几个贵女站在船头,亦是慌乱惊呼,离湖面最近的一个贵女被宫人强行拉着,急得眼泪簌簌落下。 “别拦我!姐姐!快来人!” 江昭月大惊失色:“是曦云!殿下!可否速速派人下水救人?” 萧璎立刻问船上随侍的宫人太监,得到了他们都不会水的答案,难免惊慌起来:“徐公公,快去叫人来。” “殿下!咱们的船上没有小舟,老奴怎去唤人?” 谢曦云的呼救声已是越发微弱。 清乐湖不小,周围仅有萧璎这一艘画舫,几里之外俱是荷花莲叶,不见一个人影。 若再没人下水,谢曦云怕是要溺死湖中。 崔宜萝面色凝重,其他几人也都意识到这点,神色仓皇,萧璎更急得跺脚:“有没有绳子?不如你们绑了绳子下水?” “有有有,殿下,本是用来捆荷花用的。你们,赶紧去取,你,准备下水。” 徐公公一声令下,宫人忙应了跑去船头,船上登时混乱一片。 谢曦云的呼救声不知在哪一瞬,彻底湮于清乐湖中,众人只闻空灵鸟叫,像是催命符响在耳侧,让人脚底发寒。 船身因宫人太监急促地准备下水而动荡,在湖面上晃晃悠悠,像是站在山道摇晃的绳索上,几人只能互相扶着稳住身形。崔宜萝立在最外侧,看着动静消失的荷花丛中轻微地咬了咬唇,若有所思地往前走了一步。 但她还未踏出去,忽地,一双手在后背狠狠一推—— 崔宜萝来不及往后看,就跌入满面荷叶中。 萧璎看着人在自己眼前落进湖里,急得浑身发颤:“崔姑娘!崔姑娘也落水了!来人!你们快绑好绳子下去!” 即使是夏日,骤然扎入湖水里也如冰锥刺进骨血般疼痛。 琼贵妃喜欢荷花,清乐湖一直被打理得很好,在水中视野还算清晰,崔宜萝不费多少功夫就看到了不远处往下沉的谢曦云。 她抓着几束荷花茎干稳着身子,根茎上的刺扎入柔嫩的掌心里,崔宜萝微微皱眉,稳住身形后朝谢曦云游去。 谢曦云已是意识模糊,崔宜萝托着她从水里钻出来,对上众人又是愕然又是欣喜的脸。 崔宜萝拖着人依旧如一尾鱼般在荷花中灵巧穿梭,就近将人托上了谢曦云的小舟。 方才被宫人强行拉住的贵女立刻扑了过来,差点将崔宜萝又推回水里。 她扑在昏迷的谢曦云身前不住落泪:“姐姐!姐姐你没事吧!你要是出事了我可怎么办?” 谢曦云的妹妹似要哭碎肝肠,几个贵女都忍不住上前安慰她。 萧璎反应迅速地命人摇船过来,让人把崔宜萝二人接回画舫回程。 谢曦云的妹妹哭着不肯放手:“姐姐……” 杨静菱沉着脸一个眼风扫过来:“谢二姑娘,若耽误了你姐姐的病情,你可担当得起?” 谢曦云的妹妹愣在原地,嗫嚅着唇,泪珠半落未落地凝在了眼眶上,但几息后到底松了手。 二人被接入里间。 江昭月担心:“表妹,你可有何不 适?” 崔宜萝摇了摇头,看向为昏迷中的谢曦云诊脉的杨静菱。 杨静菱面露难色,收回手转而向谢曦云胸腹按去。 谢曦云面色苍白,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已是进气多出气少。杨静菱手中一使力,她立刻吐出不少水来,但人还是未醒。 “需尽快找地方为曦云施针。” 萧璎立刻喊道:“快些!” 底下人知事态严重,不敢怠慢,咬着牙划得飞快,不过多时便到了岸边。 一上岸,几个宫人便去禀报琼贵妃,剩下几人忙着去找衣裳,唤医官,岸上未去采荷的人见状立刻围了过来,霎时将几人围了里三圈外三圈。 “这是怎么了?谁落水了?” 局势乱成一团,表面关怀的众人也是各怀心思。“快将外袍脱了为两位姑娘披上,莫着了凉!” 大祈民风开放,为落水之人披衣是事急从权,并不会惹人非议。几个郎君立刻开始脱外袍,却是存了别的心思,争着要给崔谢二人。 混乱间,崔宜萝在人影间隙中看到了快步走来的江昀谨,她直觉不对,正要细看他的神情,忽地眼前一暗。 一件玄色滚金边的衣袍遮挡住全部视线,将她纤细的身影完完全全地罩住。 她下意识扯下衣袍,却直直对上了上方元凌的眼睛。 他幽邃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了,若不是他的外袍还在,他几乎像是从未出现过。 崔宜萝皱起眉。 “贵妃娘娘到!” 人群中立刻辟出一条道,只见一贵妇人被簇拥着快步走来,她容貌昳丽妩媚却不显艳俗,像是一枝开到极致的芍药。 崔宜萝此前没见过琼贵妃,但光看一眼便知道其身份,只有她会如此华贵又张扬。崔宜萝记起江昭月说的她与贵妃有几分神似的话,又转而看向琼贵妃的容貌。 她还没看上两眼,忽闻兰蕙高声:“宜萝!” 兰蕙跟在琼贵妃身后赶来,担忧得眼眶通红,忙拉着崔宜萝问她情况。 崔宜萝一边回答姨母,一边仍忍不住瞟向琼贵妃和萧璎。只见琼贵妃慌乱地将萧璎拉了过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确认毫发无损后才放下心,细声哄起女儿来。 琼贵妃气势张扬凌厉,但面对女儿的时候倒与寻常人家的母女无异。 崔宜萝没有和母亲相处过,但她却见过。她继母的妹妹常带女儿来府上做客,她的这位名义上的姨母说话刻薄,但对女儿却像变了一人,和声细语,半个狠字都不会用。 崔宜萝从过往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贵妃母女瞧太过失态,忙不动声色地挪开了眼。 琼贵妃安抚完女儿,冷冷扫了一眼众人,目光似有若无地崔宜萝身上停留了一瞬。 举办的荷花宴出现了这种意外,无异于是一个巴掌直接打在了她的脸上!琼贵妃上挑的眼尾露出凌厉的怒意:“快带谢姑娘和崔姑娘去偏殿安置,再请医官来。此事是意外或是人为,本宫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 谢曦云情况比崔宜萝更加严重,被仔细照看了起来。宫女们先取了斗篷来给崔宜萝,再去为她寻合适的衣裳,元凌的外袍被整齐叠好放在一旁的红木矮几上。 兰蕙和江昭月陪着她,方才人多不方便,眼下只有她们三人,兰蕙才道:“宜萝,你怎么那么冲动?姨母知道你心地善良,但救溺水之人凶险万分,你若有个什么万一可怎么办?你是要让姨母愧疚一辈子吗?” 兰蕙听到崔宜萝突然跳下水救人时,吓得差点当场昏过去,眼下惊吓的余韵犹存,心口仍直跳不停,捂着胸口说着又红了眼眶。 江昭月安慰道:“母亲,表妹这不是好好的,你说那么不吉利的话做什么?我瞧表妹看着娇弱,实则是深藏不露。” 话音刚落,果不其然被兰蕙瞪了一眼。 这时,宫女们带着医官走进房中。 “江二夫人,江姑娘,贵妃娘娘叫所有人去正殿。” 显然,琼贵妃不信谢曦云落水是意外,决意要彻查今日之事。 兰蕙神色犹豫,她放心不下崔宜萝,打算拒绝。 领头的宫女见状着急道:“娘娘吩咐一人也不能少。” 崔宜萝突然开口道:“姨母,您和表姐快去吧,这儿有医官在,姨母不必担心我。” 兰蕙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满脸抱歉之色安抚崔宜萝:“宜萝,姨母和你表姐去去便回,你先让医官诊治。”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11节 说完便带江昭月匆匆离去。 偏殿顿时只剩下医官和一个宫女,医官为崔宜萝把过脉后,只说略微受了些寒,并无大碍,接着便由宫女带下去开方子了。 房内空无一人,崔宜萝坐在榻上,纤细的手指随意把玩着斗篷的两条系带。 除了她和谢曦云,所有人都被贵妃叫去正殿了,江昀谨定然也在其中。 她本想用脚伤复发的借口把江昀谨叫来的,但贵妃勒令一个人都不许少,看来此计行不通了。 想起方才江昀谨快步走来的身影,崔宜萝勾着系带转了转眸,她虽然没看清他的神情就被元凌的外袍挡住视线,但她却看清他姿态间的匆忙。 今日发生太多的事,盛京中高门大户的勾心斗角可窥见一隅。平和下的浪潮翻涌,落水的谢曦云,船上惊慌的贵女和宫人,还有那个想杀她的人,在混乱之中顺水推舟地对她动手了。 崔宜萝眼底幽沉。 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脚步沉稳有力,是个男人,不是刚才那个宫女。 崔宜萝神色立刻锋锐冷厉,迅速握上腰间的匕首。 她转身便下了榻,身子侧贴在槅扇门上,十足的防御姿态。 谢曦云就在不远处,那儿一定有不少人照看,她只需能拖延时间在宫女赶来之前抵御住人。没准还能顺势抓到要杀她的幕后之人。 她胸腔内难以抑制地涌起颤动,总觉得解开对她一再下手的幕后之人谜团,有什么深埋在黑暗中的东西会重见天日。 那人为什么要杀她呢?她身上究竟有什么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 脚步声越来越近,离入房只有几步之遥。 匕首微微出鞘,泛起的冷冷寒光映在崔宜萝面颊上。 那人走了进来,崔宜萝透过槅扇门的间隙瞧清了来人。 她反应极快地将匕首往腰后一收,借斗篷挡住,动作行云流水地转身从槅扇门后绕了出来,眸里盛满了秋水,像是方才闪着日光的湖水留在了她漂亮的眼睛里。 “表哥。” 江昀谨走近几步,目光在她的斗篷上顿了顿。 随后他又面色如常地开口:“我有事要问你。” 崔宜萝问出心里的猜想:“表哥这个时候来寻我,是贵妃娘娘命表哥查明今日之事?” 他不置可否,面色沉了几分,显出几分锐利:“今日你为何会落水?” 崔宜萝眨了眨眼:“表哥未听说吗?我救了谢姑娘。” 江昀谨盯着她:“是你自己主动下水救人的?” 崔宜萝神色一凝。 他怎么会知道? 两艘船上的所有人都以为是她主动跳下水救人,即便是离她最近、以为她是掉进湖里的萧璎,看到她将谢曦云救上岸后,也转以为她是自己下水救人的。 而江昀谨根本不在场,为什么会怀疑她是被人推下去的? 而且他是如何从正殿离开的? 崔宜萝映着细碎日光的眼睛折射出一分凌厉。 作者有话说: ---------------------- 阿萝:[问号] 这两章铺垫较多,主要为了后续发展,下面表哥出场就多了[摊手] 宝子们别忘了点点收藏 第9章 池岸春 他显然知道些什么,甚至,他和那幕后之人有关。 崔宜萝藏起眼里的警觉,浮起一丝疑惑之色:“这是什么意思?表哥是怀疑今日有人害我?” 江昀谨神情复杂。 对着男人凝重的俊脸,崔宜萝忍不住低下头抿唇笑了。 见他眉头皱了起来,崔宜萝的双眼闪着轻灵狡黠的水光,唇角微弯道:“表哥是在担心我吗?” 江昀谨冷下声:“我在认真同你说话 。” 崔宜萝眨了眨眼,一派真诚:“我也是在认真地问表哥,表哥又为何不答我?” 江昀谨墨黑的眸盯着她,未说话,但显然已有些不悦。 顶着压迫视线,崔宜萝仍挂着笑,但正了语气:“表哥既然担心我,我自该认真回答表哥问题。” 被她一再打趣,江昀谨脸更沉,但顾及正事,也未出言训斥,用眼神示意她回答。 崔宜萝敛起笑意,似进入回想,脸色渐渐变沉,随后浮起犹豫和害怕:“其实一开始我也不太肯定是否自己不慎跌入水中,但表哥说后,我才细细一想,的确是有人推了我。表哥既有此问,可是查出什么来了?今日推我的人和上回的贼匪是同一方人?” 江昀谨眼底闪过一丝预料之中的果然。 崔宜萝捕捉到这点细微,果真如此,今日画舫上只有随侍和嘉公主的人,还有江杨二人,推她下水的人与那伙贼人是同一方。 见江昀谨沉吟不语,崔宜萝轻唤:“表哥?” 江昀谨薄唇微抿,神色严峻道:“今日他未得手,日后行事便不会再如今日显目,躲非长久之计,但减少出门较为稳妥,出门时也更谨慎些。若有必要,你可派人寻闻风。” 找闻风不就是找他?他一向和她保持距离,眼下为何要主动帮她? 不对劲。 他似乎能看透她的想法,带着解释的意味,又道:“你如今寄住江家,于情于理,我都应当确保你的安危。” 果真如此吗?崔宜萝不信。他帮她自然不可能是出于情意,他待人漠然,向来自扫门前雪,泾渭分明,也不可能为了礼义。 那么,只能是因为幕后之人。 崔宜萝垂着眼遮住了眼中阴晦,目光忽而停在了自己一直拉着他袖子的手。 上回紫薇树下,她也是这样拉着他的袖子,便被他敕令放手。只是这次他似是将心绪都放在正事上,竟没注意到她拉了这么久。 他江昀谨进退有节,克己复礼,是个不折不扣的君子。 可她崔宜萝偏偏是最会得寸进尺的人。 再抬起头时崔宜萝脸色已满是感动,眼里莹莹水色饱含情意:“多谢表哥,有表哥相帮,宜萝定会安然度过此劫。” 她说着,眼眶适时地微红,手指悄悄向前往江昀谨的手探去,似乎要牵他的手。 半边斗篷随着动作微微敞开,露出了一直掩在斗篷下因仓促而寻来换上的中衣,夏日衣裳用料单薄,玲珑身姿曲线若隐若现。 指尖缠上他手背的一瞬,江昀谨眸色一深,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般躲开了手,顺势将斗篷一拉,半开的春色霎时闭合,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他大步退开一步,眼神锋利带着质问袭来,一寸寸冰冻住了她感激夹杂羞怯的脸。 江昀谨声音骤冷:“你是将我上回说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崔宜萝仰起头,清澈的眼里满是无辜:“不过是感动之举,表哥何必如此生气恼怒?表哥与我不是表兄妹吗?” 她说得理所当然。 江昀谨面上似覆了一层霜:“七年男女不同席。崔姑娘,守礼的道理你应当明白,更遑论你我并非真正的表兄妹。” “你已定亲,更应自重。” 他一番话说得直白,不留任何情面,甚至改称她“崔姑娘”,最后一句话更是直接将崔宜萝钉在了原地。 崔宜萝明眸善睐,眼里像蕴了一湾清泉,叫人能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任何情绪,此刻眼底浮起的受伤分外明显,江昀谨抿了抿唇,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 房中沉默了几息,江昀谨眼眸转看向门外:“记住我交待的事,我先走了。” 他转身后,崔宜萝脸上的委屈顿然消散,冷眼夹杂着一丝讽刺。 反应比前两次还激烈,碰一下似乎能要了他的命。她崔宜萝离经叛道,不明白他二十一年来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满心满口的礼义仁道,丝毫不觉得难以喘息吗? “表哥,”她叫住他:“表哥既不想看见我,为何还要帮我?” 江昀谨没有回头,颀长劲瘦的身影挡住门口的大部分光线,只听他声线平静:“既出言承诺,便没有反悔的道理。” 还真是个君子,崔宜萝讽刺地想。 男人已要踏出房外,脚步却倏地一顿,仿佛察觉到什么,然后迅速转身,大步走了回来。 剑眉沉沉压了下来,他曜黑的眼映着锋利的冷光:“躲起来,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 崔宜萝不如习武之人听觉灵敏,她听不到的脚步声,江昀谨能听见,还能凭此猜测来人身量、是否习武。 他如此情急,说明那是来杀她的人! 她这才回过神,带太医下去开方子的宫女久久未归,分明是故意将她独自留在房中,宫女说贵妃吩咐一人也不能少,但江昀谨却能离开大殿,恐怕兰蕙二人也是故意被支走的。 可房里陈设简单又开旷,窗外是清乐湖的一角,哪有藏身之处? “来不及了。” 江昀谨又道。 看来只能藏在湖下了,起码能先拖上一阵。 崔宜萝刚想开口,腰间突然横上一只大手,将她搂入了他的怀里。 后背贴上他劲实胸膛的一瞬间,崔宜萝怔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江昀谨直接提着她的腰踏出了窗外。 原来墙面与湖水还接有一小块土壤,但狭小得仅容一人站立。 显然江昀谨也意识到了,搂在她腰间的手又紧了紧,这一下他们更紧密地嵌合在了一起,却又不得不如此。 他几乎是将她直抱起,崔宜萝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看见眼前的湖水流动,还有束在她腰间劲实的手臂,他今日戴了护腕,不同于平日里着宽袍的劲瘦,利落的肌肉线条变得格外明显。 崔宜萝一只手覆了上去,看上去只是抓着以维持平衡,如她所料的,他整个身子都僵了不少,于是她又抓得更紧了些。 他环抱着她小心踩在狭窄的泥面上,挪到了侧边墙面。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12节 这样即使对方往窗外看去,也看不到他们就藏在外面。 房内响起踏入的脚步声,崔宜萝后背紧贴着男人胸膛的左侧,他猛急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地,击打在她的后背,后背传来的热意更是滚烫。 崔宜萝微微转头,余光看到他刻意压制呼吸起伏的胸膛,还有以极小幅度滚了滚的喉结。 他以口型说:别动。 崔宜萝又把头转了回去,微勾的唇角掩在阴暗处。 “该死!人呢?不是叫你把人看好吗!” 房内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尖细声音。 果然是他! “砰”,宫女一下跪在地上,声音惊慌失措至极:“徐公公,婢子不知道啊,婢子刚把医官送走便去迎您了,谁知道这么点时间崔姑娘就不见了!” 徐公公扬手狠狠给了宫女一耳光,怒道:“废物!主子勒令将人解决干净,你知道在外面有多难动手吗?今日失了手打草惊蛇,往后便更难动手!你没将人看住,就是毁了整个计划,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才能平主子怒火呢?” 徐公公声音勾了起来,像是嘶嘶吐信的乌黑毒蛇,连崔宜萝都听得心头一凛。 他口中的主子二字让人直接联想到萧璎。但崔宜萝的直觉却认为不是萧璎,从萧璎的言辞与举动来看,她只是个盛宠又不谙世事的公主,她虽特意亲近她,却并未包藏祸心。 徐公公表面随侍萧璎,背地里却在为他人效力。自然,也有可能完全相反,萧璎实则心机颇深,纯良的表象骗过了所有人,让她也放下了戒心。 宫女身体颤得几乎说不出话,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染着哭腔道:“公公饶命啊,看在婢子为主子办事多年的份上,给婢子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徐公公轻笑了声,声线却是阴冷:“那你还不快去把人找出来?我就不信,水芝殿都是我们的人,她能逃出天去。” 崔宜萝缓缓握紧了江昀谨的手腕,柔软的拇指和食指握在护腕之外,直接碰到了他的手。 身后男人呼吸猛地一乱,脚下湿软的泥土骤然松了,两个人向下滑去。 腰间一紧,男人急急束着她的腰固定住身形,往旁一转。 似是怕她惊叫出声,他骨节分明的手直接捂住了她的唇,他手掌宽大, 她下半张脸都被他捂在了掌下,她鼻尖呼出的热气,还有唇瓣上的濡湿,都映在了他的掌心上。 身后气息更重地喷在她颈间。 房内徐公公忽喝住宫女:“等等!外面有声响。” 崔宜萝咬着唇瓣屏住呼吸,他们刚刚发出的声响极其细微,竟也被徐公公收于耳中,可见他武功不低,甚至能称是高深莫测。 宫女应了一声,走到窗边。 “徐公公,外面是清乐湖,崔姑娘不像藏在此处。” 徐公公也走到窗边细看,但确实不见藏人的痕迹,他细思刚才听到的那一点动静,冷哼一声:“定然是跳湖凫水逃了!信报从未查出她会凫水,连凫水都要自个偷学,真是生性狡猾。哼,也不知随了谁。” 崔宜萝将话听得一清二楚,心内冷笑。 自是因为崔府于她而言是无法逃脱的虎狼之地,十二岁那年继母把她丢在野外后,她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想方设法偷偷学些防身之术,凫水便是那时学的。 房内徐公公边向外走边道:“走,沿着湖往下搜!” 二人快步离开,但不知是否有诈,崔宜萝和江昀谨皆默契地未动,甚至往墙挤贴得更紧。 直到房中久久未传来声响,二人才彻底放下心。 江昀谨正要收回手,却直直撞进了少女轻灵的眼睛。 大半张脸被他捂住,她只露出双灵动地漾着一丝笑意的眼睛。 但那笑意却像是嘲讽:你不是说,我定了亲,你我不是真正的表兄妹,不该逾矩。 那你,又在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 阿萝:[可怜] 下一章在周二(7.22)早9点 宝子们别忘了点点收藏[红心] 第10章 红酥手 日光渐渐浮现金色,已是接近日暮,清澈湖水潺潺流动,岸边男女在水中的倒影模糊,又暧昧。 高高殿墙下,男人背对着湖面,颀长的身形将怀中娇小的女子完全罩住,若非踩在泥土上的还有一双绣鞋,以及男人袍脚处未掩住而露出的斗篷一角,几乎以为只有一个人。 此刻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捂着她的脸,姿势比上回在山道上还要亲密暧昧。 江昀谨连忙将手撤回,“抱歉。” 崔宜萝体贴地说:“事急从权,我知表哥不得已而为之,既是不得已,便不算越过男女大防。” 她抬起头看他的表情,笑意中带着的兴致在日光下明晃晃的,江昀谨立刻别开了眼。 不仅如此,他还稍稍向后,避开了她抬头时轻轻蹭过他下巴的乌发,不知是觉得痒,还是太过亲密。 念及方才房中情形,崔宜萝收了笑:“表哥,徐公公口中的‘主子’是和嘉公主?” 江昀谨微微抿唇,“不知,但不是和嘉。” 崔宜萝轻轻皱眉,不是和嘉,能安插人在和嘉身边的人不多。那人一再出手,颇有些不死不休的味道,甚至还提前将她查了个干净。 崔宜萝暗暗睨向江昀谨,她能借他护住性命,但怕是不会告诉她背后真相,她只能靠自己。 江昀谨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此地不宜久留,我命人送你回府。” 崔宜萝转了转眸子,“可是姨母让我等她回来……” “我会告知婶母。” 崔宜萝皱了皱眉,一副苦恼之色:“但这样,旁人会不会觉得,是表哥担忧我身子不适,担忧到要亲自派人送我回府?” 江昀谨看了眼她的脚,“你的脚本就是我伤的,我自当负责。且我会避开人再告知婶母,不必担心。” 又是所谓礼义,崔宜萝心内哼笑一声。 “我原还担心毁了表哥的清名,既然表哥如此说了,那我自然是无后顾之忧,全听表哥的了。” 她嗓音清甜婉柔,说着,她的手顺着他的手背轻移,原先只有拇指与食指触碰到他腕间肌肤,这下将他的手掌全部握住了。 崔宜萝的指节缠着他的手指,指尖扣在他的掌心上,清晰感受到手下登时变得僵硬滚烫。 “你……” “表哥不先带我回房,怎么回府?”她无辜地眨了眨眼:“表哥可别将我摔了。” 江昀谨不说话了,下颌紧绷勒出锋利流畅的线条。 她感受到握着的手用力将她的腰搂紧,他带着她贴着墙面而行,从窗户又翻了回去。 几乎是一站稳,他就立刻松开她,站离她三步远。 崔宜萝唇角微勾:“多谢表哥。” 江昀谨低低嗯了一声,却听她又道:“表哥放心,表哥今日说的话,宜萝都记得,方才表哥只是出于表兄妹情谊。” 他说的话,自然是指男女七岁不同席那些。 眼下看来,莫名讽刺。他刚因她要牵他的手便斥她逾矩,让她守礼,可未过多久,他却让她牵了手,甚至,牵手都不是方才他们做的最亲密的事。 江昀谨手掌滚烫虚贴在腿侧,沉着脸,尽力将心思放在眼下的要事上。 “走,难保他们不会回头。” 点到即止,崔宜萝也未再往下说,点点头就要跟上,突然记起什么:“等等。” 江昀谨回头,见她快步走到红木矮案边,将叠好的玄色外袍托在手臂上,随后将斗篷揽好,跟了上来。 “表哥,可以走了。” “嗯。” 江昀谨显然对宫内布局很熟悉,带着她走的尽是偏僻近道,两侧不是高墙便是郁木,一路上连个人影都碰不到。 崔宜萝落后他半步跟着,微低着头沉思着。 差点忘了元凌的事了。 她试探道:“表哥,我前面看见你了,你是与元指挥使一道来的?” 江昀谨闻言微微侧目看向她:“你认识他?” 看来他不知道抱月阁的事。 崔宜萝不置可否:“元指挥使做事雷厉风行,又多谋善断,深得陛下信任,声名赫奕。” 江昀谨留意着四周,只轻轻嗯了声,看上去并不在意崔宜萝说的话。 且他守君子之礼,更加不会背后谈论旁人,即便崔宜萝说的是褒扬之语。 不过从他的反应来看,元凌不仅未将抱月阁的事告诉他,他们也不甚熟稔。 崔宜萝稍稍松了口气。 江昀谨也再未说话,二人又行了一阵,忽见不远处宫门巍峨,披甲禁卫列队巡防,禁卫森严。 江昀谨做事滴水不漏,早就安排好了车马,还派了人护送。 崔宜萝回府的路上又将方才发生的事盘了一遍,排除了江昭月和杨静菱二人,心中有了几个怀疑人选。 - 月凉如水,华丽宫殿的檐角处挂着的紫檀八角宫灯随风轻摇,殿内寂静,空气仿佛凝滞。明亮烛火旁,一个容貌秾丽,周身华贵的女子倚靠在榻边,身旁有一宫人为其轻轻打扇,但女子紧紧拧眉,支着头的手揉着额角。 女子缓缓启唇,声沉如水:“璎儿如何了?” “娘娘还不了解公主的脾性吗,公主虽现下闹得厉害,但过几日明白了娘娘爱女的苦心,还不是马上来找您请罪了?” 琼贵妃凤眼微睁,看向宫人。 那宫人摇扇的手一颤,连忙道:“映雪的意思是,娘娘对公主的好,公主定然能明白的。” 琼贵妃轻笑一声:“不过是让她别与崔家那丫头来往,就发那么大脾气,看来本宫平日里真是太纵容她了。映雪,明日一早你就带尚仪局的姑姑去公主宫里吧,公主快定亲了,也该收收心了。”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13节 映雪应了一声。 “明日带些人去库房,将上回陛下赐的千年人参,再挑些贵重补品,连着那支缠丝点翠牡丹步摇一并送去谢府。” 映雪应下,“娘娘这是答应了大公子?” 琼贵妃讽笑:“能不答应他么?答应了还有瞒住的可能,不答应楚谢两家的联姻定会毁于一旦。” 说着,女子眉间染上薄怒,语调也不自觉变重:“我楚家怎就养出这种不知轻重的废物!” 映雪安抚道:“娘娘别担心,大公子方才不是答应了娘娘,一定会和那庶女断了的。” “你觉得可能吗?就他那风流性子,连未婚妻的庶妹都去招惹,会乖乖听本宫的?看来本宫要让陛下尽快安排成婚,成了婚也少得本宫忧心。” “什么成婚?” 门口传来的 浑厚男声吓得主仆二人皆是一颤。 琼贵妃几乎是下一瞬就带上了柔媚的笑,施施然上前行礼。 “见过陛下。” 皇帝四十有余,却不显苍老,步伐沉稳,浑身带着劲力,长臂一展就揽了女子的盈盈腰肢。 琼贵妃暗暗使了个眼色让难掩心虚之色的映雪退下,神色如常地随帝王在榻上坐下。 皇帝不轻不重地揉弄着琼贵妃的腰肢,随口问:“方才说什么婚事,可是恪儿的?” 琼贵妃娇笑道:“果真瞒不过陛下,可不是么?方才恪儿进宫,托妾求陛下定下他们的婚期呢。依妾看,今日谢姑娘不慎落水,恪儿心疼坏了,这才迫不及待地想把人娶回府中呢。” 皇帝嗯了一声,“今日谢姑娘落水一事,爱妃查的如何了?” 琼贵妃露出几分自责:“是妾管教下人无方,船上一宫人一时未站稳,竟不慎将谢姑娘撞入水中。陛下放心,妾已将人处理了。” 见她自责,皇帝心疼地哄:“此事怎能怪你,若要将人人都管到,岂不是要累坏朕的琼儿?” 琼贵妃娇嗔地打了一下帝王的臂膀,“陛下惯会娇纵人,妾既得了协理六宫之权,自该严格束己。” 皇帝笑着摸了摸她的秀发,“朕知你一向好强。对了,听说今日下水救人的是江二夫人的外甥女?” 琼贵妃看向皇帝,对上他如往常一般温柔宠爱的目光,他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是,崔姑娘毅勇,妾正想着该如何赏她呢,陛下可有主意?” 皇帝笑容无奈:“女儿家的喜好,朕哪能了解。但崔姑娘主动下水救人,不畏受伤,也不怕形容不佳,这样果敢怀善的姑娘,理应受赏。” “陛下的意思是?” “过几日的夏狩,便许她一同前往吧,听闻她来自宁州,想来从前也未骑马打猎过。” 琼贵妃倚在皇帝怀里笑起来,明艳的脸上带着几分对男人的仰慕,“陛下当真心善又聪明,妾未考虑到这一层,于崔姑娘而言,金银珠宝的确不如随陛下夏狩的经历珍贵。明日妾便派人去传陛下的恩典。” 皇帝对她的仰慕和婉柔很是受用,笑容深了不少,“不必,明日下朝朕令江慎之把话带到即可,不劳烦爱妃遣人跑一趟了。” 琼贵妃的笑意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立马掩下,柔声感念起皇帝的体贴来,一双柔荑往帝王玉带处探去。 夜渐深。 - 黎明时的雾气随日头渐高慢慢消散,夏日晨间的日光还未够炽热,而是带着适宜的温煦。 江昀谨下了朝,还未踏入香意微浮的小院内,里头的对话便随风传入耳里。 女子嗓音清泠:“元凌的外袍派人浆洗了吗?” “婢子已照姑娘所说吩咐下去了,元指挥使的外袍是今岁江南织造新产的珲罗缎,需得用温水轻洗,否则小心坏了衣料。” 崔宜萝满意地嗯了一声,平日里娇甜的声音沉静着,清晰传进门外男人的耳中: “见他的事不能拖,衣物送来后立刻套车去元府。” 作者有话说: ---------------------- 表哥:[问号] 下一章周四早9点[红心] 第11章 棋未收 商议完见元凌一事,院里又寂静下来,崔宜萝坐在花架下,右手执着书卷,继续看了起来,余光忽见院门外走进一个人。 崔宜萝神情意外:“表哥?” 他似乎是一下朝就径直来了她的院子,连官袍都未换下,这是她第二次见到他穿紫袍的模样,即便穿上这样浓烈的颜色,他的气质依旧难改清冷疏离,反倒多添几分贵气。 他面无表情,许是因为穿着官袍,比平日里隐隐多带一股威压。 崔宜萝看不出他的来意,“表哥怎么来了?荔兰,去沏壶君山银针来。”她笑道:“听闻表哥爱喝君山银针,我便向姨母多讨要了些。” 江昀谨眼中静如湖水,并不为她的留心而动容,淡淡道:“有心,不过不必,我说完便走。” 荔兰还是懂眼色地退了下去,小院里剩下他们二人。 崔宜萝水润的眼中闪着点点期待:“表哥,你想跟我说什么?” “陛下下令让你夏狩随行。” 崔宜萝怔了瞬,她原本打算随姨母去夏狩的,毕竟江昀谨虽是她选择中最为出众的,却也是最难得手的,她得为自己准备后手,即便最后不得不杀了程奉,和世家们打好关系亦百利无一害。 但有了荷花宴徐公公动手的事,两相权衡,她是要放弃这次夏狩的。 崔宜萝笑意一下灭了下去:“陛下怎会特意让我随行?” 江昀谨转述皇帝的话:“陛下听闻你昨日救下谢姑娘的事,特许嘉奖。” 真的是这么简单吗?崔宜萝暗暗窥看江昀谨的神色,他分明有其他的猜测,却不肯直言。 崔宜萝咬了咬唇,“表哥,我可以称病吗?” 江昀谨漆黑的眼眸中有几分凝重,“怕是不行。” 皇帝亲自下令,若称病太过刻意,这次夏狩她不得不去。 崔宜萝心绪一转:“表哥,夏狩人员混杂,又是在开阔山林中,岂不更方便徐公公他们动手。” 她忽而软了嗓音,带着几分恳求:“我到时可以跟着你吗?” “徐公公不在此次随行名单上。” 崔宜萝微愣,徐公公不在?定然是对方怕她察觉出推她落水的人是徐公公,特地将徐公公换下。 只听他又道:“你跟着我不合礼数。” 又是礼数。 崔宜萝心中嗤笑,正要再争取,却听他道:“我派了人暗中跟着你。” 语气中有一丝无奈,似乎本不打算将早就做好的安排告诉她,此刻告诉她,也无非是想尽快摆脱她。 罢了,差强人意。 崔宜萝面上扬起感激的笑:“多谢表哥。” 要令他这等从小奉行礼教,从不行差踏错的人抛开礼义束缚,本就难若登天。 不过江昭月曾吐露他做过违背礼教的出格之事,既有一次,那便会有第二次。 “表哥,你今日会待在府中吗?” “有事?” 似是怕人听去,崔宜萝走近一步,压低了声更显轻柔,气氛中浮起了几分暧昧。 “表哥昨日抱着我在湿滑的泥里撑了那么久,若表哥损伤了身子,我实是难辞其咎。所以炖了些补品……” 江昀谨喉结微动,径直打断她:“不必,我先走了。” 崔宜萝也不觉意外,长睫眨了眨,溢出几分委屈:“但表哥帮了我这么多,除了姨母一家,只有表哥一直在帮我,我怎能不答谢表哥?” 只有?当真只有他吗? 江昀谨缓缓启唇:“表妹的确诚心,不过不需要。” 崔宜萝不知他为何突然冷下脸,又觉得他话中有话,但又想不出自己方才哪里不妥。 她还未想出来,听到他再度开口,低沉的声音卷带着强烈压迫感,“昨日之事,以后别再提了。” 他态度急转直下得奇怪,崔宜萝更百思不得其解,但面上仍应道:“宜萝明白。” 男人微微颔首,利落地转身离去,看上去若不是奉帝命带话给她,绝对不会踏入她院子一步。 崔宜萝淡眼看他背影消失,又坐回了花架下,继续翻起书卷来,姿态平静闲适,仿佛方才什么都未发生过。 荔兰见江昀谨彻底离开才重新进来。 “姑娘何时说要炖补品了?可要婢子吩咐厨房?” 崔宜萝指尖划过书页,声线沉静:“不必,随口罢了,他才不会吃我的东西。” - 夏狩不止是狩猎游玩,更是皇帝联络群臣的重要手段,江昀谨作为天子近臣,夏狩将至便越发匆忙,每日早出晚归,崔宜萝虽脚伤大好,但江老夫人还是特意免去了她的晚间请安。 一连几日,她都未曾见到江昀谨。 转眼便至夏狩启程,这日惠风和畅,千里暮云平,郁绿绵延,炽阳打在沙土地上,马蹄掀起千里尘土。 自京城出发至越山约两三个时辰,帝后车架行在最前头,由云翊卫和禁军护送,其他郎君多骑马,女眷坐马 车。 进了山中不如京城炎热,空中泛着淡淡的凉意,似乎是个舒适宜人的旅程。 崔宜萝随兰蕙坐在一起,兰蕙的丈夫,也就是崔宜萝的姨父江闻,任户部尚书,因而她们的车架较靠前。 江昭月和兰蕙每年的两次狩猎都随行,对路途早也没了新鲜感,崔宜萝是第一次随行,但一路上几乎没往窗外望过一眼。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马车的后壁,隔着一道木墙的是严实绑好的箱笼,元凌的衣袍洗净后整齐叠好了放在里面。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14节 衣袍前两日便洗好了,在套好马车出府的前一刻,她忽而改变了主意。 至日暮时分,大队人马抵达越山营地。 狩猎于第二日正式开始,今日先行休整。 营帐排布也极为讲究,崔宜萝自然是和兰蕙一家排在一处,而江昀谨这等重臣的营帐排在皇帝附近。 荔兰回报营帐排布时,崔宜萝只淡淡应了句知道了。 未过多久,宫人便送来了晚膳。夏狩时的用膳和平日里大为不同,虽明日才正式开狩,但越山的宫人已捕了些猎物,以锋利金刀片下,大火炙烤。 送到江闻一房处的是兔肉和羊肉,鲜香四溢,江昭月吃着直赞个不停,扬言明日猎物定会比哥哥江明训多,顺道约上了崔宜萝一道狩猎。 崔宜萝没有打过猎,也未怎么用过炙肉,也就留着多用了一些。待用过晚膳回帐已是天色擦黑时分,她掀开帐帘,见到的却是荔兰一脸焦急地来回踱步。 “这是怎么了?” 荔兰迎上来,把手中叠好的信给崔宜萝,“姑娘,是程员外郎送来的,约姑娘明日申时在东边的溪旁见面。” 程奉之子程义,任吏部员外郎。 崔宜萝信拆都未拆,直接递回到荔兰手里,“不去。” 说完就往紫檀木榻上淡然一坐。 “但是……”荔兰想起程义派人传的话,一张脸揪了起来:“程员外郎说,若是姑娘不去,他便要将程监丞烫伤的真相说出,到时候姑娘名声尽毁,也别想嫁入程家。” 崔宜萝斟茶的手不停,淡然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荔兰一愣,“姑娘,你怎么一点不着急?若他真将茶里加了药这件事宣扬出去,可如何是好?” 崔宜萝轻笑一声:“我们何时加了药,加了什么药,他可有凭证?” 荔兰顿住。 “荔兰,不过是诈我们罢了,你未免也太不信任隋叔的药术了。他以此拿捏,无非是想我过门后别和他争程奉的财产,亦或是想和我里应外合,送他爹一程,免得夜长梦多。” 毕竟程奉在外风流,即便没有崔宜萝,也可能哪日就蹦出来一个幼弟。 短见薄识。 荔兰被这猜测吓了一跳,缓过神来后才道:“姑娘,那明日便不去了?” 崔宜萝慢条斯理将茶杯递至唇边,问:“程义派人过来时,可有旁人见到?” 荔兰回想片刻,摇了摇头:“没有,那时已开膳有一会儿,大家都在帐中用膳。” 崔宜萝饮了口茶,缓缓开口:“既如此,你告诉程义,我会去的。” “啊?”荔兰惊呼。 茶杯放在小案上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崔宜萝看着浅碧茶水里摇曳的烛火,继续道:“一会儿会有送果盘的宫人来,花些银两封口,换上她的衣服再出去。避开人,别让人看见了。再告诉元凌,明日申时,西边的候檎林见,就说上次多谢他,明日我将外袍还给他。记得也别让人看到。” 荔兰不解:“姑娘,既要利用元大人做证,为何要避开人?不是应该让人看到才好。” 崔宜萝眼底幽深:“不这样,怎么引蛇出洞。” 翌日。 山间雾气缓缓游散开,崔宜萝换上兰蕙送来的骑装,干劲利落,手中拿着马鞭便往昨日和江昭月约好的地点去。 营地侧的大片空地上,江昭月约着的几人已候在那儿了,并叫人将马都牵了出来。 崔宜萝依次打了招呼。 轮到谢曦云时,谢曦云感激而郑重地行了一礼:“崔姑娘,上次多谢你,若没有你我怕是要殒命湖中了。这些日子我被拘在家中养病,这才未登门道谢,请恕我失礼。” 崔宜萝连忙上前扶起她,“谢姑娘言重,令堂携了那么多礼前来已叫我受宠若惊了。” 谢曦云没有亲自上门,是因卧病在床,但谢家家风严正,礼数周全,荷花宴的第二日,谢曦云的母亲谢夫人便带了数个箱笼的礼登门道谢了。 谢曦云有些小心地问:“那那些东西,你喜欢吗?” 崔宜萝会意,“自然,特别是那套白玉绘牡丹茶具。” 其实崔宜萝真正喜欢的花卉是连翘,只是对外称喜牡丹,谢曦云应该是向江昭月打听了才特地挑的这套茶具。 喜好虽是假的,心意却是真的。较真起来,当时“下水”并不全算是她的意思。 她或许受不起谢曦云的一片诚心。 谢曦云笑起来,唇边的一对梨涡若隐若现:“你喜欢就好。” 谢曦云经此一遭,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看上去还有些闷闷不乐,即便是此刻笑着,眼里也依旧覆着阴云。 杨静菱也察觉出来,“曦云,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身子还未好全,不如今日你先回去歇着?” 谢曦云摇摇头:“你不是给我诊过脉吗?我无事的,只是昨日舟车劳顿还有些累。” 杨静菱皱皱眉还要再劝,忽闻不远处马蹄轻踏,项铃叮当作响。 循声一看,萧璎穿着一身绯红骑装,背着把精致小巧的角弓,身下骑着的小马通体雪白,马背上挂着箭囊,正欲往林中走。 她身边跟着一个身姿英挺的男子,身上的玄色骑装以金线绣出繁复精致的蟒纹,束发的紫金冠折射刺目的日光。他形貌昳丽,不同于其他男子的刚毅,而是带着几分阴沉,眼瞳乌黑若有深潭,炽光映在他眼里也隐隐发寒。 二人也注意到了崔宜萝几人,萧璎先行拉了马过来,身后的男子睥睨了几人一眼,也跟了上来。 崔宜萝几人行礼:“见过五殿下,见过和嘉公主。” 举止贵气,又同萧璎一起,二人面容又有五六分相似,显然是萧璎的同母兄长,五皇子萧铮。 二人御马小跑过来,只余几步之遥时,萧璎似想起了什么,纠结地小脸一皱,拉了缰绳,停在了众人几步之遥外。 萧铮眼尾轻扫,也勒了马。 崔宜萝注意到他唇角以极小的幅度勾了勾。 萧铮感知敏锐,眼眸微转,就和她对上了视线。 崔宜萝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半张脸垂在暗处,只抬了眼看他,萧铮则挺直坐在马背上睥睨垂目,发寒倨傲的眼神似视几人如蝼蚁。 玩味般的,他轻轻挑了挑眉。 另一边的萧璎没察觉到二人的小动作,“免礼吧。崔姑娘,你们这是打算去哪?” 崔宜萝收回视线,端着标致的笑:“禀殿下,臣女们正打算进林中打猎呢,殿下可要与我们一道?” 萧璎张张唇,却忽地神色一滞:“本宫要和哥哥约好了去北边,便不同你们一起了。” 崔宜萝笑了笑,仿佛听不出萧璎话语间的推拒,又道:“那殿下午后可得闲?臣女想邀殿下同去东边的溪边捕鱼。” 萧璎甚少捕鱼,一下来了兴致,差点就要点头,身旁的兄长忽目光凌厉地看来。要出口的话瞬间转了弯:“罢了,本宫并不精通捕鱼,崔姑娘还是自个去吧。” 邀请被拒,崔宜萝脸上仍旧端着笑:“是。” “妹妹,走吧。” 萧铮缓缓开口,拉了缰绳转马向林子的方向。 萧璎“哦”了一声,神情却是难掩失落。 直至二人带着仆从浩浩荡荡地离开,江昭月才忍不住问道:“表妹,我们何时约了捕鱼了?” 崔宜萝解释道:“表姐,是我听说溪边鲫鱼肥美,一时兴起,还未来得及告诉表姐。” 江昭月几人闻言都只觉她馋嘴,这才闲不住,唯有杨静菱正色叮嘱道:“宜萝,那你午后记得注意安全,多带些仆从,有事尽管来寻我们。” 崔宜萝认真应:“我会的。” 崔宜萝初次狩猎,但令人惊讶的是她收获并不少 ,江昭月几人也连连称奇。 兰蕙听闻她要去溪边捕鱼,又是一顿叮嘱,并亲自帮着收拾了护具。 用过午膳,崔宜萝未免被人看出,先行出发往东边走,直至见不到人影才调转马头转向候檎林。 日光流转,已是接近日暮时分,候檎林的树影垂在沙地上被拖得很长,女子纤细的身影和树影交织,暮光将她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边。蓦然,地上又出现了一道影子,挺劲峻拔,是属于男人的。 “崔姑娘寻我。” 崔宜萝转脸看向来人,将手中拎着的木盒递了过去。 紫檀木散发着浅浅幽香,盒上刻着精致的花鸟纹样。元凌瞥了一眼就接了过来。 “崔姑娘派人躲躲藏藏地约我见面,不只是为了还衣袍这么简单吧?” “元指挥使灵心慧性,应当知晓我的来意。” 元凌牵唇笑了,“崔姑娘怎能笃定,我会帮你?” 崔宜萝坦然地和他对视,“如果你不帮我,想来我也没机会还衣袍给你吧?” 目光交触,元凌渐渐敛了笑意,正了神色。 “崔姑娘真是灵慧,与元某做个交易如何?” 此举正中崔宜萝下怀,有了利益牵扯,便不担心他不帮她。她微微颔首,示意元凌继续说。 元凌一手拨弄着腰间佩剑的剑穗,漫不经心道:“你抹在匕首上的迷药药效不错,你将药方给我,我便为你保守秘密。” 他压低了声音:“断不会让你那表哥知晓,也不会让任何人知晓。” “药不是我做的,不过我可以给你几包,能否仿出药方就看元大人的本事了。” 元凌剑眉微低,显然不太满意:“告诉我制药之人。” 崔宜萝冷笑:“元大人,我应承了制药人保密,你这是要让我做不义之人?” “崔姑娘何时守过礼义?若是守了,此次狩猎程奉程监丞便不会称病不来了。” 崔宜萝面色微变,“你查我?” 元凌神情露出点锋利来,像是利刃微微出了鞘,“云翊卫耳目通天,且要做交易,自然要知道对方底细。不过崔姑娘放心,即便是宫中太医也看不出用药的痕迹。元某只不过是侥幸对崔姑娘有些了解,这才估中了。” 崔宜萝冷下脸,对元凌为数不多的礼貌和温和褪了个干干净净,冷声道:“我不能反悔,只能给你几包药,你要还是不要?” 元凌灼灼盯着她的脸,崔宜萝抬眼和他对视,互不相让。 几息后,元凌扬唇笑了一声,“回京后,派人送到元府。” 这是同意了,崔宜萝暗暗松了口气,“希望元大人信守承诺。宫中有令,禁卫不可同人私下交易。我与元大人此番也算是互利互惠,各取所需。” 这话简直是明晃晃的威胁了,元凌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利益关系才是最长久的。不是吗,崔姑娘?”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15节 他拎着装着衣袍的紫檀木盒便要离去,脸色却倏地一顿,眼如鹰隼般攫住崔宜萝的眼,神情似笑非笑地: “你这是给我招了什么人来。” 作者有话说: ---------------------- 表哥马上到,他会闪现[墨镜] 下一章周六早9点,这周隔日更,存稿充足! 宝子们点点收藏吧,需要攒收藏入v[可怜] “千里暮云平”出自王维《观猎》 第12章 落灯花 他话音落下,崔宜萝感受到脚下土地被踏得微震。 怎么会这样,她分明…… 不远处黑衣人御马的身影忽现,他们皆蒙着面,露出的眼睛死死盯着崔宜萝。 元凌示意崔宜萝后退几步,利落地拔出腰间佩剑,迎了上去。 他顷刻与黑衣人交上手,来的黑衣人约有十人,元凌武力精湛,竟能滴水不漏地将想要攻向崔宜萝的人都防下。 前头未防被人察觉,她将马绑在了一里外以掩人耳目,元凌也默契地如此做了,以致现在她都不能骑马逃走。 耳边有破空声传来,银箭簇反射的日光刺得人眼一痛,崔宜萝下意识就要躲避,眼前倏然闪出个人影来,挥剑将箭矢劈作两半。 男人松形鹤骨,一身利落的银白绣竹纹骑服清晰勾勒出身形线条,护腕束紧,腕间露出平日掩在袖中,从不示人的墨玉串来。 崔宜萝怔了一瞬,“表哥。” 江昀谨居然来得这么快。虽说他派了人暗中保护,但未免来得也太快了。 她稍稍伸手,便抓住了他腰间的束带。 似是一种默契,他这回对她的触碰接受得很快,并不像之前那样僵硬,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早就料到了她会趁机对他动手动脚。 江昀谨带来的几人也加入战局,但显然那几人身手并不如元凌,格挡得有些吃力。 为首的黑衣人越过了元凌的防守,杀出重围,直冲崔宜萝而来。 江昀谨未握剑的手将崔宜萝护在身后,另一手转剑挡住杀招。 银光一闪,绳线断,打磨得光滑圆润的墨玉登时如冲出束缚般,颗颗滚落到地上。 崔宜萝下意识抓住其中一颗。 眼前的男人似乎也顿了一瞬,但在下一刻,便毫不收劲地挥开了刀剑,电光石火间,他一剑抵上了敌人的喉咙,如握墨笔行云流水地一划,鲜血喷溅。 崔宜萝被他挡在身后,几滴血珠仍不可避免地溅上了脸颊。 湿热的。 崔宜萝收紧了手中握着的珠子。 她从来没见过江昀谨如此狠厉的模样,上回他一人抵御,也只是防守姿态,今日却不管不顾,直接下了杀招。 素来沉稳守礼的君子杀了人。 一声巨响在天空中炸开,金色的祥云图案几乎与暮色融在一处。 是云翊卫的召集信号。 被江昀谨的人和元凌挡下的黑衣人也是各有负伤,见元凌发了信号,连忙抢马逃了。 地上仅余几人尸体,还有一地鲜血。 四周静下,江昀谨一动未动,气息粗重,微垂着脸,不知道是在看地面,还是那散了一地的手串。 崔宜萝走到他面前。 他银白的衣袍沾了不少血,就连袍脚都沾了零星血滴,而如高山雪般俊美无俦的面庞,也沾上了飞溅的血珠,像是白玉染上了污秽。 但他面沉如水,像是丝毫不觉。剑眉沉沉压下,墨黑的眼眸显得更加幽深冷寒,眼底死死压抑着一股冲动,转眼一错不错地盯着崔宜萝。 崔宜萝将刚才下意识接住的那粒珠子收好,又抽出了袖中的绣帕,轻轻按在他的面颊上。 白色的锦绸一角绣了鹅黄的连翘,顷刻被鲜红沾染。 男人垂下的长睫轻轻一颤,出奇地没有避开。 崔宜萝擦得认真,盯着血污擦得干干净净,露出了原本白玉无瑕的面庞来。 整个过程江昀谨只是微垂眼睫盯着她,既没有呵斥她,也没有伸手阻拦,静默看着她用自己的绣帕将他的脸一点点擦净。 直到崔宜萝手往下,要去擦拭他的脖间,他才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原本带着墨玉串的腕间空空,他喉结滚动,薄唇微启:“别擦了。” 崔宜萝抬眼和他对视,准备抽回手腕。 他修长细瘦的指节却把她的手腕收紧了。 “表哥?” 他复又松开手,抽走了那条锦帕。 锦帕触上崔宜萝脸颊的那一瞬,她身体僵住,惊讶地看着男人垂着眼,力道不轻不重地把她的脸颊擦拭干净,就像她刚刚做的那样。 崔宜萝脸上溅的血珠很少,几不可量,不过两下便擦完了。 她下意识地去接锦帕,却见他手腕一转。 “脏了,洗净后还你。” 他声音变得凝涩,将染了血污的锦帕收进了暗袋。 崔宜萝顿住。 “崔姑娘。”身侧忽然传来元凌的声音。 元凌捡起在打斗中翻散开的紫檀木盒,以及落在沙土地上的他的玄色外袍,随意装回了木盒,盖上盒盖。 “我的外袍又脏了,劳烦你再帮我洗净。” 他走近几步把紫檀木盒递给她,崔宜萝伸手接过时,听到他压低的声音。 “顺便把东西一起给我。” 崔宜萝递给他一个眼神,表示知道了。 元凌忽地牵唇笑开了,曜黑的眼珠闪着光亮,转脸看向江昀谨。 “江令公,这刺客来得蹊跷,恐危及圣上安稳,先失陪了。 ” 云翊卫的人也在此时赶来。 江昀谨的神色晦暗不明,只道:“元指挥使多礼了。” 元凌脸色闪出些许玩味来,应下后便带着刚赶来的云翊卫围绕此处查探。 人群散了开来,江昀谨转向崔宜萝,“我送你。” “等等。” 江昀谨一顿。 只见崔宜萝忽地蹲了下去,将四散在地上的墨玉珠捡了起来,浓墨般的墨玉聚在她的手心,更衬得她肤若凝脂。 江昀谨还未回过神,眼前蓦然伸来两只手,个个圆润的墨玉珠被双手拢住,她的袖子微微上移,露出一截皓腕来。 她捧着珠子,好看的眼睛却比手中的墨玉还要明亮,“表哥,你的手串。” 江昀谨盯着那散开的珠串,听崔宜萝继续道:“这对你很重要吧,我帮你捡好了,你别不开心了。” 墨玉温稳,君子润泽。他八岁时,父亲得了上好的玉料,亲手打了给他。就是要他习君子之仪,守礼义之道。贪嗔痴,皆为妄念。他是否成才,是父母亲眼里最重要的事。即便是祖母,也从没问过他是否开心。 见他沉默,崔宜萝捧着珠子的双手又往前递了递。 江昀谨抬起眼来,崔宜萝看不懂他的神情,他眼中积聚的浓雾不知何时散开了,将要消散的日光重新照进他曜黑的眼眸中。 他垂在身侧的手抬起,要将珠子接过。 崔宜萝倏地收紧了手掌。 她扬起唇,露出的皓齿粲烂,明眸里闪露一丝轻灵,“表哥的手串是因我而断,哪有表哥自个串的道理?于礼我也该串好了给表哥,方才是我粗心了。” 江昀谨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任她将零散的珠子装进荷包中。 崔宜萝继续道:“表哥,我的马在一里外,我们过去吧?” “嗯。” 江昀谨低声吩咐了他的属下几句,那几个属下领命离开,他才抬步往外走。 天已略微擦黑,林中更显昏暗,二人走了一里路,终于到了崔宜萝栓马的地方。 崔宜萝将绑在树上的缰绳解开,翻身上马。江昀谨本就是骑着马而来,但方才只有一匹马,他便牵着马徒步,眼下也利落地上了马。 崔宜萝走在前头,他骑着马落后一步。 两人还是没有说话。 崔宜萝不是没有察觉到江昀谨的沉默。虽他平日里不爱说话,即便开口也是惜字如金,但眼下却不同往日。 她又想起刚刚他狠厉的杀招,还有杀完人后隐隐压抑的神情。 一道闪电猛然劈开墨蓝的天空,雷声炸响,林中霎时间亮如白昼,紧随其后的,豆大的雨点滴滴落了下来。 崔宜萝的雪青骑装顷刻洇出朵朵水痕,绚丽地绽了开来。 “表哥,落雨了,我们快些回去……” 还未说完,江昀谨忽然开口:“前面有个山洞,先避上一阵吧。” 此处离营帐少说还有一刻钟脚程,冒雨赶回定会被大雨浇透,有山洞躲避自然比冒雨赶回强。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16节 由江昀谨带路,不出多时,崔宜萝便找到了他口中所说的山洞。 进山洞时,二人衣裳已是半湿。 洞中摆了几颗大石,正中还有数条枯枝组成堆,有生火的痕迹,一旁还丢着一块火石,看来越山上看管做活的宫人们也在此躲过雨。 江昀谨已迅速用火石开始生火。 崔宜萝则握紧了腰间的匕首,往洞中更深处走。 这山洞不小,有人藏在洞中间隙也并非不可能,不查探清楚她不能安心。 这山洞内里九曲十八弯,藏着好几个石缝,崔宜萝一一查探,最里的石缝内里幽深,她费了好一番功夫。 待她回来时,江昀谨已生好了火。 他坐在大石上,火光照得他英挺的一张脸忽明忽暗,银白骑装上的高洁翠竹被飞溅鲜血浸染,比火刺目,他一向喜洁,却连粗略处理都没有,只是盯着燃烧的火焰,不知在想什么。 崔宜萝在他对面的大石上坐下,手支在膝上托着腮看他,笑容灵动地问:“表哥,你来过这儿?” “以前狩猎时发现的。” 崔宜萝拉长了尾音“哦”了一声,突然话锋一转问道:“那表哥之前也和别的小娘子在洞中躲过雨?” “没有。” 崔宜萝眼睛微弯地笑起来:“那表哥只和我躲过雨?” 一道风夹带着雨丝吹进洞中,树枝堆生起的火猛地跳了一下。江昀谨抬起眼,眼里的火焰透过细长的黑睫倒映在崔宜萝眼里。 “是,只有你。” 作者有话说: ---------------------- 别太暧昧了[摊手] 别忘了收藏哈宝子们[红心] 第13章 梧桐雨 洞外的风吹得火焰不成规律地跳动。 他这么直截了当地承认倒让崔宜萝愣住,但一瞬后又转而笑起来,腮若粉桃,像是羞赧的:“我也只和表哥一人在洞中躲过雨。” 江昀谨一怔:“你之前没同旁人躲过雨?” 崔宜萝双眼在半明半暗中亮晶晶的,看上去无比真诚:“没有,今日和表哥你是头一回。” 江昀谨透过簇簇火焰看着她的脸,惯常地不答,眼底渐渐发沉。 又不高兴了。崔宜萝压着心中的得趣,面上熟练地对他扬起一个娇柔标准的笑。 只和他躲过雨?当然不是。 十二岁那年,她曾和一个少年在洞中躲过雨。 崔宜萝不会告诉任何人,因为那是她活至今日最狼狈凄惨的一日,即便说出来可以博取同情。 况且当时天黑,又是荒郊野外,更不似今日洞中有枯枝,亦无火石。她和那个少年到最后都没看清对方样貌,今日就算面对面,对方也认不出她。 这件事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几点雨丝被风裹挟进洞,崔宜萝有一瞬恍惚飘回了那天的雨幕里。 盛春踏青,连翘开到极致,漫山遍野都覆上了鹅黄。 踏青时,幼弟故意踩坏了她编好的花环,她只好去不远处又折了只连翘。 回来时,原地空无一人。 继母姚氏之所以把她丢在山野外,不过因为崔宜萝偷偷塞钱给古琴师傅,求她认真教她。古琴师傅听了继母的吩咐,只做做样子给外人看,并不教真才实学。但见崔宜萝实在可怜,又拿出了一笔积蓄,这才同意。 那日她在昏暗山野中不辨方向,耳边狼嚎阵阵,头顶暴雨如注,举步维艰之时发现了个山洞,碰到了同在洞中避雨的那个少年。 他教会了她很多,他告诉她,其实姚氏这么做并不是完全想要她死,断手断脚,被人掳走,即便是最简单的吃些苦头,都能让她一出心中恶气。而她父亲对她不闻不问,直接助长姚氏气焰,可见其为人冷漠又懦弱。 而她回去后只需作势要闹大此事,姚氏为了自己经营多年的美名定会妥协,她还可以借此拿回亡母名下为数不多的几间铺子。 那几间铺子后来成了崔宜萝大部分的钱财来源。 虽然她也拉了他一把,他们都是泥足深陷的人。他那时已磨灭了生的意志,原打算找个广阔开朗之处赴死。 夜色昏暗,他把她送到山脚,她再三确认他不会自尽后便走了,直到最后也没看清他的脸。 只把别在发间,被雨打湿的连翘花送给了他。 连翘,是希望,新生,坚韧,是历经严冬仍肆意绽放的生命。 不过虽经历了这么一遭,她却不想再见到那个少年。他们互相知道对方的秘密,不适合再遇见。 枯枝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在幽静山洞格外清晰,崔宜萝被拉回思绪。 对面的男人依旧一言不发,火苗在他半垂的墨眸中晃动,薄薄的眼皮盖住了眼中情绪,让人无法窥见。 清贵世家教养出来的郎君即便坐在石上,身姿也依旧挺拔。崔宜萝却有一瞬莫名地品出了几分寂寥和失落。 忆起旧事,崔宜萝心头也变得沉重,也没有心情再撩拨他。 洞中又陷入沉寂,只余洞外风声阵阵。 崔宜萝半湿的骑装已被炽热的火堆烤得半干,她走到洞口处,见外面的雨势已经小了,只余雨丝在空中飘。 “表哥,可以走了。” 江昀谨睨了一眼洞外,嗯了一 声便站起身来。 下山的路上,江昀谨一直心不在焉,甚至差点踩到坑洼处。崔宜萝悄悄多看了他几眼。 也难怪他恍神到现在。他一向为端方君子,之前只不过是将贼人伤了以击退他们,今日却一击毙命。 因为恍然,才会破天荒地默许她为他擦脸,待神智回笼,依旧恨不得离她三尺远。 天已黑透,凭着皎洁月光照明,崎岖山路蜿蜒向下处,崔宜萝辨出前方就是他们栓马的地方了。 她脚步不由得快了些,倏然手臂一紧。 她被江昀谨一把拉进了旁边草丛。 他动作很急,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拉着蹲下,脚步一个踉跄,径直撞进了男人怀中,她下意识绷直身体维持平衡,又突然放松倒下,顺着势将脸微微一转。 柔软的朱唇轻轻擦过男人冷毅的侧脸,一触即分。 宁静林中的一道气息骤乱,扶着她的手直接顿住了好几息,才回过神托住她身体,将她扶稳蹲好。 绿草上沾了不少雨水,他们动作虽轻,仍晃动几滴雨水落下,清泠泠地顺着女子雪白的颈子滚进了衣襟深处,崔宜萝忍不住颤了一下,腰间扶着的有力的大掌立刻触电般地握紧纤细腰肢,但下一瞬迅速收了回去。 崔宜萝无辜地轻抬眼睫,面前男人在淡凉月色下更显周身气质清凌,但他微乱的气息却打破了这一切的表象。 她以口型道:“真是对不住呀,表哥。” 似乎气极,江昀谨狭长的眼垂着不看她,薄唇抿成锐利的一条,并不搭理她。 亲一下,能气成这样。他此刻显然不同于她为他擦脸时的恍惚,看来是缓过神来了,不过气极的样子依旧有趣。 她刚想乘胜追击,他却像能听到她内心想法,薄唇轻启,无声吐出两个字:有人。 刚说完,草丛外就传来一阵马蹄轻响,听着约有十余个人,停在了崔宜萝二人蹲着的草丛外。 崔宜萝立刻屏住呼吸。 紧接着,一道阴寒的男声响起:“人杀干净了吗?” 如一条乌黑毒蛇,顺着脚踝缓缓爬上后背。 崔宜萝微微侧过头,想透过细小的缝隙往外看,视线却被草丛挡了个九成九。 越山的林子不似宫中有专人修剪,草丛肆意生长,生得又高又密,外头人虽看不见崔宜萝二人,但崔宜萝也别想看见外头。 草丛外人声继续响起:“禀统领,除了还有用的,其他办事不力的都处理干净了,眼珠也摘出来给赤奴备下了。” “人呢?跟丢了?” 下属的声音忐忑得如锈了的石磨:“属、属下方才真的看到她和江令公往此处走了,可不知为何只见到了马……” “既然你的眼珠长着也没用,不如一并喂给赤奴。” 男人声音不轻不重,仿佛只是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却让人不寒而栗。 砰的一声,那下属将头叩得砰砰作响,“请统领再给属下一个机会。” “你要求的不是我,而是殿下。” 下属的声音颤得更厉害,像是浑身都直抖,“统、统领,殿下他……求统领救救属下……” 被称作统领的男人突然顿了一瞬,似乎发现了什么。 躲在草丛中的崔宜萝敏锐地心跳一停,忙给江昀谨递眼神。 冷白月色打在身后的草地上,江昀谨的脸全隐在了阴影下,英挺的侧脸轮廓在半张脸上映下更深的阴影,给她递了个安抚的眼神。 崔宜萝微怔,十几个刺客就在外头,还能这么从容自若,难怪是年纪轻轻便能升任中书令的人物。 她正绞尽脑汁,对方声音骤然响起: “那儿有个山洞,马在这儿,人必定跑不远,随我去搜!” “是!” 马蹄声匆匆而过。 直到马蹄声消散了个干净,崔宜萝二人才从草丛中站起来。 见江昀谨沉着脸,显然还在意方才她亲他的事,崔宜萝眨了眨眼,神情一派无辜:“表哥,我方才不是有意亲你的,你别生气。” 江昀谨俊美的一张脸映起冷色,“不是有意?” 崔宜萝语气真诚:“自然不是了。” 秾艳昳丽的一张脸顶着清纯无辜的神情,看着这张脸任何人都很难不心软。但江昀谨却墨眸沉沉,像磐石坚固得无法攻陷。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17节 顶着他压迫的目光,崔宜萝坦然回望,倏地双眼微微瞪大,像是发现了什么,咬着唇犹豫万分道:“表哥,你脸上……沾了我的口脂,要不我帮你擦干净吧?被人看到误会了表哥与我有什么就不好了。” 说着就要抬起手触上他的脸,却碰到他的前一刻,被他敏捷地侧身避开。 他目光彻底沉下,蕴起无数阴云。 “我已说过多次,你不该再这样了。” 声色低沉隐隐袭来威压。 崔宜萝却似不觉,仰起头问:“表哥为何会觉得我是有意亲你?” 江昀谨神色一顿,随后眉心紧紧皱了起来。 许是未想到她如此直白,倒像是他自作多情。 她追问:“表哥?” 他漆黑的剑眉压下,眼神凌厉地看着她。 “表妹,你最好不要一次次试探我的底线。” 等事一了,他就不该再和她有多余的任何纠葛,一丝都不该有。 他越过她大步离开。 手指轻而易举寻到她刚刚亲过的地方一抹,他轻轻摩挲,浅浅的红瞬间化于指腹。 他带起的厉风吹起崔宜萝的发丝,悄悄地划过如蝶翼般的眼睫又轻轻落下。 把人逼急了,崔宜萝却无声轻笑,像是终于忍不住一般。那双漂亮眼睛在黯淡的月色下闪映着星子,露出几分锋芒来。 可是表哥,该不该的,不是你说了算的。 作者有话说: ---------------------- 阿萝:表哥我不是故意的[可怜](心内os:下次还敢) 求求收藏求求收藏求求收藏[可怜] 第14章 山泼黛 崔宜萝抬步跟上他的步伐。 她忽而软了态度,声音绵软清甜:“表哥,你莫恼了,我日后定然小心。” 江昀谨面上并未和缓半分,看不出信不信。 崔宜萝咬了咬唇,有几分失落:“表哥是打算不再同我说话了吗?” 身旁的男人微怔,语气染上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没有。” 崔宜萝对他欣喜地笑:“那便好,我只担心表哥要不理我了呢。” “表哥,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江昀谨猝然抬眸。 见他讶然,崔宜萝像从中得了趣,嘴角扬起俏皮又灵动的幅度,神情却端得一派纯真无辜:“就是表哥身后之人呀,那人不是陛下,不是么?” 江昀谨目光骤然变得复杂。 迎着他幽邃的眼神,她轻声道:“不过表哥放心,此事便当作我们之间的秘密,只有你我二人知晓。” 树影婆娑,月光被隔绝在外,空气凝涩地在二人之间流转。 崔宜萝眼睫轻眨:“表哥,你这样盯着我,会让我心神不宁,方才表哥可还让我守好规矩,如今这样又是什么意思?” 江昀谨迅即挪开眼,低声道:“失礼。” 崔宜萝唇角难以抑制地轻勾,垂下眼掩住眼中升起的愉悦。 绵绵细雨轻柔划在二人面上、身上,在微微白雾中,忽见有十几个身影越过白雾—— “表妹!大哥!” 江昭月的声音自不远处随细雨飘来。 茫茫黑夜中,兰蕙一家四口带着几个仆从御马而来。几道火苗跳动着将黑暗驱散,光亮随着人影的靠近越来越大。 崔宜萝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见到崔宜萝,兰蕙更加焦急地一夹马腹,没几刻就奔到了崔宜萝身前。 兰蕙利落翻下马来,直接冲上前将崔宜萝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吓死我了,元指挥使说林子里出了刺客,慎之护送你先走了,但是我和你姨父在营帐左等右等都未等到你,还以为你又出了什么事!” 兰蕙说到最后开始哽咽:“都是姨母的错。” 崔宜萝心里发酸,以为兰蕙是因带她出来致她碰上刺客而自 责,忙安慰道:“姨母,您言重了。只是中途下了雨,我和表哥避了雨这才耽误了时辰。” 说着转眸看向江昀谨,含着秋水的一双眼睛满是恳求。 但几乎是崔宜萝刚递来眼神,他就别过眼避开了对视,动作果断。 这是不肯帮她了。 面对兰蕙愧疚的神情,崔宜萝心里不忍,毕竟这个世上只有兰蕙是真心实意对她好的。在崔宜萝眼里,她唯一的血亲只有兰蕙。 她正要开口再安慰,却听身旁男人低低嗯了声,声线如山间清泉凌凌流过:“表妹所言属实,婶母不必担心。” 崔宜萝双眼弯如映在江水里的月牙,对他无声地道:谢谢表哥。 不出所料的,江昀谨没理她。 这时身后几人也跟了上来,仆从举着火把,瞬时将这一小块地方照得通明。 江昀谨衣裳是素洁的白,火光一照,衣裳正面溅上的鲜血就更加刺目。江明训见大哥衣裳上全是血,惊声道:“大哥,你和刺客交手了?” 姨父江闻转眼一看,也是惊呼出声,“慎之,你……” 在众人眼中,江昀谨从小知礼懂事,长大后更是惊才绝艳,光风霁月,如白玉一般无暇。江闻几人不是不知道他练武,但真正见到他杀人沾了血的样子,还是惊吓难掩,仿佛犯下了欺师灭祖的大罪。 江昀谨眼底暗沉,轻轻嗯了一声,并不打算和江闻几人解释。 他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但这事若传到祖母耳里,他免不了一场麻烦。 想到此处,江昀谨锋利的剑眉拧了起来,脸色变得凝重。 江闻几人见他这副神情,如雨冰在身上,一激灵缓过神来。 江昀谨除了是他们的亲人,更是圣上器重,年纪轻轻便升任中书令的权臣,掌生杀之柄,如今亲手杀个人又如何? 他们那些话,是以下犯上。 江闻胆战心惊地扯起笑想转圜此事,一道清灵的女声乍响: “表哥大义,正巧经过,碰见刺客要伤我,这才反击。刀剑无眼,死伤在所难免,没有误伤无辜才是最重要的。” 话音落下,在场几人都愣住了,江昭月最喜怒形于色,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似乎都没想到一向性情温和的崔宜萝会帮人辩白,说出如此犀利之语。非但没有刻意隐瞒江昀谨杀人的事,还直截了当地认可,是除恶之义举。 江昀谨微侧过脸看向崔宜萝,眼神幽深而晦涩,立挺的侧脸在摇晃的火苗下忽明忽暗。 崔宜萝余光察觉到他看过来,也转脸看向他,清清浅浅的笑意中又有温和的抚慰,又有细微的得意,但这样矛盾的两种神情在她脸上却融合得灵动轻妙。 林子间乍然鸦雀无声,只闻细雨轻打绿叶。还是兰蕙最先反应过来,堆笑道:“慎之,这回多亏你了。婶母回去定要好生谢过你。” 江昀谨脸色并没有因兰蕙几人的态度而缓和,只是微微颔首表示应答。 “对了表妹,你不是说要去溪边捕鱼吗,怎么来了候檎林?” 江昭月疑惑地问。 崔宜萝面色看不出一丝异样,声调平静地解释:“我本是要去的,可听说元指挥使午后会去候檎林,上次荷花宴他借给我的外袍还未还,便想着趁此机会还给他。” 说罢,她悄悄转眸看向江昀谨,他心思敏锐,她的话或许能骗过江昭月,骗过兰蕙,但却不一定能骗过他。 但见男人神色淡淡,眼神都未在她们身上停过一瞬,看上去根本没在听她们说话。 兰蕙神色变得有几分凝重:“宜萝,程员外郎可曾给你递过信?” 崔宜萝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疑惑来:“程员外郎之前的确想约我见面,但我与他私下见面不合规矩,便拒绝了。只是他似乎格外坚持,也不知为何……对了,姨母为何突然问起此事?” “他今日在溪边被猛兽所伤,险些殒命,幸好遇上禁军巡逻。” 崔宜萝下意识道:“什么?” 兰蕙说着染上几分愠怒,“他说是与你有约才去的溪边,分明是想将此意外赖在你身上!” 崔宜萝无辜又无措道:“姨母,我并未约过他。” “姨母相信你。” 兰蕙宽慰地拍了拍崔宜萝的手,但面色仍是铁青。 一想到崔宜萝要嫁给祖父年纪的老叟,眼下还未过门,继子就对她虎视眈眈,兰蕙就又气又难过,程义已是四十出头,崔宜萝尚才十八,如何斗得过? 江昭月在旁道:“依我看,这程员外郎是听说了表妹你要去溪边,这才跟了过去,结果反而遇上了猛兽。不过表妹你也不必担心,云翊卫已查明,你根本就未给他递过信。他也真是的,这么站不住脚的谎话也说得出口。” 江昭月絮絮叨叨地为崔宜萝抱起不平来,但崔宜萝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那人明明知道她去的是候檎林,否则就不可能派影卫过来。 可既然知道溪边是她设的一个圈套,怎会还放猛兽去溪边? - 猛兽和刺客两件事同时发生,迅速传开了,一时间风声鹤唳。但众人只知是元凌打猎时遇上刺客,崔宜萝与江昀谨在其中全然隐去身影,不知是元凌下的令,还是江昀谨下的。 营地进入戒备状态,皇帝怒不可遏,兴致全消了,下令明日便启程回京,让云翊卫留下查明。 令初下,宫人们立刻忙起来收拾行囊,禁军亦加强巡逻,繁忙的动静直到夜深才勉强停下。 夜深人静间,只闻风打树叶声。 一座华丽贵气的营帐外,营帐上绣着的蟒纹在夜中仍旧威风凛凛,帐外重兵把守,内里灯火通明。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18节 一黑衣男子走近,在帐门外跪了下来。 “碎凛求见殿下。” “进来。” 黑衣男子立刻掀了帐帘进去。 只见帐内摆设更加华贵,营帐占地很大,内里却丝毫不觉空旷。 “殿下,那群废物都杀了,眼珠已浸好送回宫了,应当还赶得及叫赤奴服用。” 倚在红木榻上的男子正玩弄着一只白兔,瘦削的手指冷白得几乎没有血色,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在它柔软的后颈处,脸上笑容狠戾又玩味。 碎凛看着,忽记起他玩弄赤奴的情景。赤奴,蛇有剧毒,因通体赤红而得名。 似乎是察觉到下属的目光在白兔上多停留了几瞬,男人慢条斯理地勾唇道:“放心,这兔子是给妹妹的,不杀。” 碎凛忙低头跪下:“属下不敢。” 萧铮轻笑一声:“人都安全回到营帐了吧。碎凛,你明知这次放过了她,回京后本宫就更难动手了。不仅如此,若是被萧靖的人借题发挥,到时候父皇被逼无奈,舍弃本宫选择弟弟,本宫真是无葬身之地了呀。” 二皇子萧靖,皇后顾氏所出,性子温和宽厚,拥戴立其为储的呼声不小,顾家和琼贵妃身后的楚家一直以来在朝中平分秋色,就连萧靖和萧铮也是势均力敌。 而萧铮之下,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幼弟七皇子,若萧铮败了,楚家就会立刻转而扶持七皇子。 碎凛深明主子前有狼后有虎的处境,劝慰道:“殿下,七殿下还年幼,怎能同正值盛年的殿下比?” “只要是母妃生的,父皇都会当个眼珠子护着,有什么区别?” 萧铮满脸狠戾,泄愤地抓着兔子的后颈丢开,缓缓踱步到跪在地上的碎凛面前。 语调缓慢而玩味:“碎凛,你怎么还发抖呢?未免将本宫想得太坏了,你今日办成了另一桩事,本宫怎么会杀了你呢?” 一直低着头的碎凛惊讶地抬头,随后反应过来萧铮所说的另一桩事是什么,“多谢殿下。” “怎么?看你的反应,似乎不明白本宫为什么要这么做。” 碎凛只低着头顺从地说:“殿下自有殿下的理由,属下岂敢置喙。” 萧铮又慢慢走回榻边,轻而易举地将正欲逃走的兔子抓了起来,自顾自地道:“哼,程家算什么东西,下贱之人分不清自己几斤几两。既然她想要借我们的手,索性顺手也费不了什么功夫。崔宜萝居然会被这种窝囊废踩到头上来,真是丢脸。” 说罢,萧铮又一把丢开了那只白兔,眼神如视蝼蚁。 碎凛低着脸,语气犹豫:“但是这样,陛下会不会察觉?” 萧铮轻笑出声,似乎听到了极为有趣的事,“你可真是太小看我父皇了。他早就知道了,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会来夏狩? ” 碎凛神色讶异。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响起一道男声:“表弟,睡下了吗?” 萧铮脸上扬起一阵烦躁,给碎凛使了个眼色,碎凛正要去解决了那人,忽见萧铮又抬起手,忙顿了动作。 “进来吧。” 一个穿着华服,头戴张扬金冠的男人闯了进来,手中还拎着一壶酒,“表弟你没睡就好了,对了,表哥最近出了些麻烦,想求表弟帮帮忙。” 萧铮靠在榻上,不耐地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楚恪满脸都是讨好地笑,开口道来:“哎,不就是我和谢家那庶女的事吗?我应承了姑母要和她断了,但这几日她一直偷偷给我递信,你也知道你表哥这个人重情义,实在是不忍娇滴滴的小娘子伤心。这不就想求表弟帮我在姑母面前说道说道。” “那庶女有什么好?”萧铮嗤笑:“用心不纯的庶女,也值得你这么费心?表哥出身楚家,身份高贵,又英俊潇洒,自该有更好的佳人相配。” 楚恪脸上露出期待:“哦?听表弟的意思,是为我物色了美人?” 萧铮意味深长地笑道:“你昨日不是也见到了?就江二夫人的那个外甥女,姓崔。” 楚恪顷刻记了起来,只要见过那美人,便不可能忘记。他表情露出些惋惜:“可那崔姑娘不是有未婚夫婿了么?” 萧铮拨弄着兔子走上前来,声音低沉得似在蛊惑:“表哥,你可是楚家的嫡长子,区区六品国子监监丞,也敢和你比?还不是表哥一声令下,他就乖乖地把人奉上来。” 此言一出,楚恪果然按捺不住:“那我回京后就把那监丞叫来。” “诶——”萧铮伸臂拦了一下,“话虽如此说,但表哥为了一个卑贱的小官之女亲自出面要人,未免有失身份。” “依本宫看,表哥倒不如从这崔宜萝身上下手。” 作者有话说: ---------------------- [好运莲莲]萧铮很疯,不能用正常人的想法看他 求求收藏求求收藏求求收藏[可怜] 下一更在周五上午9点[红心] 第15章 月斜窗 “姑娘,程监丞来了,正在花厅候着。” 从越山回来不过一日,程奉就找上门来了。 荔兰声音低了些:“可要做些其他准备?” 洁白如雪的栀子花旁,身着藕荷绣牡丹纹长裙的女子手执一把金色小剪,轻轻“咔擦”一声,如白玉的花顷刻失了生命,连带着叶在地上咕噜转了一圈,停在了女子精致的云头履旁。 纤细手臂上披着的云水蓝披帛将女子昳丽的脸衬出几缕冷色来。 “不必。” 程奉会来,崔宜萝并不意外。程义被野兽咬伤,在程奉面前定会道出是因和她有约,才遇上猛兽。 放了猛兽,却没一击即中把人杀死,徒留祸患无穷。旁人会相信她,但是程奉怎会不信自己亲儿子?以程奉的为人,如果今日不能一举毁了这门亲事,成亲之后程奉一定不会放过她,定要将她磋磨至死。 真到这个地步,她就只能—— 崔宜萝没再想下去,抬步往花厅走。 花厅坐落在江府的东侧,纷红骇绿,绿竹与蔷薇拥簇覆下大片阴影。宽敞的回廊涌进风来,檐下挂着的八角紫檀彩绘花鸟宫灯被夏日的轻风微摇。因客人到访,下人搬了青花瓷松石纹冰缸到厅内,丝丝冰气缠绕而上,更令人觉出几缕阴寒。 “见过监丞。” 崔宜萝缓缓款步而来,面色淡淡,语气平静,仿佛只是见一位寻常客人。 程奉已在此坐了有一阵了,本就烦躁的心情愈加燥动,但在见到崔宜萝姣美的容貌的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看痴了,如有春风拂过。 可下一刻,他又察觉出美人脸上的冷淡,脑中瞬间想起了差点被野兽吃了的儿子,他出门前还躺在床上无法起身。 被茶烫过的皮肉也隐隐灼痛起来,那道滚烫的茶柱令他修养了大半个月,甚至还起了几日泡,且还伤了那处!直至今日,他都没能和美人亲热一番。 这让程奉比死了还难受。 程奉的嘴角又垂拉了下去,脸上皱纹被牵动更像枯树皮了,布满干枯耷拉的脸颊。 起先对于儿子对崔宜萝的质疑,他并不太信,崔宜萝一个小地方来的女子,怎会有那样的本事和胆子?但儿子受伤后,他已是信了十成十,前仇旧恨一并算! 程奉冷哼一声,他这些日子被病痛折磨得足足瘦了一圈,本就松弛的眼皮更是压出深刻的褶皱,成了凶恶的三角状。 绘着青山翠竹的茶盏重重撂在紫檀木桌上,砰的一声脆响乍响花厅。 他本以为能看到崔宜萝惊慌又或是强撑镇定的模样,没想到崔宜萝连挂在头上的步摇都未晃一下,只淡然地看着他。 “监丞是烫伤未好,这才拿不稳茶盏?不若我唤下人来……” “别!” 程奉下意识惊叫出声后看到崔宜萝好整以暇的神态,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分明是来羞辱她的,结果倒被对方轻松一招就炸出了底! 像是牛皮被针扎破泄了气。程奉登时更加怒火中烧,重重冷笑一声:“崔宜萝,先前看在婚约的份上,给了你几分面子,没想到你倒是胆大包天。” “监丞何意,我不明白。” “哼,我知道没有证据你不会承认的。不过那又何妨呢,你日后要嫁进程家,程家的人信,不就行了吗?” 说完这话,程奉心定了不少,似是找回了掌控权,眼神变得轻蔑:“我知道,你一直幻想着有公子哥愿意娶你,可你也不想想,他们愿意为了你跟我交恶么?说到底,美色抵不过权势和面子,你该想明白,只有我,愿意娶你做正室。以你的家世,给他们做妾都不够!” 崔宜萝面色冷了几分。 世家中唯有江家有不许纳妾的家规,因祖辈出过宠妾灭妻之事,险些毁了家业和清名。这也是崔宜萝为何选中江昀谨的原因。换做旁人,未必肯以正室聘之。 见崔宜萝没说话,程奉心想定是戳到了她的伤心处,不禁带上几分胜利的愉悦:“其实以你的家室,给我做正室也是远远不够的。” 崔宜萝站在花厅中,身姿挺拔如花厅背靠的青竹,她缓缓道:“监丞没有证据,就污蔑于我,心存怨恨。我虽身世低微,但人贵自重,刚气不可折,你我的婚事就此作罢,我会禀明姨母,再修书给宁州的父母将婚书和聘礼退回。” “作罢?”程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浑浊的眼睛全是邪气玩味:“崔姑娘花容月貌,本监丞实在爱惜得紧,不忍释手。若你不识抬举,尽管告诉你的姨母,只要本监丞坚持要娶你,你看看你父母会不会退婚书?你的姨母手再长,还能越过父母做决定?若真可以,她怎不早插手?” 崔宜萝眼底阴沉。程奉平日自大又糊涂,但并不是心智全失。 “本监丞谅你远嫁孤独,这不,为你多寻了位姐妹,前几日下人来报,庄子里的外室有了身孕。” 崔宜萝身后的荔兰面色大变。 程奉笑得更得意,整张脸如一张揉皱的枯纸,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痕,“有了身孕做外室着实是委屈了点,更何况她好歹也是个良籍女子,虽沦落过几日秦楼楚馆,但她可是卖艺不卖身的,身份也不比你低贱多少。我打算将她正式纳进府中,日子嘛,便在你过门前半月吧。” 程奉语气轻松,脸上的惬意如掌生杀大权。 “等日后产了子,也不必抱到你跟前,你年纪轻,养不来。届时将她抬为平妻,如此也算是嫡子了。” 这简直是明晃晃的羞辱!谁家会在正室过门前半月纳外室入府?到那时全盛京都会将崔宜萝视为笑柄!荔兰恨不得立刻上前撕碎程奉。 她死死瞪着程奉,怒道:“监丞以正室之礼聘我家姑娘,如今怎能这般羞辱我家姑娘!你一开始不将人纳进府,现在又要抬做平妻,就不怕外人笑话吗?” 程奉洋洋得意地挑起眉,他自然不会把外室抬为平妻,只不过借此羞辱崔宜萝罢了。见崔宜萝的婢女怒不可遏,料想她心中也定是如此,只不过面上装得好。 如今既已彻底撕破脸面,程奉索性也不装了,得逞笑了起来:“外人又能耐本监丞如何?崔宜萝,我劝你别挣扎了,我稍稍动个手指就能折磨得你生不如死。眼下你跟我低个头,认个错,提前圆房,把我伺候舒服了,进门后主动再把你那陪嫁丫头收了房,或许我可以考虑放过你。” 荔兰气得就要冲上去,被崔宜萝挪动一步拦住了。 “监丞,”她眼中锋锐如寒星,嘲讽地牵了唇角:“你今日专程上门就是为了羞辱我?国子监是博文约礼,经明行修之地,监丞不忙着为圣上作育人材,反倒来江家说这些粗鄙之语,未免不够妥当吧?” “还是说监丞年事已高,不宜过于劳累?” 程奉有一瞬间被呛住,年老和在国子监被刻意忽视是他心内的痛点,而身份寒微的崔宜萝怎敢直截了当地戳穿!程奉气得脸上发红,疾言遽色起来:“本监丞在国子监为官多年,从未有失,何时轮得到你这低贱之女说话?” 崔宜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话说至此,依礼退婚是完全不能了,程奉不会放过她。那便只能另寻他路了,所幸崔宜萝对此道并不陌生,由小自大,她因不能走正道而寻过太多他路了。 她懒得再听程奉自大粗鄙的言语,抬手唤人来送客。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19节 “监丞,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程奉也没兴致再留,轻蔑道:“嫁衣这几日就送来,准备好和本监丞成亲吧,崔姑娘。” 程奉走后,荔兰焦急问道:“怎么办,姑娘,难道当真要……” 崔宜萝半张脸掩在光影下,双眸里的秋水此刻冻成了冰刃。 “先回房吧。” 崔宜萝带着荔兰刚走出花厅,回廊处如鬼魅般地忽闪出一个身影来,也不知在此待了多久,吓得荔兰险些惊叫出声,崔宜萝也是一颤。 闻风低眉躬身作揖:“崔姑娘,玉竹院有请。” 玉竹院,是江昀谨的院子。 江昀谨怎会请她去他的院子? 崔宜萝倏地想到被他收进袖中,染了血的连翘锦帕,他说会洗净了还她。想来今日请她过去,是要还帕子的。 江昀谨自然不可能把将女子锦帕这等极为私密之物在外头还给她,若被人见到,岂不是毁了他的清誉?因此他才迂回地派人来请。 崔宜萝心中转了几转,瞬间想明了来因去果。 江昀谨是为了避嫌,她崔宜萝可不会。 崔宜萝笑得和善又温婉:“我先回院一趟,便立刻赶过去,烦请表哥稍等片刻。” 江昀谨虽待人淡漠,但一向谦和,他的下属随了他,自然也是这个作风,闻风没说什么,只爽快应了下来,回去复命了。 踏入玉竹院已是一炷香之后,闻风似乎有其他要事,来接待崔宜萝的是一个未见过的下人。 玉竹院与花厅同靠一片竹林,但不同的是,玉竹院青竹更繁盛亦更茂密,有书上所言的茂林修竹之韵,清微淡远。 但除了背靠的翠竹外,院中没有植任何花卉,清寂简静,如院子的主人般。 一房住一个院子,里头又分了几个小院,但玉竹院只江昀谨一人居住,很是广阔。崔宜萝走在石子路上,经过了一个小院。与其余小院不同,其他小院虽无人居住,却也命人打扫维持洁净。但这个小院—— 深色板正的紫檀木门紧闭,上头挂着一把铁锁,沾了不少灰,似是尘封已久,高大的院门覆下阴影,沉重的压迫感直冲而来。 崔宜萝多看了几眼,皱了皱眉。 她不喜欢这座小院。 这座尘封的小院离江昀谨的起居处很近,走过一段白墙黛瓦下遍植翠竹的鹅卵石小径,就到了江昀谨的起居之所,匾额字迹遒劲而端正,上书寄雪斋。 崔宜萝心中默念一遍,跨进院门。 靠门处立着一紫檀照壁,行遮蔽之用,后屋光景被遮得严严实实。上雕巍峨峻峰,飞流瀑布,手艺巧夺天工,宛然在目。令人注意的是,其上以端正的小楷刻了文字,几乎占满照壁。 崔宜萝走近粗略一看,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 再扫到另一句,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密密麻麻。 刻着的字边缘有些模糊,但高处的却格外清晰,像是被还未长成的稚童用手指抚摸过千百次。 崔宜萝盯着这块照壁,忽觉有些喘不过气来。照壁以木为料,沉雄而华泽,却有千斤重。 绕过照壁,毫无疑问,江昀谨的小院极具韵味和书卷气,如他性子般沉稳睿明,却毫无生机。 唯一具有生命力的,是屋前的一棵郁树,枝叶扶疏,葳蕤得与整个院子格格不入。 是一棵连翘树。 他也喜欢连翘?崔宜萝有些意外,连翘花色嫩黄,朝气蓬勃,任谁都不会觉得与江昀谨有丝毫关联。 紫檀刻山水屋门敞开,男人坐在屋内,他今日着了件月白锦袍,指骨分明的手执着一卷书,但目光却未汇在书上,而是飘落在地上的栽绒团花毯上,棱角分明的脸下颌微微紧绷,面沉如水。 听到她走近的声响,墨眸才重新聚焦,他将书卷合上,修长的手指细致抚平后,才放到身旁桌案上。 “表哥。” “嗯。” 江昀谨起身,在靠窗一侧的置物架上取出锦盒,“你的帕子我已命人洗净。” 他顿了顿,“我去时你不在院中,不知是否是你珍重之物,只好请你过来一趟。” 崔宜萝接过,又随手放在身旁的桌案上,“表哥知道我去了花厅。” 语气并非疑问。 “你院中下人说的。” “表哥知道我去见谁吗?” 江昀谨看了她一眼,缓慢答道:“知道。” 崔宜萝再进一步:“那表哥,知道我们说了什么吗?” 崔宜萝不知道闻风在外头待了多久,听到了多少,又会否告知江昀谨。 江昀谨长睫垂下,微微抿唇不语。他这幅神情,崔宜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背过身,颀长身形如巍峨山峰对着崔宜萝,语调冷了下来:“我还有事,拿了帕子便回吧。” 下一瞬,身后传来的冲力撞得他身形一晃,属于女子的清甜香气顿时顺势缠绕而上,不容拒绝地将他裹住。 他的腰腹被紧紧抱住。 “表哥,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作者有话说: ---------------------- 开始日更[红心]宝子们点点收藏 “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出自《周易乾卦》 “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出自《礼记中庸》 第16章 鸳鸯瓦 清婉的声音染上委屈的哭腔。 江昀谨手指垂在身侧,月白宽袖如流水倾斜下来,劲瘦的身躯绷得僵直,蕴满了某种压抑的力量。 手臂被反抗地拉了一下,崔宜萝忙将他绷紧的腰腹抱得更紧,一鼓作气:“我不想嫁给他,表哥,你知道的,不仅是因为他年迈,还因为我对你——” “崔宜萝。”他毫不犹豫地打断,头顶传来他的冷声:“你僭越了。” 崔宜萝微怔,这是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 “那你为什么不推开我?” 静默几息,他的声音响起:“今日的话,我权当你未说过。” 原来只是为了保全她最后的体面。放在他腰腹上的手指瞬间抓紧了他所佩玉坠的系带,指节用力得发白。 崔宜萝咬唇,忽低声啜泣起来,月白锦袍顷刻被洇出深色。 屋内开着窗,霎时间,只闻风吹过竹林击打出的沙沙声,以及女子的低低啜泣声。 “哭完了,便回去吧。” 他声音似高山积雪般凝涩。 崔宜萝脱力一样地松开手臂,退后了一步。男人腰腹部位登时留下几道皱痕,背部几点洇痕不规则地泛开,在平整洁净,一丝褶皱都无的锦袍上,突兀的像是完璧出现了裂痕。 他背对着她,只能瞥见暗中他紧绷的下颌一角。 崔宜萝声音一下沉了下去,似是希望熄灭,“宜萝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表哥。” 她从暗袋中取出一样物件,从背后递给江昀谨,“这是你的手串,我用蚕丝线串了三圈,最是坚固,不会 再断了。只是丢了一颗珠子,墨玉太过珍贵难得,我只好以手中的红玉补全。望表哥原谅我擅作主张。” 江昀谨侧过身,垂眼盯着手串。 墨黑剔透的墨玉圆润饱满,静静地躺在她的雪白掌心上,那颗红玉更显得浓艳如血,强硬地挤入了黑白之中,补全缺损。 好几息,修长的指尖捻起那颗红玉,连带着拿起整串手串,缓缓套进手腕。 玉珠碰撞发出“啪”的轻响,男人蕴着力量的手腕被收束住。 “多谢。” 崔宜萝拿起方才被她放置一旁装着锦帕的锦盒,声音又轻又低:“我走了,日后……我不会再来烦扰表哥了。今日对不住,把你的袍子弄脏了。” 江昀谨低垂着眼,日光斜打在他瘦削的下巴上,上半张脸晦暗不明。 “告辞。” 崔宜萝没等他回答,转身离开了。 窗外微风不止,那股清甜的香气顷刻如云雾般被吹散,一丝都未残留。 伫立原地的男人喉结轻滚,眼底一片晦涩。 - 一走出寄雪斋,崔宜萝抽出锦帕,迅速将脸上的泪痕拭了个干净,只眼尾有些红,不仔细看不出来。 要是被人看到她满脸泪痕从江昀谨院子里出来,添油加醋传了出去,江老夫人怕是第一个来找她。 反正本来就是假的。剖白、泪水、自贬、承诺,都是假的。 江昀谨比她想象中还要冷心冷情万倍,她在他身上花了一个多月,彻底白费了。 今日一剖白,他不肯帮他,日后见到她怕还要绕着走。而她又和程奉彻底撕破脸,程奉也不会放过她。 还有一再想要取她性命的人,她隐约有种预感,但太过惊骇,她不敢确定。况且,她根本没办法与之抗衡。 崔宜萝死死攥住手中锦盒,眼下最重要的是逼近的婚事。 她又陷入绝境了。但她绝不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过几日郑国公府会办个小宴,有不少世家郎君前来……即便不是世家,在朝为官的寒门子弟亦未尝不可。 她先前已暗中物色,稍稍接触过了。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20节 崔宜萝深吸一口气,心中定了定。 程奉的事在晚间便传到了兰蕙耳里,兰蕙听闻后迅速赶来。 “宜萝,他竟如此对你!你放心,明日你姨父会寻他,无论如何,那外室绝不能越过你去。” 兰蕙又心疼又愤怒。 她虽家世普通,嫁与江闻是高嫁之中的高嫁,但好歹算出身书香世家,程奉言行举止已大大超出她平日所闻。 听心腹禀报后,她简直不可置信,怒不可遏。 “罢了,姨母,这或许是我的命数吧,”崔宜萝眼里浮起濛濛水雾,泫然欲泣:“难道我还能退婚不成?” 兰蕙神色一恍,缓缓道:“宜萝,你会怨我吗?” 崔宜萝的心沉了下去,到了这个地步,姨母还是不愿为她出面。 但也是,姨母何必为了她一个出身低微的侄女得罪程家,闹得面上无光呢?换做是她自己,难道就肯么? 听闻她的母亲生得貌美,第一次见到姨母是在她五岁那年,姨母前来为母亲扫墓,崔宜萝见到她后,便知传闻不假。 姨母总是娴慧而精气焕发,但此刻眼神满是复杂的疲惫和愧疚。摇曳烛火摇晃崔宜萝心神,又令她猛然清醒。 每年她收到的唯一用了心的生辰礼,是来自姨母。姨母体贴地考虑到崔家的条件,送的东西总是华贵又不损实用,又不会过分招摇,惹人嫉恨。 她在信中一笔带过的话,姨母也总是记在心上。来京之后意外频出,姨母也总是为她奔前忙后。 各人都有难处,就算身处泥泞,她有什么资格要求旁人救她?唯一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崔宜萝握住兰蕙的手,兰蕙的手柔软而温暖,温热缓缓被汲取。 “姨母,”她声音轻得在烛火中飘荡:“您接我来江家住,也有自己的难处吧?我从小就没有母亲,长到这么大唯一让我感受到母爱的人就是姨母。” 崔宜萝眼里的水雾消散,认真而笃定地:“所以姨母,我不怨您。成婚后我搬至京城,也能在您面前尽孝。” 兰蕙眼眶通红,唇发起颤语无伦次起来:“宜萝,如今这幅田地,你变得这么懂事,姨母倒宁愿你像阿月一样……全都怪姨母。” 她倏地用帕子捂住脸,泣不成声。 崔宜萝顿住。 兰蕙的情绪来得猛烈,显然超出寻常。崔宜萝于情感上并不敏锐,甚至算是淡漠,但连她此刻都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帮她退婚是出于情分,并不是应尽本分,不帮她会让兰蕙愧疚到失态的地步吗? 崔宜萝收起思绪,缓缓拍着兰蕙发颤的背,轻声安慰起来。 兰蕙到底做了多年的江家二夫人,江家最注重的是体面,不过多久她便平复了情绪,但看着仍有些失魂落魄。 “这些年姨母一直有为你攒嫁妆。” 得知兰蕙为她添了三十六抬嫁妆后,崔宜萝愣住了。 她虽有生母留下的铺子进账,但比之京城贵女自然不够看,继母只做足面上功夫即可,因此她的嫁妆仅有二十八抬。 她猜到兰蕙或许会备下贵重之礼,但没想到兰蕙会如此阔绰地直接为她的嫁妆添至六十四抬,这比京城的一些官家女出嫁时还要多。 可惜是嫁给程奉。 “但是表姐还未出阁,这些嫁妆还是给表姐吧。” “程家那头不知轻重,但程监丞年事已高,待他百年,你手里有这些嫁妆也有所倚仗,日子总会松快不少。而且我为你添嫁妆,他们也该明白,你的背后是江家。” 烛光照在兰蕙脸上,有种令人可放心倚靠的慈和沉稳,崔宜萝看着面前的姨母,鼻尖忽地泛起尖酸来。 “多谢姨母。” 明月低悬的另一侧,连翘树枝叶扶疏,映上了旁侧屋子的烛光。 “公子。” “进。” 往日清冷的声音夹杂着一分几不可察的疲惫,透着厚厚的紫檀木门传出,听得不太真切。 闻风推门而入,本以为公子是漏夜操劳公事,房内的景象却让他一愣。 本摆满了公文的长案上,此刻是堆叠的被翻开的书卷,俱是江昀谨多年所学的君子礼道,虽被翻阅过千百次,却被保存得很好。 但关键是,这些书卷皆被收拢至箱笼中,许久都未打开过了。 怎会在今夜突然被拿了出来,还堆满了桌案? 而自家主子并不在案前,而是在窗边的小案上独弈,他仍穿着白日里那身月白锦袍,月光洒在颀长身影上透出莫名的冷厉。 闻风知道,江昀谨虽平日里也常独弈,有时二殿下也会和他对弈几局。可只要他心中烦乱时,所做之事却只有独弈。 但眼前他神色沉静,和往日别无二致,并不像心绪不佳的样子。 “何事?” 江昀谨拿起茶杯轻抿,宽袖如流水般顺势下落,露出劲瘦的手腕来。 闻风正要回答,在看到江昀谨手腕上黑玉串中那抹刺眼的红时,彻底愣住了。 江昀谨缓缓将茶杯放回案上,宽袖落下,将腕间遮住。 闻风猛然回神,垂下了头不敢再看:“公子,已经很晚了,您先休息吧。” “茶用完了,去添些来。” 这是还要再独弈的意思了,闻风知道书房今夜怕是要燃烛到天明了。 他心内叹息一声,公子虽守礼沉稳,性子却格外固执,做出的决定旁人难以改变。他也未再劝,上前去拿空了的白玉茶壶。 “公子,那桌案上的书,可要属下收拾……” 江昀谨瞬间答:“别动。” 语气有一丝罕见的着急。 “是。” 走出门前,闻风忽然记起:“公子,银丹草已用完了,可要差人明日去买?” 屋内沉默了片刻,才传出男人的低声:“罢了。” 闻风应了声,拿着茶壶走出书房。 夜风吹入,吹得案上的书页无规律地翻动,清脆的沙沙声不绝。 江昀谨转眸看向满桌案的礼义道德,君子端方,字字句句,他都无比熟悉,皆是父亲耳提面命要他恪守于心,铭记一世的。 夜间清冷的气息钻入胸腔,却没有缓解半分他身上的重压。 江昀谨眼底晦暗,一片凌然。 作者有话说: ---------------------- 阿萝不会真没 招的[摊手]马上到文案啦[红心] 求求收藏求求评论[摊手] 第17章 东风里 几日后,午后。 梳妆的婢女正将桃花簪佩进崔宜萝如云鬓发间。 “姑娘,程监丞派人送东西来了。” 荔兰从门外走进禀报。 “嫁衣?” 那嫁衣难掩简陋,荔兰不太高兴:“是,不过还带了其他的东西,婢子看了,皆是些绫罗绸缎,玉佩钗环,不算名贵。” 程奉当然不会拿出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昨日还言语羞辱,威胁成婚后不会放过她,今日就派人送赔礼也太过怪异。 崔宜萝皱眉:“可有派人说什么?” 荔兰神情古怪:“说是前几日冒犯了姑娘,特派人赔礼,只望成婚后能夫妻和睦。” 夫妻和睦。荒谬得令崔宜萝发笑,瞧程奉送礼这不情不愿的模样,昨日姨母说姨父会寻他,想来是姨父敲打了一番。 崔宜萝看了眼天色,快到赴郑国公府小宴的时辰,也无心再想程奉怪异的举动,只命人将东西抬到院子里,便带荔兰和护卫们出门了。 郑国公府内,郑国公性子文雅,喜舞文弄墨,府内假山造景都别有一番雅致,花光柳影处,已有不少郎君贵女们前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听闻元凌今日也会赴宴,崔宜萝便想着趁此机会将衣袍和药给他,正巧瞧见他往湖边去了,便带着荔兰跟了上去。 “元指挥使。” 元凌被她叫住,回身见是她,眼里闪过一丝兴致。 “东西带来了?” 崔宜萝看了眼荔兰,荔兰便将装着外袍和几包迷药的木盒递给了元凌的侍从。 “和元大人做交易,自该上心。还未多谢元大人上回出手相帮。” 上回在越山,程义遭野兽袭击,称是与她有约,这才遇了猛兽,云翊卫查明,她未和程义有过交集,这才让她声名清白。 元凌勾唇笑道:“难得见崔姑娘客气,放心,交易的规矩,元某还是晓得的,”说着压低了声音:“你也不用担心你那表哥会知道此事。” 他若有若无地往东边的假山望了一眼,继续道:“他今日似乎也来了。” 崔宜萝没有说话,也并未望向假山处。 江昀谨知不知道,今日是否赴宴,对此时的她来说没有丝毫意义了。自上回寄雪斋后,她就知道,江昀谨这条路走不通了,日后他们不过是普通的表兄妹关系,甚至比不上,毕竟他们并没有血缘。 她不欲与元凌长谈:“元大人,我表姐还在等我,先告辞了。” “等等。” 崔宜萝回身的动作一顿,又转了回来,就见元凌的手往她鬓间伸来。 她下意识就要避开,但元凌比她更快,已将手收了回来,指尖夹着一瓣紫薇花,原来是见她鬓间落了花瓣,帮她拂去。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21节 见她反应剧烈,又神色怪异,元凌忍不住轻笑:“崔姑娘对人的防备心可真强。” “元大人不知道未尝其苦,莫劝其善么?” 元凌似笑非笑:“崔姑娘似乎经历不少。” 崔宜萝微扬着唇,眼里却毫无笑意,一片冰冷,“我想我与元大人还未熟稔到话过往的地步。” 说罢也不等元凌回答,说了声告辞就转身离开。 元凌站在原地,漫不经心地笑着,细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瓣紫薇。 “在瞧什么?” 假山后,萧靖看着身旁的人若有所思地望着湖边,也顺目看去,恰好看见元凌为崔宜萝拿下落在发间的花瓣那幕,恍然大悟地挑了挑眉。 “我说你今日怎么来赴宴了。” 江昀谨收回目光,声色清冷:“不是殿下吩咐,需得保人周全?臣不过听命行事。” 萧靖失笑:“慎之,有你相助,倒是本宫之幸。不过上次越山他们失手,又有江二夫人在,短期内应当不会再下手了。今日既来赴宴,好好松快松快,就别挂着公事了。” “是。” “不过崔姑娘何时认识元凌的?瞧着还挺熟。” 江昀谨神色淡淡:“臣不知。” 萧靖无奈笑道:“也是,差点忘了,你不关心姑娘家的事。” 稀疏光影下落在江昀谨霜雪色锦袍上,他眼帘掀起,看了眼湖边已分开的两人,沉默未答。 另一边,崔宜萝已走到湖后的回廊拐角处,眼前忽地冒出一个人影来,两人险些撞了个正着。 崔宜萝后退几步,这才看清眼前神色匆忙的人。 “谢姑娘?” 来人正是谢曦云,她看上去心焦火燎,似乎有什么极要紧的事,这才连路都未看,险些与她撞上。 谢曦云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崔宜萝一惊,下意识就要抽出,却听她又道:“崔姑娘,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她看了眼四周,“此处不方便,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 崔宜萝不动声色地打量她,见她并未撒谎,这才应下。 她们找了个环着翠竹的墙角,四面清幽,连郑国公府的仆从都很少经过。 “谢姑娘,怎么了?” 有什么事,能让谢曦云着急成那副模样? 谢曦云焦急得语速飞快:“崔姑娘,今日宴上的酒,你可千万别碰。” 崔宜萝皱眉:“下毒?” 谢曦云没想到崔宜萝并未质疑她,也未露出不谙世事的姑娘家应有的惊慌失措,只是微微愣了愣便回过了神,不由暗暗佩服她。 但脑中又冒出另一个猜测,是被人设计陷害过,才会如此镇定吗?再看眼前如远山芙蓉的少女,谢曦云不免有些心疼。 “不是毒药,是一味叫‘迷仙引’的药。” 崔宜萝低低重复:“迷仙引。” 迷仙引,她在隋叔的藏书中见过。 隋叔精通药道,却不是济世救人的药,而是折磨人的药,折磨人越狠,他越精通。崔宜萝自小借阅他的书,这些邪药早已了然于心。 谢曦云以为她未听过,解释道:“是南疆的一味药,或许说是蛊更贴切,喝下后情智迷离,须得与人欢.好才可解药,否则一个时辰后会心脉爆裂。这药炼制不易,极为难得,不知道楚恪是怎么弄来的……” 显然,谢曦云只了解了个大概,迷仙引精妙之处并不在于心脉爆裂,而在于它控制的并非□□,而是心智,因此无法以自.渎纾解。 迷仙,即便是神仙也会为之所迷。 心智再坚固的人,譬如江昀谨,碰上迷仙引恐怕也难以保住理性。 但听到最后,她还是蹙起眉:“楚恪?” 谢曦云的未婚夫婿?怎会是他。 谢曦云眉眼间的愁绪和愤怒登时倾泻出来:“方才我无意间经过通往后厨的回廊,听到楚恪的侍从在花窗后同郑国公府的后厨小厮密谋,将药交给了他,说务必要下在你的酒中。楚恪和郑国公世子一向交好,这场小宴是郑国公世子办的,他这才敢大着胆子在宴上下药!他们都是一伙的!” 谢曦云气得眼眶通红:“从前只以为他玩心重了些,但到底没惹出什么祸事,我真未想过他竟能做出此等下三滥之事!” 下这药要做什么,不言而喻。 崔宜萝一通听下来,脑中也清明了不少。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姑娘,多谢你。” 谢曦云到底是楚恪的未婚妻,利益相连,若此事抖搂出去,楚恪名声被毁,谢曦云虽无辜,但总会有龌蹉之人胡乱编排,流言最是伤人。 谢曦云摇摇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能看你有事而装作不知?何必如此生分,我们以名相称吧。” 崔宜萝垂下眼,避开了她感激的眼神。 她分明是被推入水中的,却承了谢曦云全数纯粹的感激。 “他做出这样的事,你没想过退婚吗?”她突然道。 崔宜萝的神情和语气沉得有些突然,像是换了个人,谢曦云一愣。 谈及退婚,谢曦云露出几分犹豫:“我本打算过阵子同家中商量。只是楚恪他……” “他威胁你?” “不是,” 谢曦云摇摇头,默了片刻,声音低了下去:“他和楹珠私下往来,宜萝,我着实不知如何开口。” 比起未婚夫,关系亲密的妹妹的背叛显然才是谢曦云内心的痛处,眼中顷刻聚起了泪珠。 谢楹珠和楚恪…… 崔宜萝瞬间明白过来,在越山时谢曦云为何情绪低落,且她本来常与谢楹珠在一处,那两日身边却少见谢楹珠的身影。 还有那日落水,谢楹珠看似焦心,实则拖着不让杨静菱为谢曦云诊脉。 “你落水是她下的手?” 震惊于崔宜萝的敏锐,谢曦云神色一顿。 “是。我落水后楚恪来探过一次,他走后,我恰好想下床走动走动,便撞见了他们在假山后。” 谢曦云苦笑道:“她推我落水,琼贵妃被楚恪求着,推了个宫女出来替罪,这才保全了她。可楚恪也被勒令断了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所以二妹她才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在假山后拦下楚恪。” 他们以为她病得严重,没想到会下床走动,意乱情迷时更未留心注意四周,这才让她暗中撞破所有。 想起那日谢楹珠提及她时面上的冷漠和厌恶,还有附和着她的未婚夫婿说她无甚情趣,故作清高的嘲弄神情,谢曦云心里又是一阵悲愤交加。是她识人不善。 “你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 崔宜萝如冷泉泠泠的声音响起,谢曦云双目微瞪,神情错愕。 崔宜萝将她的反应尽收眼中。 她没再故意扮柔婉,因为她本就是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人。谢曦云会这么信任她,只是因为以为她心地纯善。待她发现真相,就会对她彻底失望,暗恨真心错付。 既然迟早都要对她失望,倒不如早些失望。 她冷下心又添了一把火:“楚恪风流荒诞,你不想报复他?” 语气平静得似乎只是在闲谈家常。 谢曦云更加愕然。 接下来她就要态度骤变,斥她冷漠心狠了。 崔宜萝心里忽地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瞬,却见谢曦云澄澈的眼睛点亮,浮起感动。 “宜萝,你待我真好。你平日里待人总温和有礼,如今却为了我想报复他们。你放心,我只是不知如何开口,毕竟楹珠曾经与我极为要好,又是血脉相连的姐妹,但我没想过轻拿轻放。” 崔宜萝张张唇,忽地说不出话来。 她想说,她并没有担心她,她误会了,将人总往好处想,又这么容易相信旁人,会害了自己的。 见崔宜萝神情复杂,谢曦云以为她还在忧心自己,忙道:“好了,你别挂心我的事了,迷仙引药性猛烈,不如你称病先回府?” “称病回府太过明显,他们一定会知道我已察觉,定然不会轻易收手,以免我将此事宣扬出去。” 的确,计划失败还有下一次,但给人下烈药的事传了出去,影响的可是两个世家的声名。 谢曦云没想到这一层,有些愣住了:“那该如何是好?” “今日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子女,他们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强行逼我饮下。” 谢曦云仍是放心不下,但也明白她的顾虑,“好吧,那你定要多加小心。” 崔宜萝点点头,眼底浮起一丝笑意。 楚恪背后是谁不言而喻,能弄来迷仙引这等绝药。 东风在前,怎能不借一把?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原本走不通的路倏地开了个口子。 胸腔中的血液隐隐有些沸腾起来。江昀谨清贵疏冷如谪仙,中了迷仙引的他,会是什么样子? 作者有话说: ---------------------- 阿萝:计划通[摊手] 因为从小到大的经历,阿萝是很难信任别人的,这是她的保护机制。 第18章 迷仙引 小宴是郑国公世子办的,他与楚恪交好,在玩乐上也格外有造诣,今日的小宴并不像寻常的宴会在厅中举办,而是在园中摆了桌案,怕贵女们嫌日头大,许多桌案摆在亭中,或是花架下。 这样一来,也不必所有人聚在一处,方便好友相聚,互相走动,氛围格外随和融洽。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22节 也方便了崔宜萝。 江昭月同杨静菱几人到湖边游乐去了,她假称外头太晒,留在了亭中,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郑国公府的下人端酒上来,缓而谨慎地呈在崔宜萝面前。 “崔姑娘,请用。” 崔宜萝几不可察地往前靠近了些许。浸了迷仙引的酒有股极其轻微的异香,若非她曾在书中阅过,根本不会注意到。 此时此刻,她能清晰感觉到有道目光正急迫地盯着她,如饿狼一般。 杯中倒映日光,澄澈酒水晶莹发亮,崔宜萝修长的指尖轻转酒杯,勾了勾唇。 江昀谨喜静,待人疏离,不知去了哪处待着,崔宜萝四周看了看,郎君们三三两两挨在一处,但众多人中就是没有江昀谨的身影。 迷仙引发作并不算快,通常需要半个时辰,若是服药太晚,便不能赶在回江府前发药。因此她最迟要在回江府前半个时辰让江昀谨喝下。 郑国公府花繁叶茂,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宴上的郎君贵女们四散交际,仆从在一侧端着酒樽跟随,崔宜萝带着荔兰越过他们,沿着回廊寻。 但皆一无所获。 她看了眼稍微低沉的日头,心下紧张起来。若再耽搁,就要来不及了。 “崔姑娘。”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满带玩味笑意的男声,打断她的思绪。 崔宜萝闻声回头,只见来人身着靛蓝锦袍,腰间束满了精致剔透的宝石玉佩,手中持着的折扇也镶金带玉,浑身金玉珠宝亮得晃眼,一见就知其人是何等奢靡。 他眉毛浓黑,双眼却显出几分迷离,分明年岁尚轻,面容却若有若无泛着浑浊之气。竟和程奉出奇的有些相像。 崔宜萝想起四个字,纵欲过度。 她回道:“楚公子。” 楚恪讶异地“哦”了一声,眯起眼道:“崔姑娘认得我?” 崔宜萝淡笑着,不置可否。 楚恪将折扇啪地收起,吊儿郎当地走近一步,似笑非笑道:“我与崔姑娘一见如故,不如找个地方闲谈几句?” 崔宜萝不着痕迹地后退:“楚公子,我还有事要寻我表哥,怕是不方便。” 说这话时她暗暗留意四周,此处挨着国公府的花园,赏花交谈的人并不少,楚恪肯定不能在此处对她用强。 只见楚恪笑容玩味:“表哥?是明训吗?我与他也有几分交情,不如一道?” 崔宜萝心下冷笑一声,好整以暇地看他:“是大表哥。” 果不其然地,楚恪脸上神情登时僵住。他今岁进六部任官,与江昀谨有些公事上的交集,江昀谨性子古板无趣,又墨守陈规,有几回他不过是饮了些酒去务职,便被他敲打训斥。 此刻一听崔宜萝要去寻的是江昀谨,那点旖旎的心思散了个干净。 他追问道“你和他很熟?” 崔宜萝意味深长道:“大表哥对于后辈一向照拂。” 楚恪听得皱眉,怎么听这意思,江昀谨待这名义上的表妹还不错?那他今日这计划……不对,他可是楚家嫡子,到时生米煮成熟饭,江昀谨再如何,还能越过他父亲和姑母管到他身上来不成? 不过眼下天还亮着,也不宜行事,还是等她饮了那下药的酒,发了药再说。 楚恪当即决定先放崔宜萝一马:“崔姑娘快去吧,莫让令公等急了。” 崔宜萝将楚恪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知晓即便有意误导他以为江昀谨与她熟稔,他也不会轻易放弃,金玉堆里养出的楚家长子竟就这么点出息,满脑子色欲。但她面上仍不显山不露水:“失陪。” 打发了楚恪,她看着又昏暗了一些的暮色,心中不由得烦躁起来。 她都快走遍大半个国公府了,还未见到江昀谨的身影。他该不会先回府了? 身后的荔兰也是犹豫道:“姑娘,要不……” 崔宜萝摇头,低声似在自我安抚:“还来得及。” 说罢,她转过一个拐角,眼前覆上人影,还未来得及反应,她径直与人撞了个迎面。 崔宜萝险些撞进来人怀里,脚步踉跄,她下意识地用力维持平衡,后退拉开距离。 手臂上传来一阵稳当力道,轻而易举就扶稳她的身子,熟悉的气息传来,崔宜萝顿住了步子。 神色在一瞬间变得柔婉,眼中惊魂未定地闪起水光:“表、表哥。” 江昀谨垂 下眼帘看她,淡淡应了一声。 这是自上次寄雪斋后,崔宜萝第一次与他见面。他今日穿着霜雪色圆领锦袍,更衬俊美无俦的脸似冷玉雕琢,如往常一般,他神色平静,墨黑的眼眸望不到底,周身泛着清冷的疏离感,让人不敢靠近。 性如白玉烧犹冷,崔宜萝忽然想起从前读过的诗。 她目光飘向他眼下的乌青,在冷白皮肤上格外明显。 她声音轻柔:“表哥这几日很忙吗?” 眼下乌青重成这样,怕不是几日都未真正休息过,他对公务未免也太兢兢业业。 话音落下,只见他微怔一瞬。 许是没想到,在上次寄雪斋的事过后再见到他,她还如往常一样说话关心。 他轻轻道了声“尚可”,再没开口。 “表哥,”崔宜萝咬了咬唇,染上几分纠结:“上回的事,是宜萝鲁莽。表哥多次护我,我却那般不懂事。马上我便要出府嫁往程家了,这段时日多谢表哥照拂。” 她一番话说得动情真诚,发自肺腑。话毕后拿起身后荔兰端着的托盘中的酒樽,对向江昀谨:“日后若有能帮上表哥的地方,宜萝在所不辞。今日敬表哥一杯。” 江昀谨漆黑的眸看着她,眼神发暗幽邃,几息后,他到底没拒绝,回身去拿酒樽。 他的酒樽是空的,看上去根本未同人对饮过,带着酒壶只不过是遵循小宴礼节。 崔宜萝微微侧过头拿起酒壶,在江昀谨身后的闻风斟酒前,抢先一步将酒斟入江昀谨的酒樽中,动作行云流水。 哗啦水声轻响。 一气呵成斟完酒,她将酒壶放回托盘,面上笑容未变,轻松又坦荡,根本瞧不出一丝端倪。 “表哥,请。” 崔宜萝微扬酒樽,面前的人却未动,只是垂眼盯着杯中酒水,细长的睫遮住了眼,让人难以窥见他眼中情绪。 他该不会是看出来了?崔宜萝心口猛地一跳,捏着酒樽的手收紧。 但下一刻,男人拿起酒樽,尽数喝下,微仰头咽酒时颈间凸起的喉结滚动。 饮完,他看向崔宜萝,酒樽微微倾斜,给她展示他已饮尽,这是世家交际中的礼节。 方才她还在担心他看出端倪,可他真的利落饮下的这一刻,崔宜萝心却莫名更沉。 她再没回头路了。 江昀谨喝完,就轮到她了,她看着酒樽中澄澈剔透的酒液,眼底晦暗不明。 她掐了掐掌心,沉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般地缓缓端起酒杯,迅速仰头饮下。 崔宜萝不常饮酒,一饮下腹中便灼烧了起来,可面前的江昀谨却仍不动如山,她目光更沉了几分。 只一杯酒的药量,不会对他无用吧? 但事已至此,她只得继续实施下去。 “表哥,那我先走了。” 待会见。 江昀谨低低嗯了一声。 四散的天光昏黄,天色渐渐擦黑,郑国公府的仆从四散拿着蜡烛,一一将灯点起。 崔宜萝回到了亭中坐着,烛光照着她的侧脸,竟勾勒出几分凌厉来。 药性已有些起来了,她浑身开始发软,她看向荔兰。 荔兰会意,不动声色地挪到亭外,随后快步离开。 荔兰走了有一阵子,掐算着时辰,崔宜萝理了理裙裳上的白玉菡萏禁步,缓缓往后林人迹稀少的幽径中走去。 那头的荔兰没想到,自己竟没多久就寻到了人,就在亭子后头不远的假山处,远不如午后那次寻人费力。 闻风陪主子在假山后坐了一阵,只见荔兰奔得满头是汗,满脸焦急,就要落下泪来:“大公子,不好了,姑娘被楚家公子的人带走了!” 闻风一愣,立刻明白过来:“楚大公子?” 荔兰忙点头,掩饰着心中的紧张,看向端正坐在石椅的男人。 只见他眉头微皱,看上去神色如常:“带路。” 荔兰心里一个咯噔,除了他原本清凌的嗓音带了点低哑,就没有任何发药的迹象,莫不是饮得太少,药不起作用?那她家姑娘该怎么办?! - 崔宜萝掐着掌心,忍着酸软沿着幽径前行,天色幽暗,越往前行,石灯烛火都变得稀少,撞见的人越来越少后,四周偶闻几声蝉鸣,寂静得骇人。 崔宜萝特意放慢步速,故意扶墙而行,似乎药性已发到了极致,她无力抵挡。 在四周彻底无人后,一个婢女从拐角转出,带着两个侍从拦住了去路。 婢女脸上挂着阴森的笑:“崔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崔宜萝后退一步,却是无力,因药性而染着红晕的脸上露出惊慌:“你们要做什么?” 婢女神情骤然变得狠厉:“崔姑娘可别为难我们,我们也是听命办事,若姑娘不从,只好得罪了!” 说罢,身后两个雄健的仆从立刻阻住了崔宜萝的退路,伸出手就要来强行抓她。 就要挨到她的那一瞬间,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痛呼。 “啊——” 一道玄色身影闪出。 却是元凌。 崔宜萝踉跄后退几步,支撑不住地撞到身后的石墙上,扶着石墙堪堪站稳,随着动作,腹中裹起一团火直冲而上,眼前变得有些模糊。 她没想到自己对迷仙引会如此敏感,药效竟比常人发作要快。 元凌身姿敏捷,轻盈又有力,瞬间制服了两个仆从,两人摔在地上,手忙脚乱爬起来,同方才为首的婢女落荒而逃。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23节 元凌这才转身看向扶着墙呼吸急促的崔宜萝。 崔宜萝眼尾已染上洇红,眸中溢起了薄薄一层水雾,勉力不让自己弓着身子,神色嘲讽道: “元大人跟踪我?” 元凌仿佛觉得眼前情景有趣极了,喟叹道:“你脸色不对,且一向防备心很重的你竟丢弃婢女独自往后林走,行迹诡异,就跟了上来,果真没让我失望啊,崔姑娘。” 他极有兴致地睨向崔宜萝:“他们给你下药了?”说着,眸光闪过一丝锐利:“还是,你自己下的?” 崔宜萝抑制着急促的气息,语气却冰冷:“与你无关。” 元凌走近几步,笑容似是挑衅:“没想到你对自己也能这么狠,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崔宜萝咬唇压抑翻涌的药性,看着他的目光如冰刃锋锐。 “可是崔姑娘,要是药性不解,你今日就要死在这了,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可如何是好?”元凌阴戾的面容闪过几分玩味:“不如,你求求我帮你?” 元凌步步走近,身影逐渐将她覆在阴暗中。 崔宜萝死死瞪着他,手指用力掐入掌心抵抗着汹涌而上的药性,唇瓣被咬得几欲出血。 眼前景象却不受她控制地变得更加模糊。 “姑娘!” 荔兰声音传来的那一刻,崔宜萝掌心微松。 只见荔兰身后,颀长身影大半陷在阴影中,昏暗石灯将男人凌厉的侧脸打在墙上,他气息微乱,不知是因仓促前来,还是药性发作。 几乎是转瞬,她神色一软,眉眼染上委屈无措,脚步踉跄地冲上前撞进江昀谨怀中,像是卯足了浑身最后一丝力气。 “表哥,救救我。” 作者有话说: ---------------------- “性如白玉烧犹冷”出自苏辙《送王适徐州赴举》 最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狗头] 推一下我滴预收《误春至》,日常流小甜饼[哈哈大笑] 许令颐有个自小玩到大的闺中密友,她去拜访时总不可避免地碰上好友的兄长。 好友的兄长出世便被封为定国公世子,性子倨傲,每次见了她只是轻点下头,甚少说话,压迫感十足。 相传他与杨家小姐好事将近。 某日,杨家小姐找上了她,求她帮忙打消定国公世子和自己成婚的念头。 许令颐:“我懂!我也很怕他。” 许令颐心善地应下了这个忙。 杨家小姐和意中人定亲的那日,许令颐彻底松了一口气,欢喜贺她。 她也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了。 当晚,便有一人直接翻进了她的院子。 - 定国公世子萧准 ,一直喜欢妹妹的好友。 少年人初次动心总是无措,心上人对他只有敬畏,他不知如何做才能得她倾慕。 直到她屡屡搅乱他和旁人的婚事,他才不敢相信地意识到—— 原来她也喜欢着他。 那日杨家小姐定亲,她像放下了心口的大石,恭贺时高兴万分。 萧准从她眼中莫名瞧见了几分艳羡,是因为别人定了亲么? 他翻来覆去想了大半夜,最终情难自抑地直接翻进心上人的院子,一鼓作气捅破了二人之间微薄的窗户纸。 “明日我便去求圣上为你我赐婚。” 许令颐:“啊?我?” *许令颐:呼吸 萧准:她喜欢我钓我手段了得我们的孩子叫什么好 *机灵伶俐但感情迟钝少女xstrong笨拙暗恋自我攻略少男 *青梅竹马+少许伪骨科,偏日常小甜饼 *1v1,双c,男主没喜欢过除女主外的任何人,也很明确拒绝和别人定亲 *文案写于2025.5.25,已存证 第19章 翻红浪 石灯中昏暗烛火猛烈摇晃,急剧的忽明忽暗下,隔着因药性而起的朦胧水雾,不知是不是错觉,崔宜萝见到男人眼底竟透出几分从未见过的幽邃狠厉来,若有若无地带着愠意。 崔宜萝第一次见他攻击性外露的模样,微微怔住。 下一瞬,他挪开目光,又恢复了沉稳君子的模样。有力却炙热的手掌托住她的手肘,将她扯开一段距离,托稳她软了的身子。 他嗓音较先前更加低哑:“我先送你回府,再唤大夫来。” 隔着衣袖,崔宜萝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他掌心的炙热。 可看他神色平静,与往常无异,她又开始动摇了。 会不会他根本没发药? 但眼下她根本没有其他选择了,只好装作虚弱地点头,手指抓握住他绷紧的手臂,就要被他扶着带走。 “等等。” 身后突然传来元凌的打断。 崔宜萝心下着急,元凌满腹阴诡,她不能给他可乘之机,她本想装作未闻迅速离开,但身边的江昀谨却停了下来。 她心跳一顿。 “崔姑娘瞧着是被人下了不干净的东西,又险些被强行带走,宴中出了如此下三滥的事,依我看应当彻查。但崔姑娘情况不妙,元某负有武力,不如让我送她回去,令公也可心无旁骛彻查此事。” 崔宜萝只觉讽刺,要彻查,他方才怎不抓住楚恪派来的那几人。 见江昀谨不答,元凌又笑道:“令公不会不相信元某吧?” 她心底发凉,元凌这是要抓住她不放,一定要揭开她今日下药的事了,可江昀谨是否发药仍存疑,他对她没有感情,恐怕还恨不得摆脱她,若他真将她交了出去,她该如何解决元凌…… 崔宜萝转眼看向江昀谨,受药力影响,她的动作变得缓慢。 看过去时,她才发现江昀谨正沉沉看着她,看上去分明是在征询她的意愿,却莫名地露出一丝锋锐。 几乎是下一瞬,崔宜萝立刻抓紧他的手臂,将身子重量尽数压了上去,急促道:“表哥,你送我回府,我不放心他。” 她声音很低,气息又凌乱无序,像极情人间的暧昧呢喃。 但在场的男子都是习武之人,皆听了个分明,元凌微扬的笑意瞬间沉进阴暗谷底,闻风则面色复杂。 江昀谨面色未动,只嗯了一声,周身的沉压却莫名消散了些许。 崔宜萝紧跳的心登时落了下来。难道他其实发了药?送她回府也是为寻大夫为自己解药,崔宜萝更加不确定了。 江昀谨未回身答元凌,高大身影被烛光在石砖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他的语气透出不容置喙的威压:“劳元大人使费心了,不过江府的人理应由江某护送,元大人是陛下亲命的云翊卫指挥使,能谋善断,查明真相一事还是交由元大人更为稳妥。” 说罢,他也未理元凌如何反应,径直将人带走。 杀伐决断,滴水不漏,完全封死元凌商量的余地。 崔宜萝只存几丝清明,暗暗睨向沉静如山的男人,除了两次和贼人打斗,她是第一次见他卸下君子表象,露出锋芒的样子。威慑气势迫人,不愧年纪轻轻就坐上中书令的位子。 侧门停了马车,荔兰将崔宜萝扶上车后,便说回去为崔宜萝找个理由离宴。 无故离宴的确不合礼数,且崔宜萝中药之事需得掩盖。 但说到底,不过是个由头。毕竟若贴身婢女不在,她更“只能”依靠江昀谨了。 在她与荔兰默契地一来一回时,坐在马车正中的坐垫上的江昀谨并未投来一个眼神,并不插手她的事。 荔兰很快就下了马车,由闻风御马往江府走。 马车走动起来,崔宜萝在药性下浑身滚烫,如丢进烧开的滚水中,气息沉重紊乱得清晰可闻,只咬着牙费力强撑,才未让仅剩的一丝理智被吞没。 若回了江府,即便江昀谨发了药,她也别想和他解药。 郑国公府和江府只有三条街的距离,她必须在驶入最后一个拐角前让江昀谨掉转方向。 他不发药在此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必须为她解药! 马车轮恰驶过一块碎石,崔宜萝瞧准时机,顺势往身旁闭着眼端直腰背坐着的男人身上倒去。 “表哥——” 她娇呼出声。 下一瞬,她直接倒进了男人怀里,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几不可察地一愣。 在这一刻,她才发现他体内药性早就发作。 隔着薄薄一层皮肉,他内里早已燃起火,透出来的滚烫几乎要灼伤她的手,崔宜萝五感被药性放大,被烫得下意识一亶页,女乔呼一声。 她面上懵然得像刚反应过来:“表哥,你……是那酒里……” 她气息尽数口贲在他喉结上,如同一点火星落进干柴,霎那间烈火燎原到无法熄灭。 他颈间瞬时绷出筋脉,难忍地闭上了眼,呼吸也再难以抑制地泄出粗重:“下去。” 说着,有力的大手抵着她的腰就要把她推开。 都这样了,还能叫她下去,倒真能忍。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24节 眼看就要驶过第一条街,到这个地步,崔宜萝更不可能下去。 她挣扎着闪躲他的手,无意般地往他怀里缩得更近,意识朦胧般地:“表哥,别……别碰我。” 忽地,在她的挣扎中,男人咬牙闷哼一声。 药性已被彻底点燃,密闭的马车内气息化为火喿热,灼烧着不断攀升的体温。 崔宜萝两条细长的退并拢坐在他退上,他身量高,她双脚触不到地面,浅绯色裙摆和他霜雪色锦袍下摆纠缠着。 “别动!” 男人的厉呵声响起,惊得人又是一亶页。 崔宜萝并不听他的,自顾地攀紧了他的脖颈,隔着眼中朦胧雾气看他难抑地微仰起头,下颌绷得清晰。 像是久困大漠中的人渴求水,她神容无措得快哭出来,不断恳求:“表哥,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得来的却是他更用力地按住她的身体,骨节分明的手指掐在她腰身上几乎要陷进去,用力得泛白,像要直接掐断盈盈一握的腰肢。 他浑身温度越来越高,呼出的滚烫气息和她的交织在一起。 “下去!” 他仍在坚持,浑身紧绷,声音像从薄唇中挤出。 “可是表哥,我浑身无力,好难受,表哥……” 崔宜萝更贴近,朱唇触碰上他已泛红的脖颈,随着说话在上面若有若无地挨曾。 下一瞬,她清晰地感知到他的隐忍。 车中只点了几盏小灯,烛火昏暗中,窗外闪过胡乱摇曳的树影,马车已快驶过第二条街。 男人紧闭着眼,素日清凌无波的眼睛被尽数遮盖,额头渗出密密的薄汗。 而她偏要叫他睁眼。 她环在他脖颈的双臂垂下一条,亶页抖的指尖触上他温热的脸侧,用了力让他偏过头。 “表哥,你看看我,看看我……” 她一声声含糊轻唤,江昀谨倏然凌厉地睁开眼,眼里含着一团化不开的浓墨,浓墨之底是一片火只热,将所有清明都吞噬入洞。 无力倚在他肩窝的 崔宜萝眼尾泛红,眸中张满湿润氺色,朱唇被咬得嫣红,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像是眼里只有他:“慎之表哥……” 腰间骤然被掐得更紧,崔宜萝下意识痛呼出声。 但声音还未出半截,就被彻底堵在唇舌间。 后颈被修长的指死死扣住,他用力压了下来。 唇舌交缠的一瞬间,火焰彻底喷发,又像是巨浪袭来,让人无法呼吸,更再也压抑不住。 在驶入拐角的前一刻,她听到他吩咐马车外的闻风:“去洛云巷。” 洛云巷,是他的私宅。 崔宜萝彻底松了身子,毫无抵抗之力下,瞬间被男人强势卷入凶涌。 闻风将马车停到洛云巷漆黑的宅子外,宅子内空无一人,车内不断传来的声响让他局促不安。 那根弦是彻底断了。 他识趣地不发一言跳下马车,走到巷尾的大树下。 片刻后,遥遥黑夜中,身形劲瘦的男人下了马车,手臂托在女子膝弯,娇小玲珑的女子被他的身影尽数罩住,只露出云头履上晶莹的珍珠,在暗夜里颤巍巍地晃。 男人脚步凌乱又急促地将人横抱进了宅子里。 直到远处传来屋门被撞开又被合上的两声砰声,闻风才走上前,将宅门拴好,守在了宅外。 - 灯火通明的郑国公府中,众人三两成群,皆玩乐得酒酣耳热,并未注意到有谁离宴。 谢楹珠便是在此刻离开的,匆匆往后院奔去。 一刻前,她独坐在府中一隅,谢曦云似乎察觉到了,这些日子直接疏远了她,京城贵女皆是人精,也开始若有若无地疏远,她前来赴宴,却根本无多少人愿搭理她,酒壶中酒水几乎未动。 她正烦闷着,崔宜萝的婢女忽然出现,正焦急寻人,说是楚大公子有事请她家姑娘一叙,还不许人跟着,但这一去,她便找不到人了。 谢楹珠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纵使她不想,也不得不承认崔宜萝的容貌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若不是身份低微,又被许配给了程监丞这种难缠的老叟,怕有不少世家公子要为了她违抗家令纳她为妾。 但男人皆是那副德行,总会有惦念美色而不顾一切的,而楚恪不就是吗?否则他又怎么会在和谢曦云自小定亲的情况下,被她勾着滚上了榻? 推谢曦云落水后,她处境本就艰难,她是庶女,楚恪于谢曦云而言是略降身家,于她而言更是高攀。她当初勾引他和他睡,是孤注一掷,但他既和她缠上,就别想甩开她! 后院很大,谢楹珠没想到自己运气倒好,胡乱走过几个拐角,就碰上了守在门口的楚恪的贴身侍从。 侍从登时大惊失色。他认得她,从前她和楚恪在谢府中偷欢时,一直由他掩护。他显然也没想到来的不是崔宜萝,而是她谢楹珠,说话磕磕巴巴:“谢……谢二姑娘,您不在前头玩着,怎来了后院?” 谢楹珠见他这副神情,更加笃定猜测,里面并无预想中的声响,是人未到,还是已经结束了? 她径直冲过侍从,一把推开了门。 门扇被冲开,只见里头楚恪倚在小榻上,姿态慵懒,神情却露些焦急,听见开门声难掩激动地看来。 见是他,他神情讶异又失望,语气难掩烦躁:“怎么是你?” 谢楹珠快步入内,目光暗暗扫过桌案上的错金铜博山炉,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催情香,准备得可真充分。 短短几步,谢楹珠眼中溢满了泪:“阿恪哥哥是不想看到楹珠吗?” 谢楹珠虽不如崔宜萝容貌姝丽,但也是个清秀美人,眼中含泪时更楚楚动人,楚恪心里生出的烦躁被她这么一哭,登时散开了,只想将人搂到怀里哄一哄。 但顾及着等会崔宜萝还要被带来,谢楹珠日后随时都有机会,可错过了今晚,他就没办法得到崔宜萝了。 他松了几分的神色又冷了起来:“我还有事,你听话,回前头去。” 怎知一向对他百依百顺的谢楹珠今日却逆反起来,不管不顾地扑到他怀里,主动抱住了他:“阿恪哥哥,楹珠想和你待在一处,楹珠已经好几日未同阿恪哥哥……” 楚恪更是烦躁,博山炉内的香气本就熏人,点这香本是为了和崔宜萝顺利办事,也多些意趣才点的,没想到人迟迟未来,他倒被熏得难受。 谢楹珠婉柔,又紧紧抱着他,楚恪不由想起过往同她的情形,更加按捺不住。 楚恪在美人面前根本没有耐力,香气袅袅,接下来的一切顺势而为。 帐内翻涌,正是晴难自抑时,砰一声巨响,房门被撞开,一众贵女郎君闯入。 - 直到天色微朦,洛云巷屋内的声响才彻底停了。 洒进帐内的日光稍亮的时候,江昀谨从混乱沉沦中恍然醒来。 狭长的眼尾泛着红,素来冷寒的眼底仍染还未消退的欲,只有几缕,却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锦帐散乱,被褥四处皆凌乱,昭示着发生了什么。 窝在他怀中的女子似是累极,仍沉沉睡着,细长玉臂环在他腰腹肌肉上,严丝合缝地贴着他。 白嫩的肌肤上分布着点点红痕,细月贰的触感一下将他带回昨夜。 药性猛烈,从未行差踏错,冷静自持的他在昨夜失了控,他从不知道自己可以失控至此,力道可以如此之大,轻而易举地便桎梏住她。 思绪回笼,身体意识醒来。 江昀谨闭起眼,喉结克制地轻滚,片刻后方睁开眼,他抬起手,隔着一寸距离落在怀中人肩头上方,几息后又收了回去。 他声音犹带低哑,“崔姑娘。” 崔宜萝往他怀中缩了缩,皱起眉轻哼了一声,下意识地:“不要了。” 江昀谨眼中一暗,昨夜到了最后,她承受不住下开始反抗,露出柔婉表象下的强硬,却根本制止不住,只得任他予索予求。 他一点都没有心软。像是开了泄洪的口,明明一开始就知道最不该如此,仍一发不可收拾,克制,礼义,通通被纯氵朝压下。 他不该如此的,人须以礼束之,不可沉湎情玉,此事有一不能再有二。 怀中女乔软又动了动,江昀谨额角青筋鼓起,忍耐着将怀里的人扶起,“崔姑娘。” 崔宜萝被唤了几声方朦朦胧睁开眼,眼皮哭得红肿,眼中仍聚着昨夜的水雾。 “表哥?” 被衾凌乱地堆在她身上遮掩着红痕,江昀谨克制地将她仔细裹好,又捡起地上发皱的衣袍披在身上,即便做全了所有事,他依旧不习惯坦诚相对。 在这间隙中,崔宜萝的双眼逐渐转为清明,看着眼前的凌乱,泪珠顷刻簌簌滚了下来。 “昨夜……表哥你……” 还未说完,便被凝涩的男声打断—— 他语气郑重:“我会娶你。” 崔宜萝抬眸,隔着朦胧的眼泪,撞进了男人晦涩的目光中。 她摇了摇头,泪珠将落不落挂在脸颊上,十分楚楚可怜:“表哥,昨日他们是冲着我来的,药是下在我酒中的,我敬表哥酒才令表哥也中了药,既是我连累表哥,我又怎能以此要挟表哥?” “我既与你有了夫妻之实,便该行成婚之礼。你放心,婚事我会尽快安排。” 此举正中崔宜萝下怀,她眨了眨湿润的睫,犹疑着道:“可是我与程监丞过段时日就要成亲了,昨日他刚送来嫁衣……” 江昀谨答得很快:“由我处理。” 他宽大的脊背挡住了照入帐内的大半日光,崔宜萝忽地想起昨夜她在上面留下了多少抓痕,怕是根本没法看。 但此刻他以衣袍遮掩,面上又恢复了那清冷沉稳的模样,克制着不看她。 无趣,她倒更喜欢他昨夜眼里全是情玉的失控模样。 崔宜萝想着,倏地扑上前抱住 了他,锦被散开,揉软贴上了他。 其实守着礼也好。她不就是盯准他死守礼教,才敢行下药之举?发生了昨夜之事,他一定会娶她——即便他们身世悬殊,即便她是旁人未婚妻。 男人被她抱住,身体瞬间僵硬,下意识往后退,手垂在身侧动了动,似是想推开她,但又无法触碰她不着一物的肌肤,最终无可奈何般地,只把滑落到背脊的锦被拉回到肩头。 她唇角勾了起来,一字一句:“宜萝相信表哥。” 江昀谨未直接答她的话,只是道:“卯时半了,先回府吧。”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25节 他们昨夜一同离席,药性猛急,也未给府中带口信,不过崔宜萝的婢女会回府禀报崔宜萝是被他带走了,兰蕙也不会大肆寻人。 但到底一夜未归,于礼他该给个交代。 怀中的崔宜萝目光垂下,又触电般迅速收了回来:“但是表哥你……” 江昀谨别开视线,语气平静得看不出隐藏的狰狞:“无事,走吧。” - 回到江府已是接近辰时。为掩人耳目,马车停在侧门。 见崔宜萝回府,守在侧门的门卫立刻跑去通报兰蕙。 日光打在崔宜萝玉白的侧脸,她咬了咬唇,面色有些赧然:“表哥,那我先回院子里了。” 手腕被他拉住。 “我和你一起。” 江昀谨沉着声,带着令人安稳的力道。 “好。” 崔宜萝本就没想拒绝,她留下荔兰,就是要让兰蕙和江老夫人知道,她昨夜是被江昀谨带走的,孤男寡女一夜未归,即便未发生什么,他也不得不对她负责,兰蕙更一定会为她出面。 她反握住他的手,冲他扬起唇。 分明已有了最亲密的接触,但江昀谨脸色还是十分不自在,将手抽了回来。 “走吧。” 一路上的仆从见他们一道回二房的院子,且素来齐整得发丝都不乱分毫的大公子,此刻身上穿着的衣袍却略带褶皱,像是未换过,注意到此事的仆从只觉窥探到惊天隐秘,面上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闷不作声低头干活。 兰蕙听了门卫回禀,早赶到崔宜萝的院子,崔宜萝刚踏进院门,兰蕙就冲了上来。 “宜萝,你没事吧?” 见兰蕙焦急得像是一夜都未睡好的模样,崔宜萝难忍地生出一丝愧疚。 她轻轻抱了抱兰蕙,半张脸隐在兰蕙肩头,声音带着艰涩:“姨母,我没事,对不住……” 利用了您。 兰蕙见她只是面色略微苍白,眼下带着些乌青,确实未有任何损伤,这才放下了心。她看向站在崔宜萝身旁,一向稳重的夫侄。 “慎之,昨夜是出什么事了?你怎的突然把宜萝带走了,又去了何处?” 崔宜萝垂下眼。 院中有一刻寂静,兰蕙看着江昀谨衣袍上的几处褶皱下意识皱了皱眉。 她这个夫侄出了名的喜洁,怎会不换下昨日衣裳,除非—— 再看到他唇上微红的破口,映着冷白的肤色十分明显,像是被人咬破的。 电光石火间,兰蕙神色骤变。 兰蕙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慎之,你和宜萝……” 江昀谨几乎是下一刻就上前半挡在崔宜萝身前。 “婶母,是侄子酒后失德,与表妹无关。请婶母放心,我会对表妹负责,婚事我会尽快安排,其他事也会处理妥当。” 兰蕙脸色霎时全白,身子一软就要往旁栽去,婢女忙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崔宜萝微怔地看向他,只看到他冷毅的侧脸。 他丝毫未提他们是被下药才做了那事,反倒用了个醉酒的由头,将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是因为此事还未查清吗? 兰蕙攥着锦帕的手颤抖,怒目向屹立挺拔的男人:“你……宜萝她和程监丞早有婚约,慎之你如此行事,可顾及过宜萝的名声!” 江昀谨垂着脸,对兰蕙作了一揖:“此事是我一人过错,我理应负责。我今日以性命向婶母作保,定不会让人毁了表妹名声。” 崔宜萝心跳微微一停。 兰蕙沉脸默着思虑了许久,自己这个夫侄处事最是稳妥,若换做从前旁的事,她定不会生疑,但他昨夜做出了那样的事,兰蕙刚放下的心又高高吊了起来。 况且江老夫人虽这两年未再给江昀谨物色娶妻人选,但并不代表对家世没有要求。若老夫人不同意,外甥女岂不是要吃了这个哑巴亏,程奉那头若知道此事,外甥女的日子岂不更加难过? 兰蕙脸色又白了几分。 兰蕙神色几变,江昀谨似乎看透她的顾虑,郑重道:“侄儿会同祖母陈明,请婶母放心,我定会娶宜萝为妻。” 崔宜萝盯着云头履下的石砖,心思却全放在了二人的对话上,江昀谨的承诺一字一句传进耳中,她暗暗紧攥着的手微松。 夫侄从未做过出格之事,眼下又再三承诺,兰蕙脸色也缓和些许,事已发生,如何补救才是要紧的。 她暗暗催促:“眼下你赶过去,想来正能赶上婆母用完药。” 江昀谨端正行了一礼:“那侄儿先去明华院了。” 他转过身,直接与身后的崔宜萝对上了视线。 他递来的眼神似是安抚,但崔宜萝还未来得及回应,他便快步离开了。 江昀谨离开后,院子里只剩下她与兰蕙。 对着兰蕙复杂担忧的眼神,崔宜萝准备好的说辞忽打了住,“姨母……” “宜萝,你想好了?” 崔宜萝没想到兰蕙第一句话会是这个,她愣了瞬后点了头。 本就是她一手设计的。 兰蕙看着她半晌,忽地叹了口气:“事已至此,罢了。希望能顺利解决吧。” 崔宜萝明白她的意思,但比起嫁给程奉,以不光彩的手段嫁给江昀谨,即便名声稍有损失,也好过太多。 兰蕙又叹了口气:“慎之从小便被他父母严格管教,心力更是全放在朝政之上,待人如何,想来这段日子你也知晓,不是个会疼人的性子……日后你若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告诉姨母。唯一便好在你如今是嫁进江家,姨母总能多照应你。” 崔宜萝乖巧应:“是。” 事实上,她根本不在意江昀谨关不关心她。妻子对夫君有情,才会因夫君待自己不上心而难过,她对江昀谨根本没有情,喜欢的是他的权势地位,怎么可能因他伤神。 “对了姨母,昨日我走后,郑国公府那头可遮掩过去了?” 提到此事,兰蕙笑意微敛,“郑国公府出了乱子,倒也未有人留心你与慎之。” “乱子?” “昨夜快散宴时,有人听闻后院动静不对,大伙儿都急忙赶了过去。怎知竟是楚家大公子,当时还有一女子同他在一处,二人衣衫不整……” 兰蕙没有再说下去,不过已让人听得明白。 “那女子若是旁人,或许还不会闹成眼下这般难堪,可偏偏是谢家二姑娘。” 崔宜萝面色露出讶异,“竟出了这样的事……那楚公子和谢大姑娘的婚约该如何是好?” 兰蕙只当崔宜萝与谢曦云交好,这才多问了一嘴,便也耐心答道:“昨夜楚谢两家长辈都赶到了国公府,发生了这样的事,楚家人便提出让谢大姑娘做正室,谢二姑娘为妾室。” 崔宜萝脸上忍不住泄露几分嘲讽,“姐妹如何能共事一夫?楚家竟提出这样的要求?” 兰蕙认同地点点头,“是啊,此事牵涉谢家两个女儿,谢家自然不肯。今晨一早,贵妃娘娘又将两家人都召进了宫,眼下还不知如何。只是昨夜众目睽睽,众口铄金,外头风言风语已传开,此事怕是不好收场了。” 谢家虽地位权势不及楚家,但谢太尉性子刚直要强,定不能忍受同嫁二女如此屈辱的要求,被捉奸在床的又是楚恪和谢楹珠,那他与谢曦云的婚约怕是八成要散了。 崔宜萝肺腑舒畅地呼出一口气。 其实说起来,她还得多谢楚恪和谢楹珠。他们闹了这一通,众人都将目光放在他们身上,这才未注意到她的异样。若是被人发觉楚恪给她下药,即便什么也未发生,日后也免不了招致流言。 虽然楚恪和谢楹珠的事是她顺手而为。荔兰引谢楹珠前去,又将国公府仆从引去,仆从又引来众人…… 但无论如何,去与不去,是谢楹珠自己的选择。可惜,谢楹珠没放过这个机会,也就 造成了眼下被捉奸在床的结果。 早该如此了。可惜还是便宜了楚恪,他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 送走兰蕙,崔宜萝立刻命下人备水。 水气氤氲,飘荡在浴桶水面上的花瓣模糊成点点艳丽的红,像极了女子雪肌上的红痕。 隔着晶莹水波,崔宜萝看着脚踝上的指痕若有所思。昨夜初次之后,她的药便解了,但似乎只是她体质特殊,药效起得快散得也快,在江昀谨身上就不同。 他发药缓慢,但发药后药性格外霸道,竟是两回都不得解。到了后头,她抓着窗格,眼前明明暗暗,已分辨不清是第三回结束,还是已第四回。 她难抵昏沉地睡了过去,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他拧了帕子细致地擦去黏腻。可惜她当时被折腾得太累,未能睁眼看看他当时的神情,倒错过了些乐趣。想来药解后,他定是懊恼羞赧,又循着君子礼教不得不为之。 虽擦拭干净,但到底还需仔细沐浴,且她骨架都快被撞散了,眼下泡在温热水中才得以松乏。 待沐浴完出来,已是巳时,变得炽热的日光透过窗纸洒在团花地毯上。 崔宜萝坐在窗边,荔兰立在一侧拿着巾子帮忙绞发,神情又是恍然又是惊喜激动,压低声仍掩不住上扬的语气:“姑娘终于渡过难关了。” 崔宜萝靠在椅背上缓解腰间余下的轻微酸痛,闻言摇了摇头:“他虽说是娶,但江老夫人不会这么轻易答应的,况且他不过是为了负责,心里又不情愿。” 荔兰不解:“可是江大公子不是最为守矩,与姑娘发生了这样的事,江家家规不能纳妾,又有二夫人在,江老夫人多少也该顾及二夫人的面子吧?” 崔宜萝心道,其实最重要的是江昀谨的决定,江家门风清正,即便江老夫人不喜她,发生了昨夜的事肯定是要给她个交代的,但若江老夫人执意要让她做妾室,江昀谨礼孝两难之间,没准还真会答应。 她看了眼天色,方才他径直离开去了老夫人处,此刻也过去了半个多时辰,却还未有消息。 屋外突然传来了婢女的禀报:“崔姑娘,大公子身边的闻风来了。” 闻风定是奉了江昀谨的命令来的,莫非是来递消息的?但以江昀谨的性子,应当是自己亲自来才对。 崔宜萝心中飞速想着,边让荔兰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飞快将衣容收拾妥帖,崔宜萝让婢女把闻风迎进正堂。 “可是表哥派你来?” 闻风递上一个胭脂盒大小的瓷盒,荔兰接过打开,只见里头装着白色的莹润膏体,还若有若无地散出清凉之味。 荔兰下意识问:“这是药膏?” 闻风也是迷茫:“我也不知,公子并未多言,只说交给崔姑娘。” 荔兰将瓷盒合上,看向崔宜萝,得到眼神示意后将瓷盒妥帖收好。 崔宜萝唇角轻轻上扬。还真一如既往地是个端方君子,将人伤了就立刻送了药膏来。这药膏是做何用的再明显不过,是以他才未告诉闻风药膏用途。 不过……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26节 “表哥可是还在老夫人院子里?” 闻风脸色迅速变得为难,说话也支支吾吾起来:“公子现下在玉竹院歇着呢。” 既回了玉竹院,必定是已和老夫人就婚事谈出了结果,他未派闻风告知她,显然是想自己亲口告诉她。 那他为何不来? 闻风话语含糊,像在遮掩什么,崔宜萝直觉其中有古怪。 “表哥眼下可方便?我想见见他。” “这……崔姑娘,公子尚有公务,不若由属下转交字条?” 崔宜萝忽垂下眼,眼睫沾上晶莹的泪,捏着锦帕掩住了唇,整张脸写满了失落难过:“闻风,是表哥不想见我吗?” “不是!”闻风欲言又止:“只是公子他……” 崔宜萝抬眼:“表哥怎的了?” 闻风着急为难得额间都要渗出汗,在崔宜萝的紧张又无措的目光追问下,泄了气般地和盘托出。 “公子他被老夫人打了!” 江昀谨是江老夫人最爱重的孙子,又一向克己慎行,可这次江老夫人竟然气到将人打了?怕并不是因他做了背德之事才动罚,而是因他要娶她。 崔宜萝心中一紧。 在她的坚持下,闻风还是领她去了寄雪斋。 书房屋门开着,男人端直坐着,正执笔处理公文。他身上只穿了件宽松的干净锦袍,系得齐齐整整,一丝都未露出。 从闻风口中,崔宜萝知晓江昀谨挨的是戒尺,那戒尺以乌木制成,最为坚固,更有成年男子两掌厚,上头刻了江家家规首条,以告诫子孙。 他受完家法被人扶出来时整个背部都沾了血,染在霜雪色锦袍上格外骇人,胆子小的下人险些被吓晕过去。 但眼下他神色淡淡,除了面色苍白些许,衣着比之往日宽松,几乎看不出他刚受过家法。 闻风声音难掩心虚:“公子,崔姑娘来了……” 江昀谨抬眼,淡淡扫了闻风一眼,闻风忙低下头避开主子威压的目光,自家主子吩咐不得将他受罚之事说出去,他却抖了个大半。 “先下去吧。” 他声音平静,似乎并不意外。 房门吱呀一声闭上,房内登时只剩下二人。 书案堆满了他的公文,江昀谨将人带到书房侧部去,他为她掀起竹帘时,崔宜萝抬眼直直望向他,对视了一瞬,他别过眼去。 昨夜抵死缠绵,潮水退去天光大亮后,他又变回无欲无求的模样。 书房侧部倒虽收拾得整整齐齐,但崔宜萝还是察觉出其中更重的生活痕迹。这儿倒更像是他的起居之处。 窗前摆着个小案,放着白玉棋盘,棋局未收,黑白子在日光下散出莹润的光泽。玉竹院除了他就没旁人了,他只能独弈,崔宜萝经过时粗略扫了一眼,只下到一半,黑白双方势均力敌。 小案对侧是一扇山水翠竹纹屏风,严严实实地将里头景象遮住。 江昀谨带她绕过屏风,崔宜萝才知晓屏风后放着的是一张小榻,小榻上摆着紫檀茶几,应当是他平时处理公务劳累时的歇息之处。 屏风将外头隔开,形成密闭空间,连空气似乎都凝涩下来。 带着解释的意味,崔宜萝听他低声道:“书房简陋,见谅。” 所以只能带着她到此处坐下。 崔宜萝摇了摇头:“表哥何必与我见外?” 昨夜之后,他们已经不是从前的表兄妹关系了。 江昀谨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微微抿了抿唇,神色更透露出一分不自在。 他拿起茶几上的茶壶,却在茶水将倾出的前一刻,骨节分明的手背忽然被女子柔软滑腻的手心握住。 崔宜萝眼眶适时地微红:“表哥,你背还疼吗?” 其实她能敏锐地察觉出他方才倒茶动作中的凝滞,他从前如何有力她是见识过的,可见老夫人此次下手之重。 见他这样,崔宜萝心里不免有些忐忑,眼底也染上了紧张。 江昀谨看着她,语气像在安抚:“不必担心,已用过药了。” 说完他又状若无意地把手中茶壶放下,将手收了回去。 崔宜萝手心一松,心头有些发沉,她根本看不出他和老夫人到底谈的如何。 她泫然欲泣道:“表哥,昨夜之事本就是我连累表哥,今日表哥又因为此事被老夫人责罚。若老夫人不同意,我其实也……” 江昀谨眉头微皱,“我说过,此事我也有错。我已派人查明,的确是楚恪在你酒中下药,你非有意,错不在你。”他顿了顿:“至于祖母那边,她已经答应了。” 崔宜萝怔住,晶莹泪珠挂在眼睫上,几息后不可置信地缓缓道:“表哥的意思是……” “我会娶你。” 终于得到他明确的回答,崔宜萝心头微松。虽然老夫人不喜她,甚至将江昀谨打了一顿,但最终还是勉强应下了。 她知道成婚后定然不太好过,但好歹眼下这关过了,接下来处理程奉就容易多了。 像是能看穿她心内想法,他又道:“旁的事你不必担心,由我处理。” 崔宜萝眼中仍含着方才蓄起的泪意,笑起来双眼亮莹莹的,“宜萝一切都听表哥安排。” 他薄唇轻抿,声音忽然低了下去:“用过药了吗?” 崔宜萝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药,是方才他令闻风送来的那个用小瓷盒装着散着清凉味道的白色药膏。 如蝶翼般的眼睫轻抬,崔宜萝漂亮的双眼中蕴着盈盈秋水,勾动着人的心弦。 “还未,那处……我上药不便,也不好意思让婢女帮忙。表哥,你可以帮帮我吗?” ----------------------- 作者有话说:终于入v啦,感谢宝子们支持,掉落小红包[撒花] 下一更明晚11点,下下一章的话因为要上夹子,所以推后到大后天晚11点,不过字数是不会少的,尽量多写点补偿宝子们!![亲亲] 第20章 无情雨 崔宜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反应,见江昀谨神色一顿,随后剑眉重重拧了起来,捏着茶杯的手骨节微微泛白,不知是不是气的。 “你我还未成婚,不该行亲密之举。” 崔宜萝眨了眨眼,可是昨夜都已经做完了呀。 这话自然不能说出来。她面色失落地低下头:“好吧,我知道表哥并非故意弄伤我的,表哥既然不愿,宜萝也不好强人所难。就是……这药怕是上不成了,不知表哥可有内服的方子?” 说话时,她有意无意地咬重了“故意弄伤”四字。 江昀谨喉间一滞:“没有。” 这伤是皮肉伤,外敷是最管用最见效的法子。 崔宜萝咬了咬唇,露出几分委屈,又似腰酸不适,僵硬地微微挺了挺腰,幅度很小,但浅粉色缎带收束的腰肢纤细,稍稍一动也能让人尽收眼底。 有多柔韧,他再清楚不过了。 江昀谨眸色一深。 崔宜萝这头悄悄观察着他的反应,却见他突然扭过了头去,脸色染上一分克制。 他突然的动作让她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 原来清冷圣洁的君子沾了欲是这个样子啊。 崔宜萝眼底浮起几丝兴味,再次抚上他骨节无意识用力到凸起的手背,纤细的小指滑进指缝,若即若离地勾住了他的小指。 她眉头微皱,全然是关心的模样:“表哥怎么了,是背又疼了吗?” 刻着江家家规的戒尺刚一下下地,由他最敬重的祖母打过他的后背。 江昀谨再次迅即地挪开手。 “抱歉。” 崔宜萝也未生气,而是轻眨着眼睫,仿若不解:“表哥为何突然说抱歉?” 江昀谨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道:“昨夜弄伤了你,是我不慎,以后不会了。” 话音落下,崔宜萝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他先顿住了,随后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更是紧绷,眼底闪过一丝后悔。 以后。 崔宜萝细嚼这两字,再看他这模样,唇角几乎要压不住。 原来他心里也知道,昨夜的事不可能只止步于昨夜,今后每个深夜,烛火摇曳,夜静更阑时,帷帐之内,他们会反反复复地在榻上做那种事。 江昀谨正了正神色,登时所有多余的情绪都被压了下去,霎时消失殆尽。 “我尚有公务未处理,你先回去吧。若有需要,你再命人寻我。” 干脆利落地送客,似不想再同她待下去。 崔宜萝轻轻嗯了一声。 她动作滞缓地站起来,仿佛忍着身子酸痛,但出言送客的男人却仅是坐着,不仅未依礼送客,就连视线都未落在她身上一瞬,只盯着茶杯中的碧绿茶水。 在她经过他身侧时,他稍稍侧过了身子,将手腕搁至茶几上,宽袖将他的腰腹之下遮了个严严实实。 动作刻意至极。 崔宜萝正要走出屏风,双腿忽地一软。 只听一声娇呼,屏风内紧接响起男人低低一声闷哼。 一番天旋地转,崔宜萝再次跌撞进了他的怀中,和昨夜在马车里一样,臀部坐在了他劲锐有力的腿上。 柔软纤细的双臂直接环住了他的腰腹,似乎碰到了他背部的伤处,这才惹得男人吃痛闷哼。 “表哥,我不是有意的!” 崔宜萝登时惊慌失措,忙挣扎着要起来,相触的部位在她挣扎间又是几下轻蹭。 男人冷白手背绷出青筋,立刻桎梏住她的腰肢。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27节 “无事,先下去。” 他眼睫垂下盯着地上的织花毯,声音听上去仍是平淡。 可深下强势的触感并不会骗人。 崔宜萝双手攀上他的肩,似要借力起身,却又软了身子往他怀中贴得更紧,掐在腰肢上的手登时更加用力,将她往外推。 “表哥,对不住,只是我走路时有些疼……” 她咬着朱红唇瓣,眼眶闪着点点水光,像是因不适而无法控制地溢出水光,无辜可怜极了。 江昀谨眼神晦暗地看向她,声音低沉,像是在审视她所说真假:“实在难受?” 崔宜萝点了点头。 男人又垂下眼不语,崔宜萝敏锐地察觉到他那一瞬之间的犹豫,攀在他肩上的手不动声色收束,环住了他的脖颈。 她清甜的声音蕴含着若有若无的一分蛊惑,似怕被人偷听了去,又贴近了些许,“表哥,我有一个法子……” 窗外不知何时下了场雨,但不出片刻又云销雨霁,在炽热的夏日,这般来去匆匆的暴雨并不少见。 山水翠竹纹屏风后,忽响起男人喑哑的声音:“好了。” 身姿颀长的男人背对着小榻,正用锦帕不断反复地擦拭修长的手指,锦帕上被洇出点点湿痕。 锦帕一遍遍擦过男人的手指,冷白的皮肤都泛起红,男人力道大得似乎要擦破皮肤,露出其下的血肉来。 他一身锦袍仍旧齐整,只见他下颌锋锐,鼻梁高挺,可再往上,漆黑清冷的眉眼却被一条细长的雪色布条遮了个严严实实,覆在他冷白皮肤上更衬得他幽冷如谪仙。 柔腻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吮着,捏着锦帕的手忽更狠狠用力拭过。 江昀谨以布条蔽眼,神色淡淡,对身后道:“我先去外头。” 说罢,他大步离开内室。 直至竹帘放下,靠在榻上的崔宜萝气息仍未平定下来。 她几乎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有意惩罚她。 可他呼吸匀称,神情冷静,只看他的脸甚至会令人误以为他是不过在弹奏一曲高山流水。 就连她牵带着他的手向下时,他气息也未乱过,反倒是她被他手中的动作弄乱了呼吸。 且他被她牵着寻到位置后,挪开去沾药膏后也能精准为她涂上、涂匀,动作一丝不苟,他处事一向认真谨慎,连涂药都里里外外涂得格外仔细。 崔宜萝心神烦乱地盯着他雪色布条下的那对眼睛,他确实未睁眼,即使布条可以蒙住眼前所有景象。 她难耐地咬唇忍着那处异样,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不甘。 但这丝不甘在他起身时烟消云散,虽然他极快地背过身去,但崔宜萝还是眼尖地捕捉到了那处狰狞。 她将装着膏药的瓷罐盖起收进暗袋,又把裙摆细致理好,才走出内室。 江昀谨已经将覆眼的布条解下,又坐回了桌案前,将方才还未审阅完的公文批完。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手指握着坚硬的笔身,姿态严肃疏离,让人难以联想他方才用这双手做过什么。 但崔宜萝方才并非完全未感觉到他指间动作的凝滞,以及那股隐隐约约的血腥之气。 受了那么重的家法,还能面不改色地处理公务,倒真够兢兢业业。也难怪书房内室用具一应俱全,平日里定是常处理公务到深夜,便干脆在此睡下,翌日一早又从此处出发去上朝。 这倒也不错。他这个性子 ,想来成婚后也是如此,她自个在屋里倒也清闲,她并不想如其他夫妻一般日日待在一处,毕竟他们心里根本就没有对方。 顶多只是有一分欲。 江昀谨见她从内室出来,缓缓将狼毫笔放回白玉笔托。 他目光淡淡扫过她仍泛着一层粉的雪白肌肤,声音平静道:“我有东西要给你。” 崔宜萝闻言走近,他从桌屉中拿出一比手掌略宽,方方正正的锦盒,递给了她。 崔宜萝接过,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打开。 锦盒内铺着大红绸布,更衬得那只羊脂玉手镯莹润凝白,质地温润。崔宜萝虽没戴过如此贵重的首饰,但也能一眼看出它的价值不菲。 江昀谨像是能看穿她的内心想法,解释道:“这是我母亲留下的。” 余下的话他没有再说,但崔宜萝也明白,这是江大夫人留下交给江昀谨未来妻子的,而如今江昀谨要娶她,自然也就将手镯交给她。 崔宜萝并未推脱,从善如流将装着羊脂玉镯子的锦盒合上收好。 江昀谨是克己复礼的君子,这只手镯在他眼里无关情爱,更像是一份保证,象征着他对她的责任。 果然,他下一刻又道:“我会尽快去程家,待他退婚后,我便依礼下聘。” 旁人定亲成婚多少带着些情意,即便是父母之命,但在江昀谨口中却更像是桩公事。 “不过这样,会不会坏了表哥的清名……” 毕竟她前脚刚退婚,后脚他就要娶她,而他们还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表兄妹,很难不招致流言蜚语,他在众人眼里是光风霁月的君子,旁人只会将阴暗的猜测都施加在她身上。 江昀谨只道:“不必担心,是我要娶你的。” 他语气平缓,却带着份沉稳。 崔宜萝心安了不少,江昀谨既承诺了,便不会再食言,当初不也是如此吗?他那时分明不愿与她有任何接触,但为了他背后之人,还是出手护着她,这才给了她可乘之机。 “不过依礼,这些日子你怕是要暂时搬出江府。” 依婚俗,男方要去女方家接亲,那她自然不能再住在江府了。 但崔宜萝在盛京除了兰蕙就无亲无故了,手中的银钱也不够再赁下一座宅子,她有些犯难。 “我已派人将洛云巷的宅子转至你名下了。” 崔宜萝不免有些意外,他处事倒真滴水不漏。 她放下心来,看着他平静的神色,忽而扬起了笑,声音娇柔,似是在撒娇:“那表哥这些日子会不会来看我?” 江昀谨顿了一瞬,冷着脸果断拒绝道:“未婚夫妻不宜多见面。” 这本是她用来拒绝程奉的借口,如今倒用还到了她身上。 崔宜萝走近几步,目光认真地盯着他,问道: “那若是我想表哥了呢?” ----------------------- 作者有话说:下章大婚[抱抱] 因为要上夹,下一章后天晚11点哦~两章合一[红心] 第21章 停红烛 她说得直白露骨,江昀谨下意识抬眼看她,四目相对的下一瞬又避开了她直勾勾的视线。 “这是规矩。” 他态度冷硬,崔宜萝水润的眼染上委屈,方才涂药惹出来眼尾的潮红还未消褪,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怜。 “那这些日子,我都不能见到表哥了吗?” 江昀谨垂着眼沉吟不语。 “表哥……我一人住在宅子中数月,不免孤单。” “若有要事,你派人传话。” 他语气仍是强硬,却若有若无地带着丝无奈。 崔宜萝轻轻勾唇:“嗯。” 他虽然是为着负责才略微松了口,但要事不要事的,可没有礼法教条规定。 不过崔宜萝没想到的是,他竟将她为博同情的话听了进去,一板一眼地去寻了江昭月。 团花簇锦,天高云淡。洛云巷的宅子水榭内,江昭月正复述道:“大哥那日来寻我,我第一反应是寻思自己近日是不是犯了什么错,竟惹得大哥特意前来。” 她揶揄地看向崔宜萝:“倒没想到,是让我这些日子多陪陪你。” 说罢江昭月感叹道:“原来连大哥这种不食人间烟火,一心只有公务的人要成婚了也会变得体贴。” 崔宜萝淡淡笑着。江昀谨哪里是体贴,他对她不过出于责任罢了。 江昭月揶揄完崔宜萝还觉不够,又对杨静菱道:“你和哥哥的婚事呢,又何时办?你比宜萝早了那么多定亲,怎么还慢过她和大哥。” 坐在另一侧的杨静菱无奈瞪了她一眼,并不搭理,反而转向崔宜萝:“宜萝,你婚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虽不专攻妇科一脉,但解决寻常病症还是通晓的。另外……对于夜间增进夫妻感情,我也有些门路。” 江昭月虽尚未定亲,但大祈民风开放,她对男女之事多少有些了解,又听杨静菱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杨静菱像是没看到江昭月的震然,又道:“对了,我这有助孕的法子,你需要么?” 江昭月颤颤巍巍:“静菱!你你你你怎能……” 杨静菱语气稀松平常:“这有什么,此乃伦常,更何况这儿就咱们,还需计较这些?宜萝,需要的话我等会回府令人给你送来。” 崔宜萝也未羞赧,想了想后笑道:“那便却之不恭了。” 她确实需要那些个“门路”,否则以江昀谨那冷情禁欲的性子,一个月能否有五回都不好说。 杨静菱那头很快就将一小箱东西送来,熏香、册子……一应俱全,甚至贴心地附上了几瓷罐膏药。 卧房内,崔宜萝正随手翻着册子,身后忽传来熟悉的男人声响:“在做什么?” 她反应迅速地将册子合上,一旁的荔兰也默契地迅速接过册子,丢进箱子里合上后退了下去,房中只剩下崔宜萝和江昀谨二人。 她背对着他,遮住了手中的册子,加之动作又快,他应当看不清。 崔宜萝回头看他,果然,他神情平静,与往日无异。 她面上仿若无事:“表哥怎么突然来了?” 她搬到洛云巷不过几日,还未传话要见他,他自个来见她,肯定是有正经事。 果不其然,他下一瞬道:“程监丞已签了退婚书。” 崔宜萝高高吊起的一颗心彻底放下了,面上难以掩饰地流露出几分轻松喜悦。程奉同意退婚了,那么就算之后她和江昀谨的婚事有什么波折,她也不会再落到以前那个境地。 待在谷底太久,崔宜萝看着窗外的日光忽觉有些刺目。看着面前高大得挡住大半日光的男人,她缓缓回过神。 江昀谨用什么和程奉交换的?程奉虽趋炎附势,却是个绝不肯吃亏的人,位高权重的中书令亲自出面,他怎可能不趁机捞些好处?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28节 她试探问道:“表哥是如何和他谈的?” “他想让许大夫上门诊治。” 崔宜萝微微一怔。 许大夫就是之前江昀谨请来为她医治脚伤的大夫,医术高明,却无心仕途隐于民间,也就是江昀谨与他有几分交情,才能请得动。 但程奉居然只提了这么个要求就松口退婚了? 程奉请大夫做什么?崔宜萝倏地想起上次夏狩被野兽“意外”咬伤的程义,全身上下没几块好肉,听闻如今还卧病在床,向吏部告了一个月的病假。 程义是程奉独子,程奉这等自私薄情的人也会为了儿子就这么轻易松口。崔宜萝总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江昀谨又道:“我已派人修书给令尊,但恐也要十天半月才能到达宁州,令尊他们怕是赶不及来盛京参加你我婚仪。” 提起崔家那群人,崔宜萝乍然没了心思再想程奉的事。 他们不来才好,原本定下的是程奉,他们都想借着程奉的祖荫和国子监监丞一职扶持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如今她的夫婿换成了比国子监监丞位高百倍的 中书令,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 而她费尽心思谋求的东西,怎么可能让他们坐享其成? 她尽力让自己脸上显出落寞,语气失落又无可奈何:“无事的表哥,宁州路途遥远,想来父亲母亲会体谅的,日后我们寻机会再回宁州探望二老便是了。” “好。” 他短促应了声,显然已将正事说完,崔宜萝以为他下一句定要出言告辞,却见他停在原地,并没有要走的样子。 打开的窗扇被风吹得吱呀轻响,几瞬沉默后忽听他低了低声音道:“身子可好些了?” 崔宜萝怔了一刻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他亲手仔仔细细涂过药的地方。 秋波流转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崔宜萝轻轻笑起来,眼中的情意欲说还休:“若是我说还未,表哥可要再帮我上一回药?” 见她这样,应当是好了,江昀谨松了心的同时皱起眉来:“莫要胡闹。” 崔宜萝走近他,明丽而妩媚的眼像在摄人心魄,绣着大朵盛开菡萏的绯色衣袖轻轻蹭磨上他的衣袖。她微微仰起脸看他,柔声问:“那表哥呢,伤可好全了?” 霎时他们近得呼吸都快缠在一处,崔宜萝甫一靠近就立刻感觉到了他身体的紧绷。 江昀谨面色却如常,沉声道:“尚可。” 他旋即后退了一步,谁知下一瞬,崔宜萝再上前一步,径直抱住了他的腰腹。 手下的腰腹肌肉迅速收紧,柔软的手臂抱着,像抱着硬邦邦的铁块。崔宜萝却格外乐于见到他这样的反应。 她脸颊依偎着他的胸膛,“表哥恢复了便好,这几日宜萝心中实在难安,我已命荔兰拟了几道补汤方子,待婚后我为表哥补补身子,可好?” 她柔若无骨的身子严丝合缝地贴着他,抱着他腰腹的手轻拽着他的外袍。说完话,她从他怀中抬起头,亮莹莹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温热的呼吸轻轻打在他喉结上。只差一些,便要亲上他的唇。 男人眸底发沉,喉结轻滚:“有心。” 说罢,他垂在腿侧僵硬的手抬起,就要将她拉开。 怎料,在碰到崔宜萝手臂前,她先行一步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江昀谨的手顿在半空。 崔宜萝勾起标致的笑容:“表哥公务繁忙,宜萝便先不阻扰表哥了。” 她说话听上去全然在为他考虑,十分体贴。 但这却是一反常态,明晃晃地是在戏耍他。江昀谨面色淡淡地收回手,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只从喉间低低挤出一声嗯,又说了句过段时日会依礼提亲,便转身走了。 崔宜萝无声笑了阵,眼中兴味才渐散,命荔兰将杨静菱送来的一箱子东西收好。 - 程奉与她退亲的事并未在盛京中引起什么波澜,顶多贵妇贵女们茶余饭后提起一句罢了,但未曾想半月后,盛京中出了名的光风霁月,从来不沾女色的中书令,竟求了在盛京中一向颇负盛名的赵王妃出面上门提亲。 而提亲的对象,就是那本要给年过耳顺、好色荒淫的程监丞做续弦的崔宜萝。 崔宜萝父母远在宁州,只得由兰蕙出面,定下了这门婚事,婚期定在一个多月后。 如一平地惊雷炸在盛京里,高居云端之上的神明骤然跌落凡尘,登时街头巷尾茶余饭后都在谈论此事。只道先前听闻江家并无相看亲事之意,江昀谨年岁渐长,心思却全然扑在公务上,还以为以他那漠然性子是打算这辈子都不娶妻了,没想到如今竟是要娶自家表姑娘。 人家前脚刚退亲,他后脚便托人上门提亲。 但仍旧未有人觉得娶妻是出于情爱,毕竟江昀谨是江家掌权人,又位高权重,自然需要后人来继承衣钵,至于为何选崔宜萝,众人谈论许久得出了个结论。 许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总之无关情爱。 外头如火如荼地谈论了大半月,崔宜萝这厢见并无多少人将恶意揣测施加在她身上,也就懒得理会这些事。且结亲消息传出后,倒有不少人给她递帖子邀她参加小宴,几乎是每隔三五日便能收到帖子,和从前待她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 她既要嫁给江昀谨,日后也少不得要与贵妇贵女们打交道,因此每日里不是忙着交际,便是忙着备嫁,早将先前故意耍弄江昀谨的话忘在脑后,直到婚仪前都未给江昀谨再传过一次话。 不过崔宜萝想,反正他也不想应付她吧,她不找他,倒正中他下怀,他心中定然松快。 婚仪当日,崔宜萝手执着并蒂莲团花纹团扇遮面,被仆妇们扶着出门。 上轿前,她悄悄转眸,透过团扇,看到了骑在马背上的高大男人,他从未穿过这样热烈的颜色,像是红火中冷洁的玉。 许是今日是个喜庆日子,他虽依然无甚表情,但姿态气息轻扬不少,眼底的深潭也像流动了起来。 他这样冷情疏离的人,在成亲时也会有所动容吗? 马上的人若有所觉,转过眼似要看来,崔宜萝迅速微微抬起手,团扇立刻挡住他的视线。 接下来一切依礼而行,江家是诗书簪缨之族,最重礼节,崔宜萝被仆妇们搀扶着过完一道道繁琐的礼节,只觉额头突突直跳。 拜天地,却过扇,正是黄昏日落时,一切总算暂时告一段落。 江昀谨被众人簇拥着出去迎客,临走前,转眸看了她一眼,让崔宜萝又想起方才却扇时他幽邃的眼神。 哄闹的喜房霎时空了,龙凤红烛点燃,幽黄的烛光映照着贴满窗纸的囍字,满房火红,床帐、坐垫、织花毯皆绣着蕴意吉祥如意图样的。 崔宜萝轻轻抚过身下绣着鸳鸯戏水的锦被,婚房是要提前几日便布置好的,也就是说,这几日来江昀谨就睡在这间满目喜庆的房中。 崔宜萝想象不出那是怎样情形,但觉得他定然是不自在极了。 夜空墨蓝如幽潭,明月高悬时,院外传来仆从的声音:“大公子。” 江昀谨回来了,比崔宜萝预想得要早许多。 房门被缓缓推开,穿着喜服的男人踏进幽闭昏黄的喜房,他面如冷玉,步伐沉稳,气息匀称,并不似其他新郎官迎完客满面绯红醉醺醺的模样。 房中留下的仆妇立刻有眼力见地退了下去。他大步走到喜床边,周身气息仍旧泠冽,不过崔宜萝仍从中嗅出了若有若无的酒味。 原来还是饮了酒,她方才还以为他一杯未饮呢。 许是因饮了酒的缘故,他声音染上些许喑哑,眼神在烛光摇曳中也有些暗沉,“等久了?” 崔宜萝摇摇头。 江昀谨嗯了声,拿过桌案上的合卺酒,递给崔宜萝。 饮过合卺酒,夫妻礼成。 江昀谨将酒樽放回,又坐回了喜床内。 满目的囍字,皆昭示着身份的彻底转变,烛光打在二人侧脸上,喜帐将落未落,却隔开了外界,喜床内幽闭又暧昧,暗潮在强压下悄然涌动。 四周倏然寂静下来,崔宜萝也未说话,但清楚他们还要做最后一道礼。更清楚江昀谨也心知肚明。 毕竟他可是最为守礼之人,又怎会在成婚这等大日子坏了自己的规矩。 她眼睫微抬,看向面前不动如山的男人,他虽身着喜服,但仍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今夜没有迷仙引强猛的药性,崔宜萝想象不出他做那事会是个什么模样。 崔宜萝容貌秾丽,今日繁复的妆面在她脸上也不显夸张,反倒添了几分秀媚娇娆,烛火搅动她眼中的秋水,她轻启红唇: “夫君。” 江昀谨眸色更深,几瞬后低声应:“嗯。” 崔宜萝勾上放在膝上的手掌,又是强势又是温柔地将细长的指插入他的指缝中。 他手背绷起青筋,但顿了一瞬后,沉默地让她与他十指紧扣。 崔宜萝柔嫩的手与他带着薄茧的手掌相贴,她声音轻柔,响在床帐半垂的喜床内却像在蛊惑心神。 “夫君,要安置吗?” 与她相接的男人的手掌炽热,他未被烛火照到的另半张侧脸蒙 下一片阴翳,只见他凸起的喉结轻滚,轻哑的声音从薄唇中挤出:“好。” 火红的帷帐放下,床榻内的情形模糊不清。 俊美无俦的男人眼底幽沉,似压着巨浪,崔宜萝勾着他的脖颈,带着他将繁复的喜服件件褪去。 整个坦诚相见的过程,他都未再开口,只沉默着又利落地解开一个个系带。 江昀谨素日里对物件要求摆放齐整,但眼下似乎也无心再去顾及,两人繁复精致的喜服一层层剥开从床幔中洒下,混在了一处。 帷帐似一道天然的屏障,帐内温度不断攀升,滚烫得如有火焚烧,连带着相初之处的体温也不断升高。 高大劲瘦的身躯将娇小玲珑的女子覆住,如猛兽捕获到猎物便会将其死死压在深下,让它再也无法逃脱。 江昀谨滚烫的深区紧绷,双臂肌肉鼓起撑在崔宜萝两侧,高挺的鼻梁只消再低下些头,便会触上她的鼻尖。 不知是否太热,二人气息皆变得有些凌乱,无序地交织在一起。 喜烛忽轻嘣一声爆出灯花,吓得崔宜萝一颤,深上男人瞬时紧闭起眼,额头绷出突起的青筋。 崔宜萝细长的手缓缓攀着他的手臂向上,收束,环住了他的脖颈。 随后,她微微抬起下巴,红唇若即若离地触上了男人的薄唇,只是轻触,像是苏苏麻麻的抚摸。 不知触到第几下,江昀谨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似是终于被逗弄得烦了,忽张唇狠狠地压了下来。 他微微张唇,只停留在最初步的添口允,并未深入,却带着几分力道,像是在惩罚她方才的胆大,崔宜萝霎时觉得唇瓣都要失去知觉了。 她四面失守,也激起些不甘,更用力勾地住他的脖颈,启唇。 男人动作稍稍顿住,但窗户纸一旦捅破,被积压着的东西只会更加猛烈。 他单手支着,另一只手向下台,崔宜萝忙道:“夫君可否轻些?” 男人滚烫的气息口贲在她的脸颊、耳侧,他低低从喉间挤出一声嗯,力道果真放轻缓了些。 但基础在那,即便刻意,也超出常人承受的范围。 崔宜萝终于见到了他未中药是什么样子了。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29节 素日里被他压在眼底似一潭死水的幽潭被暗沉阴云搅动,眼尾不受控制地泛起些红,即便他用力维持着呼吸,也难抵沈体本性。 昏暗的帐内乱作一团。 忽闻一声高呼,崔宜萝指尖在宽大的背脊上又添一道红痕,她泄愤般地张嘴就咬上了他的肩头。 江昀谨闷哼一声。 四周重归于沉寂。 江昀谨手臂撑在她沈侧,发冠在方才解了,束成高马尾的乌发垂下,扎得崔宜萝脖颈难受。 他闭着眼平复了片刻,方才睁眼,眼底还压着挥之不去的玉 他手指轻拨开贴在崔宜萝脸颊、脖颈处半湿的头发,低低地说了声:“抱歉。” 崔宜萝自然知道他为何这么说,在最后,他还是有些没克制住。 原来连谪仙沾了玉,也会失去控制。 他迅速地撤退,捡起地上的衣物,仍紧绷的肌肉以及上头的道道抓痕被遮盖。 穿上衣物,他又变回那个克己复礼的端方君子。 他将帷幔拉好,隔着帷幔道:“我去叫水。” 仆妇退在院外,早已烧好热水,得了吩咐后立刻将一桶桶热水抬了进来。 浴桶被装满热水,仆妇们退出将门扇合紧,崔宜萝才掀开帷帐下床,发现江昀谨已经将散落一地的婚服叠好,放在了床榻旁的小案上。 反正是要去沐浴,崔宜萝随意捡了件袍子包住沈体。 雪白的肌肤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出几分莹润,像是绝世无双的美玉,但上头却覆上了红痕,还有月要侧的指痕。 在她这一系列动作中,江昀谨坐在坐榻上,刻意地没往她这看来一眼。 崔宜萝走进浴房前,身后传来他的声音,他说话似有些犹豫:“若有需要,可唤我帮你。” 崔宜萝拢着宽大的衣袍,更显其下的沈区细瘦,她勾起笑,“多谢夫君。” 她没再看他,径直去了浴房,待她洗漱完毕后出来,发现榻上那床带着混乱洇痕的被褥已被换了下去,而江昀谨不知从哪处寻了卷书来,正单手执着书卷阅着。 不沾凡尘,满心礼义的君子。 崔宜萝走到他身前,轻轻抽走了他的书卷,“夫君不觉晃眼么?” 她满头青丝垂下,抬手抽走他书卷时勾带起几缕,扫过他骨节分明的手背。 江昀谨起身,并未回答她的话,“我去沐浴。” 他这一进浴房,便去了大半会,崔宜萝不禁疑心是否自己太过疲累,这才觉得时间拉长,她方才似乎也没花这么久。 她卧在柔软的被褥中,又等了片刻,才听到脚步声,随后帷幔被掀开,身侧躺进一人,床褥被压得微微塌陷了下去。 依婚俗,大婚当夜,喜烛要燃至天明,因此江昀谨并未熄掉火烛。 他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也未主动说话,但显然是要就寝的意思。 崔宜萝忽转身抱住了他,贴着他的颈侧唤了声“夫君”。 手指游离向下,却被他大掌强势地制止按住。 他闭上的眼睁开,在昏暗的帐中显出晦暗。 他语气中带上些强硬:“依礼,不可二回。” ----------------------- 作者有话说:这只是个开始[狗头] 婚俗皆为私设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所有宝子们~[亲亲] 第22章 暗香流 崔宜萝细指收紧,看着他克制得微皱的眉头,委屈道:“夫君不想吗?” 按住她手指的大掌更加用力制止她的动作,江昀谨的声音染了丝喑哑:“这是规矩。” 高门世家中确有此规矩,但规矩是规矩,床榻上的事,怎会有旁人知晓?所有人都束之高阁,就没有几对新婚夫妻会守此规矩的,怕不是只有他一人会守。 江昀谨挪开她的手放回到她的小腹,又强调一遍:“睡吧,明日还需早起请安。” 他态度如此强硬,崔宜萝今夜怕是使尽浑身解数都不能动摇一分。方才在榻上,他分明深陷情欲,最后她骨架都要被他撞碎了。可下了榻,穿好衣袍,他又拾起礼教,复又成了克己复礼,清心寡欲的君子了。 见他这情状,莫不是以后日日夜夜都要守礼禁欲下去。 崔宜萝暗暗皱起眉。 - 昼日初升,轻微的日光照着满室的红。卯时初过,崔宜萝被身侧人起身下榻的动作吵醒,她模模糊糊起身,满头青丝如瀑垂下,望着满目红帐,她缓缓回过神,昨日她同江昀谨成了亲。 “夫君。” 站在榻边男人低低应了声,嗓音带着晨起的喑哑:“吵醒你了?” 崔宜萝摇摇头。 倒也不完全是。身旁突然睡了一个人,她防备心本就重,这下更是睡不安稳,因此方才他虽然有意放轻了动作,她还是醒了。 日光斜打在江昀谨英挺的侧脸,衬得眼下的乌青更加明显,一见便知晓他昨晚亦未睡好。 昨夜睡前,她状若已睡熟,无意识地碰上他的手背,果不其然地感受到他浑身紧绷。 活了二十一年都未近过女色,突然和女人亲密地同榻共枕,盖着同一条锦被,可不让他浑身难受吗? 于是,她径直侧过了身,将整个身体都靠上了他满蓄力量的手臂,如愿地感受到他更加僵硬,胸腔震动。 可他偏又守着礼教不能推开她,因为那势必会吵醒她。 他强忍着而紧绷的身体滚烫又僵硬,崔宜萝从中得了趣,暗暗将他搂得更紧。但抱着一块磐石入睡着实难受,过不了多久,她就受不住松了手,又装作熟睡翻身的模样,侧身睡去。 松手的那一刻 ,她清晰地感觉到男人的身子霎时松驰下来。 思绪回笼,眼前的江昀谨已大致穿好了衣裳,衣容齐整。他最是喜洁,更不喜旁人触碰,其他郎君不是由婢女便是由小厮随侍穿衣,唯有他从不让任何人服侍。 只是此刻,他的动作不自在极了。崔宜萝无声笑了笑,睡了二十年的榻上坐着与他做尽亲密之事的妻子,案上燃尽的龙凤烛不仅昭示他们成婚的事实,更将人带回昨夜红帐昏暗间,不断摇晃的烛火,以及炽热肌肤相贴的柔腻触感。 他拿起玉带,眼前忽闯进一只雪白柔嫩的手,抓紧了他的玉带。 崔宜萝笑容体贴,声音软绵:“夫君,我帮你吧。” 虽未睡好,但江昀谨漆黑的眼仍旧映着锐利的光,他果断便拒绝:“不必。” 崔宜萝眨了眨眼:“可是,按照规矩,不是该由新婚妻子为夫君更衣吗?夫君是要不守规矩,还是让宜萝不守规矩呢?” 她声音柔和平缓,似清泉流过,却将人堵得死死的。 江昀谨沉默下来。 崔宜萝笑意更大,从他手中接过玉带,玉带顺滑地从他手中滑出。 随后,柔软的双臂环上了他的腰腹,似是为了方便穿戴,她靠得更近,头顶的乌发轻轻地,一下下地擦过男人的下颌,喉结,属于女子的幽香萦绕鼻端。 只听啪嗒一声轻响,玉带扣紧,蕴着力量的腰腹线条被玉带束缚勾勒。 崔宜萝却未松手,抓住了他腰腹侧的衣裳,无辜又迷茫地看了眼玉带下方,仰起头看向江昀谨。 男人沉着眼别过视线。 崔宜萝轻声开口,气息轻轻洒在他的颈间,话语带着暗示意味,又像是善解人意:“夫君,时候还早。” 他颈间筋脉瞬间绷起。 江昀谨侧过头,下一瞬,崔宜萝被他强硬地拉开。 不同于其他处的剧烈,他面色冷着,墨黑的眼眸也泛着凉意,沉声道:“白日不可有亲密之举。” 崔宜萝轻眨眼睫:“那夜里便可以了吗?” 江昀谨神色一顿。 卧房内登时寂静下来,崔宜萝水润的眼认真地望着他,耐心等待着他的回答。 江昀谨抿了抿唇:“我去命人传膳。” 点到即止,崔宜萝也未再问下去,传了婢女进来伺候梳洗。 她当然知道他才不会答应,更没想着方睡醒便同他做那事,毕竟他失控时的力道实在大,她腰都快断了,她今日还有其他事要做呢。 用过膳后,瞧着时辰差不多,二人便往正厅走,新婚第一日,崔宜萝需依礼奉茶,其余几房的人也需尽数出席,正厅中登时聚满了人。 崔宜萝与江昀谨并肩走进正厅,霎时吸引全厅目光。 除却兰蕙所在的二房,其余两房诸人皆是神色各异,眼里藏着探究。 崔宜萝家世寒微,不过是借着江昀谨醉酒又谨守礼义,这才攀上了他,成了江家大少夫人。三房四房的夫人甚至开始后悔没早令自家侄女上门“做客”,白白让二房占去了便宜。 可话说回来,江昀谨在其中究竟是个什么态度,让人难以捉摸。 若说情爱,他孑然一身惯了,自然不可能突然对女子生了爱意。但若说没有半点其他感情,又何必一定要娶作正室?他比谁都清楚,他的妻子不仅要打理大房事务,日后还要统管江府上下的,这事关江家盛衰,江昀谨可是最注重江家兴旺的人。 “见过祖母。” 崔宜萝只当未觉三四房探究的目光,面上端着柔婉的笑,落落大方地和江昀谨一起行了个礼。 江昀谨行礼姿态依旧挑不出一丝错,一身月白松竹暗纹锦袍,更衬得男人鹤骨松姿,平日里疏离威严得让人不可靠近的人,此时站在成婚后更显娇美秾丽的女子身旁,竟让人出奇地觉得相衬,仿佛天生就该是一对。 众人目光又在崔宜萝的眉毛上掠过,皆是一愣。 崔宜萝平日里眉如柳叶,今日虽依旧顾盼生姿,但掩不住画眉人手法的生疏。 众人目光又下意识转向她身旁神色冷淡的江昀谨,暗暗咂舌。 崔宜萝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借着遵守婚俗,江昀谨自然不会拒绝为她画眉的请求。她本都做好了今日顶着丑陋的眉毛出门的准备,但她没想到他似乎极擅丹青,虽手法生疏,但画出来并不差。 众人神色各异,悄悄以眼神相触,暗流汹涌间,江老夫人忽沉声咳了咳,众人立刻收敛了神色,正襟危坐起来。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30节 江老夫人环视过厅中,眼神警告。身边跟随多年的仆妇立刻会意地开口:“老夫人,既然各房都到了,便让大少夫人开始向长辈敬茶吧。” 江老夫人神情淡淡点了头,看不出几分喜事后的喜悦。各房眼神又是暗暗一变。 崔宜萝面色依旧未变,大方得体地将茶一一敬过。敬到兰蕙时,兰蕙眼中又是欣喜又是担忧,崔宜萝笑着递了个安抚的眼神。 老夫人只浅浅抿了一口,便将茶放下,脸上虽端起和善的笑,眼底却一丝笑意都无。 “宜萝,既入了江家,便要谨记,你日后在外的一言一行都端的是江家的颜面,其中分量,自不必言说。若你日后不慎损了江家声誉,老身也不会看在慎之的面子上对你手下留情,一切依家规受家法责罚。宜萝,你可明白?” 崔宜萝坐在江昀谨身侧,柔婉地应了声是。 众人渐渐缓过神来,按规矩,婚后第一日确实该由长辈告诫一番新媳,但这告诫不过是走个过场,盛京的高门世家中的婚姻皆是门当户对,背后利益牵扯盘根错节,自然不会对刚过门的媳妇摆长辈的架子。 老夫人的这番做派,显然不满意这位新媳妇。 兰蕙皱了皱眉,就要开口,身旁的丈夫一把拉住了她,轻轻摇了摇头。 崔宜萝虽乖巧应下,但并未让江老夫人的神色和缓半分,告诫自然不可能只这么几句,江老夫人清了清嗓子,正要继续开口。 厅中忽地站起一颀长身影打断了江老夫人要出口的话。 只见江昀谨恭谨行了个礼,“祖母,既茶已奉完,孙儿尚有公务未处理,便带宜萝先回去了。” 江老夫人显然未想到会这一出,神色一滞。 坐在身旁的崔宜萝也是一怔。 江昀谨对她递来眼神,崔宜萝会意,反应迅速地跟着起身行礼。 坐于堂上的江老夫人虚虚挽起的嘴角登时沉沉压了下来。见二人真要离开正厅,众人目光也带上错愕。 江昀谨一向敬重自己祖母,从未顶撞,今日江老夫人显然还未告诫完他的妻子,他便将人带走了。 但看他认真的神情,似乎真的有公事要办,且奉茶之礼的确算已行完,他与其他房又一向关系疏离,一年到头说不上几句话,想来这公务当真要紧,他才起身告退。 江昀谨对众人的反应仿若不觉,径直带着崔宜萝离开了正厅。 回寄雪斋的路并不远,踏进寄雪斋后,江昀谨面色淡淡,仿佛当真未觉方才正厅中的暗流涌动。 “我先去书房。一会我需出府处理政务,若赶不及回府用膳,你便先用。” 大祈官员成婚有三日婚假,其他郎君婚假时恨不得将公务抛到九霄云外,但江昀谨在婚假时竟仍心系公务,新婚不过第二日,便要因公务不能与妻子用膳。 崔宜萝却毫不介意,脸上仍挂着娇甜的笑,既未露出一丝失望,更无恼意,柔声应道:“夫君专心政务便好。” 江昀谨眸色一暗,看了崔宜萝几息后,轻点了点头便要转身。 崔宜萝忽嗓音清脆地叫住了他:“夫君。” 江昀谨以眼神示意她开口。 崔宜萝扬起笑:“方才,多谢夫君。” 江昀谨神色一顿。 她指的自然是厅中一事。 似是犹豫,一息后,他才低低嗯了一声。 崔宜萝走近一步,仰起脸认真地看他,眼中闪着希冀:“那夫君今夜何时回房?” “不必等我,你若乏了便先行睡下。” 崔宜萝再次顺从地应了,“那夫君别忙到太晚。” 是极客气的关心之语,似乎她也不在意他几时回来,问这一句亦是例行公事。毕竟他们本就不是因情缔结的夫妻,除了在榻上,平日里自然相敬如宾。 江昀谨垂下眼,点了点头后便转身离开。 - 夜幕低垂,已是深夜,马蹄声轻扬在江府侧门。 闻风将马牵离,江昀谨从郊外赶回,踏着月色大步往寄雪斋走。 绕过刻满君子礼义之语的紫檀照壁,映入眼帘的却是透过窗纸的昏黄烛火,在黑夜中轻轻缓缓地摇曳。 男人脚步在门前停留了一瞬,随后伸手推门。 吱呀一声,门扇轻开。 怀中骤然闯入一团绵软,紧紧地抱住他劲瘦的腰腹,幽香随之袭来,攀爬而上,将二人紧密缠绕。 ----------------------- 作者有话说:阿萝:白日不可有亲密之举,那夜里就可以了吗[可怜] 按捺不住开车的手了[狗头] [红心]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不吃草莓的秋葵不是好菠萝x6,小颖x1,无敌喵喵拳x2,哥我和嫂子只是在用舌头掰手腕!x15,采瑾x1 第23章 入瑶席 崔宜萝柔若无骨地贴在他的怀里,似是准备就寝,她已换上了寝裙,罩着的薄纱微微透出其下肌肤的凝白,凸起的锁骨下方,突兀地染着几点不规则的红痕,像是用力留下的,在学白上格外明显。 那是昨日留下的。 那红痕白日里掩在穿得整整齐齐的衣裙下,只有在深夜,独他们二人相处时才会显露出来,只有他能看到。 幽黄的烛光照得江昀谨素来冷凝的面色柔和不少,但墨黑的眸色却是渐渐发深。 崔宜萝攀着他的腰脊,像是无意识般地,隔着衣袍不轻不重地摩挲他的椎骨。 “夫君要去沐浴吗?” 男人背脊绷直,墨眸中暗沉酝起阴云。 沐浴是他每晚均会做的事,但昨晚之后,这件事就永远地变了意味。 “夫君?” 许是见他不答,崔宜萝疑惑地将贴在他颈侧的脸抬起,水盈盈地眼眸蕴着婉柔情意,仿佛只能看到他一人。 江昀谨缓缓拉下她在他腰上作乱的手,掌心触感温热柔嫩,他轻声开口:“好。” 浴房内已备好了热水,紫檀木门被男人阖紧,崔宜萝望了一眼,并未闩门。 不久后,水声轻响,在深夜中格外清晰。 崔宜萝放轻脚步,轻轻推开浴房的门。 下一瞬,男人冷厉的声音立刻透过屏风传了出来:“谁?” 除了她,还能是谁。 崔宜萝绕过立在门前遮住浴房内情形的高山流水屏风,施施然朝着江昀谨走去。 他衣物齐整地摆在一旁的横木架上,白玉发冠已卸下,黑发束成的高马尾末端微湿。 仿佛看不见男人已经阴沉如水的面色,她柔声道:“夫君,我来伺候你沐浴。” “不必,出去。” 江昀谨皱起眉冷下声,迅速地拿过布巾挡住腿间。 他未着一物,仅能靠布巾蔽体,他没办法赶走她。 崔宜萝眼底划过一丝笑意,面上露出委屈的神情:“可妻子伺候夫君沐浴不是应当吗?夫君在外奔波一日,宜萝心疼夫君。” 说着她蹲低了身子,柔软的双臂亲密地环住他的脖颈,红唇贴近男人侧脸,薄纱外袍瞬间被水打得半湿,更紧密地让二人肌肤相贴。 没了衣物遮蔽,她更清楚地看见他身体的反应。 本自然放置在浴桶边缘的手瞬时紧紧抓握住边缘,手臂肌肉鼓起绷出流畅好看的曲线,昨夜他覆在她深上时,肌肉比现在更要紧绷,蕴着无限力量。 崔宜萝轻轻扫过被他挡在退间的那块布巾,再看他冷峻的侧脸,压了压扬起的唇角。 江昀谨皱着眉用力抓住她的手就要拿开,怎料刚触上,就听见她轻呼一声。 “夫君,疼。” 霎时将人拉回昨夜红帐内,江昀谨立刻松开她的手。 他平复着呼吸,尽力让自己的语调同往日一般:“你先出去,我更完衣便出去。” 崔宜萝却更委屈,语气听上去十分可怜:“夫君为何要与我如此生分?” 像是害怕被赶走,她更用力地拥紧了他宽阔的肩背,轻纱宽袖已彻底浸在了水中,湿润紧贴在糅车欠上。 江昀谨眉头紧皱,额间突突直跳,闭起眼不去看眼前的朦胧莹白。 侧脸突然触上糅车欠的红纯,蜻蜓点水地一碰,却似点燃烈火的火星,布巾被牢牢按住。 娇女眉的声音又响在耳边,似是抱怨,又像是勾人的暗示:“夫君,我的寝衣湿了。” 江昀谨微掀眼帘,薄薄的眼皮遮住了眼底掀起的巨浪,他声音低沉发哑:“出去。” 崔宜萝的手轻柔如水抚过,游离到他的侧脸上,让他脸又转过来些许。 他眼眸冷然漆黑得无一丝亮光,似是盯上猎物的猛兽,只差出击的一瞬,就会将猎物吞吃入腹。 浴房的烛火隔着贴着囍字的灯罩朦胧地跳动,将二人鼻尖快要贴上的侧影模糊地打在屏风上。 浴房温度比卧房高,又散着湿热水汽,崔宜萝被水汽熏得两颊染上绯色,眼中也蒙上了一层水雾,滢濴闪着碎光。 她搂着他的脖颈,兇黔糅车欠贴着他的坚实的肩背,脸贴得很近,鼻尖几近相触,温度攀升的气息胶阐。 她看着他认真说:“夫君,今日你出去了一日,我很想你。” 江昀谨微垂眼帘看着她,没有说话。 崔宜萝眼睫轻颤,微微扬起脸,触上了略微冰凉的薄唇,她一下又一下轻触着。在某一次刚触上的瞬间,后颈突然被修长的指扣紧往下压,下颌被另一只手扣住,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势。 她的寝裙本就被水打湿,如今更湿了个透彻,半温半凉的水贴在深上难受得很,拖着她沉沉下坠,她难奈地抱怨道:“夫君,寝裙……” 江昀谨忽难得的体贴,她总算挣脱了沉重的束缚,吸满了水的裙裳落在紫檀木地板上,溅起点点水珠,但却没有人顾及。 可渐渐地,地上、屏风上都洒上了点点水珠,那些水珠越来越多,哗哗水声响在深夜本该寂静的浴房中,遮住了萋萋乌口壹声。 浴桶逼仄,她只得踩在他的肩膀上,她后背被蘑得发疼,受不了冰凉和磙铴相状,她开始反抗,却被用力抓着角怀拉开。 不知是熱的还是冷的,她诨深都泛起汾。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31节 崔宜萝看着不停摇晃的烛火,她未料到会发展成这样。水似乎漫到了她漂亮的眼睛里,眼尾泛着红。 她用力拉下江昀谨的泊颈,对着突起的口侯结很很一窈,说话发出的声音忽大忽小,像灯罩时不时被打湿后其中忽明忽暗的烛火。 “夫君是在惩罚我吗?” 尚方的男人下颌紧绷,沉沉看了她一眼,抿唇不答,立道更大,像是要涅碎她的角怀。 仿佛一场角力,崔宜萝不由自主地更用力,但那是她本能的反应。 男人终于开了口,皱紧眉低声:“放松。” 崔宜萝似乎抓到死穴,搂着江昀谨的泊颈仰起深字,吻住了他的唇,同时更加用力。 这场角力进行到最后,也不知谁胜谁负,但浴房一片混乱,门前的织花毯沾了水渍,窗纸上也洒着水珠,更别提帐帘、灯罩、屏风,至于挂在横木上的衣裳,以及落在地上的寝裙,更是不成样子。 似是气的,崔宜萝诨深直亶页。 青筋满布的大掌按着她的背,她被按在他怀里锁住,江昀谨英挺的脸埋在她肩窝,似在平复,乌发不分彼此地阐在一处。 片刻后,他松开她,眼底晦涩不明,“我去叫水。” 水都凉了,又弄浑浊了,自然是要再洗过一遍的。 崔宜萝仍在抽噎,肩头轻阐。 江昀谨又拿了身衣裳换上,去外头吩咐下人抬水,仆妇们要将水抬入浴房,他只好先将崔宜萝从水中捞起,用毯子裹好,横抱了出去。 他的臂膀极为有力,这点崔宜萝在方才已深刻重新认识了一遍,原来昨夜他其实还压抑了不少。 崔宜萝像方才那样搂着他的脖颈,但手臂却绵软无力。 头顶突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难受?” 最后的时候,他后背又很很添上了几道红痕,她又是挣扎又是无助,满面泪痕,看上去可怜极了。 崔宜萝声音带着微弱的鼻音:“没有。” 此刻沈体内仍带着余韵,那并 不是难受,但她承受不住。 “抱歉。” 江昀谨冷毅的脸上压着复杂的情绪。 他将她放在坐榻上,欲去另一侧坐下,衣摆忽地被拉住,带着股倔强的力道。 江昀谨抿了抿唇,坐了回去。 怎料下一刻,崔宜萝直接横坐上了他的腿。 她虽一手拽着毯子防止脱落,但动作间还是露出了肩头和锁骨,上头红痕点点,稍微淡下去的红痕又覆盖上了新的。 江昀谨立刻桎梏住她,强硬道:“下去。” 崔宜萝咬了咬红肿的唇:“夫君是在同我置气吗?” 江昀谨动作一顿,几息后开口:“没有。” 崔宜萝坐在他大开大合后仍有些紧绷着的腿上,靠近了些许,轻声道:“那夫君方才为何那般凶?” 有几瞬间,她甚至呼吸不了。 江昀谨面色更加复杂,“抱歉,日后不会了。” 与此同时,被传唤进去抬水的仆妇们进了浴房见了房中情形,皆是一惊,下意识地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没想到外表清冷禁欲的大公子,成婚后不过新婚第二日竟就和夫人玩得这般花。 她们手脚麻利地将混乱的浴房收拾好,将浴桶所剩无几的水倒干净,换了新的热水进去后,方走到外间。 隔着垂至地上作为隔断的竹帘,下人们看不清房内情形,只听到大公子低声在和夫人说着什么,而夫人似乎在同大公子撒娇。 “公子,夫人,水已备好。” 江昀谨沉静的声音透过竹帘传出:“下去吧。” “是。” 门扇吱呀开合后,房中又只剩下崔宜萝和江昀谨二人。 崔宜萝看着他愈渐冷沉的神色,眼底扬起一丝笑意,方才他墨眸中浸满情.欲的模样她仍记得,比之昨日要更不管不顾。 她没有再更近一步,顺柔道:“夫君,那我先去沐浴。” 毕竟深下的黏月贰着实难受。 江昀谨垂着眼点了点头。 怀中一空,浴房门扇开合。 江昀谨透过竹帘盯着浴房的门扇,眼中渐沉。 寄雪斋是他从小到大苦习君子六艺的地方,甚至一旁的书架上还放置着父亲亲自教他读过的书卷,昨夜那事过后,他曾拿出其中一本翻阅。 其中字字句句皆是在告诫他,君子不可纵情声色,沉湎情.欲。 他方才却彻底陷了进去。 ----------------------- 作者有话说:循序渐进[狗头] 感觉以后可能会经常进去,宝子们还是尽早来吧[可怜]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采瑾x1、无敌喵喵拳x13、哥我和嫂子只是在用舌头掰手腕!x5 感谢投递手榴弹的宝子:西弗勒斯的头发x1 [红心]~ 第24章 苍山雪 又是一番沐浴后,已至深夜,方才那一次着实有些过度,她退根处尚酸涩得很,且见他心不在焉的模样,更歇了撩拨的心思,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江昀谨这两日格外繁忙,一大早便出府了。 崔宜萝走在去江老夫人院子的路上,荔兰低声道:“姑娘,听说大公子早上请安时被老夫人训斥了,声音大到屋子外头都能听到。” 江昀谨昨日出城了一整日,能有什么事能被老夫人这般训斥?莫非…… 待进了院子,便见伺候老夫人的心腹明姑挡在门外,见到崔宜萝来,皮笑肉不笑道:“夫人稍等,老夫人正在用药。” 似是怕崔宜萝先行离去,又补充道:“很快便好了,老夫人让夫人在屋外等候。” 用药又为何不许人入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江老夫人这是要把崔宜萝晾上一晾,看来老夫人真的是不喜极了这位新夫人。几个随明姑站在门外的婢女神色不由带上几分轻蔑。 崔宜萝却只是浅笑着应是,还当真就在日头下站着了,现今虽已九月,但在日头下站久了也难受得很。 见崔宜萝身姿挺直地站着,背脊连弯一下都不曾,明姑面上也不免露出一丝意外。 崔宜萝站了约莫半个时辰,屋门才缓缓打开,明姑做了个请的手势,“夫人请。” 屋内,老夫人正坐在坐榻上,面色铁青,站在一旁的婢女仆妇们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 屋内气氛沉到了极点。 崔宜萝面色如常地行礼:“见过祖母,宜萝给祖母请安。” 下一瞬,乌木杖沉沉捶击地面发出一声巨大闷响,江老夫人厉声呵:“跪下!” 崔宜萝理了理裙摆跪下,声音镇静,不卑不亢道:“孙媳不明白。” 江家最重礼节脸面,江老夫人如此疾言厉色,可见是气到了极点,见崔宜萝虽跪下,却是个毫不认错的态度,更是气得面部颤抖。 江老夫人重重冷笑一声:“昨夜慎之劳心公务后回府已晚,你身为妻子不知体恤丈夫在外奔波,那么晚了还拉着他胡闹,你说,你当不当罚?” 果真,昨夜的动静传到了老夫人的耳朵里。 所以江老夫人才会将一向爱重的孙子训斥了,但说到底,她还是将这笔账记到了她头上。 “你既已过门,我原不想与你计较先前的事。崔氏,慎之是否是因醉酒才娶的你,咱们心知肚明。慎之自小便守礼教,可有人不仅借此攀附,如今还要将他守的礼教毁了,不知是何居心?” 江老夫人的话字字句句重重砸在地上,目光如炬地盯下堂中的崔宜萝。 崔宜萝腰脊挺得笔直,“孙媳对夫君一片真心,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夫君好。” 她语气笃定,神色又坚毅,似乎当真是在将诚心剖白。 江老夫人未有半分动容,冷声道:“你如今成了慎之的妻子,自该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若他有损失,你也落不着好。你若坐不好江家少夫人这个位置,多的是人想坐,也比你更有资格坐。今日看在慎之的面上,我先放过你,一会儿留在佛堂中抄三遍家规再走,好好学学什么是礼教,什么是规矩。若再发生昨日那种事,便不会如今日这般轻松揭过了。” “崔氏,你服不服?” 崔宜萝行了个礼,只道:“是。” 看着崔宜萝淡然如常的样子,江老夫人目光不悦地皱起眉来,心中更加不爽利,但为维护孙子和江家的颜面,今日也只能暂且先如此处置。 “过几日圣上要携皇室前往光华寺进香,世家大族亦要随侍。再过几日,是皇后娘娘的千秋节。你记住,如今你在外头不仅是慎之的夫人,更是江家的少夫人,以后各种出席各种场合莫丢了江家的脸面。这几日我会派人好好教教你规矩,在外头收起你的心思来。” 江老夫人这番话说得极为不留情面,站在一旁的婢女仆妇们都好奇崔宜萝会是个什么反应,但预想的难堪神色并未在女子的脸上出现,只见她神色平静地应道:“孙媳明白。” 该训斥的训斥完,崔宜萝又是个油盐不进的,无论说什么都只应好,江老夫人见了崔宜萝心中便难受,立刻让人带着去佛堂抄家规了。 佛堂内,青香袅袅,佛像威严睥睨众生,带她前来的仆妇一言不发地将极厚一本家规放至桌上,离去前语重心长道:“今日的事,夫人自个知晓便够了,老夫人的意思,夫人可明白?” 这是让她别告诉兰蕙,更别告诉江昀谨。 崔宜萝应了一声,得到了她肯定的答案,那仆妇扬长而去。 荔兰随着崔宜萝跪坐在坐垫上,看着足有一尺高的家规咂舌:“姑娘,江家家规这么厚,何时才能抄完啊?不如让婢子帮你抄一 半吧。” 崔宜萝摇了摇头,拾起墨条缓缓研磨起来,“老夫人要我抄家规,定会仔细翻看,不会让我假手于人的。” 荔兰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老夫人方才怎能这样说姑娘呢?先前姑娘参加那些个小宴,那些夫人贵女们都很喜欢姑娘,从未觉得姑娘有何失礼之处,老夫人分明就是对姑娘有偏见。姑娘方才为何答应,二夫人定会护着姑娘的。” 崔宜萝看着墨砚中逐渐浓稠的墨,“再如何老夫人到底是家中最大的长辈,无论是姨母,还是江昀谨,都不会为了我越过老夫人去。” 何况江老夫人精明强干,早就看出她对江昀谨的心思,如今自然更加厌恶她,不过她今日倒有一点没说错。 她的确想毁了江昀谨守的礼教,彻彻底底地。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32节 待抄完三遍家规,已是日暮,江老夫人虽不喜她,但江家这种重脸面的家族也做不出下作之事,可以冷她一冷,却不会虐待,午膳照常让人送来,份例和菜色也与往常无二。 待回了寄雪斋,问了下人才知江昀谨竟还未回来。 崔宜萝微皱起眉,江昀谨这几日尚在婚假中,定然不可能是公务之事寻他,那么他在忙什么呢?她蓦然又想起方才老夫人提的,过几日要随帝王去光华寺进香,还有皇后娘娘的千秋节。 不过如今她顶着江昀谨夫人的名头,那些人多少有些忌惮,从前她还是江昀谨名义上的表妹时,他就会为了背后之人护她,如今更不可能让她出事,否则也有损江家的脸面。 崔宜萝的心定了定。 月华如练,戌时过半时,江昀谨才回府,但回府后,又直奔去了书房。 崔宜萝唤来荔兰:“去派人问问,公子何时回房。” 过了一阵,荔兰来报:“大公子说尚有公务要忙,若夫人乏了便先行睡下,不必等他。” 他素来醉心公务,崔宜萝闻言也未做他想,径直去了浴房盥洗。 后便执着上回未看完的书卷,在卧房内的坐榻上翻看起来,心神渐渐沉了进去,翻看了大半,崔宜萝才忽然回过神来,看了眼天色。 已是深夜了,江昀谨还未回来。 崔宜萝执着烛剪拨弄起红烛的灯芯来。他该不会是还在在意昨晚浴房发生的事吧?毕竟今早江老夫人还将他训斥了一通,他那么守规矩的人,一时之间想来接受不了。 这么一想,崔宜萝用手中烛剪熄灭了红烛。 偌大的屋子骤然暗了下来,只余皎皎月光透过在黑夜中变得暗红的囍字,落在织花毯上。 过了许久,门扇轻轻被推开,随后浴房响起了压抑的水声。 身侧的床褥微微陷了下去,竹香伴随着温润的水汽袭来。 崔宜萝转过身子搂住江昀谨,骤然让他身体微微僵住。他仍旧不习惯她的触碰,可在做那事时又死死顶撞她。 她声音娇柔,听着让人心中发软:“夫君。” 黑暗中,他似乎轻皱起眉:“祖母今日罚你了?” 崔宜萝轻轻嗯了一声,没再多说旁的。 “抱歉。”他眉头皱得更紧,祖母今日分明应承下来,竟还是罚了她,他眼神冷峻起来。 几息后他又道:“昨日之事未免出格,日后莫再如此了。” 黑暗中,崔宜萝忍不住冷笑。做这事还能按规矩来?果真古板无趣。 昨日虽然是她诱着他,可后来在浴桶中,他也未收着力道,反而比新婚当夜更加放纵。不管不顾抛掉规矩,他不是更加畅快吗? 她声音染上委屈:“夫君是在怪我吗?” “我没有怪你。”他语气极为认真。 “好了,睡吧。”他低沉的声音又响起,随后将她搂着他的手拿了下来,除了做那事时,平日里他总是要避开她的触碰,即使方才她已经感觉到了他炽热的反应。 他态度冷淡,昨日诱得他破戒,崔宜萝也见好就收,不再自讨没趣。 休过婚假,江昀谨又回朝任职,白日下值前定然是见不到他的,且江老夫人的人在罚过她的第二日便教她规矩。 崔宜萝早在上京前便专门学过宫规,但老夫人派来的人哪里是真心教她规矩?不过敲打带着监视罢了。 而不仅白日里她见不着江昀谨,夜晚他很晚回府后也是径直去了书房,总是在她熄了灯烛后半个时辰,才返回房中安寝。 他房中的拔步床很大,他与她虽躺在同一张床上,却隔有一臂远。 虽是夫妻,但一整日下来不仅未见一面,更是说不上一句话,比陌生人还不如。 接连几日,皆是如此。夜晚她偶有几回上前抱他,皆被他无情拒绝了,他又回到了那副无情无欲的谪仙模样。 就连院子中伺候的下人也逐渐察觉出端倪,教她规矩的仆妇也定然向老夫人禀报了此事,是以她这几日请安,老夫人才会对她和缓了脸色。 他说未怪她,但眼下分明是在刻意躲着她。 刻意避开和她接触,避开和她行亲密之事。 ----------------------- 作者有话说: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可怜] 已经为xql准备了各种各样的花式play[可怜] [红心]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采瑾x1、慕北枳x1 第25章 山覆雨 光华寺在盛京北边,一早各世家贵族便整装,伴圣驾出发。 进香规矩一向繁琐严格,上香、献酒、焚祝帛,众人皆噤声垂目,神情庄重地随帝后叩拜,如此大半日下来,众人面上都难掩疲惫之色。 午后还需诵经,众人用过寺中素斋后,皇后命人安排了寺中后院禅房供短暂休息。 崔宜萝和江昭月等人往后院走,自上回郑国公府小宴后,这是崔宜萝第一回见到谢曦云。 先前两月,因为和楚家的事乍然闹得满城风雨,一向门风清正的谢家面上无光,焦头烂额,深居简出起来,所有邀约的帖子均委婉拒了。 今次光华寺进香,谢家又重新伴驾,可见那事是解决稳妥了。进香时众人目光一直在谢楚两家间逡巡。 方才用素斋时几人分散而坐,眼下才能说上几句。 杨静菱摸了把谢曦云的脉:“我原还担心你,眼下见你气色更好,脉象也有力,我就放心了。” 江昭月在一旁道:“自然,谁愿意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崔宜萝但笑不语。 杨静菱问道:“对了,今天怎么没见你那庶妹?” “父亲令楹珠在家备嫁。” 郑国公府楚恪和谢楹珠有私之事闹开后,楚家大言不惭要二姐妹共事一夫,第二日便被琼贵妃狠狠训斥了一顿,但她虽表面训斥,话里话外还是想让谢曦云做楚恪正妻,那谢楹珠又该如何? 谢家并不像其他世家重嫡庶之分,又是忠义世家,谢楹珠虽做出这样的事,谢家也不会不管不顾。两家就此事商议了大半个月,最终谢老夫人出面,两家才将事定了下来。谢楹珠嫁与楚恪为妻。 但先前的事闹大了不光彩,因此在婚仪前,谢楹珠都被勒令限在家中。 说话间,到了后院的禅房,寺中幽静,众人也就止住了话头,各自回了房中。 郎君们均在前头帮忙准备着下午的诵经祭祀事宜,后院们只安排了女眷,已是正午,女眷们都回到了禅房歇息。 四周都有人,且江昭月就在隔壁禅房,想来那些人不会在此对她动手,崔宜萝稍稍放了心下来,却也不太敢碰房中茶水,便只和衣半靠在榻上小憩。 半睡半醒间,一股刺鼻的浓烟味渐浓,四周变得灼热,仿佛有火焚烧。 崔宜萝立刻睁开眼,只见房中浓烟蔓延,视线被模糊,她下意识望向门口。 透过窗纸,隐约可见外头的烈火剧烈焚烧着。 “走水了!走水了!” 耳边响起女眷们的惊呼声和慌乱的脚步声。 与此同时,江昭月的声音透过火焰燃烧的噼里啪啦声传进禅房中。 “表妹!表妹!你快出来!” 火苗已挤进门窗的缝隙处,舔舐着向上蔓延,崔宜萝从榻边走到门窗处的功夫,火焰已将几近吞噬了门窗,根本靠近不得。偏她午睡前,为防贼人还将门窗都上了闩。需先打开门闩,才能开门。 浓烟呛得崔宜萝鼻腔喉间皆灼痛起来,她强忍着高声道:“表姐,我无法开门。” 江昭月声音也慌乱了起来:“怎么办,外 头也烧起来了。表妹你别着急,我去唤人来。” 江昭月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门前,崔宜萝当机立断地回去拿桌上的茶水。 火势已迅速向屋内蔓延,崔宜萝用披帛捂着口鼻,将满壶茶水往门闩处的火焰一泼。 怎料下一瞬,火势更加凶猛。 茶水里加了东西,那人算到了她会用茶水泼火。崔宜萝看着空了的茶壶眼神瞬间变冷,将茶壶往旁一丢,伴随着茶壶炸碎的清脆噼啪声,她抽出腰间的匕首,试图用匕首划开门闩。 但匕首太短,崔宜萝挽起袖管避免被火焚上,忍着灼痛挑起门闩。 火势越来越大,崔宜萝可靠近的距离越来越短,火几乎要舔舐上她的肌肤,崔宜萝咬唇压住手腕的颤抖。 “啪——”门闩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崔宜萝正要将门打开,匕首还未触到门扉,门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她心头猛地一跳,握紧了匕首。 伴随着一声巨响,门被撞开来,崔宜萝迅速往后一退,才没撞上已被火焰吞噬了的门扇。 只见门扇外,身后烈火直冲云霄,整个后院都燃起了火。身后火焰漫天,玄衣男子覆着浇湿的云纹外袍,神色严峻。 崔宜萝一怔,随后皱起眉来。 来的并不是江昀谨,而是元凌。她默默握紧了匕首。 元凌自然也看到了她的动作,冷笑一声,径直伸手抓住了崔宜萝的腕子,将人从熊熊烈火中拽了出来。 崔宜萝虽迅速地提起裙摆,但披帛还是沾了火,火苗立刻舔舐着披帛向上焚烧。 这套衣裳还是新做的,崔宜萝惋惜了一瞬后,便毫不犹豫地拽下披帛,丢进了烈火中。 光华寺的后院多植树木,火一旦烧起来,整个后院便沦陷在了火焰中。 浓烟和火焰交错中,小沙弥提着水桶穿梭着扑火,但火势发展迅猛,靠人力来来回回地运几桶水,根本无济于事。几个云翊卫与元凌一样,罩着外袍去搜查困在房中的女眷。 看来元凌救她,也不过是碰巧。 元凌将浸透了水的外袍分出一半罩在崔宜萝头上,许是念及崔宜萝方才的防备,似笑非笑地:“崔姑娘,你也不想死在这吧。” 崔宜萝看了他一眼,到底没说话,借着他分来的半边外袍,跑出了庭院。 沿着小路奔了一阵,走到开阔之处,火势才逐渐变小消散。几乎是一到安全之处,崔宜萝就立刻从元凌的外袍下方出来。 “今日多谢元大人。” 看似道谢,语气却平淡,毫无情绪。 元凌嘲讽地笑道:“崔姑娘还真是深谙卸磨杀驴之道。” 崔宜萝不欲和他辩驳,转身便走。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33节 岂料刚一转身,便见江昭月自不远处奔来,身边还跟着一高大身影。 男人眼底一片阴翳,面色似覆着一层薄冰,颇有风雨欲来之势。 崔宜萝下意识唤了声:“夫君。” 见到崔宜萝全须全尾地从火中出来了,江昭月登时紧张全消,她这才注意到站在崔宜萝身旁的,还有一位男子。 江昭月面上泛起疑惑之色,正要开口,身后的人突然上前了一步。 “你的披帛呢?” 崔宜萝一愣,这几日她与江昀谨就没单独相处多长时间,今日晨起时他早已盥洗更衣完,用早膳时他更是守着食不言的规矩,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没想到他竟能一眼看出她的披帛不见了。 “方才落在火里了。” 江昀谨眉间微松,又侧过身子朝元凌作了一揖,“多谢元大人救下内人。” 元凌笑容莫名显得有几分玩味,“令公客气了。元某也是奉陛下之命,率云翊卫救出女眷。” 江昀谨垂眼淡淡扫过元凌手上拿着的玄色外袍,又看向崔宜萝:“我先带你去正殿,婶母在等你。” 江昭月也道:“是啊,快走吧,火势这么大,母亲定然着急死了。” 提及兰蕙,崔宜萝立刻焦急了起来,连忙走到江昀谨身侧,衣袖若即若离地蹭上他的。 “走吧。” 说完后,崔宜萝莫名地觉得他脸色微霁,他轻轻嗯了一声。 三人便一齐往正殿走,走出几步,崔宜萝才记起元凌,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原地已空空荡荡,元凌身负命令,想来又返回后院料理火势了。 刚回过头,耳侧便传来低沉的男声:“怎么了?” 崔宜萝一抬眼便对上他幽深的眼神,但见他又神色如常,似乎只是担心她是否遗落了什么东西在禅房。 崔宜萝摇摇头:“没什么。” 男人微垂眼帘,轻轻颔首,周身气压变得更沉。 乍然起了火,但幸而火势未蔓延到前头,仅几个女眷受了轻伤,但骤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众人仍旧惊魂未定。 皇帝下令取消了午后的诵经,并送郎君女眷们回府,并多加赏赐加以安抚,只留下云翊卫和几个重臣在光华寺彻查,江昀谨自然也在此列。 “你夫人回府了?” 空寂隐蔽之处,萧靖与江昀谨相对而立。 江昀谨微皱着眉,神色低沉,“嗯。” 萧靖语气冷了下来:“没想到今日萧铮都敢动手,真是一箭双雕。前奏已起,后头怕是要冲本宫而来了。” 他又转而看向江昀谨:“你娶了崔姑娘,他更是要上火了,也难怪今日按捺不住,崔姑娘还真是他的命脉,不若寻机将事情捅开,到那时崔姑娘若有个闪失,所有人都会算到他头上,他自不敢再动手。” 江昀谨面色更沉:“殿下,此事事关重大,臣以为眼下还不到时机。前几日私贩军马一案有了进展,不如先从此处入手。” 萧靖沉吟片刻,点点头:“是本宫着急了,这几日也辛苦你了,你方新婚便要早出迟归。不过说起来,日后那事揭开,你和你家夫人……” 江昀谨神色淡淡:“臣没有另娶的打算。” 这话让萧靖多看了他几眼,眼中勾起几点兴味:“本宫瞧着慎之是与往日不同了,方才你说不到时机,莫非是怕你夫人一时接受不了?” 江昀谨平静道:“殿下多想了。” 萧靖失笑:“那便当作本宫多想罢。” - 光华寺失火的事很快便在盛京传开,一时间猜疑四起,这光华寺百年都未出过意外,偏皇帝进香时突然地失了火,其中未免耐人寻味。 起初,云翊卫查明是沙弥在后院的佛堂点香时不慎烧了佛幡,这才燃起了火,但随着日头渐落,城中忽起了另一道传言。 皇帝进香时起火,这是神明对皇帝当政的不满。 谣言霎时四起。 外头闹得沸沸扬扬,崔宜萝也品出了其中几分深意,一石二鸟之策,仿佛借制造意外杀她不过是顺手。 正想着,卧房的门忽然被推开,幽黄的烛火将男人颀长的身影映在墙上,勾勒出英挺的侧脸。 他今夜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不是要避着她吗?而且今日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不是应该更忙了吗? 崔宜萝一时未弄懂,但面上仍是婉柔地笑起来:“夫君回来了。” 他眼神在烛火摇曳中显得有几分幽深,“我先去沐浴。” “我去唤人抬水?” 这几日他避着她,均是在她睡下后方回来沐浴歇下,她以为今日也是如此,也当然没准备水。 “不必,我方才已经吩咐过了。” 他在外忙碌一日,难怪急着沐浴了。崔宜萝了然,笑道:“那夫君快去吧。” 待江昀谨沐浴出来,卧房已熄了大半烛火,只留了浴房前的几盏小灯,江昀谨站了一阵,垂目扫过放置一旁的烛剪,抬步往房中走去。 方才还坐在坐榻上的崔宜萝已上了榻,背对着外侧,青丝顺滑地逶迤在榻上。 崔宜萝盯着眼前的帐子,心中沉思。 盖着的锦被一侧微微被掀开,躺进一人来,温热的水汽顷刻若有若无地缠在后背。 崔宜萝看了眼透进帐子的微弱烛火,愣了愣,从前就寝都是熄下灯的。 她侧过身,“夫君? ” 男人平躺着,依旧与她隔着一段距离,低低嗯了声。 崔宜萝刚想问他是否忘了熄烛火,就听他先开口道:“今日吓到了?” 她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此事,但细想来,她眼下是他的妻子,他对她自然有责任在身。 她如实答道:“的确有些突然。” 江昀谨闻言神色微冷,几息后道:“抱歉,今日是我疏忽了。” 崔宜萝看上去并不在意,反笑着安慰道:“夫君有要事在身,自然分不出心神。更何况,我也未受伤。” 只用匕首挑开门时腕子被灼了几下,她回来后已上过药了。 江昀谨神色并未和缓几分,薄唇微微抿起。 烛火又轻轻跳动了一下,帐中光线一晃。今日起得早,一整日下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崔宜萝眼发起涩来,暗暗催促道:“夫君今日劳累了,早些睡吧。” 身旁的男人顿了一阵,才轻轻开口:“好。” 说罢,他起身去将熄烛火。 灯盏一盏盏熄了下去,崔宜萝顺着黑暗闭上凝涩的双眼。 倏地,她睁开了眼,转头看向踏过月色走进帐中的男人。 他方才该不会是故意不熄烛火的吧? ----------------------- 作者有话说:[狗头]马上周末了,我尽量多写点,宝子们不要养肥我啊 [红心]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采瑾x1、50556140x2 第26章 玉纤香 他不是最是冷静自持的人么? 崔宜萝想着,下一瞬手便伸向了男人的腰腹,柔软的身子贴了上去。 “夫君。” 身下所触的腰腹肌肉瞬间绷紧,崔宜萝手中轻柔游离着凹凸,手指行云流水得仿佛是轻拨湖面,又似是在轻抚琴弦。 酥麻的触感最让人难受。男人喉结轻滚,月光洒进的微弱亮光中,崔宜萝看到他眼中漆黑得似透不进一丝亮光,压来沉沉的暴雨。 他腰腹之下早在她贴上来那一刻便苏醒,但他并没有像前几日那样推开她。 这似乎是一种默示。 崔宜萝面上笑意更浓,一只手带过他的大掌,力道不轻不重地让他按在自己的腰肢处,修长的手指扣着纤细的腰肢,长臂横过,一时倒像是他们亲密相拥,但除却上次尾声时,他将她按在怀中,用力得仿佛要按进骨血中,他们从未真正地相拥过。 男人呼吸声瞬间变得沉重急促。 他应当并不陌生于这块区域,他总是掐住用力地往自己身上按。 而只要再往上一些便能碰到一片柔软,但他总能精准把控不触到。他似乎羞于此处,无论是手还是唇都从未涉及,即便失控时留下红痕,也只留在锁骨之上。 崔宜萝呼吸起起伏伏,他的手掌僵得如块刚打出来的热铁般,握剑时灵巧有力的手指此刻僵硬地垂在腰上,似乎不知该碰,还是不该碰。 他总是在此时拘礼,真正放开时又是另一副样子,上回浴房的情形还在眼前。 也难怪他之后避了她那么久。 她更紧密地贴住他,婉柔的声音响在密闭的红帐中带着无穷无尽的暧昧,“夫君,好晚了。” 这似是一种催促。 她立刻清晰地感觉到江昀谨的掌心变得炽热。 崔宜萝极轻地笑了一声。下一瞬,她便感觉握着自己腰的手掌动了动,带着几分郑重,手指勾住了衣带,缓缓地往下拉。 衣带就要散开的瞬间,柔嫩的掌心猛地覆在了青筋凸起的大掌上。 男人手中的动作一顿。 “夫君,好晚了,今日不如先歇下吧。”崔宜萝语气似在撒娇,但在黑暗中仍隐约可见她笑意灵动,漂亮的眼中闪着难以掩盖的得意。 她又将方才的话重述了一遍,仿佛是江昀谨明知时辰已晚,却不管不顾。 锦帐中登时寂静,方才暧昧的交缠消散,就连男人沉重的呼吸声都凝滞下来。 几息后,江昀谨沉着气息,将方才只差一点便拉开的衣带稳当妥帖地系好,随后正过微侧向崔宜萝的身子,还往外挪了几寸。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34节 又回到那副清冷禁欲的模样,侧脸冷毅得仿佛是个从不沾情欲,满目只有正道的君子,可视线往下,清冷却变为了炽热。 崔宜萝忍不住笑,眸尾勾起一丝狡黠,忽而又上前抱住了他。 他侧过脸,漆黑的眼眸锁着她,似是在确认。 崔宜萝拥得更紧,开口道:“夫君,我还是有些害怕,可以抱着夫君睡吗?” 江昀谨呼吸一滞。 果不其然地,他正要抬起推开她的手顿了几刻放下。 似是因为方才的事,他声音低哑不堪:“嗯。” 崔宜萝看着他深下更加炽热,她知道他是因责任才会因为今日的事对她心存愧疚,容忍她的得寸进尺。 但她却仍旧恶劣地利用他的礼义,把他的冷静禁欲一寸寸土崩瓦解。 第二日正逢江昀谨休沐,但昨日光华寺起火闹得满城风雨,经过一夜,盛京的流言蜚语更似长了翅膀,飞遍了各个大街小巷,霎时间神明降下天罚一事传得沸沸扬扬。 崔宜萝本以为江昀谨必定要为此事忙碌,即便不是为了圣上,毕竟连她都看得出,这件事只是刚刚开始。可他却沉稳得很,也未出府,只是在书房坐了一上午。 他这副不动如山的态度,崔宜萝想了想,心中变得了然,他们定然早就算计好了。 她对于两方都无甚兴趣,更无喜恶之分。只是若有应对之策,另一方定然会被牵制住,燃眉之急在前,他自然也无心将心思放在她身上,那么她自然可以从中找寻时机。 若不是身势相差过于悬殊……崔宜萝眼底划过狠厉。 但一想这段时日应暂时相安无事,她心稍微松了松。 随目望到横木架上的衣裳,忽然想起昨日落在火中的披帛来。 衣裳皆是成套做的,绣样、颜色皆是相衬,崔宜萝又取出其他的披帛,果真比对了半天,也未再找出可以与昨日衣裳相衬的。 而且那条披帛还绣了她最喜爱的连翘。 崔宜萝面上不显,但荔兰心知自家姑娘是极喜爱昨日那身衣裳,没了相衬的披帛,美中不足。 “姑娘,前两日江姑娘不是说华明阁进了新料子,姑娘不如去看看,且姑娘的这套衣裳,就是华明阁做的,兴许能再做出一条一样的披帛来?” 崔宜萝沉吟片刻,去找了江昀谨。 不久后,一辆马车缓缓驶出江府。 车内,崔宜萝看了眼身旁正襟危坐,目下无尘的男人,笑道:“多谢夫君。” 江昀谨轻轻应了声,仍是惜字如金。 那日之后,她似乎已经许久都未与他在密闭之处相处,直至今日。 她一人出府,并不安全。虽然短日内那人不会再有后招,但安排人蹲伏在江府附近伺机取她性命,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费不了什么功夫。 她虽未和江昀谨说昨日禅房中被加了料的茶水一事,但想必他心里清楚,那把火多少冲她而来,二人心照不宣。 以安危为由,他自然不会拒绝,即便表面上他做的是陪妻子挑衣裳这种极亲密之事。 但那也只是表面。 马车穿过盛京城内宽阔的街道,踏碎明媚日光,驶了一阵后停在了华明阁前。 华明阁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制衣处,江昭月便是这儿的常客,掌柜历来与高官贵族打交道,一见二人走进,立刻殷勤地迎了上去。 “令公,夫人,这边请。” 掌柜在前带路前往雅间,崔宜萝 看了眼江昀谨,不由得疑惑:“夫君此前来过此处?” 掌柜认识她并不奇怪,毕竟她先前来过一次,但华明阁制女子衣裳居多,且江昀谨心中只有公务,吃喝玩乐一概不碰。平日里的衣袍也皆是淡色暗纹为主,简约素雅,衣袍数量比起那些贵公子们更不算多,怎会好好往制衣铺子跑? 江昀谨并不解释,只淡淡道:“嗯,之前来过一趟。” 崔宜萝还要再问,掌柜恰好将他们带到雅间处。 “请令公和夫人稍等片刻,小人即刻命人送料子上来供二位挑选。” 说完,便带人下去了,只余奉茶的小厮随侍。 话头被掌柜打断,崔宜萝也未不便再问,江昀谨的私事,只要没有涉及她的利益,她没有必要多问。 不过一阵,掌柜便带着布料样子和绣样复至。 崔宜萝将披帛样式说出,那掌柜似乎记性格外好,崔宜萝只描述了一半,便能将那披帛的用料及绣样说出。 崔宜萝微怔,她做这套衣裳也是大半月前的事了,这掌柜竟记得分毫不差。 她心中闪过几分疑惑。 “夫人放心,这几日便能送到您府上。” 崔宜萝应了声,忽地看了眼身旁的男人,只见他神色自若地饮着茶水,目光淡淡垂下,看上去对绣样等物一概不关心。 崔宜萝立刻否掉了心中那莫名冒出来,微弱又荒谬的可能。 她挑了一阵,掌柜皆记了下来,从头至尾,江昀谨皆不动如山地坐着,一言未发,看都未看过一眼。 他倒只是真的尽责来护她安危罢了。 崔宜萝看着他淡漠的神色,又看了眼眼前色泽明艳的布料,“不若宜萝给夫君做几件袍子吧?” 江昀谨神情一顿,下一刻果不其然地拒绝了。 “不必。” 崔宜萝勾起笑道:“但我看夫君素来着的不是月白,便是银灰,可我觉得,夫君穿官袍的样子也甚是好看。” 他浑身上下唯一的艳色,怕不是墨玉串中的那颗红玉。可那颗红玉,也是她补全的,许是怕拆了会不慎损伤珠子,他后来一直未换下。只前两回做那事时,他特地将墨玉串摘了下来。 江昀谨眼睫微抬,无波无澜地扫过那叠布料样子。 他忽而轻轻开口:“你中意玄色?” 崔宜萝眉头微皱,不明白他为何突有此问。那叠布料是供她挑选的,里头也没有玄色。 她想了想,试探着道:“夫君是想做身玄色的衣袍?只是玄色似乎不太适合夫君。” 他气质清冷,是光风霁月如兰桂般的高洁君子,玄色是显男子锐利英气的,有时甚至有股阴森之感,像是地狱中爬出。 江昀谨闻言面色微沉,缓缓答道:“没有。” 崔宜萝猜不透他的意思,思虑了一番,命掌柜拿了竹青、云水蓝的料子上来,她也不敢选过于鲜艳的颜色,只比他从前穿的稍微亮了些。 最后崔宜萝敲定了两身,江昀谨也未说什么,只淡淡应了声好。他对衣着之事似乎也不在意,且崔宜萝选了,他最后也未必会穿。 掌柜一一记下后,面色有些犹豫:“夫人的尺寸之前记下了,但令公的尺寸……不若小人命人上来量量?” 崔宜萝闻言,心中异样更浓,华明阁未记录江昀谨的尺寸,那他先前过来又是做什么的,总不能是为了公事吧? 不过片刻,小厮便带了布尺上来。 隔着屏风,崔宜萝只听小厮声音愈渐紧张:“令公,您双臂能否再抬高些……” 崔宜萝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径直起了身绕过屏风,男人俊美无俦的脸沉着,眉头紧皱。 她伸手去接布尺:“我来吧。” 那量尺寸的小厮登时如蒙大赦,将布尺递过去便快步跑出屏风后。 小厮一走,屏风内头仅余她与他二人,屏风高大,又以实木制成,遮蔽了外头所有情形,外头亦看不到里面,密不透风地将二人围住。 崔宜萝缓步走近他,双臂穿过他的两肋,将布尺从前向后地束缚住了他劲瘦有力的腰腹。 布尺收束,江昀谨看着相反的测量方式,以及仍环在他腰腹间的手,眸底微暗。 量尺寸当然不是这样量的。 掌柜和小厮还在屏风外等着记下尺寸,江昀谨眉头微皱,抬起手便要拉开她。 崔宜萝抬起满是笑意的眼睛,对上男人发沉的眼。朱唇再往前几分,便能贴上他的薄唇。 她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量开口,温热的气息交织在屏风内侧,像是某种私密又无比亲密的连接,昭示着男女间不同寻常,旁人无法插足的亲密和契合。 “夫君不许旁人靠近,却能允我这般,如此区别对待,是什么意思?” 江昀谨眼神彻底沉下。 ----------------------- 作者有话说:谁穿玄色,好难猜啊[狗头] [红心]感谢宝贝灌溉的营养液:采瑾x1、50556140x2 第27章 结荫浓 江昀谨面色晦暗地看着她,身体的本能无法控制,但眼神却是冰冷得锐利,不悦,压抑,警告复杂交织。 他径直抬手将崔宜萝放在他腰间的手拉下,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出屏风。 崔宜萝揉了揉被他拉下的那只腕子,昨日火苗还在腕上留下几分炽热。她脸上扬起的嘴角缓缓收平,气定神闲地将布尺收好。 外头拿着册子正等着记录尺寸的掌柜和小厮见江昀谨走出来,均是一脸懵然。 掌柜敏锐地察觉到男人周身的低压,硬着头皮开口道:“令公,您量完了吗?” 江昀谨声色冷凝着:“府中人会送来。” 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掌柜才从男人惜字如金的话和暗暗压着不悦的神情中品出几分意味,但却不明所以。 夫妻之间,贤惠贴心的妻子为丈夫量尺寸,只是寻常小事。 再见屏风后身姿窈窕的女子面色如常地收着布尺走出来,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掌柜忙收起思绪迎了上去。 崔宜萝面上笑容仍旧礼貌客气,将布尺递给掌柜:“就按我夫君说的办吧。” 她没有解释,也不需要。 出了华明阁,马车已经停在门前,车夫在外候着,神情有些讪讪,江昀谨已坐在马车中了。 他还是如此守礼,即便再生气,他也不会不管不顾地扬长而去。 崔宜萝由荔兰扶着上了车,打开车门,日光被崔宜萝挡住了一半,另一半打在车中正襟危坐的男人身上。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35节 他坐姿笔直,方才稍微流露出的不悦此刻也收了回去,又成为了恭默守静的君子。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他即便不悦,也不会似旁人般显露发泄。 “夫君。” 崔宜萝走到他身旁坐下。 江昀谨极短促地嗯了一声,抬手屈指在车壁上敲了两下。 车壁厚实,极沉闷的两声敲击在密闭的车内响起后,马车走动起来,马蹄声厚重地踏在耳侧。 车厢仍是沉寂,但氛围密闭沉闷,气息都被压抑得仿佛低入尘埃。 崔宜萝声音轻而平:“夫君还在生气吗。” 话音落下,车内静了几息。 “崔氏。” 声音低沉地压来,崔宜萝微怔。似乎除了在长辈面前,他会唤她名字,但在私下里,他从未唤过,他们本就不是寻常亲密的夫妻,从前在私下中,他偶而唤她表妹,但唤的更多的,却是崔姑娘。 “虽成了亲,但并不意味着你可以不守规矩。” 他并不看她,目视前方,周身气息凌然威严。 崔宜萝忽而笑起来,他气的究竟是她的不守规矩,还是他依规矩而言不可有反应,却无法控制的欲望。 “夫君既让我守江家少夫人的规矩,我自当遵守。” 江昀谨仍冷着神色,她分明说了他想要听到的答案,但他似乎并没有因此而舒心,反而眉头微微皱起。 崔宜萝话锋一转:“但既夫君视我为江家少夫人,又为何成婚半月都未打算将大房事务交予我?” 他娶她无关情爱,那她自也该找准世家夫人的位置,要她守世家 夫人的规矩,也合该有世家夫人打理府务的权力。 她知道,有老夫人在,江家的家业短时间是不可能交给她打理的,大房的事务本是由江昀谨的母亲打理,他母亲去世后,便一直由大房管事负责。 他们既成了亲,也合该由她打理。可成亲半月,他从未有此意思。 一边让她守规矩,一边又不愿让她染指房内事务。 江昀谨神情微顿,眉头皱得更紧,看上去并未想到她会直接提起。几息后,他轻启薄唇:“我未有此意。” 在崔宜萝看来,这话单薄得站不住脚,他那么重规矩,做事滴水不漏,却将此事忘了。 似乎无法揭过,他又道:“我会让管事将账务交给你。” 崔宜萝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半晌后扬起婉柔的笑:“那便劳烦夫君了,夫君放心,宜萝会做好江家少夫人的。” 江昀谨看了她一眼,眉头紧锁,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一字未言,只轻轻应声。 用过晚膳,江昀谨又照常去了书房。 崔宜萝问了荔兰,得知他们在华明阁的时候,外头忽而有另一道传言悄然而起,皇帝派云翊卫指挥使严查散播流言一事,结果查明为二皇子萧靖,与寺中沙弥里应外合,放火不过是幌子,后头散布降下天罚夺权篡位才为真。 虽皇帝尚未立太子,二皇子又为皇后所出,但皇帝这么多年来偏爱琼贵妃,众人皆是看在眼中,五皇子亦是与二皇子平分秋色。二皇子这是坐不住了。 到了明日,所有人都会认为是二皇子心气浮躁,意图夺位。 江昀谨那头显然早有对策,过几日皇后的千秋节,皇后的诞辰前,出了这样的事,倒是耐人寻味。 崔宜萝自不会在旁的事上多费心思,听完后便沐浴去了,出来时见荔兰已经将书卷放在了卧房内的坐榻上,茶水中还加了银丹草。 崔宜萝疑惑道:“荔兰,先前的不是用完了么,你何时买的?” 从宁州来只带了三罐,其中一罐还被她送给江昀谨,她晚间有阅书的习惯,便常将银丹草加入茶水中,因此那两罐很快便用完了,但恰好又碰上婚仪,荔兰也跟着忙前忙后,这事便耽搁了下来。 荔兰却同样茫然道:“不是姑娘托人买的吗?婢子方才是在房里柜中寻到的。” 说着将瓷罐递了上去,赫然与她从宁州带来的一模一样。 崔宜萝指尖轻抚过瓷罐上的连翘花纹样,声音发冷:“不是,这是我先前送给江昀谨的。” 整罐都还是满满当当,除了她茶壶中的那些,并没有用过的痕迹,隔着罐身似乎都能闻到其内冷冽的香气,冷得她脑中愈发清明。 荔兰明白过来,不由得恼怒:“姑娘自己都只留下了两罐,分了一罐给他,他怎不领姑娘的情呢?” “他一贯如此。” 她送的东西,他自然不会用。即便是成了婚,他心中也只是把她当作应依礼对待的夫人,而不是心悦的妻子。 崔宜萝将瓷罐递回给荔兰,荔兰接过,试探着道:“要放回去吗?” “不用,”崔宜萝声线沉缓:“他不用,我们自己用。这么好的东西,又何必浪费。” 荔兰应声接过,见崔宜萝气定神闲地执起书卷,一页页翻看了起来,与往常无异,看上去并不因此而心生烦闷,荔兰也就放下了心。 夜空逐渐变得更黑,崔宜萝将书卷翻回今夜开始看的地方,只觉今夜看得慢了些,许是白日外出一趟,难免疲惫了些,连银丹草都不管用。 江昀谨既然应下她将大房账务交给她,便一定会做到,想来明日她就要开始接管账本,江昀谨的父亲生前官至御史大夫,母亲出自兖州王氏,大房名下的铺面、庄子等定是错综复杂。她若打理不好,江老夫人定会对她成见更深,更不可能轻易放手将江家家业交给她,江昀谨心系家族兴衰,亦是如此。 崔宜萝皱了皱眉,拿起手中的烛剪,拿起灯罩,将烛灯一盏盏熄灭。 他们婚仪时张贴的囍字,以及那些绣着吉祥样式的大红坐垫、织花毯都已换了下去,随着房内烛光渐暗,露出了原该有的清冷来。 熄到房门与浴房相连的走道时,崔宜萝站在走道顿了片刻,最后如昨夜一般,将烛剪放在了浴房前,才转身回卧房。 盖过衾被,她阖眼便陷入了黑暗。待得门扇轻响,她又睁开眼。江昀谨显然是有意收着力以防吵醒她,但她觉浅,一有轻微声响,乍然醒了过来。 浴房中水声响起,崔宜萝盯着帐子,蓦然想起那夜浴房在她耳边身上轻晃的细碎急促的水声。 持续了一阵,水声忽地停了,浴房门开合,脚步声响了几步,又骤然停了。 隔着帐子,崔宜萝侧目望出去,只见男人的身影被浴房门前的烛光停在卧房前的竹帘上,锐利的侧脸线条隔着帐子看变得有些模糊,竟显出几分优柔来。 他站在浴房前是要做什么。崔宜萝眼中映着烛火微弱的光。 下一瞬,就见男人有了动作,烛光骤暗,映在崔宜萝眼中的光也随之消失。 帐中不同于昨夜的旖旎,崔宜萝微侧过身子,面色平静地闭眼,满头青丝如瀑对着帐子,望上去似乎已熟睡了很久。 熟悉的气息传来,他身上的竹香染着轻微的澡豆香气,世家贵族所用的澡豆与寻常人家并不同,多有特意配制的方子,其中必会加入名贵的香料,香气幽然,更是身势象征。 从前崔宜萝在崔家时用不起多名贵的香料,成婚后才亲自照着古籍配了一方,命人制好放在浴房中。 用同样的方子,身上自会染上同样的气味,因而世家各房的方子皆为私隐,香气相同,昭示着亲密至极的关系。 其实又何止澡豆,房内博山炉内的熏香,以及熏衣用的熏笼…… 身旁的男人已经正着身子躺好,气息平稳均匀。 崔宜萝没再想下去,再度闭上了眼。 - 翌日一早,大房的管事果真将账房的钥匙交给了崔宜萝。 “夫人,这几日先容小人带着夫人打理,若夫人得闲,可去铺头中看看。大公子的意思是,此后都由夫人全权打理,小人从旁协助,若夫人有不清楚的地方,可随时问小人。” 崔宜萝笑道:“今后要劳烦刘管事了。” 说罢看了眼荔兰,荔兰立刻上前给出一锭金子。 刘管事却未接,恭谨笑道:“夫人客气了,小人为大公子办事多年,大公子亦不曾亏待过小人,如今娶了夫人,将账务交接给夫人是小人分内之事。” 对于刘管事的推拒,崔宜萝也不意外,江昀谨清风亮节,他院子里的下属自然也是清正之辈,推拒并非拿乔。因此她也就让荔兰将金子收了回去。 “听闻夫人还未出嫁前就已打理过几家铺子。夫人灵心慧性,想来不出一段时日便会得心应手。” 刘管事说完,便拿起账本边翻边同崔宜萝介绍。 崔宜萝却是笑意几不可察地凝住了。 她似乎从未同江昀谨说过她打理过生母留下的几家铺子,江昀谨又为何会知晓此事?还是说,刘管事并非从江昀谨那头听来的。也并非毫无可能,毕竟她要嫁入江家,江老夫人肯定派过人去宁州查探过她的底细,知道这事倒也合情理。 崔宜萝心中转过几转,收回思绪,跟着看起账册来。 大房其下果真家业无数,崔宜萝从前看着江昀谨克己的模样,从未想过他账下竟会有这么多钱财。 账目纷繁看得她双眼酸涩,晚间用过膳后,又命人将账册和纸笔算盘都搬入房中,借着卧房内的烛光看了起来。 这一看就看过了时辰,她本估算着在江昀谨快回前将安寝,怎料竟忘了。直至卧房门扇开合声响起,她才恍然回神。 颀长的身影缓缓地映上竹帘,崔宜萝盯着那道清晰的影子,他似乎有些犹豫,但许是念着夫妻间的相敬如宾,修长的手指轻拨开竹帘,竹帘后俊美无俦的脸缓缓露在烛光下。 崔宜萝自小就将面上功夫做得驾轻就熟,见他拨开竹帘进来,也就挽起婉柔的笑:“夫君回来了。” “嗯。” 江昀谨走近,目光从堆在案上、地上织花毯上的账册上掠过,难得地开了口:“若有不明白的,问刘管事便好。这五年来账目都是由他打理,从前他也一直从旁协助。” 江昀谨似乎真的直接放权让她打理事务,崔宜萝忽有些动摇,他之前莫非当真因事务繁忙这才忘记了这事。 “宜萝明白。” 崔宜萝心中松了些,站起身往外走,“我去命人抬水进来。” “等等。” 在擦袖而过时,他忽然唤住了她,他漆黑的眼盯着她的脸,令崔宜萝轻微一顿。 “夫君?” 他仍盯着她的脸,垂在腿侧的指尖微微一动,但最终也未有什么动作,崔宜萝等了几息,才听他轻轻开口道:“你颈间沾了墨。” 虽只有一点,甚至没有一个米粒大,却在雪白纤细的脖颈上格外的明显。 崔宜萝一怔,随后勾了勾唇:“我自己看不见,夫君可否帮我指一下?” 卧房内的光在深夜中现出几分柔和,男人眼底沉了沉,随后轻轻抬手,修长的指虚虚握拳,大拇指轻轻地按在了她的颈侧。 他深夜归来,身上带着凉意,手指也有几分冰凉,抚上她温热的肌肤时,崔宜萝不受控制地微颤了一下。 稍稍用了些力,那墨痕就消失了,黑墨化在了江昀谨指上。 崔宜萝淡淡笑道:“多谢夫君。” “嗯。你先安寝吧,我去唤人抬水。” 崔宜萝看账看了一日,难免疲乏,自然不会拒绝,应下后便往拔步床走。 江昀谨眼神深了深,转身将竹帘掩好,去唤小厮抬水。 水声响过后,崔宜萝自然还不能入睡,即便她已困顿不堪,她敏锐地察觉到江昀谨在浴房前又停了一停,但很快就将灯烛熄了。 她忽而扬了扬唇角,眼中染上几丝兴味。她微侧过身子,如昨夜一般半背对着帐外。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36节 身后掀帐而入的男人气息沉了沉,随后动作极轻地掀被躺下。 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日崔宜萝起了个大早,不过江昀谨自然比她更早,用过膳后,依惯例她要去向江老夫人请安,但没想到今日在她去请安前,老夫人倒提前派人来了。 明姑面上笑意淡淡,眼中冷着,“少夫人,老夫人有请。” 崔宜萝立在院中,眼尾扫过下人正要搬回账房的账册,面色微沉。 她随着明姑踏入老夫人房中,就见老夫人正气定神闲地坐在上座上用着药,听到她进房的声响一点眼都未抬。 崔宜萝眼中冷下,面上还是与往常无异地行了个礼,“孙媳给祖母请安。” “嗯,起来吧。” 老夫人随口应了声,又舀起一勺漆黑的药汁送入口中。 房中只余汤勺轻碰白玉碗的声音,漆黑的药汁逐渐见了底,莹白的玉碗底露了出来。江老夫人用锦帕按了按唇,方才开口。 “宜萝,待会带明姑一道回去吧,将账房的钥匙交给她。大房的账务日后便由明姑来打理,你刚嫁入江家不久,熟悉些再上手,毕竟慎之父母留下的东西也不少,你之前未打理过,仓促上手也有压力。” 崔宜萝心中冷笑,老夫人完全不给她接触的机会,又何谈熟悉些再上手? 明姑站在她身侧,微转过步子,已是准备走出房中。 却听崔宜萝带着几分强硬回道:“祖母,只是夫君已命人将账务交由我,这段日子也仍由刘管事打理,孙媳不过是从旁协助学习。祖母既然说日后要交由孙媳打理,那孙媳早些学着,也更快上手不是?” 她直接反驳,江老夫人面色立刻沉了下去。 “你眼下最重要的任务便是为江家开枝散叶,大房只有慎之一个,子嗣单薄,崔氏,做事还得分清孰轻孰重。” 崔宜萝面上笑意不变,正要再张唇,老夫人的严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且这事,慎之也是知道的。” 崔宜萝笑意一凝。 回到玉竹院后,崔宜萝语气淡淡地命荔兰找出了钥匙,明姑接过钥匙,眼中带着笑意开了口。 “少夫人也别难过。其实少夫人也明白,若不是大公子遵礼,少夫人恐也进不了江家。江家家大业大,祖祖辈辈传承下来,才有今日的风光,老夫人难免顾虑。老奴是看着大公子长大的,大公子自小就知事明理,以孝道为先,以江家为重,与老夫人自然是一条心的。当初要娶少夫人您时,大公子就应承下来,不会让少夫人碰账务。” 明姑的话看似宽慰她,实则却是直截了当地将事实揭穿,羞辱她。崔宜萝面色愈冷。 明姑仍笑着继续道:“大公子面冷心热,许是不好拒绝少夫人您,这才让少夫人误会了。” 说罢,明姑张唇还要继续。 “姑姑既拿了钥匙,便快些回去复命吧,莫让祖母等急了。” 明姑一愣,没想到崔宜萝会直接张口赶她,她可是老夫人身边的人,面色一下难看起来,随意行了个礼便离开了玉竹院。 明姑走后,荔兰陪着崔宜萝回寄雪斋。 “姑娘,他们怎能这样对您,不如您再同大公子说说,您若直说,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崔宜萝摇了摇头,看着石路两侧的绿竹忽而嗤笑了一声。 她居然会相信江昀谨。 他那么注重江家兴旺,自小便勤学苦读,入了朝后更是勤勉,他每夜在书房并非是有意躲她,他年年日日皆如此。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信任她,又怎么会愿意将江家交给她打理。 本来今日江昭月寻了她出府,但她因要看账册推了,骤然闲了下来,忽觉得日头格外长。 日落月升,已是深夜。 卧房内灯烛已完全熄了,只靠着走道上的烛火微有些光亮。 崔宜萝站在走道上,手中拿着烛剪,毫不犹豫地将灯烛熄了个干净。 卧房彻底暗了下来。 ----------------------- 作者有话说:“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出自《礼记中庸》 表哥没有答应哈,有误会[可怜] [红心]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采瑾x1、河清漪x1 第28章 凤楼远 月色冷然下,刻满君子之言的紫檀照壁后绕出一身形颀长的男子,卧房中温煦暖融的微弱烛光照映在男人蕴着萧疏寒气的面上,驱散了几抹冷意,清寒漆黑的眼眸倒映着黄澄的烛光。 下一瞬,眼里的光倏地尽数暗下,仿佛星子坠落,整个庭院骤然只余清浅的月光。 江昀谨呼吸一滞,脚步顿在庭中未动,在石板上拉长的影子与连翘树影交叠,显出几分瑟然。 他等了片刻方才抬步,步子缓下,轻得几不可闻,轻轻推开了房门。 只见卧房内昏暗得难以视物,他凭着二十年来的熟悉记忆,缓步走到了竹帘前。 竹帘后一片漆黑,透过缝隙隐约可见锦帐散下拉紧,却难以窥见锦帐内的情形。 房内传来的极轻的呼吸声并不均匀,不是入睡之人会有的。 他似乎总能极轻易地分辨出她是否入睡。 垂在腿侧的手指微动,江昀谨抿了抿唇,眼帘垂下,似在沉思。 看账久致双眼酸涩,烛光幽微更易刺激双眼。 江昀谨目光定了定,最终还是没有掀开竹帘,放轻着步子走进浴房,浴房内的灯亦熄了,他没有点灯,就着月色沐浴。 熟悉的澡豆香若有若无地萦绕在英挺的鼻尖,男人额角青筋轻跳,胸腔起伏登时幅度变大,他猛然闭起眼。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睁开眼,眼底的浓墨仍翻涌着。他提起旁边注满冷 水的水桶,极轻缓地倒进浴桶。 竹帘之后,崔宜萝卧在帐中,淬着冰的眼盯着帐子,在夜中更显幽凉。他今夜似乎在浴房的时间比之前要长一些,连水声都变得极轻。 片刻,崔宜萝听到浴房门开合,极轻的脚步声后,他放轻动作躺上榻,今夜她完全背过了身子,将他驱于眼外,看不清黑夜中他的神情。 黑暗无限放大听觉,属于男子的呼吸声比白日中更清晰,有些沉地响在她的耳侧。 忽地,耳边响起极轻的窸窣声,是他微微侧过脸而发出的。 一道沉重的目光落在她的后背上,崔宜萝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暗夜中卧房寂静,门窗皆阖得严实,连窗外偶尔吹过的呼呼风声都听不到。 他并未有下一步动作,只转脸看着她,但他分明知道她已入睡,此刻看着她是想要做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又响起一阵窸窣声,他又转回了脸。 崔宜萝无声咬住了唇,目光沉了沉。 其实账务的事,他根本不需要和她解释。 他做事算无遗策,戒慎的执棋者早在落子前就算清后头的路数。 他怕是早就知道,即使他将大房的账务交给她,不出几日,老夫人也会寻机收回。 明姑的话是难听,但崔宜萝心里清楚地知道,她其实一个字都未说错。 - 但崔宜萝最厌恶将心思花在不该花的人事上,没了账册要看,她自有其他事要忙。 过几日是皇后的千秋宴,江家众人受邀在列,自该按规矩献礼以示尊敬。 第二日一早,江昭月又邀了她出门。皇上独宠琼贵妃,与皇后多年来相敬如宾,但没有任何人敢在给皇后的献礼上马虎。 江昭月与她挑了一整日,几乎看遍盛京城中的珍品,这才最终选定。 马车在城中转了整日,又重新停在了江府门前。 只见马车门被推开,江昭月从马车上提裙跳下,高声令门房去唤下人将车内堆叠如山的锦盒搬下。 忙碌的阵仗中,忽响起江明训的声音:“阿月!你怎买了这么多东西?” 江明训刚下值骑马回到家门前,便见一个个小厮手抱着三四个锦盒往府中搬,锦盒高得几乎要遮住脑袋,登时惊诧出声。 话音落下,又见妹妹身后还有一人,神情敛了敛,温声打了声招呼:“表妹。” 崔宜萝看着江明训身旁坐在马上神色冷淡的男子,微微怔了怔。 江昀谨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官员下值是在酉时,正巧回府用晚膳,但江昀谨劳心公务,就从未按时下值过,因此成婚半月,他们共同用膳的次数屈指可数。 马背上的男人目光沉静,直直看向她。 目光相交的一瞬间,崔宜萝恍若不经意地挪开了眼。 江昀谨目光一暗,轻轻皱起了眉。 “这可不全是我买的,还有表妹买的。” 江明训显然不信江昭月的话:“除了你谁会买这么多东西,大哥还在这呢,你可莫要推到表妹身上。” 说着看了眼江昀谨的反应,却见江昀谨面色莫名地比方才更沉,目光直直地看向不远处的人。 江明训顺目望去,轻轻挑了挑眉。 崔宜萝上前一步,面上笑容一如寻常的婉柔,她微微颔首,礼貌地看着江明训道:“二表哥,的确有些是我的东西。” 从头到尾,目光不曾偏过江明训身旁一分。 江昀谨眼底更沉。 江明训不动声色地目光在面沉如水的大哥和笑意盈盈的表妹身上逡巡了一番,忽地抬高了声音道:“大哥辛劳了一日,不如将马绳给我吧,我带大哥的马去侧门,大哥直接从正门和表妹一道回房吧,莫迟了晚膳。” 江昀谨似因他这话的突然微微一怔,却沉吟着并未拒绝,将手中马绳交给弟弟,利落翻身下马。 江明训接过,笑意有几分意味深长。 江昀谨下了马,身子微微侧向崔宜萝,刚要抬步,却听她忽而开了口。 崔宜萝面上绽着笑,但素来溢着潋滟水光的眸子此刻却无波无澜,“夫君先回吧,我还有事想寻姨母。”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37节 她声色依旧和婉,似乎一切都一同往日。 江昀谨看着她半晌,到底未说什么,只轻轻嗯了一声。 待崔宜萝回到房中时已是天色完全擦黑时。 见江昀谨早已不在卧房中了,崔宜萝舒了一口气。 一旁的荔兰尽职尽责,又一向心知她心思,不必她开口,便主动禀报道:“姑娘,方才大公子在膳厅等了好一阵,小厨房的人将菜热了又热,但大公子也未传膳,直到姑娘派人来说留在二夫人那处用膳,才命人传膳。” 崔宜萝面色淡淡地拨弄着房内隔断旁紫檀木小案上的木芙蓉,“不过方才在门口碰到了,他以为我要回房用膳,自然会依礼等我。” 荔兰语气怪异:“大公子还真是守规矩之人。” 崔宜萝拨弄着花瓣,未应声。 荔兰又道:“姑娘今日买的东西已经收入库房了,不过姑娘不是铺张的性子,怎今日买了这么多东西?” 崔宜萝勾起笑,笑容有几分嘲讽:“索性并不是记在我账上。” 她管不了他名下的账务,还花不了吗,她是他名义上的妻,花销自然是记在大房。 江昀谨也不可能为着这么点银钱直接质问她,他一贯克俭,但即便不满也不会与她面上起争执。 那便忍着吧。 心里再如何,面上依旧循着礼维持体面,毕竟他们可是相敬如宾的夫妻。 至亲至疏夫妻,但她和江昀谨根本没有亲密过,唯有疏离。 其实江昀谨遵守着规矩,不会纳妾,他的妻子只会是她,虽然他永远不会将家业交给她,他永远都在防备着她,但也无所谓,她也未被人毫无保留地选择过。 无论是父母,还是待她最好的姨母。高门世家内里错综复杂,顾虑的东西更多,其实她很能理解江昀谨的做法。 反正她已经是江家少夫人了,可以一世衣食无忧,日子过得不知比从前好多少倍。她再也不必精打细算地攒着银钱,不必耗费大半积蓄求古琴师傅教她,更不必费着心思和人打好交道只为那么一点便利。 除了要守她厌恶至极的规矩。崔宜萝有一瞬犹豫和茫然,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崔宜萝沉着波澜的眼睛敛着,看着手中媚艳却实则在等待凋谢的木芙蓉。 接下来两夜,她都将灯熄了个干净,没了烛光,她卧在榻上时也舒服些。况且江昀谨似乎也不在意,从未开口问过她为何之前留着几盏灯,如今一盏未留。 且江昀谨这两日一直早出晚归,那日按着时辰下值回府应当只是凑巧,崔宜萝自也能猜到他在忙什么,这两日外头对于二皇子的声讨和质疑声越来越大了。 但在第三日夜间时,他忽而提前回房。 崔宜萝听到门扇开合的声响,刚将视线从书卷上挪开,就见男人掀帘而入,墨黑的眸子正好对上了她的,将她脸上的意外收进眼中。 隐藏在黑夜中的在此刻房中的烛火通明下无处遁形。 目光已相接,崔宜萝没有再像之前那样避开他的目光,看着他深邃低沉的眼睛,她熟练地勾起笑容:“夫君今日怎回来这么早?” 他身姿挺拔地立在竹帘处,也未再更近一步,答道:“无事便先回来。” 崔宜萝极为顺畅应上了下一句:“那夫君先去沐浴吧,可吩咐了抬水进来?” 江昀谨看着她:“已吩咐过了。” 崔宜萝面上笑意不变,仿佛是个贤惠的妻子般道:“那夫君快去吧。” 江昀谨眼底墨色暗涌,轻轻开口:“好。” 江昀谨踏入浴房后,她面上的笑缓缓地压下,眼中扬起疑惑之色。 往日里,他即便无公务要忙,也会留在书房中。更何况,二皇子那事还未解决,他怎会无事可忙。 崔宜萝忽而想起晨间请安时,江老夫人旁敲侧击地要她多将子嗣之事挂在心上,当时她回道夫君日日早出晚归,她怕是有心无力。 难道江老夫人真听了进去,为此事找了江昀谨? 江昀谨是大房独子,定是要留下子嗣延续大房香火的,且他掌管江家,江家也需要继承人。所以即便他心中对她并无情爱,也会与她做延续子嗣的事。 崔宜萝又看向浴房的方向,正传出轻微的水声,她微微皱起眉,江昀谨今夜如此反常地提前回房,莫非真是打算延续香火?毕竟他们已许久不曾有过。 若她一直无所出,江昀谨为着江家兴旺,怕也会提出和离再娶,他不可能为了当初的事要对她负责而放弃江家。 但今夜…… 崔宜萝咬了咬唇,到底还是将房内烛火熄了,江昀谨在浴房中,她不好做得过分,便也未管浴房前的。 浴房中水声响了一阵停下,江昀谨从浴房内出来,看着眼前的烛光,气息微微一滞。 ----------------------- 作者有话说:[狗头]快了快了,表哥现在还是不知道账务的事 [红心]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采瑾x1、50556140x2、河清漪x1 第29章 夜昙香 “可睡下了?” 崔宜萝听到身后传来男人的低声,心道果然,为了江家,他开口要子嗣再合理不过。 做这事本就不需要感情,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男子流连秦楼楚馆,三妻四妾。 因此崔宜萝也并不介意,只是从前撩拨他时,见他忘了死守的规矩,沉沦在他最厌恶的欲中,她总觉得有几分意趣。 这几日她失了撩拨他的兴致,可实际上,她只需做一个合格的江家少夫人。 夫妻敦伦,绵延子嗣,天经地义。 她转过了身子,看着他有几分复杂的眼神,开口道:“夫君可是有事想说?” 望见她无波无澜的眼睛,江昀谨抿了抿唇。 哽在喉间一夜的话到底咽了下去,他开口道:“明日是皇后的千秋宴,在宫中你需得小心,若有异常便派人寻我。” 崔宜萝没想到他并没有提子嗣的事,但下一瞬又明白过来,他素来禁欲,且公事未了,即便老夫人同他说了,他怕是暂时也不急于此事。 而且为了二皇子,他需得护好她。 “我明白。” 话音落下,江昀谨也未再开口,帐内密闭,江昀谨的眼神也晦暗了些许。 这些天来,她都是背对着他,这是第一次在帐中她如从前般转向他,此刻帐中静下,她也未再转回去。 但许是上次被她拒绝,他只是看着她,像是在试探,又像是矜贵着不愿开口,在等她主动。 崔宜萝忽而笑了笑,眼中却不带任何笑意。 江昀谨瞬间眉头微皱,下一刻果然听她开口道:“明日还要进宫,夫君也早些歇下吧。” 他喉结凝涩地滚了滚:“好。” 于是灯盏全熄,卧房又昏暗下来,崔宜萝一如前几日地背过身子。 黑夜中,男人漆黑的眼中凝结着墨色,浓得化不开。 第二日是皇后的千秋节,众人一大早便起身整装,皆打扮得十分隆重,套了马车便往宫门赶。 虽然这几日来有关皇后所出的二皇子谋权篡位的消息愈演愈烈,但到底皇帝未曾表态,皇后顾氏为后一日,谁也不敢轻慢了皇后。且众人也好奇,外头流言蜚语沸沸扬扬传了几日,皇帝对于二皇子究竟是何态度? 众人心思各异,依时辰从顺华门进了宫。 皇后将女眷们安排在牡丹苑中赏花品茶,皇后平日里崇尚节俭,也无甚奢靡爱好,只唯爱养花弄草,听说牡丹苑中许多妍丽都由皇后照看过,因而花房的下人便更加小心,生怕将一个照看不好,引得皇后责罚。 园中小径旁,秋海棠明丽柔媚,崔宜萝同江昭月并肩走着。 “听闻今夜宴后,皇后娘娘要带我们再来此地观赏一番。” 崔宜萝疑惑道:“夜间?” 江昭月神色有几分神秘莫测:“你说,为何会夜间领我们赏花,赏花不都选在白日里?” 崔宜萝无奈笑了笑:“表姐可有高见?” 江昭月笑意染上几分得意道:“听闻在玉颜池旁,皇后娘娘亲自栽了夜昙,只在夜间盛放,此花极难培育,又是别国进献而来,金贵得很。我此前倒还未见过,今夜可要好生开开眼界。” 难怪今日牡丹苑中有不少侍卫巡视。 崔宜萝与江昭月又随意走了一阵,只见江昭月忽而拧起眉,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手掌按在腹上。 崔宜萝敏锐察觉到她极为不适,忙问:“表姐,怎么了?” 江昭月皱着脸摇摇手,声音都虚弱了不少:“许是方才饮得茶水太凉,我有些腹痛。表妹,你在此处等我,我先去更衣。” 崔宜萝刚想说寻杨静菱来瞧瞧,江昭月便焦急地离开了,只好暂时先在此处等候。 江昭月离开没多久,便见有两位宫人朝此而来。 崔宜萝素来过目不忘,瞬间便认出这是萧缨的贴身婢女。 “见过江少夫人,和嘉公主想请您叙叙旧,公主正在凤池阁等您。” 萧缨? 崔宜萝皱了皱眉,荷花宴时萧缨待她甚为亲近,但上次夏狩,她便有意疏远了崔宜萝。但萧缨显然是顾及着什么,并非真心不想搭理她。 因而崔宜萝一时也拿捏不准是否真的是萧缨要寻她,还是是旁人借了萧缨的名头。 出于谨慎,她方想寻了借口拒绝,其中一名婢女忽然上前一步道:“江少夫人,公主说有些隐秘想同少夫人您说,是有关江少夫人的生母。” 崔宜萝神色一凛。 凤池阁离此不远,途经之处皆聚集着不少夫人贵女赏花游乐,若要刺杀也不可能选择带她去凤池阁,且这两名婢女,的确是萧缨的婢女。 而且她心里到底想将疑惑解开,崔宜萝思忖再三,令其中一名婢女留下告知江昭月,同另一名婢女往凤池阁走。 行了一阵,待穿过一条长廊时,崔宜萝忽觉不对。前面的路,的确是往凤池阁没错,但绕过这条长廊,去往的就不是凤池阁了。 崔宜萝神色冷下,当机立断转了身便走。 身后的那个婢女也未追上来。 崔宜萝快步往回走,见马上便要绕出长廊,心下微微一松。 怎料刚出了长廊,便见一华贵妇人由几个夫人簇拥着侧行而过,身后还跟着不少宫女侍从抬仪仗与遮阳。崔宜萝连忙顿住脚步,这才未撞上最外侧的那位夫人。 最外侧的那位夫人是金紫光禄大夫曹庄的夫人,见崔宜萝神色匆匆,微微皱起了眉:“江少夫人怎的如此匆忙?” 琼贵妃凤目也轻轻睨了过来,对上了崔宜萝的视线,柳眉微皱。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38节 崔宜萝沉下视线,恭谨地行了个礼:“见过琼贵妃娘娘。” 今日皇后千秋宴,琼贵妃却并不避讳,妃色衣裙上绣了大朵大朵盛开的牡丹花,满头珠翠却不显累赘,更衬得她仪态万千,雍容华贵。 或许并非不避讳,而是平日里琼贵妃便一向如此打扮。 只见她神色淡漠,更显得贵不可攀。 “起来吧。江少夫人行路还是小心些,小心受了伤。” 她语气平缓冷淡,并不夹杂一丝情绪,即便话语内容关切,也未有人会觉得这是在关心。 崔宜萝垂脸应道:“是。” 有一两个夫人眼神略带惊讶地在她和琼贵妃脸上逡巡一阵,随后微微地瞪大了双眼。 “走吧。” 直至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崔宜萝眼神彻底沉下。 回到方才和江昭月约定的地方,本听她吩咐要留在此处与江昭月道明她去凤池阁见萧缨的婢女果真不在原地,原地空无一人。 崔宜萝不知道江昭月是否已经回来了,牡丹苑又这么大,她要寻也无处可寻,便在原地等了一等。 没想到还真等来了江昭月。 江昭月面色又恢复了之前的温润,加快脚步走来道:“抱歉表妹,让你等久了。” “无事,表姐身子可好些 了。” “好多了,也不知是吃坏了什么,”江昭月神色疑惑,看了眼天色道:“快到开宴的时辰了,我们先回去吧。” 二人便往今夜举办千秋宴的明德殿去,怎料还未走出牡丹苑,便被披甲禁军拦了下来。 “皇后娘娘有请诸位去玉颜池。” 江昭月和崔宜萝面色一变,相互对视了一眼,又见周围的贵女夫人们也纷纷被禁军拦下,请去玉颜池。 天还未黑,又是披甲禁军兴师动众地将牡丹苑封锁,即便是有些不谙世事的江昭月,也知道皇后不可能是请她们去赏夜昙。 众人被接连请至玉颜池,见到稀少珍贵的几株夜昙均只剩茎干,上头本含羞待放的娇妍不翼而飞,纷纷大惊失色,人群中登时引起一阵骚动。 “谁那么大胆子敢盗取皇后娘娘亲手栽培的珍品?” “皇后娘娘最是爱惜这些花了,这人敢在千秋宴上这么做,若是被陛下抓出来,怕是要杀头了!” 崔宜萝看着空荡的夜昙茎干,神色冷下。 太监高昂尖锐的唱声忽地压制住人群中的骚动不安:“陛下到,皇后娘娘到——” 众人立刻呼啦啦地跪下行礼。 只见帝后并肩而来,身后还乌压压跟着一众官员和皇子们。 皇帝面色黑沉,浓眉间蕴满了愠怒,帝王的威厉令人不自觉心颤了颤。而站在身旁衣着大气沉稳的皇后此刻也是眉头紧皱,面色不虞。 只听皇帝声音透着令人喘不过气的威压:“起来吧。” 崔宜萝站起身,却径直对上了站在皇帝身后,随皇帝一道而来的江昀谨的目光。 皇后的千秋宴隆重盛大,官员们均着官袍入宫,浓烈的绛紫衬得他更似高山上积冻着不容触碰的雪。 他眼神沉沉,穿过众人望向她,似乎在询问。 很显然,他也与她想到了一处。 “方才侍卫来报,有人钻了侍卫换班的空子盗走了夜昙。竟有人如此大胆敢在皇后的千秋宴上行窃!今日看在皇后的面子上,若此刻能直接站出来承认了,朕可以暂且饶过一命。” 众人神色畏惧,过了半晌,人群中丝毫动静都没有。 见此情形,皇帝脸上的愠怒又增了一分,“元凌,带人去查。” 身侧一身玄衣暗云纹的元凌垂首领命:“是。” “等等,”一道沉稳的女声忽地响起:“陛下,何必兴师动众?今日一众女眷皆由臣妾邀至牡丹苑,人多眼杂,或许有人看到了贼人?” 皇帝神色稍缓,又抬手制止了领命将要退下的元凌,对众人道:“便如皇后所言,你们可有见到形迹诡异之人?” 众夫人贵女登时面色紧张起来,互相望来望去,眼中皆是迷茫。 倏地,人群中走出一位妇人,跪在了帝后面前。 看清那人的身形后,崔宜萝面色一沉。 那并不是别人,正是她之前差点不慎撞上的金紫光禄大夫的夫人。 “臣妇大胆禀报陛下,黄昏时刻,臣妇跟着贵妃娘娘恰路过长廊,见江少夫人神色匆忙地从长廊中走出,便跟……做了贼一般。臣妇当时不明,方才细细回想,穿过那条长廊,不正是玉颜池了吗?” 霎时,所有人的视线锐利地聚集向崔宜萝。 又几乎是下一刻,皇帝身后的紫袍身影大步上前,拱手作揖。 “请陛下恕臣唐突,内子一向恭顺,此事绝无可能是内子所为。” 他声音沉下带着坚毅响在庭中,众人方才看向崔宜萝的质疑眼神又动摇几分。 看着背脊直挺,身着浓烈绛紫的高大男人,崔宜萝不由得怔住了。她从未想过他会直接冒着大不敬,冒着顶撞皇帝的危险,直接站出来为她说话。 他不是最为重规矩,最为公正吗。曹夫人的话,旁人听来,一定或多或少会怀疑她。但他却在并无查探的情形下说绝无可能。 皇帝淡淡睨了一眼恭谨行礼的江昀谨,转而看向琼贵妃,眼神莫名有些意味深长。 “爱妃,曹夫人所言可否属实?” 琼贵妃凤目微顿,似有一瞬的犹豫,但在皇帝的目光下,她又正回神色。 “却有此事。” 贵妃的承认无异于盖棺定论,夜昙失窃与崔宜萝脱不了关系。众人目光看向崔宜萝的目光又变得更加强烈。 皇帝沉吟几息,威严的目光压向崔宜萝:“江少夫人,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崔宜萝垂在袖中的手掐了掐掌心,上前一步走到了江昀谨身边,行礼道:“禀陛下,臣妇没做过。当时臣妇只是不慎迷了路,又着急找表姐,这才神色匆匆。” 那些人不是萧缨派来的,她若提了萧缨反倒是让对方找到破绽,借她撒谎的由头彻底坐实她的罪名。 皇帝问道:“你的意思是,并无人证?” 崔宜萝眼底沉了沉,“没有。” “父皇,今日可是母后的生辰,此人行如此大胆之举,眼下定然不会认。此事事关重大,眼下又只有江少夫人一个嫌犯,依儿臣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不如将江少夫人扣押调查,以免误放窃贼啊。” 崔宜萝冷冷盯着正面露忧心之色的萧铮。 若真将她扣押宫中,即便证实她并未行窃,她的名声也会毁于一旦。如同白纸上染了墨点,即便再如何擦拭,也终究是脏了。 江家怎么可能会允许一个名声有失的女子做当家主母?到了那时,她无法在盛京中生存,便只能离开。可她又能去何处。 她掐了掐掌心,她不能被扣下。 真是好谋算,又能毁了她,还能顺势离间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和江昀谨。 身后的人群传来低声私语,忽闻一熟悉的苍老声音,不知是否有意,在人群中并不十分明显,却能叫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江少夫人到底出身宁州,未见过夜昙这等珍异,一时蒙了心偷窃,也属人之常情。” 人群的私语声登时大了些,不必细听便知道谈论的是什么,无非是她的家世,身份。她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到程奉龌蹉又洋洋自得的嘴脸。 人群中,一华服女子的面色也阴沉了下来。 私语声如雨点般砸在崔宜萝的后背上,她垂着脸咬了咬唇。 忽地,身旁的男人又上前一步作揖。 “陛下,臣愿以性命作保。” 江昀谨语气并不高昂激烈,依旧如往日般沉缓,却似带着坚执。 崔宜萝下意识地侧目看他,只见他英挺的侧脸冷硬坚毅,透出着一股不容屈折的坚决。 崔宜萝心跳一停。 琼贵妃和跪在地上的曹夫人面色有些难看起来,而其后的众人互相看了看,神色皆有些茫然。谁人不知中书令江昀谨为人最为公正,不偏不倚,即便是至亲,在律法规矩面前,他也不会包庇其罪的,眼下他都用自己性命担保了,那怕是他夫人确实不会做行窃之事,其中有何误会。 场面霎时陷入了僵局。 这时,一直站在皇帝身旁未开口的皇后忽道:“江令公为人光明磊落,清风峻节,他的妻子自不可能是鸡鸣狗盗之辈,且江令公如此担保,臣妾相信江少夫人。” 在众人中最清正廉明的臣子以性命作保,温稳的皇后也出声不再追究,皇帝神色缓了缓道:“既如此,想来其中有何误会。但此事事关皇后,更关皇室威严,必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元凌,此事交由你,定要查出个结果。” 元凌作揖应下。 出了这样的大事,高门世家却最擅长粉饰太平,一出牡丹苑,对崔宜萝的态度又和善起来,连方才出言指证她的曹夫人都亲亲热热地上前道歉,并说明日定要上门赔礼,被崔宜萝淡淡婉拒后也不显尴尬,面上仍热络。 皇后的千秋宴自是如期举行,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 回到江府后,已是深夜。 卧房中,下人们早已点了灯盏候着主人家归来,亮如白昼。 崔宜萝与江昀谨一路无言地回到房中。江昀谨回身将门扇合上时,身后忽响起崔宜萝的温声:“夫君,今日多谢你。” 男人身形一顿,随后转过身来。 望着女子清澈漂亮眼中闪着的几分真切的情绪,江昀谨眼底微漾。 “你我为夫妇,我合该如此。” 他声色低沉透着几分郑重。 崔宜萝望着他墨黑显着郑重的眼眸,呼吸不由得一滞。 她霎时垂下了眼,忽道:“夫君,那我先去沐浴了?” “嗯。” 似乎此前,从来都是她在外头等他沐浴,如今倒转过来,崔宜萝心中忽升起几丝怪异。 浴房门扇合上。 浴房外,男人看着收拾整齐的卧房,心中又掠过一丝疑虑。 这丝疑虑在前几夜便隐隐闪过,此刻被他忽然抓住。 “把刘管事唤来。”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39节 ----------------------- 作者有话说:明天和好[可怜]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红心] 第30章 点绛唇 浴房内水雾氤氲,纤细的手臂靠在浴桶边缘支住身子,雪白脖颈修长,再往上是一张容貌姣好的秀脸,但映着水雾的清润双眼却是微微发怔,陷入沉思中。 今日当着众人的面,江昀谨竟不顾顶撞帝后,在并未有证据证实她无辜的情况下径直走出来为她说话。他就不怕,若萧铮有后招,他会被她连累吗?还是说,为了萧靖,他必须护好她这颗棋子。 更何况,若她名声受损,江家的清名也会受到牵连。 或许他只不过是多方利益的考量。 那么只要她一日是他的妻子,为了江家,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都会因为她是江家少夫人而维护她,选择她。 江昀谨既然能为看重的事做到这种程度,那若是她成了他看重的人呢? 他在榻上意乱情迷的时候,还会记得他的规矩吗?若是会,上一次就不会被她勾得在此处失控。 既然如此,她就能勾着他失控,一步步取代掉规矩、江家在他心里的地位。 这几日她的不冷不热到底有些被情绪左右了,她不该如此的,她不是一直以利为先吗,怎能被情绪左右。 崔宜萝脑中忽地清明不少。 崔宜萝换上寝裙,刚拉开浴房门扇,却骤然与走道另一端正背身关门的男人撞了个正着。 她顿了顿,随后声音柔了下来:“夫君方才是出去了吗?” “嗯。”他背着身子,声音在暗夜中听着低沉无比。 崔宜萝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察觉到他情绪的不对。 “夫君……” “账册之事,为何未告知我?” 崔宜萝刚开口,就被下一瞬他的话堵住了喉。 只见他转过身来,漆黑的眼睛暗得沉进深渊。 他神情看上去仍如往日平淡,却莫名地带来无数的压迫之感,就连他淡淡落在她面上的眼神,都让崔宜萝感觉格外压迫强烈。 崔宜萝怔了一瞬,嘲讽地笑起来:“我以为夫君一直知道,原是不知道的吗?” 江昀谨声音低沉得似是在强调:“我不知道。” 方才院外,面对他的质问,刘管事一再否认,若非是他发现崔宜萝这几夜来都未看账本,房里也再无账本的影子,而分明她刚拿到钥匙的那日,还将账本搬进了卧房里挑灯看着,昨日他回房时,她又如从前一样看起书来。 一再质问下,刘管事才承认,祖母收去了她的钥匙,并让所有人瞒下此事。 已经过去几日,可这些,她一个字都没和他提过。 因他让她对他一丝信任都无。 他又道:“明日我会寻祖母。” 听着他仿佛承诺的话语,崔宜萝似笑非笑地:“夫君不是祖母说好,不会将家业交给我吗?” 江昀谨剑眉紧紧皱了起来:“我并未说过。” 崔宜萝走近几步,停在了卧房的竹帘前,竹帘遮住了她半边面颊的光,更显她神情晦暗不明。 “啊,那宜萝便不清楚了。” 戏谑带嘲的语气,江昀谨眉头皱得更紧,“是祖母同你说的?” 崔宜萝笑了笑:“夫君还同谁承诺过吗?我知夫君是重诺之人,所以也不愿叫夫君为难。” 看着她神色淡淡,像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江昀谨脸色更加发沉,抿了抿唇,声音有些不自在的紧涩:“当初成婚的事,祖母并不应允,因而也不愿交托家业,我所说的不过是暂时不将家业交由你,大房事务本就不归祖母管,你管着大房的事,过些日子,再接管江家家业。” 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声音在暗夜中像是字字震在她心头。 崔宜萝对着他郑重的神色,忽说不出话来。 他是在和她解释?崔宜萝忽不知该不该信。 几番犹豫间,江昀谨目光落在她面上未移,正色道:“你我是夫妻,日后有这样的事,你可以告知我。” 先前祖母罚了她的事,她也一字都未告知他,还是闻风听祖母院中下人说漏嘴,他才知晓此事。 崔宜萝怔了瞬,随后淡笑着反问道:“夫君难不成会为了我而忤逆不孝吗?” 江昀谨眉头又皱了起来,刚要张口,她忽而越过了卧房门,直接走到了他身前,一股熟悉的馨香瞬间缠绕上来。 “夫君,”她微微抬起脸看他,含着秋水的眼在幽微的烛光下更加摄人心魄,“可宜萝也要顾重孝道,若是祖母不让宜萝告诉夫君,那夫君说,宜萝该如何是好呢?” 说着似是纠结,她咬了咬唇瓣,将红润饱满的唇咬得水光潋滟的,勾缠着人陷落。 两人贴得很近,这是许久未有过的,崔宜萝感觉到男人的气息变重,唇边笑意更浓。 但他面上却是无波无澜,语气严肃道:“由我解决。” 这倒是崔宜萝始料未及的,他真的会因为对妻子的责任在其中斡旋吗? 崔宜萝脚尖微踮,双臂缓缓缠上了男人的脖颈,薄纱轻轻摩擦着他绛紫的官袍。 “那说起来,确有一事,”许是因为靠近,她声音轻了些,气息轻洒在他的薄唇、下颌上,“祖母说,要宜萝将江家子嗣的事放在心上,可是夫君……” 崔宜萝眨了眨眼,十分无辜道:“夫君整日早出晚归,子嗣一事,单靠我一人可怎么成呀?可祖母又催得急……” 温热的气息洒在皮肤上酥酥麻麻的,江昀谨下颌紧绷,接触温热柔软的脖颈、胸口也紧紧绷了起来。 偏崔宜萝仿似无意如此,纯然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 江昀谨眼底晦涩,却任由她的手臂贴着他的脖颈。 下一瞬,她一条手臂顺着脖颈、胸口、腹部如流水般划向夏,触碰到了已熱应的那一处,收紧。 男人身体瞬间绷得更紧,喉结微滚,极轻地压抑地发出几不可闻的闷哼。 崔宜萝神情无辜:“夫君是想在此处吗?” 江昀谨面色压抑着,声音都变得喑哑,眼神避开:“我去沐浴。” 崔宜萝却收紧了些手臂,仿佛故意,直将他的官袍蹭出一丝褶皱。 “为何,可是不合规矩?” 柔软挡在身前,江昀谨俊美的面容在烛火的摇晃间明明灭灭,眼神闪出几分锐利,似乎不再压抑,往日的温润褪去,显出底下的本相来。 他穿着平日里上朝务公的官袍,底夏却越发炽热。 其中的反差,禁忌,带来意趣。崔宜萝就中意他这被玉望支配,抛开规矩的模样。 崔宜萝神色忽然染上几分失落:“夫君莫不是又觉得宜萝逾矩,要生气了吧。” 男人声音像是从喉间挤出:“没有。” 崔宜萝放在炽热上的手掌又轻滑向上,搂住了他的脖颈,脸颊凑近几分,鼻尖轻 轻蹭上,双眼一错不错盯着他,却欲吻未吻。 被她搂着脖颈微微垂下头颅的男人眼帘半垂,绛紫官袍衬得他气质清贵疏离,让人根本想象不到底夏的炽熱。 双目相对交缠。 在他直接的眼神下,崔宜萝轻轻抬起小巧的下巴,触上他的薄唇。 随后轻申出舍尖轻勾。 许久未体验过的亲密。 崔宜萝在心里还未倒数到十,就感觉薄唇微启,还未反应过来,舍就被勾阐住。 风雨忽然排山倒海而来,像是发泄,又像是汲取。 他的力道越来越大,不断地口允着她保满的唇瓣,摩得她发麻得失去知觉,舍又被阐着。 崔宜萝进退不得,她欲挣脱,可睁开眼望见男人已完全阖上双眸。 心中忽然生出几分不详的预感。 他这副模样…… 仿佛察觉到她的睁眼,下唇又被狠狠咬了一下。 崔宜萝的轻乎声被堵住,被吞没在纯舍纠阐中,只发出了一声及其短促的挣扎。 他似不满足于浅长辄止,压得更深了些。 崔宜萝感觉已呼吸不上,气息尽数被强势掠夺,她出于本能地往后撤,试图呼吸。 可男人一直垂在腿侧的手忽然狠狠扣住了她的后颈,将她压向他,促报地制止了她的逃离。 这下胶阐更深,氺声轻响。 崔宜萝此前不知亲稳可以如此胶阐,她忽而有些不敢去想接下来的事,本搂在他脖颈的手也抵在了他减应的胸膛。 她用尽了力道往外推,也不顾把他的官服糅皱,糅得前襟全是褶皱,凌乱到根本无法穿出去见人。 但无论她再怎么用力,他的胸膛跟块磐石般坚固,又似高山一样,让她根本没法推开,还被迫萜得更紧。 糅阮对上减应,根本没有抵抗力,只能被亚成一摊氷。 她纯舍被口允阐着,苏麻流遍全身,激得她退角发阮,几乎是被暗着锁取。似迫不得,又似恼怒,她卯着劲捶他的胸膛。 怎料下一瞬,手腕直接被他的另一只大掌锁住,轻而易举地就扣锁住,霎时动弹不得,任崔宜萝如何挣扎也挣脱不了一分。 下唇又被惩罚般地幺了一下。 眼前的黑影突然退去,急促的呼吸响在幽闭的房中,幽暗的夜里。 崔宜萝下意识逃避地后退一步,可江昀谨却似被激发了胜负欲,迅速地俯下申,长臂隔着她轻薄的寝裙,扣住她的膝弯,横腰一抱。 崔宜萝还未反应过来,只来得及看清男人眼中浓得化不开的墨色,眼前就一阵天旋地转,她下意识搂住江昀谨的脖子,掌心滚铴。 他力道大极了,轻而易举地就能把她扣在怀里,锁着她的膝弯让她不能挣扎,且步伐稳又迅速。 “等等,夫君……”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40节 她声音莫名地发阐,又被方才的亲稳勾带起女乔女眉,抗拒反倒像是催促地欲迎还拒。 话还未说完,她就陷入了帐中柔软的被褥里。 并不是丢进,仿佛男人还保留了几分克制。 但若真是如此,那他完全丢掉克制,该会是何等情形。 崔宜萝来不及去想,男人劲瘦有力的身躯就覆了上来。 完全不去管他此刻还穿着威严肃穆的官袍。 ----------------------- 作者有话说:[狗头]开荤又素了很久,就是这样控制不住 [红心]感谢宝子们灌溉的营养液和投的地雷 第31章 暮云开 崔宜萝方陷入柔软床褥中,便感觉身上一松,不由得微怔。 她知道江昀谨有逸群之才,但从未把这件事同他联系上,只解过一回寝裙,隔了半个月竟还能如此顺畅地解开? “夫君……” 她刚挤出两个字,下一瞬就被腰间他指尖滚铴的处感铴得惊乎出声,一时未防地从红纯中溢出。 江昀谨漆黑的眼底更幽暗。 崔宜萝咬着唇瓣只来得及止住半截,如一只飞往高空的鸟儿骤然降落。 红润的唇瓣已经因为方才的狂风骤雨苏麻得没有知觉,甚至微微肿起,在烛火摇曳中更加女乔焰玉低,构人采撷。 像是引起他的胜负欲,他方才用纯、用舍翘开她的纯,如今便要用手让她的谨幺的纯半再开一回。 崔宜萝自不甘认输,如泄愤一般勾阐他的脖颈,曾乱他平日里熨烫得一丝褶皱都无的官袍,方才她被他按着亲稳挣扎时,他的官袍已经乱得不成样子,而眼下更是被她糅吝得满是褶痕。 玉带也掉了,江昀谨俊美英挺的脸仍如高山白雪般,不容亵渎,但往日里无情无欲的眼中此刻沉沉压着玉,连凌乱无比的衣袍都丝毫未管。 崔宜萝直接勾了他的脖颈拉下,泄愤地咬他的纯,但很快她便后悔了,身后是床褥,她连躲都躲不开。 主控权眨眼被掠夺,她深深陷入被褥中。 除了中迷仙引那一次,江昀谨似乎从来没有主动钦稳过她,但每次她故意使坏构引钦他的纯,他又似压抑不住一般阐着又西又顺。 像是等了许久,压抑了许久。 崔宜萝很确定,他此前完全没有过任何经验,是真正的如外人所言,一丝女色都未沾。 因他钦稳的动作显而易见的青涩,但却令人承受不住,像是完全被申提的本能和玉望带领,在今夜更是骇人。 崔宜萝纯又被顺蘑得发藤,忽而有些后悔,方才他只是扣着她的脖颈,如今大概知晓她逃不开,他的守便放到了幺处,谨攥得似要将她楺入他的申提中。 先前两次,她从没见过他如此狂烈的模样。 似乎只有中迷仙引那晚可以与之一比,就连他绛紫官袍夏的叱熱也是。 但他似乎又有些克制,只攥着幺,未碰的地方还是依旧不碰,矛盾得令人不解。 崔宜萝很想看看他穿着官袍做此事,后面晴玉褪去会是何等悔恨的模样,但可惜,凌乱得他明日必定无法穿出去的官袍还是落在了地上,覆在了她的寝裙之上。 ——就犹如在帐内,他覆下阴影,将她与他比之娇小的申区囚在他申影下一样。 崔宜萝纯被他占据,烛火猛然晃动了一下,她忽地皱紧了秀眉,眼中发红升起水雾,从喉间意出来的声音被屯没在纯舍中。 江昀谨的薄唇被很很幺住,像恼怒,又似承受不住。 要肢被男人的铁臂锢着,崔宜萝逃脱不得,甚至踩上了他劲瘦有力的肩膀。 上回也是如此,但那回不同,那时浴桶狭小,可如今宽阔得很。 很快,崔宜萝就知道江昀谨为何这么做。 她恍然中不禁开始思虑,为何每回她都觉得之前有所保留,可在下一回她就会重新认识到并非如此。 她从前不知,可以萜得如此近。 她都快分不清东南西北,只凭借本能开始促使他结束,就像上回一样。反正他守着规矩,不会有第二回。 江昀谨平日里定力超群,此刻竟能一边陷入,一边克制。 崔宜萝使出浑身力气,也只是让他顿了顿,双眼紧阖,呼吸沉重地似在克制平复。 他为何如此?难道这还不够吗? 但她下一瞬就来不及思考了。 架子床的声响比往日都大,但院子里却空无一人,原本应当守在院外等候主人叫水的婆子也不见了,不知去了何处。 崔宜萝扯过锦被,覆在发米分的学白肌肤上,锦被下的申提仍在轻阐。 若是她知道,素了许久会这般狂列,她在今夜出浴房后就不会主动勾他,她看着比往日里要短一截的蜡烛,不敢去想方才的情形。 沉沦中还能克制,崔宜萝都不知他是彻底被玉拉下,还是保留着几分清明。 江 昀谨已寻了衣物穿上,眼里又恢复清明,除了眼尾还泛着一丝红,以及衣襟将将好能掩盖住的划痕,一丝都找不出方才的痕迹。 “水放好了,还能走吗?” 他声音若有若无地带着餍足,语气却是愧疚。 崔宜萝睨向他,一开口嗓音竟有些嘶哑,还染着几分鼻音:“夫君说呢?” 被促报地折成那样那么久,她眼下只觉从要往下,一片酸瑟。 更何况他还故意克制不结束。 江昀谨抿了抿唇,俯下申来。 崔宜萝本以为他会像上回一样横抱,没想到他只是克制地将她扶起。 下了榻,他仿佛又变成了原先那个清冷禁欲的君子,无情无欲。 可他方才的克制分明就是故意的。苦旅之人终于寻到了一湾温泉,恨不得尽数吞咽,却又希望沉在其中越久越好。 最后崔宜萝是在昏昏沉沉中睡下的,几乎是沾了枕头便睡着了,似乎也未顾及她半靠在男人怀中。 她素来戒心重,往日里靠着人是睡不着的,从前故意撩拨玩弄他,都是得了趣便转过了身子自顾自睡去。 江昀谨看着怀中蜷缩着的俨然睡熟,呼吸平稳的娇小,眸色渐深,在黑暗之中呼吸又变沉了些。 秋叶散下,又被打扫庭院的下人扫去,天光大亮,透过窗纸照进帐内。 崔宜萝醒来望见比素日都要明亮的帐顶怔了怔,身旁的男人早就离开了,但她今日竟熟睡到连江昀谨起身的时候都未醒。 “荔兰,荔兰,几时了?” 按规矩她每日晨间都要去同江老夫人请安的,今日光看日头便知迟了许久。 “姑娘醒了?已经巳时了。” 见崔宜萝着急起身,但腿脚却莫名的显得有些绵软无力,荔兰忙道:“姑娘莫急,是大公子让我们别叫姑娘起身的,说老夫人那姑娘也不必担心,今日可以不去请安。” 崔宜萝扶着雕花床架,眉头微皱:“江昀谨?” 他既然说她今日可以不必给老夫人请安,显然是他寻了由头,他自然不可能将昨夜的荒唐和盘托出,也不知是寻了什么由头。 他不是正人君子吗,有一日也会因为晴事而在长辈面前说谎? 更何况昨夜他还有意将那些婆子打发了出去,自己抬水换了被褥,显然是不想将昨夜的荒唐又像上回一般传入老夫人耳中。 他如此避讳,一面正经一面放纵,崔宜萝反而觉得好笑。 “对了姑娘,程监丞今早出事了。” ----------------------- 作者有话说:只能到这了[可怜] 表哥看似吃饱了实则没吃饱,阿萝也是每次都能发现一些小惊喜[狗头] 最近太太太忙了,今天只能发这么多,尽量周日加更,我努力[可怜] [红心]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 第32章 晶莹骨 程奉是在今早上朝时出的事。 “那会儿天色昏暗,楚大公子昨夜从宫中出来后竟径直去了秋香楼,直至上朝时分才从楼中出来,恰好撞上了程监丞,楚大公子本就未完全醒酒,马又是西域烈马,受惊后竟发了狂,直接将刚从马上坠下的程监丞踩得浑身是血,听闻朝安街满地都是血,街道司的人清理了两个时辰才清理干净……” 荔兰虽厌恶程奉,但说起此事也是面露骇色。 “圣上知道此事后,便派奉御前往,但程监丞伤势太重,本就年事已高,又筋脉受损,怕是日后要瘫痪在床,出行只能坐轮椅。” 半身不遂,这对沉迷女色,纵情声色来说的程奉,当真还不如死了算了。 昨日千秋宴,曹夫人指证她偷夜昙时,程奉出言嘲讽,崔宜萝尚还记得。这些日子她分不出心神,尚来不及和程奉算之前的账。 昨日之事后,她本想将之前的账一并算了,可没想到她这头还未出手,程奉就撞上了楚恪,竟这么巧…… 崔宜萝皱起眉:“那楚家便无表示吗,圣上也未责罚楚恪?” 出了这么大的事,又是在宽阔大街上,虽然程奉只是六品,但好歹是朝廷命官,楚家再势大,圣上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偏袒。 “圣上将楚大公子流放西北了……” 崔宜萝一惊,皇帝往日那么宠爱琼贵妃,此次竟直接流放了她的侄子楚恪? 只听荔兰又道:“但似乎是因为,那日姑娘在光华寺遇到起火,是楚大公子放的火,那火油是楚大公子派人买的,想借此事栽赃二皇子。现下楚大公子要流放西北,五皇子也被连累着闭门思过了,盛京都传开了,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此事。” 果然,江昀谨早就准备了后招,楚恪是草包一个,怎可能想出放火后栽赃二皇子一系列的计划,但皇帝宠爱五皇子,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楚恪推出来了。 但江昀谨那头为何要选择楚恪,而不是楚家其他人?楚恪即便留在朝堂,以他放荡的性子,没了楚家庇护,自掘坟墓是迟早的事。 且今日两桩事撞在一起未免巧合,莫不会程奉的事也是江昀谨设计的?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41节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崔宜萝否认了。 江昀谨是正人君子,朝堂之上的纷争不可避免,但私底下他与程奉并无恩怨,怎可能会对程奉下手,更何况楚恪放浪形骸,旁人也算不出他今日会去哪家花楼,又如何设局。 崔宜萝并未太放在心上,楚恪和程奉出了事,倒省得她动手。 与此同时的郊外简朴的宅子里,二皇子萧靖落下一子后,看着面前面色淡淡的男人,但显然比之前几日的沉重,今日光华寺起火事毕,他周身气息立刻轻松不少,神情还莫名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餍足。 萧靖想起这几日江昀谨为他在外奔波,难免心生劳累,不由生出几丝愧疚:“慎之,这几日辛苦你了。” 江昀谨落下黑子,淡然道:“殿下客气。” “不过,为何要推楚恪出来呢?”萧靖疑惑道。 毕竟火油只可查到是楚家的人买的,完全可以推楚竟或楚徇出来,但为何选了楚恪? 江昀谨看着棋盘上黑白纵横交错,平静解释道:“臣只是觉得,陛下不会因此事舍弃楚竟或楚徇,他们大可以推诿给底下人,但是楚恪对陛下来说不必费心去保。且若做得太过,陛下难免忌惮。” 他缓缓将几个白字收进棋盒,“如今,陛下对楚家又生猜疑,又不会顾忌殿下您。” 萧靖点点头,方才他还以为江昀谨此举多少出于楚恪曾暗算过他夫人的事,且楚恪今早又巧合地马受惊将程奉踩至瘫痪,眼下他解释完,萧靖倒觉得自己多生猜疑了,江昀谨一向公尔忘私,性子平和,不近女色,怎会为了一个女子而如此费心,对人下这么重的手呢? 萧靖看着棋盘上自己被吞没的兵卒,笑道:“慎之还真是深谋远虑。” 江昀谨垂眸未答。 - 黄昏时分,城门闭。 寄雪斋内,崔宜萝正命下人将晚膳端上膳厅,忽见门口走进男人高大身影。 他应是刚下值回来,身上仍穿着绛紫官袍,玉带勾勒出劲瘦的窄腰,隐隐透着劲拔力量感,其中蓄藏的爆发力,崔宜萝昨夜已经领教过了。 望着他身上齐整的绛紫官袍,崔宜萝不禁想起昨夜,官员自会有一两身换洗的,江昀谨今日这身显然是新洗过的,昨夜那件被弄得皱皱巴巴的,肯定是不能穿出门的,以江昀谨的性子,更不可能。 他穿上官袍正经禁欲的模样,让崔宜萝又生出将他狠狠拉进欲里沉沦的冲动。 她收了收心神,对江昀谨笑道:“夫君今日怎么回得这般早?” 话问出口,崔宜萝又记起,他今日终于将光华寺的事了了,可不回得早些了? 岂料下一刻,江昀谨从袖中暗袋拿出了一串钥匙。 看着熟悉的钥匙,崔宜萝一怔。 他缓缓道:“昨日答应你的,我会去寻祖母要回,本该今早给你。” 剩下的话他适当地省略了,但不用他说,崔宜萝也知道其中意思。 她轻轻笑了笑:“夫君难道不知为何我今日起迟了么?” 若不是昨夜他故意控制着不结束,力道又狠,腰腹肌肉都紧紧绷着,折着她的退大开大合的,她怎会昏 昏沉沉地一觉睡到巳时? 江昀谨眼底一深,抿了抿唇。 崔宜萝心中哼笑,面上也未再言,顺从地接过账房钥匙,“多谢夫君。” 老夫人显然不愿意交给她,想来即便是她走后,江家账务也是由明姑接管,所以才会先将大房账务一并交由她管,也便日后顺畅接手。 江昀谨此举,不就是和老夫人对着干吗?他竟会为了守诺做到如此程度吗,还是说他其实有些许信任她,否则他心中将江家看得那么重,怎会放心交给她打理? 再看眼前如圭如璋,松姿鹤骨的男人,崔宜萝心口一顿。 “那夫君今日可遭到祖母责骂了?” 江昀谨平静垂眸避开了她的眼神,“没有。” 竟没有吗?崔宜萝不太相信,可看江昀谨平静的神情,又不似说谎的样子。莫非是老夫人违诺在先,也就理亏地将钥匙还了? 他又道:“先用膳吧。” 他要用膳,崔宜萝也未继续问:“好。” 其实是否与他一同用膳并没有什么区别,毕竟他守着食不语的规矩,不过多双筷子罢了。 但当崔宜萝沐浴后掀开竹帘,见到男人气定神闲坐在坐榻上,手中执着书认真翻看时,忍不住一怔。 见他闻声看来,忙淡笑掩过:“夫君今夜不去书房吗?” “嗯。”男人淡声道,根本没有同她解释的意思:“我去沐浴。” 浴房门开合,崔宜萝看着他放在小案上,规整合上显然不再准备继续看的书卷,轻笑一声。 不过片刻功夫,男人便沐浴完毕从浴房中出来,见卧房内灯火通明,一如方才,脚步微微顿了顿,便大步走向卧房。 方踏入房中,竹帘后便闯出一团馨香撞入怀中。 崔宜萝青丝披下,薄纱似月光一般潺潺流过雪白的肌肤,美艳得不可方物。她眼中含着盈盈水波,只轻轻抬眼就似摄人魂魄。 “夫君今夜这般早回来,不会是为了做这事吧?” “还是说,”崔宜萝拨弄着他系得齐整的衣带,笑道:“夫君只是为了子嗣?” 昨夜她刚将江老夫人催促子嗣的事告诉他,他今夜便提前回房,很难不让人觉得,他要做这事不过是为了子嗣罢了。 毕竟就按他们之前那样,两三年都怀不上子嗣吧。 他心中以江家为重,自然把子嗣的事放在心上。 江昀谨任她勾着他的衣带拨弄,眼底愈发暗沉,崔宜萝贴着他,敏锐地感觉到他已炽熱起来。 但崔宜萝偏不让他轻易如愿,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勾着衣带的纤长手指要扯不扯。 “夫君怎的不说话?” 江昀谨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他这副等她主动的样子令崔宜萝动作更加肆意,挑衅般地仰起脸亲上他的唇,又在他启开薄唇正要纠缠过来时迅速地一退。 看到江昀谨面上闪过的一丝意外,以及眼中翻涌得更浓的墨色,崔宜萝眼底兴致更浓。 明明什么事都做过了,榻下还装得如同清冷圣人一般,崔宜萝最厌恶见他这副模样。 玩心渐起,她又亲上他的薄唇,主动伸出舍尖勾住他的,有了方才那次,江昀谨这回的反应迅速很多,仿佛怕又被她玩弄,一阐上力道便大极了,不是顺她的舍尖,就是顺西着她的唇瓣不放。 氺声响在寂静的夜中,崔宜萝承受着他越亚越深的亲稳,十指交缠上他的大掌,随后将他的手掌带到自己糅软的腰上。 那处的炽熱更似要冲出束缚,崔宜萝心中笑意更浓,在他又要更深纠阐时,反应迅速地再度退开。 一缕晶莹细微的银丝拉开扯断,崔宜萝看着他眼中满是黑压压的欲,面容仍显清冷,但薄唇上却染上晶莹,她面上却无辜道:“夫君不说话,想必是宜萝猜错了,夫君白日劳碌公事,想早些歇下也是应当的,那宜萝去熄了灯盏吧,好让夫君安寝。” 说罢略带失望地松开他的衣带,要转身去熄了屋内的灯盏。 腰间忽然横来一只手臂,阻住了她转身的动作,一把将她桎梏住。 脖颈被扣住抬起,他径直咬上她的唇。 ----------------------- 作者有话说:玩脱了吧宝宝[狗头] [红心]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 第33章 冷画屏 后颈被扣着,崔宜萝的纯半被含住,他来势汹汹,体现出几分平时成熟平和表象下的直莽。 糅阮的纯瓣被添顺,崔宜萝被激起气性,谨合着纯,让他不得入内,却又被江昀谨的促报蘑得退角发软,浑申只能依靠着他扣在脖颈的大掌和腰间横着的手臂,否则她早已站立不住。 只靠钦稳就能挑起玉望吗,还是被挑起了胜负欲? 从前从未主动钦稳过她,只因今日被她戏耍,竟直接扣住她让她承受强势。 崔宜萝睁眼只见他双眼紧闭,眉头微皱,似是完全沉迷其中,长睫根根分明,薄薄的眼皮遮住了漆黑的双眸中的所有情绪。 纯半发麻,他固执地想撬开她的牙关,于是力道更大,仿佛已经感觉到她因钦稳而变阮的申子。 但崔宜萝是何等的坚韧,即便她一边乌噎着,一边不得不抓住他肌肉鼓起的臂膀,腰肢向后弯,后颈又被死死扣住不允逃脱,她仍坚守着防线。 但很快情势就变了。 他找到了其他让她开口的方法。 退备折起,极其申处的镇阐让崔宜萝意识模糊,而江昀谨似乎寻到关键,一边钦一边几近的同时,在她忍不住惊乎的一瞬迅速扣住了她的下颌。 一切都是长区直込。 崔宜萝在极度恍惚中确认,他就是故意的,欲这种东西,竟让平日里温润平和的君子都充满了报复欲。 今夜她的纯就从未得到过自由,被氺浸闰得糅阮,反而更容易被采撷。 最后在崔宜萝一再用本能催促着结束,却毫无效果,只换来他亚着更加凶孟后。 她双臂搂住他的脖颈,不再被动于被安着所取,直接主动地勾阐。 这似乎极为有用,很快,他的大掌用力按着她的肩背压向他,像是要彻底揉入骨血。 崔宜萝阐斗着狠狠舀住了他的纯。 榻上抵死缠绵,榻下江昀谨依旧是目下无尘的清冷君子,似乎只要这事结束,潮水退去,他又拾起君子礼义,端正严肃得让人难以靠近。 在榻下他们从未钦稳,但在榻上他却会将她申申亚入被褥中,大开大合的同时勾阐添顺。 他想必也很唾弃在榻上沉沦于情.欲,沉沦到甚至不愿结束的自己吧。 但为了子嗣,他又不得不为之,这几日夜间都要将她亚在榻上,又死守着规矩,每夜绝不二回,有几次沐浴完,她分明感觉到他又隐隐发铴的斥熱,但他硬是忍了下来。 后果就是,他在仅有的那一次总是控制着不肯结束,崔宜萝使出浑身解数都动摇不得半分。 倒不如分为两次。且为了要子嗣,还如此守着规矩,也不知在他心中是江氏兴衰重要,还是规矩更重要些。 一面放纵,一面守矩。 但崔宜萝却觉得越发无趣了,许是见过了他沉沦情.欲的模样,且他每回都只用相同的式样,就连碰也只掐着她的腰肢。 不过料想若将杨静菱送给她的那一箱册子拿出来,即使有助于子嗣之事,他也是不肯做的,没准还要向之前那般斥责她不守规矩。 但这几日的另一头,江老夫人院中,却是气氛压抑沉重。 “老夫人,四夫人来了。”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42节 江老夫人正正坐在坐榻上念珠,但似乎并没有静下心,眉间微皱,听了明姑的禀报睁眼时更露出了这几日来心中的不悦。 不过多时,明姑便将一妇人领了进来。 “给婆母请安。” 四夫人沈氏恭敬婉顺,江老夫人的神色好了不少:“这几日明珏如何?” 提起儿子,沈氏面上笑容更大:“明珏在国子监自是勤学苦读,有慎之这样的大哥为榜样,明珏怎敢懈怠?” 提起江昀谨,老夫人神色一滞,笑容稍敛。 沈氏何等敏锐,立刻意识到婆母对于大夫侄的态度不对,默了瞬试探地开口道:“婆母这几日可是为了慎之的事烦忧?” 江老夫人轻睨向沈氏,目光隐约透着一股威压,令人不寒而栗。 沈氏硬着头皮道:“婆母,慎之不过是此前从未同女子相处过,这刚刚成婚,难免一时忘了规矩,可这崔氏小门小户出身,眼界学识怎能同盛京中贵女相比,待时日久了,慎之自然厌弃,怎会肯将江家交给那崔氏打理?” 江老夫人闻言默了默,神色稍缓,沉声道:“江家祖祖辈辈积攒下来,才能有今日的家业,如今这副情形,若真毁于一旦,我还有何颜面去见祖宗们?” 沈氏转了转眸子,道:“婆母,您不是同英国公府孙老夫人有几分交情吗,若不是当初慎之出孝时,她那孙女还未及笄,没准二人还能缔结良缘。如今清亭县主年满十六,又秀外慧中。依儿媳看,不如您写封信请孙老夫人办个诗会,到时婆母您再派人盯着,即便慎之对县主无意,但在诗会上,崔氏的才情肯定远远比不过其他贵女,相形见绌,慎之见了难免心生厌恶,定会幡然醒悟不该将江家托付给崔氏打理的。” 江老夫人闻言沉吟下来,片刻后,忽地扬声道:“拿纸笔来。” 一刻钟后,一封信便由江府送出。 诗会在英国公府的前庭花园举行,环有亭台水榭,亦方便各家走动。前庭摆满了绣屏,另设笔墨,依诗会规矩,进门后需得先在绣屏上题诗半首,才可去续旁人题的诗。 崔宜萝挑了盏绣屏提笔写着,锦袖微落,露出一段雪白细瘦的腕子来,袖口边缘隐约可见微红的指痕。 荔兰提醒道:“姑娘……” 崔宜萝看了眼,恰好将诗题完放下笔,利落地将袖袍拉好。 “崔姑娘。” 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崔宜萝顿了一瞬,神色登时沉了下来。 “元大人,真巧。” 崔宜萝回身时,已挂上得体的浅笑,但眼中却清泠泠得一丝笑意都无。 元凌玩味道:“不巧,我专程来寻崔姑娘的。” 崔宜萝语气微讽:“哦?不知元大人所为何事,我想我最近并未做一些值得让云翊卫来寻我的事吧?” “崔姑娘心愿得成,自然无需再费心。不过我倒有些好奇,为何旁人一再对崔姑娘费心呢?” 望着崔宜萝眼中的阴戾,元凌笑了起来:“夜昙一事,针对皇后和二殿下为假,针对你崔姑娘而来才是真。” 前庭聚了不少参加诗会的贵女郎君们,虽有多盏绣屏交相掩映,但人多眼杂,崔宜萝还维持着面上的笑容,眼神却彻底冷了下来。 “元大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元凌笑得轻松:“不过觉得崔姑娘碰上的这些事倒当真格外有趣,让元某也忍不住好奇,难道崔姑娘自己便不好奇吗?” 崔宜萝冷笑反问:“怎么,莫非元大人还想帮我查?” 元凌眼底幽邃莫测:“那就要看崔姑娘用什么来交换了。” 崔宜萝咬了咬唇,刚要开口—— “元大人。” 江昀谨的声音响起,崔宜萝与元凌二人皆是一愣。 只见不远处,男人一身银灰锦袍,上绣松竹暗纹,气质清冷疏离,但更让人不敢靠近的是男人周身的低沉气压,冷毅俊美的面上分明无甚表情,但却隐隐释着一股不悦的威压。 崔宜萝下意识地:“夫君怎么来了?” 随后又想起,今日的诗会是英国公府举办的,听闻英国公府孙老夫人与江老夫人交情不浅,江家今日得闲的姑娘郎君们也都来了,那么江昀谨会来倒也不出奇。 不过他要来,竟也未和她说一声。 崔宜萝面上笑容不变:“夫君怎么不同我说一声?” 莫名地,江昀谨面色稍霁,走到崔宜萝身旁,与她并肩站在了绣屏前。 “祖母晨间才命我前来,外头有有些事需处理,时辰太早,你尚未醒,便未来得及。” 他语气平缓,依旧如平常一样言简意赅,但崔宜萝却总觉得话语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就像……他们当真是关系亲密的寻常夫妻。 偏诡变多端的元凌还在此处,他们方才的交易商量了一半,他为索取好处,定要与她再商量下去。 江昀谨又撞到她和元凌商量,也不知听去了多少,若是被他知道她私下有心查探真相,八成是要制止的,毕竟若棋子有了意识,便不会简单地任人摆布。 崔宜萝心中百转千回,身旁的疏冷君子忽朝元凌认真道:“夜昙之事,多谢元指挥使为吾妻查明真相。” 夜昙失窃一事,最后萧铮那头推了个巡视的侍卫出来顶罪,以侍卫监守自盗结案。元凌伴君多年,自然知道皇帝不想深究下去,明面上有个交代便罢了。 在场三人皆是心知肚明,江昀谨却守礼地道谢,倒让崔宜萝有些不明白了。 只见元凌淡笑着,语气有些意味深长:“令公客气了,元某乐意为之。” 江昀谨眼底微沉,轻轻颔首。 绣屏前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崔宜萝见二人都没有要动的打算,想来今日那件事是暂时商量不成了。 崔宜萝正想寻个借口离开,耳侧忽而插进了一道清婉的女声。 “江大哥,没想到你今日会来。” 三人寻声望去,只见一清秀女子婷婷袅袅地站在几步之外,她一身浅绿绣兰草长裙,乌鬓间也只简单地簪了几根钗,并不高调,但若仔细一瞧,便能瞧出其身份不低。 那衣裳首饰,虽不华丽张扬,只显简朴大气,但所用之料皆为上乘,是富裕之家都未必能接触到的,仅有权贵才用得起。 在英国公府,能如此打扮的,也就只有清亭县主了。崔宜萝立刻便认出来人身份。 江昀谨只是神色淡淡作了一揖:“见过县主。” 清亭语气轻快了些:“方才我在绣屏上题了诗,不过他们续的几首,我都不大满意,江大哥高才绝学,不如你来帮我续上下半首?” 说完又对崔宜萝笑笑:“还是第一次见嫂嫂,先前婚仪时只遥遥望过一眼。我想请江大哥离开片刻,嫂嫂可应允?” 江昀谨沉吟几息,正要开口,身旁的妻子却开了口。 崔宜萝笑道:“县主客气了。既如此,夫君快去吧。” 听着崔宜萝催促的语气,江昀谨几不可察地轻扫向一旁轻轻挑眉,眼中扬起兴味的元凌,眼中彻底暗了下来。 ----------------------- 作者有话说:县主只是爱写诗,戏份不多,对表哥也没意思哈[可怜] 倒是某人醋意大发[狗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红心] 第34章 扑流萤 崔宜萝见江昀谨微微侧脸看来,眼底低沉压着着一团错杂翻涌地复杂的情绪,她心口一停,下意识一怔,待要细看,却见他转过了脸去。 只听他语调平静地婉拒道:“臣许久未作诗,怕是续不了县主的诗。” 清亭微愣,几息后有些失落地点点头,毕竟江昀谨入朝已多年,出了名的醉心公务,对作诗生疏也属正常,“那我只好再问问柳探花了。” 说完,清亭正欲走,目光忽落到了崔宜萝身后的绣屏上,凝目一瞧。 崔宜萝只见清亭神情愈发惊艳,最后看她的眼神中还带上了几丝欣赏。 “嫂嫂这诗引经据典,衔华佩实,清亭钦佩,可否请嫂嫂为我续下半首?” 这清亭县主看似年岁不大,实则却饱读诗书,更是痴迷作诗,崔宜萝在来时便听江昭月提到,眼下见状更是心中了然。 清亭县主主动开口,崔宜萝欣然道:“若县主不嫌,臣妇自当尽心。” 清亭见她答应,笑容立刻漫了满面:“那嫂嫂跟我走吧。” “是。” 于是,清亭分明是过来找江昀谨为她续诗的,最后却拉了崔宜萝同去,且似乎对她所作很感兴趣,主动问起她平日看书之事。 走前,崔宜萝回头看向江昀谨,他面色仍沉着,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但面色却莫名比方才好了 不少,方才他们对视的那一眼倒像是她的幻觉。 江昀谨见她看来轻轻点了下头,倒也未说什么。 崔宜萝心中漫起一阵古怪,但清亭又捡了别的话题,她便暂时将此事放了下来。 两人说说笑笑着走远了,不过片刻便被其他贵女郎君和绣屏挡住了身影,看得不甚清楚了。 元凌回过头挑了挑眉,望见面前高大的男人稍霁的面色,忽而笑道:“令公,方才崔姑娘不过与元某有要事相商,这才稍微急了些,令公可别误会。” 江昀谨看他一眼,敛了神色淡淡道:“夫妻之间,自当信任。” “自然,想来崔姑娘根本不在意这些,一时情急,也未顾及到令公的感受。” 江昀谨眼底深了几分。 元凌说罢,又将目光聚集在了江昀谨身后的绣屏上:“崔姑娘这诗的确作得好,既然令公对作诗生疏已久,不如让元某试试。” 元凌笑得纯良:“令公,借过。” 江昀谨却一动未动,颀长劲瘦的身影挡在绣屏前,虽是文臣,但看上去并不比元凌这个武臣文弱多少,倒隐隐有股势均力敌的意味。 只见男人神色微冷,声色发沉:“崔姑娘?” 元凌似笑非笑:“抱歉,元某从前唤习惯了,索性称呼不过是个代号,崔姑娘既也未说在意,元某便没刻意改口。元某知道令公是最重规矩之人了,不过元某散漫惯了,崔姑娘也是不重规矩之人,还请令公见谅。” 江昀谨眼帘微抬,眸底沉静若深潭,缓缓道:“无妨,正如元大人所言,称呼只是代号。” 改变不了任何。 元凌语调瞬时沉了下来,面上却依旧挂着玩味的笑:“令公果真大度。” 江昀谨轻轻颔首,“如元大人所言,内人并不在意这些。” 说罢也不等元凌回答,轻点下头表示告辞,便大步离去了。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43节 而另一侧被清亭带到她的绣屏前的崔宜萝,一面与清亭谈论着诗,一面不动声色地留心远处相对而立的两个男人。 元凌此人诡计多端,又过分敏锐,最是难对付,该不会故意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暗示江昀谨吧? 但崔宜萝留心了片刻,见元凌要越过江昀谨去到绣屏前,江昀谨却没给他让路,不禁眉头微皱,江昀谨最是重礼,怎会无缘无故阻住旁人去路,莫非是他二人有何过节? 但见他神色平静如常,仿佛只是闲谈。 随后二人又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元凌的脸色瞧着难看起来,而江昀谨则平静地大步离开了。 崔宜萝暗忖,莫非是因政务上的事?毕竟元凌是皇帝的人,而江昀谨背后之人是二皇子,政见不合也属常事。 不过如此一来,元凌更不可能提醒江昀谨,告诉他她此前的事了。 崔宜萝暗暗松了一口气。 清亭与她相谈甚欢,诗会上其余的贵女郎君们也起了好奇之心,寻到了她的绣屏,连带着她所题绣屏上续诗的人都多了不少。 她心中了然包括清亭在内人的惊讶缘何而来,她出身不高,理所应当地被视为见识浅薄,读书不多。但今日却并非众人所想那般,其中反差,自然让众人吃惊。 直至诗会结束,清亭还有些意犹未尽,称下次会给她递帖子邀她出门。 来时崔宜萝与江昀谨不是一道来的,但走时江昀谨却命人将马牵了回去,与她一道坐了马车。 这倒令崔宜萝有些意外,但他一路也并不主动开口,正襟危坐着,神色瞧着还有些心不在焉。 想来是在记挂公务之事。 因而用过晚膳后,崔宜萝以为江昀谨定是直奔书房去了,但未想到她从账房看完账册回来,映入眼帘的却是男人正站在卧房内。 他似乎是刚沐浴完出来还未来得及穿衣,上半身竟赤裸着,肩背宽阔紧实,露出匀称而有力的肌肉,线条流畅好看,但突兀的是,上头有十来道红痕,像是女子指尖划出来的。 深深浅浅,有新又旧,道道红痕在冷白的皮肤上更加显目。 这些日子他为了子嗣,每夜如完成任务一般,定会与她做那事,但情难自控时,她根本承受不住他,失态地在他脊背上留下了痕迹。 但平日里穿着衣裳,榻上他又只有那一种式样,她根本看不到他的后背,如今这副情形乍然闯入眼中,对崔宜萝难免带来冲击。 听到她的脚步声,江昀谨又迅速地套上上衣,方才许是见她不在房中,这才赤裸着上半身出来。 他淡淡道:“回来了。” 他语气平静,似乎已视他们的坦诚相对为常态,崔宜萝自也不忸怩作态。 她应了一声,便出房门让人抬水到浴房去了,在外走动了一日,又看了账册,浑身难免有些疲惫。 沐浴出来,卧房烛火通明,江昀谨坐在坐榻上,手中竟一反常态地未执书卷,而是端正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他今日在马车上也是如此。 崔宜萝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怪异:“夫君在想什么?” 江昀谨抿了抿唇,抬眼望来。 崔宜萝敏锐地察觉到他眼底翻涌着的浓墨,与今日在诗会上别无二致。 “夫君……” 下一瞬,他忽而站起身来,长臂一横束缚住她的腰肢,将她拉进了怀中。 ----------------------- 作者有话说:[狗头]正宫的“从容” 抱歉宝子们,这几天太忙了,明天一定加更[可怜] [红心]感谢宝子们的营养液和地雷 第35章 微霜晓 崔宜萝下意识后退,但他长臂如玄铁一般横在腰肢后禁锢住,她后退的动作反倒让腹部贴得更紧密,如火迅速燃烧卷起,炽热相互交织。 崔宜萝眼睫轻颤,骤然撞入男人眼底的一片墨色中,是浓烈的欲望、占有,还有更深层的复杂情绪,她看不明白。 一瞬后,她回过神来,克制住本能的后退,将身体贴上了他坚固胸膛。 柔若无骨的手沿着束在她身侧的手臂轻划向上,指尖带起寸寸紧绷,隐约可感中衣之下的雄劲力量。 崔宜萝双手环着男人的脖颈,勾唇笑道:“夫君今夜这般心急吗?” 江昀谨眼中复杂的情绪稍退,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强烈的炽热。 他自是不会回答,他从不会在做此事时说一句话。 带着浓重的风雨,他微微敛眸,垂脸衔住了她的纯半。 呼吸顷刻被掠夺,他亚来的那一刻,崔宜萝忽察觉出他今夜情绪的不对劲,像巨浪被积压后越发汹涌,如今破开了个口子便汹涌而出。 崔宜萝抓着他的臂膀不由得微微向后仰,她实在成收不住,纯被闰试得更加楺阮,在顺舀下更加虹研。 他今页莫名地强势,懂作也变得孟列,一股山雨欲来之感,从前带有几分克制温和的添西,此刻尽数消失,化为更充满强势占有意味的丝舀。 舍跟发疼,纯也发嫲得失去知觉。 束在腰间的长臂忽地向夏,在豚上一托,轻而易举地便将人单臂抱了起来。 “啊——” 被骤然猛地托起,崔宜萝吓了一跳惊呼出声,下意识地搂紧他的脖颈。 托着豚的长臂坚固得根本不容挣脱,她被亚入被褥中,刚陷入,指节有力强势地抬起她小巧的下巴,他径直稳了下来,她又被迫承接住弓虽烈的稳。 他依旧如之前的每一次一样闷不作声,但发沉的面色以及更加用力的懂作,皆昭示着他情绪的不对。 还未多久,崔宜萝便承受不住地乌夜,已满布红痕的后背又留下了新的一道划痕。 他似乎是在佔有,此此都即为申,于是崔宜萝又发现,此前他还是克制了。 今夜才是彻底的,全部。 这一番究阐便到了深夜,江昀谨控制得比之前还要厉害,崔宜萝甚至难奈地舀住他的纯,肩 ,但并不能叫他心软,她的挣扎反而让他眼底更阴沉,那股名为占有的情绪愈发浓烈 到最后,她的两只手腕都被傅出了痕迹,要亦被固定地恰出同样的。 江昀谨将她按进怀中,在强烈到来的那刻忽然扣住她的后颈抬起,很很亚下来稳住了她。 崔宜萝被不断送往鼎锋,早已止不住阐,此刻竟连下意识发出的乎声都被尽数吞没。 动静持续了不知多久的卧房骤然静了下来,只余仍显及列的沉重混乱呼吸声。 江昀谨仍扣着她的后颈,但已渐渐温和,轻轻添顺着她的纯半,像是愧疚地安抚。 崔宜萝忽而收紧牙关,用力地舀住他的舍尖。 许是本就处在及列过后的敏锐,他不防地闷哼了一声。 崔宜萝声音仍带着之前的余韵,但语气却冷了下来,看向还覆在上方未撤离的男人:“夫君今夜是做什么?” 江昀谨单臂微微撑起身子,眼帘垂下,掩住眼中仍在翻涌的情绪,“抱歉。” 崔宜萝盯着他:“夫君今日心绪不宁,究竟是为何?” 两人紧密洁和,离得这么近,他根本无法像之前一样避开,他抿了抿唇,从喉间挤出两字:“没有。” 说罢,便要从她提内撤离,“我去叫水。” 崔宜萝径直按住了他,骤然更申,男人又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 崔宜萝咬了咬唇,压着反应步步紧逼道:“夫君是要瞒着我吗?” 江昀谨垂眼不答,不知是在平复,还是在犹豫。 片刻后,帐内才响起他凝涩的声音:“今夜是我的不是,抱歉,沐浴后我为你上药。” 他最终还是固执着不肯说,崔宜萝心中更觉奇怪,细想今日,她在诗会上刚见到他时,他情绪便有些不对。难道是诗会前发生了什么? 崔宜萝想不明白,及烈过后,她暂时没了心思再细究,且他更从未和她交心过,某些时刻再亲密又如何,实则连普通夫妻都不如。 她轻动了动,男人立刻紧绷起来。 她勾唇笑道:“那夫君还不出去吗?还是说,夫君想坏了规矩?” 江昀谨墨眸沉沉,克制着不看她,撤离,肩背绷出锋锐的线条。 药膏是他之前就备下的,但除了初次,根本就未用过。 其实崔宜萝觉得今夜也是不需要的,但他方才的剧列实在让她承受得崩溃,她不折腾他一番那怎么行? 上药前,崔宜萝神情无辜,似乎只是贴心地问了一句:“夫君,要蒙眼吗?” 江昀谨顿了一顿。 显然,他是未打算蒙眼的。 上次上药时,他们不是夫妻,可如今他们不仅成婚了,这段时日更夜夜在榻上交缠,蒙眼倒显得欲盖弥彰。 崔宜萝忍着笑,目光认真地看他,只见片刻后,他抿了抿唇,轻轻嗯了一声。 这下换作崔宜萝顿住了,他竟真还应下了。 她声音几不可察染上几分不悦:“那劳烦夫君了。” 江昀谨只沉声言简意赅地:“嗯。” 他越是守矩禁欲,崔宜萝就越发想要看他凌乱的样子。 男人笔挺的鼻梁上方,重又束上雪白的锦布,将漆黑的眉眼尽数蒙了起来,布条之下,他也仍旧闭着眼,又成了守礼的君子。 涂药时,他的动作亦轻柔,但有几刻她亦能察觉到他动作中的克制,若非相触,只看他无甚表情的冷毅的面容,定然猜不出他骨节分明的手正在做什么。 待得抽离,崔宜萝有意无意地曾过他的腰腹,果真如他所想。 江昀谨如触到火般迅速避开。 耳侧崔宜萝的声音意外又无辜:“呀,夫君,我不是有意的。” 江昀谨背过身用帕子拭着修长手指上的水渍,直挺的背影在烛光下颀长如绷直的墨竹,正直清冷。 他淡淡道:“无事。” 崔宜萝以手托腮卧在帐中,无声笑了笑。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44节 若非亲自感觉,她倒还真会信了他。 她忽而有些好奇,成婚前她的数次“无意”,他当真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而那厢他已熄了灯,卧房骤然昏暗,仿佛将此前的种种激烈、抵死缠绵都掩埋进了黑暗里。 - 但另一侧却有人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翌日一早,老夫人院中,四房夫人沈氏向江老夫人请安时,神情难掩心虚。 江老夫人用完药,眼神落在厅中姿态别扭的沈氏身上,淡淡开口道:“这是怎么了?” 沈氏被看穿,心虚着道:“昨日诗会……” 话还未说完,老夫人便接过了话头:“慎之一向如此。” “那他和崔氏……” 诗会过后,崔宜萝得清亭县主青睐,虽出身不高但饱读诗书的美名便在京城高门中传了出来,霎时间从前低看崔宜萝,只觉她不过是凭借着姨母接来暂住,才能嫁入江家的人也不由得对崔宜萝高看了一眼。 此前沈氏与老夫人请英国公府的孙老夫人举办诗会,本是想让崔氏与京中贵女们相形见绌,好让江昀谨清醒,撇了将家业交给崔氏的念头。 这个结果出乎沈氏意料,她也未想到崔宜萝竟读过书,还能得到清亭的青睐。 沈氏越发心虚,只觉给婆母帮了倒忙,她本想着若江昀谨厌了崔氏,她也好在江老夫人面前举荐自己兄长之女。 怎料如今……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沈氏低着脸心中愈发不忿,没想到上首的婆母开了口,语气不仅平和,甚至还有些松快。 “这亦无妨。昨日诗会,慎之与崔氏只说了几句话,并不亲密,夫妻二人在外尚且如此淡漠,想来,慎之还是存有理智的,更不会无理偏袒妻子。且崔氏在外声名转好,对我们江家而言更是百利无一害,江家本就门风清正,素负盛名,先前因着崔氏,难免受到影响。如今这般倒也不错,崔氏倒也是有几分脑子的。” 江老夫人神情比之前几日平和了不少,但这一番话却让沈氏微微滞住,片刻后才笑起来:“婆母说的是,慎之待崔氏不过尽责罢了,心中挂着的定然只有江家,怎会因旁人误了江家兴旺。” 这话说到江老夫人心坎里,面上稍微染了些笑意,点了点头。 - 诗会上绣屏所题的诗,以及其他人续的诗,皆会有专人整理成册后送给参加诗会的贵女郎君们,是以文人才子们都在诗会上卯足了劲,希望自己的才华能够被达官贵人看中。 也就因此,崔宜萝收到的英国公府送来的诗册约有半寸高。 里头密密麻麻,崔宜萝本就对诗会不感兴趣,收到后便令荔兰随便找个柜子收起来。 但荔兰拿开的前一刻,她又鬼使神差地出了声:“等等,还是放下我看看吧。” 荔兰无奈笑道:“婢子便说,姑娘便不好奇他们如何续的诗吗?从前在宁州,皆是些纨绔子弟,姑娘不在意也就罢了,可如今在盛京,而且昨日大公子不是也去了吗,他会不会也为续姑娘的诗了?” 崔宜萝翻着诗册,淡淡道:“他连清亭县主都拒了,怎么会为我续诗。” 荔兰也不意外:“大公子还当真一贯的不近人情。” 崔宜萝笑了笑,指尖在书页中翻转,在绣屏上题诗自有落款,有作诗人的,也有续诗人的,诗册也会记录下名姓。 见到元凌的名字列在她的那栏之下时,崔宜萝微怔。 她皱起眉,元凌这是想借诗警告她,还是传递什么讯息?不过元凌此人作风一向古怪,令人捉摸不透。 昨日他说要她用条件换他帮忙查探,也不知是真是假。崔宜萝倒的确好奇真相,好奇过往内幕,但元凌此人让 她顾虑不小,且以元凌锱铢必较的性子,索要的条件肯定不简单。 崔宜萝捏着册子失神片刻,回过神时目光落在了书册页面的最下方。 她心口一停。这续诗之人真切读懂了她所题诗中的意蕴,其实续她诗的众人中,自也不乏实力不俗的才子,但真正让她觉得合衬的,却只有这半首。 她下意识去寻落款处,却寻了个空。 崔宜萝来回翻转这一页,这才确定这人是当真未留姓名。 不知是忘了,还是有意隐去。 不过崔宜萝虽有些遗憾,但此人未留落款,她倒也不会费心去寻,看过后便将其置于一旁,令荔兰收了起来,又将心思放到账务上。 不知不觉便到了黄昏时分,她正与刘管事商量着去铺头庄子看看时,院中忽匆匆跑进一个婢女来,神色慌乱。 崔宜萝认出是江老夫人院中的,见她慌里慌张,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微微皱眉道:“何事?” 那婢女喘着气道:“少夫人,老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可有说缘由?” “说是方才三夫人于繁园会友时,听闻假山时后有响动,让人上前一瞧,竟是一府卫和一婢女在后头……这事若就府中人知晓也就罢了,但偏偏三夫人的几个好友在场,老夫人眼下已发了好大的火,夫人快些过去吧。” 崔宜萝听完皱紧了眉,“但此事老夫人与婶母们解决便罢了,为何会唤我过去?” 江老夫人最是不喜她,总不可能让她帮着插手做决策吧。 果听那婢女道:“少夫人,被捉了的婢女是您院里的……” 崔宜萝忙匆匆带人赶到老夫人院里,一进门便见一男一女被严严实实绑着跪在地上,堂中坐满了人,坐在上首的老夫人神色不虞到了极点。 对上端坐在众人中,格外显目的男人的视线,崔宜萝怔了瞬。 江昀谨竟也被唤来了,看他身上的紫色官袍,应当是一下值便被老夫人唤了回来。 就是不知此事是只斥责她一人,还是要连带着他一道挨训。 她院里的婢女和府卫在假山后苟且,不仅被人抓住了,还让三夫人的几个好友撞见,不用想也知道江老夫人此刻定是勃然大怒,不会轻飘飘接过的。 但她接手不过几日,账都未理清,且院中婢女是她和江昀谨成婚后才调配来的,若真论究,老夫人岂不是也有责任? 崔宜萝上前行了个礼,便在江昀谨身边落座。 上首的江老夫人开口道:“既然人都到了,那便开始。” 老夫人唤了声三夫人朱氏的名字,道:“由你先说吧。” 朱氏将经过讲了一遍,随后恭声道:“婆母放心,儿媳已同几位夫人说过了,定会守口如瓶,不会将此事传出去,坏了江家声名的。” 江老夫人面色未见和缓,沉声应了声,“府中侍卫是由彭护卫统管的,已革了职换曲护卫统管。但这婢女出自玉竹院,宜萝,玉竹院是你管的,你们如何做想?” 崔宜萝正要开口,怎料身旁的江昀谨抢先一步开了口:“祖母,此事是孙儿管教下人不严,还请祖母责罚。” 他一开口,便话里话外都将此事揽在了自己身上。 崔宜萝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但他说话时姿态谦和,似乎真的觉得此事的发生是他管教不力,理应担责的缘故。 他一向负责,此时开口揽责,众人也不意外。 江老夫人亦不意外,沉着脸道:“此事的确是你们夫妇管教不严所致,既如此,这几日便一人将家规抄个十遍,府中发放的家用,大房这半年也就别领了吧。” “是。” 崔宜萝垂脸应着,心中微松。 到底看在江昀谨的面子上,江老夫人不会罚得太狠,毕竟在众人面前,她不好偏心太过,不想罚江昀谨,只好连着她一并放过了。 “不过,宜萝,”江老夫人话锋一转:“这婢女是你房中的,依你看,应该如何处置?” 霎时,数道目光都看了过来。 崔宜萝道:“此事的确坏了府中规矩,依孙媳看,此二人不必留在江家了。” 江老夫人微微皱眉,显然对她的回答不太满意。 坐在另一侧的三夫人朱氏道:“侄媳你的意思是,赶他们出江府便可?那他们若去旁人家中做事,又闹出这种事来,叫别人知道是我江府出来的,岂不是平白坏了江府的声誉?” 说罢看向江老夫人。 江老夫人闻言果真面色稍缓:“此二人视府中规矩于无物,自然不必留在江家。明姑,将他们捆入柴房,明日交给人牙子发卖到西北岭南,别让他们在踏入盛京一步。” “是。” 盛京离西北岭南路途遥远,别说那边环境恶劣,即便是赶路过去,也大有可能赶病死在路上。 这惩罚显然是重了,但奴契在江老夫人手中,又为保江家声誉,众人心中明白,也未说什么。 但堂中被捆着的二人却是立刻慌了神,拼了命地磕头求情,但口中皆塞着布团,只发出了呜呜之声,双手双脚又被捆,很快便被其他府卫带下去了。 这件事便算暂时了了。 临走前,江老夫人警告地看了一眼崔宜萝,崔宜萝垂着眼行礼告退。 发生了这样的事,二人回房路上一路不语,回到房中后,日头还未完全落下,尚有日光照亮着卧房,几缕暮光透过雕花窗洒在房中人身上,如镀上金边。 崔宜萝看向身旁的男人,他脸色微沉,显然今日发生的事牵连到玉竹院,又是坏了规矩的“大事”,他也有几分不悦。 “夫君在想什么?” 江昀谨垂眼,声音有几分低沉:“没有,只是,日后还是需更加严格管教院中下人。” 崔宜萝闻言,轻笑道:“夫君是觉得宜萝管教不严?” ----------------------- 作者有话说:今天说别人,以后自己在外……的时候可别忘了说自己[狗头] [红心]感谢宝子们的营养液 第36章 坠长星 毕竟她接手大房没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 江昀谨神色一顿,随后剑眉皱了起来:“我并非此意。” 他语气严肃:“府中下人私相授受,白日宣淫,坏了府里规矩,此事我亦有过错。” 他虽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但说的却是“亦”有过错,分明是觉得她也有责任,这才导致发生了府中下人偷情,还被外人撞见的事。 他一口一个规矩,崔宜萝直接道:“夫君眼中便只有规矩吗?” 江昀谨似乎听出她语气中的讽刺,皱着眉,但仍道:“不以规矩,不能方圆。” 崔宜萝笑着,眼中却冰凉:“夫君说守规矩,可是将情理都撇之于外?” 他越说要守规矩,她就越想废了他的规矩,将他拉下高位,变成自己最不愿成为的模样。 规矩是人定的,规矩便是真理吗?方才她说将二人赶出府便是,无论是朱氏,还是江老夫人,都觉得她过于心软,临走前老夫人更是以眼神警告她,想来更觉得她御下不严,西北岭南偏远,那二人怕是未抵达便死在路上,这便是江府的规矩。 她崔宜萝自认并不心善,也并非心软之辈,但她着实厌恶规矩,规矩只会束缚守规矩的人,不守规矩之人。若她循规蹈矩,那她便该守着孝道,也许早就被姚氏磋磨至死,即使未被姚氏磋磨,她也会被姚氏养得大字不识一个,不识琴棋,不通书画。 到了年纪,再因着美色,被姚氏当成一个利用的棋子,寻人嫁了,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45节 被彻彻底底地吸干血。 可她却叛逆,正是因为她的不守规矩,她姚氏活到今日,摆脱了程奉,又摆脱了令人作呕的母家。 但如今在规矩森严的江府,江府中人皆死板地遵着规矩,不念情理,她与之格格不入,更遑论她终日同床共枕的男人可是江家最守规矩的人。 崔宜萝嘲讽地想,那么厚一本家规,江昀谨怕是都会背了吧。老夫人罚他抄十遍家规,他都不必费心对照家规抄写,直接默下来便是。 他是这样事事守矩,抛不开礼法。 她给他下迷仙引,那日房内凌乱,除了帐中,屏风、窗台、桌案皆留下痕迹,他那时倒是将规矩抛了个一干二净,全然不似如今,又是不可二回,式样更是单一。 药效一过,他就变回循规蹈矩,墨守陈规之人。 那她就偏要让他在不中药之时,清醒地看着自己沦陷,看着自己抛掉所有规矩。 只听江昀谨沉下声道:“我并非不顾情理,只是就此事而言,二人白日宣淫,又露于人前,自该受罚。” 崔宜萝勾唇笑了笑。 在他话音刚落的下一瞬,身前忽然撞来一股冲力,他不防地跌坐在身后的坐榻上,紫檀茶几被撞得一斜,瓷杯中的茶水溢出几滴,在透过雕花窗的暮光之下显得更出晶莹。 江昀谨方稳住身形,绵软带着馨香就坐了上来。 她紧密贴着,肌肤的热意顷刻就透过衣袍传递而来。 江昀谨眼底暗下:“下去。” 他脊背挺得笔直,肃穆的三品绛紫官袍更是令他更显严肃,不必开口便袭来一阵威压,此刻冷下脸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但崔宜萝此刻却跨坐在他上,幽香绵软的柔媚对上不屈的坚直,但却更像占了上风。 江昀谨处于下方,冷着脸,脊背直挺,微微仰着头,警告的眼神释出威压。 崔宜萝方才直接把他推倒,此刻更是彻底放开了,她冷笑着目露挑衅:“若我不下呢,夫君是不是又该斥我不懂规矩,坏了礼法。” 江昀谨表象严肃微愠,但崔宜萝却感觉到豚抵着的迅速炽熱,若非她压着,便如他此刻挺得笔直不屈的脊背一样。 显然江昀谨察觉到,他此刻最是敏锐,同时也明了此刻与它紧密相贴的崔宜萝也能察觉,登时脸色更冷。 他压着沉重的气息道:“你既知道规矩,就莫要胡闹。” 崔宜萝哼笑一声,装作无辜地:“怎么了,夫君,夫妻之间,为何说是胡闹?” 说着沉下前后动了动,腰间瞬间掐上一只大掌,遏制住她的动作,掌背青筋凸起,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的明显。 越发斥熱,像是要冲破。 不用想也知道,官袍此刻被她曾得凌乱不堪。 “崔宜萝,”他沉声道,眼中漆黑晦暗得似要降下狂风骤雨:“下去。” 崔宜萝仍一动不动,秾丽的一张脸笑起来却显得纯良无害,像是清纯的山茶花。 她声音清甜,仿佛只是好奇:“夫君怎么不唤崔氏了?只是不知夫君直唤妻子名姓,是哪条规矩?” 这是在讽刺之前在明华阁的屏风后,她借量尺寸撩拨他,却被他训斥一事。 江昀谨似是被她堵得压得无话可说,面色更是阴沉如水,额间蹦出青筋,不知是不是气的,连炽热也快压不住。 隔着两道衣袍,崔宜萝感觉很是清晰,对他的反应更是满意,他掐着她的腰,却顾着规矩不去束缚应该束缚的地方,不过想来也是,即便在榻上,他也只碰她的腰。 他不就是这样一个固执无理地死守着规矩,在榻上都能如此死板无趣的人么? 只见江昀谨轻启薄唇,似乎正准备斥她,崔宜萝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忽然一动,更加肆无忌惮地狠狠曾了一下。 男人呼吸骤乱一瞬,难耐地紧闭上眼,要说出口的话卡在喉间变成一声压抑的闷哼。 崔宜萝轻笑,语气又挑衅又得意:“眼下天还没黑,夫君说说,你与我,现下算不算是白日宣淫?” 她格外加重了最后四字。 “崔宜萝。”话语几乎是从唇间挤出,他声音染上几分嘶哑,倒让原本威压的气势弱了几分,但他的脊背仍挺得笔直,坚韧而不屈。 “你若再不下去——” 崔宜萝打断:“夫君要如何?” 对着男人阴沉的眼,崔宜萝玩味地笑起来,如勾魂摄魄一般地轻声道:“夫君,不如我教你。” 话音落下,崔宜萝直接将他掐进她腰肢的大掌拉下,放在了自己豚部,她笑得张扬,柔嫩的掌心压在他指骨凸起的手背上,绷紧的僵直之下又是柔嫩。 江昀谨怔住一瞬,不知是因她的大胆,还是因为骤然的冲击。 乍然被前后攻击,江昀谨眼底已暗到极致,像是高山雪融化,只余冲天山峰,他已是忍到极点,剑眉沉沉压下,用力就要将手掌抽出,另一只手掌也作势要直接将她提起。 崔宜萝见状,直接不管不顾地往前一撞,他胸膛坚固,身形更是稳如泰山,便能稳稳地承接住柔软。 手掌骤然一僵。 崔宜萝伸臂搂住他的脖颈,脸微垂就吻上了他的薄唇。 男人顿了一瞬,在这瞬间,她张纯伸出舍尖轻勾住他的,他似乎是愣住了才并未防备,轻易地便被她长驱直入。 她动作并不激烈,只勾着阐,轻轻地顺,但这似乎比激烈更让人难受,如羽毛轻抚,清水轻流,带着女子的娇柔。 崔宜萝主动吻了一阵,江昀谨却只微张薄唇,仍旧没什么反应,连动都未动一下,但他也没有推开。她试探地睁眼,却乍然撞进了男人晦暗的墨眸中,他正沉沉地盯着她,像是盯上了猎物,漆黑中酝酿着一场风雨。 斥惹更应,孟地挑了跳,似乎是古起的青金。 崔宜萝也不再闭眼,流转着秋水的眼睛似有一把勾子,像是挑衅,却更像是勾人魂魄。 两相对视,比起缠绵的亲吻,倒更像是激烈的交锋。 崔宜萝轻轻添着,忽然,他阐了上来,似乎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温吞。 就连放在豚上的大掌也收紧,轻而易举地就掌控住。 她的投怀送抱方便了他此刻的桎梏,崔宜萝肩头往上耸起,正如那不断攀上的山峰,却没了躲避的余地,只得承受着他不断地往前压。 长长的铁臂斜横过腰肢,握住棉阮,桎梏得半分动不得。 惩罚一般,又像是自暴自弃,他完全不同于她的和风细雨。 她似乎被全部包裹住,哪里都逃脱不了了。 火越烧越旺,江昀谨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面颊上,似乎是因此,崔宜萝雪白的小脸才染上绯红。 她闭眼承受着,依旧不疾不徐地回应。 但这更如钝刀子割肉般的叫人难受。 他手臂下滑,一把将她托抱了起来,但大掌仍收紧在原处,他骤然翻申将她亚在申夏,但仍低着头,纯间更是从未跟她分离半分。 局势似乎骤然逆转,穿着绛紫官袍的最为清正的男人此刻将人覆住,不顾他就快要撞倒紫檀茶几,更不顾官袍会被翻溅的茶水泼洒。 小退构上他劲瘦的要复垂下,双臂收紧在他颈侧。 他呼吸越来越重,在崔宜萝越来越热烈的回应下,他手指有几分着急地勾住自己的玉带,就要解开。 忽然,较阐的舍被很很咬了一下。 很快就见了血,配着绛紫的官袍,衬得他如高山白雪的面容染上了一种禁忌的欲。 崔宜萝用力抵着他的胸膛,拉出一点距离,朱唇又红又晶莹,像是刚被浇灌过的牡丹。 “夫君这是做什么呀?”她勾唇玩味轻笑。 对着男人阴沉的脸,崔宜萝笑得更加得意,唇上的晶莹和眼中因方才之事溢起的水意又娇媚又灵动。 小退在要上曾了曾,她感受着他的反应,笑道:“夫君是要破戒与我白 日宣淫吗?” “这不是夫君最唾弃的吗?宜萝实在不想坏了夫君的规矩,这可如何是好?” ----------------------- 作者有话说:[可怜]又被玩弄了 [红心]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 第37章 月夜归 江昀谨沉着脸,似是咬了咬牙,下颌线条绷得格外清晰。 崔宜萝手勾上他的玉带,笑着道:“夫君不是说府中下人白日宣淫有错吗,方才怎的宽衣解带了?” 说着,柔嫩的手掌划向夏,握住长大。 江昀谨骤然闭眼,俊美的面容绷着,剑眉紧皱。 崔宜萝笑得更肆意,红唇轻启,字字清晰道:“夫君,下去。” 话被原封不动地送还,江昀谨眼眸已是黑沉无比,深深地看着她,气息仍乱着,带着方才激烈的痕迹。 崔宜萝面上的得意,以及用力抵在他胸膛前的手显而易见地昭示—— 她是故意的。 故意撩拨他,把他撩拨得彻底忍不住后再得逞地推开,如一盆冷水浇下,让他好好看清自己破戒的模样。 分明知道她是故意的,但还是失了控。 江昀谨闭了闭眼,压下情.欲,撑着坐榻站起身来,身上规整的官袍已凌乱得不成样子,下摆皱着,尤其是那处,而上半身也留下一些痕迹,一眼便能看出是女子细长的指抓揉出来的。 崔宜萝看着他晦暗的神色轻笑,方说着白日宣淫坏了规矩,转头就将她压在坐榻上,他此刻定然又是悔恨又是狼狈。 但更深的是羞耻。 她就喜欢看他这样的反应,她兴致盎然地也坐了起来,手撑在坐榻上支着身子,神情掩盖不住的张扬。 对视几瞬,像是胜者欣赏败者的狼狈。江昀谨眼神沉静,似压着深潭,他率先挪开了视线,不知是恼了还是躲避,径直走向衣柜取出一套衣裳,到屏风后头换了起来。 衣料摩擦声窸窣轻响,待他换完衣裳出来,霜雪色的衣袍衬得他俊美的面容温润如玉,他又变回原来的清冷君子——若是忽略往下的狰狞的话。 崔宜萝支着腮看着,心道他被她如此戏耍一通,不是要训斥她,就是好一段时日都不会理她了。 只见男人的神色仍不太好看,脸上如冻了一层霜,却直接地朝崔宜萝走了过来,在坐榻另一侧坐下,同时严肃地不忘将歪了的茶几扶正。 他径直在她另一侧坐下,倒让崔宜萝心内微微惊讶。 随后她又明白过来,他炽热未消,定然不会走出房门,否则岂不是昭告众人,他们方才在房中做了什么,他怎么会让众人知晓他白日宣淫的事呢?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46节 崔宜萝此番大获全胜,狠狠堵住了他的嘴,她淡然给自己倒了盏茶水,缓缓品着,等待着他开口训斥。 方才的旖旎气息消散,卧房内渐渐沉静下来,暮色越发暗,不似方才金光满天。 二人久久地沉默着,崔宜萝料想他是要选择不理她了,平静地等着他反应消下后他出门传膳。 “今日之事也并非我不念情理。身为小辈,长辈皆在,当众反驳未免不妥。” 他忽然开了口,打破房内的沉静。 崔宜萝无声嗤笑,他如此重孝道,自然不会驳回江老夫人的命令。 他声音低沉似水,缓缓道来:“我知你不喜规矩繁琐,方才我说了,我从未觉得你有错,你方接手账务,自难分出心神在房中下人身上,此事错在我。但事情发生了,你我定然是要承担责任。” 崔宜萝这下微微怔住了,他竟主动和她解释?方才都吵成那样,他又被她狠狠戏耍了一通,居然能耐着性子,开口讲了这么多话,还说从未觉得她有错。 缓过神来后她讽笑道:“夫君自是负责之人,只是宜萝怕是做不到夫君那般守矩,夫君不信任我,也合情合理。” 她当然能明白他为何不信任她,所以她方才才会故意玩弄他,就是想同他证明他的规矩是错的。 “我并非不信任你。” 他语气认真,几个字掷地有声,直让崔宜萝听怔了神,下意识转目向他,去辨析他所说是真是假。 但见他面色虽沉着,眼神却同语气一样认真,他盯着她的眼睛,神情有几分不自在,想来从前很少同人开口解释过,毕竟以他的身份地位,利落果断的处事风格,需要同谁解释? 但他还是继续道:“若我不信你,便不会将大房事务交由你。只是你虽理事务,我亦对此有责任。你我是夫妻,夫妻一体,合该互相信任。今日之事,你心中不满,可以直接告诉我。” 崔宜萝看着他的眼睛,满腹反驳之语忽然被堵住,他这般说,听起来倒像是她在不信任他一样。 直接告诉他。 上回江老夫人收走她账房钥匙,他知晓后也是这么和她说的。 但是他真的会理解她的不守规矩吗?他守礼教惯了,崔宜萝觉得他不会,但他语气的认真,又让崔宜萝荒唐地忍不住向往。或许她真的是踽踽独行久了,竟也会生出了期盼。 崔宜萝敛了敛心思,面上淡淡应下:“宜萝明白。” 房中静下。 对话似乎到此便结束了,崔宜萝不想再与他单独待在房中了,看了眼他腰腹,那处似乎已消了下去,他在此没有动的意思,她便打算自己出门去传膳。 正准备起身,忽听他道:“你可还有不满之事?” 他又问了一句,崔宜萝心中冷笑,她不满之事可多了,难不成他还会一一帮她解决吗。 于是她答:“没有。” 江昀谨垂下眼,神色暗了暗,他薄唇轻启道: “宜萝。” 他语气有些无奈,又带着郑重,脸色更是不自在极了,仿佛像是被强逼着开口,但这样亲密的称呼更是接让崔宜萝怔在原地。 他在长辈面前,或许会称她宜萝,但私底下,他只会在生气时唤她名姓、唤她崔氏,“宜萝”这样彰显着亲密的称呼,他自是从来不唤的。 他会这样唤她,是因为方才她压着他时,问他是不是要继续唤她崔氏,他从中窥探出了她的不悦? 他竟这样敏锐。 崔宜萝忽而逃避地不愿侧目看向她,她方说过她对他并无任何不满,但他其实早就察觉了,方才的询问像是给她开口的机会。 明明平时谎话信口拈来,此刻她忽然没了做戏的能力。 好在他也未再往下多说什么,只是理了理衣袍下摆起身,“我去传膳。” 崔宜萝垂着眼,轻轻嗯了一声。 这顿晚膳自然用得安静,她与江昀谨用公筷各夹各的菜,与单独用饭并无区别。但今夜崔宜萝心中生出几丝逃避,竟觉得他坐在她对面的存在感极为强烈,她更是低着头安安静静地用膳,仍用得有些煎熬。 她不该被影响的,崔宜萝强压下心中的异样。 待用过膳后,她便把荔兰叫来。 荔兰领命而去,过了一阵后回来,竟是神色震惊。 崔宜萝皱了皱眉:“怎的了,叫老夫人的人发现了?” 荔兰将门掩好,摇摇头道:“姑娘,您猜婢子碰上了谁?” 不是江老夫人的人便好,崔宜萝放心下来,翻着手中的书卷,淡然道:“总不能碰上江昀谨吧。” “正是,姑娘,婢子碰上了闻风。” 崔宜萝划着书页的指尖一顿。 “闻风说,是大公子的命令。” 崔宜萝嗤笑道:“他这是猜到了我会让你去收买人牙子,派人过去喝止的?” 倒还真是守规矩。 荔兰却摇头,语气惊讶道:“不是,大公子竟与姑娘想到一处去了,让人牙子将人发卖到云州附近便可,还下了命令不准让老夫人知道。” 崔宜萝抬眼,荔兰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 云州离盛京相隔并不远,选此地既不会叫老夫人察觉,又可保住那二人性命。 但她没想到,江昀谨竟然也和她下了一样的命令,还让人瞒着江老夫人。 他不是最重孝道的吗?竟也会欺瞒长辈。 他先前说他身为小辈不便当众反驳长辈,所以他是真的也同她一样,觉得江老夫人的做法过于残酷了? 她居然错怪他了吗? 崔宜萝垂目盯着书卷,但书卷字迹却是模糊,她半分都看不进去。想起回房后闹的那么一场,方才 还觉得堵住他的口令她心生畅快,此刻竟只余荒唐。 她这厢思绪纷乱,未注意到一旁的荔兰又犹犹豫豫地再度开口:“姑娘……大公子请您去书房一趟。” - 星前月下,简朴的书房幽静,却是灯火通明,直将房前那一块青石砖照得铮亮。 房门大开,遥遥便能见到房中坐在桌案前挺直如松的身影。 崔宜萝目光在门前的连翘树上停留一瞬后,跨进了门内。 明亮烛火下,江昀谨早在她走到书房门前时就抬头看着她,此刻更是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桌案前几寸。 崔宜萝似笑非笑:“夫君寻我来书房这等重地,是有何要事?莫不是还要监督我抄家规吧。” 崔宜萝目光落在他桌案收拾出的空位上,显然是刚收拾出来的,不仅摆齐了笔墨纸砚,还放置了把紫檀木椅。 都不必听他回答,她都知道他为何唤她过来。崔宜萝心内沉了下去,他就这么不相信她吗,十遍家规罢了,还值得她假手于人? 方才生出的那么几丝错怪他的愧疚又消逝得一干二净。 她径直走到他身旁的那把空椅上落座,利落地将宣纸铺平,去拿他放在桌上的家规。 正要将那本厚得仿佛可以压死人的家规拿过,视线中忽伸过一只骨节凸起的大掌,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他大掌的有力,她每夜都能见识到。此刻压着厚厚的一本家规册子,连带着她的手也动弹不得。 崔宜萝眼神冷下,更用力抓着那本册子,同他较起劲来。 他像是也同她较上劲,固执着不肯放手,宽大的手掌将她的手包裹住,他甚至不需多用力,便能轻而易举地将她的手按得动也不能动。 崔宜萝冷笑地看他:“夫君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方才宜萝猜错了,夫君并不是让我过来抄家规的?” 说着手中更用力地要抽出。 他又施了几分力道,将她的手制压住,剑眉微皱地开口:“我的确是让你过来抄家规。” 崔宜萝冷笑,果然,“那夫君眼下是做什么?” 又见他抿了抿唇,继续道:“卧房没有书桌,茶几狭小,书房桌案宽阔,你抄写起来省力些。” 崔宜萝用力的手一顿,随后卸了力,这才发现他身前也摆着空白的宣纸,像是一直在等她到来。 崔宜萝将手抽走,这回他没有拦她,他掌心的余温仍残留在手背之上,她语气晦涩说道:“夫君还真是体贴。” 倒显得她对他成见颇深,一上来便直接冤枉了他。 但江昀谨却与她预想不同,半分责怪的意思都无,神情如常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未发生过,缓缓翻开家规。 “我与你一道抄写,白日我上朝时,你直接过来便是。” 他说得平静,崔宜萝却是微怔。 “夫君书房内那么多公文要务,也不怕我弄丢或泄露出去?” 江昀谨垂目研墨,浓黑的墨一寸寸晕开在石质温润的端砚上,他仿佛听不出她语气中的几丝反讽,淡淡道:“我信你。” 崔宜萝蓦然垂下眼,没有再说话。 江昀谨也未再开口,他认真起来向来格外专注,就连抄写这等崔宜萝认为格外枯燥的活计,他都能全心全意地将心思倾注其上。 崔宜萝侧望去,便见他细长眼睫垂着,明亮烛光勾勒着他高挺的鼻梁,修长的手指握笔行云流水。 霎时内,书房只余狼毫笔尖磨过宣纸的沙沙轻响,二人就着一本家规,自然也坐得近,她左手扶在镇纸上,时不时与他提笔写字的右臂衣袖轻磨,带起轻微的酥麻。 崔宜萝扶着镇纸的手更用力了些,忽不知为何非要共用一本,想来他素日里节俭,也不会再耗费纸再多制一本,毕竟江家家规那么厚。 抄过两遍,江家家规枯燥无味,抄写了一晚,崔宜萝眼前忽有些混沌起来。 她看了眼江昀谨,他仍是方才那副认真模样,抄写了这么久,便未见他背脊弯过一瞬。他眼中只有眼前的事,想来一晚上都未注意到挨坐在一处的她。 她抬起左手支着头,借着衣袖遮掩,放心地闭上了眼,她一向觉浅,若他发觉,她即刻便能反应过来。 眼前陷入昏暗,连带耳旁的沙沙声都逐渐轻缓消失。 她似乎陷入了静谧的天地中。 不知过了多久,蓦地,身子一空。 狼毫笔“啪”地一声砸在桌案上,浓墨直直弄脏了紫檀木桌。 烛光摇曳下,崔宜萝惊讶又懵然地抬眼,眼中映入男人锋锐的侧脸线条。 下一瞬,她对上了轻而易举便将她横抱起来的江昀谨的漆黑的眼。 ----------------------- 作者有话说:[狗头]微长嘴,40%长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47节 [红心]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 第38章 枯花枝 “夫……夫君。” 崔宜萝刚睡醒的声音有些发闷,一睁眼就被他亲密地抱在怀里,竟难得的磕巴了一下。 他俊美无俦的脸微垂看着她,低声道:“回房去睡。” 在昏黄静谧的书房中,他又勾着她的膝弯横抱她,莫名地将气氛染上几分暧昧。 还罕见地让崔宜萝从中觉出几丝柔和。 她是睡糊涂了吧。 崔宜萝垂下眼,故意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把齐整的衣裳抓出褶皱,“在书房这等重地睡着,夫君是嫌我不识规矩,碍手碍脚了吧。” 索性打盹被他抓住了,崔宜萝干脆理直气壮起来。 江昀谨皱了皱眉:“我并无此意。” 她不过逗弄一下,他便神色严肃地同她解释,崔宜萝来了几分兴致,抓着他的衣襟,继续道:“原来夫君抱我起来不是想把我丢出书房啊,那倒是宜萝误会了。” 江昀谨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但没有再继续解释。 他横抱她,自然不会是要丢她出去,直接叫醒赶走便是,他怕是想送她回房,毕竟她睡着了,以他守礼的性子,怕是也不会做主动叫醒她的事,这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但抱着回房这样的事在寻常夫妻身上不过平常,在他们之间却是过分亲密。 而且一路上都是下人,眼下她醒了,他肯定是要把她放下的。 果不其然,他身子稍微俯低了些,要将她放下。 崔宜萝连忙紧勾住他的脖子,登时浑身柔若无骨地都依附在他身上。男人身子一顿,有些意外地看向她,眼底的浓墨轻轻漾开。 “夫君,我还有些困,夫君不抱我回去吗?夜深了,夫君不跟宜萝一道回房吗?” 说着她因方才打盹微微染上绯红的雪白小脸在他脖颈间蹭了蹭,酥酥麻麻的,红唇似要亲上他的下巴。 他轻轻抿了抿唇,素日里脸上的冰冷在温黄的烛光下莫名融化几分,让人产生他心情尚可的错觉。 束在腰间的手紧了紧,本要将她身子放下的另一只手又默然抬起。他什么都未说,只抱着她绕过桌案往外走。 崔宜萝勾着他的脖颈,放松地被他抱在怀中,月色之下,她被他笼罩在怀中,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他唇角似要上扬,但眼睫轻眨后,却见他唇角平着,并无任何弧度。 今晚的月色真是晃眼。 他一路稳稳地抱着她走回寄雪斋,守在路上的其他下人见一向正经禁欲的中书令竟抱着妻子回卧房,神情皆是忍不住惊讶,又努力压了下去,转过头去只当未看见。 崔宜萝心中更是得意,料想他此刻肯定难为情极了,当着下人的面不守规矩。如此想着,她又将身子与他贴得更紧,果真感受到他身躯微微僵硬。 于是 戏弄一般地,她又贴得更紧了些。 即便他们已经深度接触数次,他仍旧对她的接触感到不适,他是如此板正之人。 崔宜萝忽地想起方才随意瞥到的他的字迹。 这样正经端正之人,字迹却是如云雾一般的飘逸,与崔宜萝预想有大不同。 “夫君的字是谁教的?” 夜色中,她忽然开口,江昀谨怔了一怔。 他平日里冷冽的声音在夜色之下如清泉潺潺流过,“我父亲。” 竟不是哪个大家教的。世家子弟,自是请名家教习,前尚书令就习得一手好字,众多高门都想请他为自家子弟点拨一二。 江昀谨作为江氏大房独子,书法竟是他父亲亲手教的。可他父亲对他不是最为严格吗,从前江昭月便同她透露过,已故的江御史是古板之人,亲自严格教导江昀谨,教出他一手飘逸的字。 “怎么了?” 他突然开口,打断她的思绪。 他仍稳稳抱着她在月色下行走,身影被拉长在青石砖上,穿过院墙下的青竹。 崔宜萝目光从交缠的身影上收回,“只是觉得字如其人,在夫君身上好像不适用。” 江昀谨唇角微压,似乎垂目看了她一眼,“你不喜欢?” “没有。” 盛京贵女多习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似乎一手好看的字便是女子的头面,姚氏给她请的师傅自是在宁州美名在外,否则怎能体现姚氏的大方贤惠,对待丈夫亡妻之女也尽心培养? 但关起门来,那师傅只品茶用点心,并不教她习字,只等时辰一到便收拾东西走人。 她只得拿着字帖,自己站在桌案前一笔一画地刻苦练习。 她没有习得漂亮的簪花小楷。 她不是个拘于规矩的人,字迹自然不端正,也如江昀谨一般飘逸,所以崔宜萝并没有不喜欢,因为她的字也是如此。 只是没有其中文雅的风骨。 发顶的男人默了默,声音沉了些许:“你若不喜欢,日后我寻人教习……” 崔宜萝猛地抬眼,就见江昀谨似缓过神般地连忙住了口,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她一下便乐了起来,揽着他脖颈笑道:“夫君竟想得如此长远吗?” 江昀谨自知说错话,自然不会再开口。 崔宜萝却乐得脸上漫上笑意,逗弄地将唇贴近他的脖颈,说话时若即若离地蹭着他脖颈的肌肤,仿佛是有一下没一下地亲吻着。 “夫君想要子嗣,可又守着一夜一回的规矩,夫君说,这样何时才能怀上子嗣?” 横在她腰肢上的大掌紧了紧,男人的步子都连带着沉缓了。 他不回答,崔宜萝又在他的脖颈微微鼓起的青筋上亲了一下。 下一瞬,腰肢被他警告般地轻拍了一下。 “还在外头。” 崔宜萝登时乐不可支,又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那夫君不走快些吗?” 清晰的下颌线登时更加锋利,就连炽熱似乎也隐隐待发,他手中用了点力,好桎梏着她不在他怀中乱蹭乱动。 像是怕她继续在外头胡来被外人看见他的失态,他脚步加得快了些。 但崔宜萝只不过是故意撩拨,她被叫过去抄写了一晚上的家规,才没有力气再与他做那等事,他总是控制着不结束,今日黄昏时她又那样玩弄他,谁知他失控起来会不会报复她。 因而沐浴完,崔宜萝便将灯烛全熄了,也不顾他一会从浴房出来会是何反应,背对着外侧便睡了。 许是最近每夜都被他折腾得够呛,她竟不似从前那般浅眠了,又或许是觉得,即便有贼人刺客,反正有江昀谨睡在外头。 她又并非一个人睡着,不会再发生之前那种事了。 这一觉睡得安稳,看来昨夜抄写家规她当真是累极了,醒来时江昀谨已去上朝。 荔兰一边为她穿戴更衣,一边道:“姑娘,方才大公子特命婢子提醒您,您今日抄家规直接去书房便可,他已吩咐好守卫了,日后书房随姑娘自由出入。” 他倒还真不怕她做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便是随便弄丢他房里的哪份公文,便够让他守渎职之罚了。 还真是信任她。 又或许是怕期限到了,她没能向江老夫人交差吧。 崔宜萝心中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脚下已走到膳厅,便将心思压了下去,只专注用早膳。 江昀谨既然大方地将书房交由她使用,崔宜萝自然也不忸怩,用过膳后径直去了,但一个晨间过去,她也只多抄写了两遍,裁好的宣纸只剩下几张。 她问过闻风,知晓了宣纸放在房中左侧紫檀木柜中后,便径直走过去拿。 一叠裁好的宣纸整整齐齐的放在柜中,崔宜萝预估分量后抽了部分出来,柜子幽深,崔宜萝又并非直着抽出,竟不小心带出了放在柜子深处的一个木盒。 木盒落在织花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崔宜萝只好将纸放在地上,去捡那个木盒。 幸而那木盒并非开口朝着落地,里面的东西一丝都未洒出来,但撞在地上,难免露出了其中放置东西的模样。 崔宜萝触碰木盒的手指微微一顿。 这是什么? 敞开的木盒中,一株枯黄的……花枝?似乎这花枝已放了许久,起码有五六年,虽然算是被保存得很好,但也已枯黄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只能勉强辨认出似乎是一株花枝,连是什么花,都辨认不出。 崔宜萝皱了皱眉,他将一株枯黄的花枝收在木盒中,如此小心翼翼地放在紫檀木柜中保存着,这花枝,是对他有何重要的意义吗? 紫檀木柜中的木盒骤然被掀开,就像她突然触碰到了江昀谨的内心一般。 枯黄的花枝展露在日光下,仿佛内心掩盖的一隅突然被掀开。崔宜萝轻轻捡起木盒,将木盒盖上,手指摩挲到木盒顶端凸起的花纹。 崔宜萝转过来一看,只见一朵连翘花栩栩如生地刻在木盒之上。 ----------------------- 作者有话说:还挺会藏啊[狗头] 今天有点忙,周末加更[可怜] [红心]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 第39章 山欲瞑 连翘。 崔宜萝微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盒子里的那株枯萎的花枝的确有些像是连翘花。 他收着一株枯萎的连翘花做什么?高门世家的子弟,不喜花中四君子,反而珍藏着寒微的连翘。 也许是谁送给他的吧,对他如此重要。他那样内敛的内心,也会藏着某份情。 崔宜萝敛起思绪,将木盒放回紫檀木柜深处,拿起宣纸继续抄写。 用过午膳后,崔宜萝仍在江昀谨的书房中,荔兰忽然来报说江昭月带着杨静菱来了,崔宜萝便放下笔往玉竹院的花厅走。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48节 刚进花厅,便听到江昭月的声音:“若非宜萝与大哥成婚,我怕是还踏入不了玉竹院几回呢。” 江昀谨待人疏离的名声远扬在外,杨静菱又与江明训青梅竹马,自然略有耳闻,淡笑道:“难道你平日里想多见见你大哥?” 江昭月忙摇头,看向落座的崔宜萝:“宜萝多见见就好,我见什么?想来再过一段日子,我便要有小侄子小侄女了吧,哎,可惜我这亲事还没着落。” 杨静菱神色淡淡地品了口茶道:“我上回在如意楼见到你和京兆尹……” 江昭月神色一变,迅速扬声扯过话题:“宜萝,你和大哥打算何时要个孩子?我倒还真想象不出大哥抱着奶娃娃的画面。” 崔宜萝好笑又无奈:“表姐何故扯到我身上来?” 另一侧的杨静菱放下茶杯,摊开手心道:“宜萝,我给你把个脉吧,你若想要子嗣,还是调养一番。” 江昭月见话题成功从自己身上扯开,自是怂恿着崔宜萝把脉。 调养的是自己的身子,崔宜萝自然不会拒绝。 杨静菱三指搭在崔宜萝手腕片刻,又令她换了只手再把了一回,随后收回手道:“身子康健,没什么问题。” 崔宜萝收回腕子,她自然没什么问题,她一向爱惜自己的身子,有问题的分明是江昀谨。 一旁的江昭月倒与她想到一处去:“该不会是大哥身子有问题吧,他为公务夙兴夜寐,殚精 竭虑的,宜萝,你还是给大哥多补补身子吧。” 崔宜萝但笑不语。 他的身子健壮得很,不仅每夜快把她撞散了,还能控制着久久不结束,分明都被她紧绷得青筋凸起,但皱眉闭目平复后又能再掐着她的腰动作。 甚至还更用劲,仿佛在惩罚她故意的逼迫。 但每夜仅一回,自然不会那么容易有孕。 杨静菱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低了些声音:“我送你的那箱东西用了吗?你不必担心那香损伤身子,它不仅无损,甚至有助受孕。” 江昭月听见,神色又变得复杂多彩了起来,但最终什么都没说,抿了口茶转头向外不看她们。 杨静菱大方直白,又是医者,崔宜萝自然没那么多顾虑。 “我没用过,想来,也用不上。” 杨静菱神色一顿,随后犹豫又试探道:“你那夫君……” 崔宜萝点点头。 杨静菱显然震惊了几瞬,随后不可置信般地确认:“但是我给的册子有许多……总不能一样都未……” 顶着杨静菱震撼的目光,崔宜萝又是点头。 除了中药那日,每一次只会用一种式样的人,会配合着她用那箱子里的东西就怪了,甚至有时她被刺激得受不了时开口抱怨太深,还会被他堵住嘴。 一开始崔宜萝还未察觉,她本就昏昏沉沉,视野摇晃得厉害,也是次数多了才反应过来,她说的话在他眼里定是“淫词浪语”吧,这才叫他低头堵住。 因此杨静菱给的册子式样再多又如何,在榻上都如此古板的人,那些册子怕是这辈子都用不上了。 “不过此事不过尔尔。” 起初撩拨江昀谨,看他沉沦情.欲,还有些意思,但后头难免单一无趣。 杨静菱震惊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同情。 如此做法,可不无甚乐趣么。 这厢沉默下来,江昭月见状打破沉默:“对了宜萝,明日风华楼排了出新戏,那唱戏的小生炙手可热,出了名的英俊,可惜明日哥哥又要带我和静菱去落霞峰赏枫,倒叫我白花大价钱托人订了雅间。不如你和大哥去吧,别浪费了。” 崔宜萝笑了笑道:“他公务繁忙,还是莫妨碍他的公事。不过无妨,我同荔兰去便好。” 还更自在肆意些。况且,观戏这等游乐之事,江昀谨怎会沾,只会觉得玩物丧志。 江昭月意会地点点头,“那一会我命人将木牌送给你。” 盛京中戏楼雅间预定后以木牌为证,上有对应的雅间名号,进楼后将木牌交出,楼中小厮便会带到对应的雅间。 崔宜萝点了点头,笑容难掩愉悦:“那便多谢表姐了。” 她也许久未观戏了。 话音落下后,她余光忽而见到一银灰袍角,熟悉的衣袍式样让她一怔,下意识看了过去。 她猛然抬头自然也惊动了江昭月和杨静菱二人。 江昭月的位置恰好能望见透过雕花窗的镂空看到外头正离去的江昀谨,惊讶唤道:“大哥?” 崔宜萝心口一跳,他是何时站在门外的?该不会听到她和杨静菱谈论的事吧。 江昀谨似乎本是要离开花厅外头的,但被江昭月叫住,只好又走到了花厅门前,高大的身影背对着日光,在厅内地毯上投下长长的阴影,俊美的面容因背着光也显出几分低沉来。 崔宜萝暗暗观察着他的神情,见他眼神仍如往日般沉静,心里稍稍放松了些,走到他跟前,笑容如常道:“夫君,今日怎的回来这么早?” 他往日下值后才回来,还常常留下处理公务,直到天彻底黑透了才回府。 因此崔宜萝方才才会无所顾忌地在花厅中和江昭月、杨静菱闲谈,也未收着声响。 江昀谨淡淡道:“午后在城中处理公务,处理完便回来了。” 崔宜萝应了声,笑眼中秋水盈盈,借着撩拨,状若无意道:“夫君方才是想寻我吗?” 江昀谨漆黑的眼盯着她,一息后道:“没有,路过。” 崔宜萝闻言彻底放下心,他素来是个正人君子,整个江府都寻不出比他更为守规矩之人了,想来也不会做偷听墙角之事,她与杨静菱聊完那事又有一阵了。 而且若他真的听到,以他那古板禁欲的性子,定然不悦,可他看着心绪平静,不似不悦的模样,且他方才那个方向,应当是要去书房的。 看来确实只是恰巧路过。 崔宜萝放下心,笑意也更浓了些:“那夫君快去忙吧,一会用膳时我派人叫夫君。” 江昀谨眼底幽深,低低嗯了声便转身离去。 低压消散,坐在厅中的另外二人也不由自主松了口气。又聊了阵,杨静菱见天色已晚,便告辞离去,江昭月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用过晚膳,崔宜萝的家规还未抄完,又不得不去了江昀谨的书房。 依旧如昨夜般沉默。 抄过两遍,崔宜萝手指酸涩,便唤了荔兰来:“去端些宵夜来吧。” 说罢看向身旁的江昀谨,语气柔和道:“夫君今日劳累,也用一些吧。” 荔兰领命正要退下,却忽地被叫住:“等等。” 崔宜萝看向身旁出声阻止的男人,微微皱眉:“夫君有其他吩咐?” 江昀谨缓缓将手中的狼毫笔置于笔托上,语气平缓又严肃,隐隐压下一阵威压:“书房内不得进食。” 崔宜萝早在他开口时便猜到几分,冷笑着道:“夫君还真是端方谨慎之人。” 说罢,她径直转向荔兰:“那便罢了,荔兰,沏壶单枞茶来吧。” 荔兰正要应下,男人清冷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单枞茶味甘,易引虫蚁。” 崔宜萝心内暗暗嗤笑一声,面上淡笑道:“公文书籍自是对夫君格外重要,是宜萝疏忽了。” 江昀谨轻轻嗯了一声,又重新抬笔,恢复方才那专注的模样,抄写了起来。 崔宜萝这头兴致也被搅散了个干净,也没心思再歇,也再度提起笔。 又抄了一阵,崔宜萝不愿再待在书房中,索性江老夫人设定的期限还有两日,便提前回房了,而江昀谨白日务公,自得额外花时辰补全了。 开口告辞时,江昀谨眼都未抬,手中行云流水的动作未停,只低低应了声。 看上去专心极了,似乎抄家规对他而言并不是一种惩罚。 崔宜萝没再停留,转身便出了房。 回房沐浴后,荔兰又体贴备下加了药草的水给崔宜萝浸手,活血化瘀,果真让她酸涩发疼的手缓解了不少。 “这江家未免太过严格了,那么厚的家规开口便是十遍。” 崔宜萝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右手手指,道:“他们素来如此,我眼下只有大房的掌事权,江昀谨又是个注重孝道的。” 荔兰没好气道:“大公子自个认罚便罢了。” 崔宜萝用帕子仔细地擦干手指,荔兰正要将水端走,忽然被崔宜萝唤住。 只见烛火摇曳旁,女子身姿纤细又娇柔,青丝如瀑披下,但被温黄烛光染着的雪白小脸上,却是神色微寒。 “将灯烛熄了。” 偌大的卧房彻底暗下,崔宜萝侧身朝里躺下,闭眼准备入眠。 半梦半醒之间,房门轻轻吱呀一声,崔宜萝骤然睁开眼,往外看去。 透过垂下的幔帐和竹帘缝隙,她确认外头的人是江昀谨后,心中的紧张才全消了,放心地转身继续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浴房轻微的水声停了,脚步声逐渐贴近床榻。 莫名地,方才崔宜萝还有几分睡意,眼下江昀谨回房,又从浴房中出来,她头脑竟反倒愈发清明。 盖着的锦被另一端被轻轻掀开。 身后传来几许温热气息,带着熟悉又与她身上相似的皂荚香。 沉寂之中,男人低沉凛冽的声音忽而响了起来:“没睡?” 崔宜萝自然不答。 下一瞬,身子忽然被翻转,她惊愣着尚未反应过来,下颌便被修长的手指扣住抬起。 男人单臂撑着身躯,覆了下来,似带着不悦,渴求,不满,吮咬住她的唇瓣,气势汹汹地长驱直入。 ----------------------- 作者有话说:完啦[狗头] [红心]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 第40章 趁风絮 已暗淡寂静许久的院子忽然响起架子 床的声响,忽急忽缓。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49节 门窗紧闭,传出的声响又闷又细,像是被压抑住的列钬。 房内的崔宜萝正承受着列钬燎原,只觉被潮水一遍遍打到顶端。 但高峰过后,再要攀上时,江昀谨又缓慢了下来,硬生生地跌落。 如此反复数次,崔宜萝终于确定,他是故意的。 她正要开口,黑暗之中,他却仿佛能将她看穿一般,埋头堵住了她的纯,依旧如刚才般反复。 触碰后又再度离开,崔宜萝被堵着,又气又急地咬他,却毫无成效。 最终,崔宜萝又勾又求之下,也没能得到。 他是在报复,崔宜萝第二日醒来,望着身旁空空的床榻,心内确定。 但她想不明白,难不成昨日熄了烛火,他便生气了。可他平日里一向如古井无波,之前她也并非未这么干过,前日里她还故意撩得他一团火,就转身睡了,他未像昨夜那样。 昨夜崔宜萝被磨得崩溃,他如此报复玩弄,她定然不会放过他。想着,她正插花的手更用力了些,娇艳欲滴的木芙蓉狠狠刺入白瓷花瓶之中。 家规还未抄完,崔宜萝只得又去了江昀谨书房。 她自幼过目不忘,越抄越顺手,快用午膳时,恰好抄完。 “姑娘。” 荔兰忽然从门外踏入,崔宜萝本以为她是来唤她用膳的,但一抬眼,却见荔兰神色慌乱,甚至谨慎地注意了一番四周。 崔宜萝将最后一字抄完,会意地起身走近,这是江昀谨的书房,门外全是江昀谨的守卫,自不能像在卧房中关起门来说话。 荔兰低声在崔宜萝耳旁道:“宁州的人来了。” 崔宜萝脸色骤暗,但也不觉意外,唇角勾起一丝冷嘲:“婚仪时他们没能赶上,急坏了吧,算算时日,怕不是一收到江昀谨的信就收拾出发来盛京了。” 还特意地不给她传信,如今好来个先斩后奏,果真是那家人的作风。 “他们到哪了?” 荔兰答:“他们过关时婢子才收到消息,眼下应当到城郊了,怕是今日城门闭前就能进城。” 进了城,自是直奔江府。 那个时辰,正是江昀谨下值时,怕是会恰巧撞上。 他是个遵守礼教的人,虽然她身世寒微,但毕竟是妻子的父母,他自会尊敬地以礼相待,而姨母兰蕙也不得不出面招待。 而他们若住进江家,自然是要住进玉竹院的。 崔宜萝心头升起一丝烦躁,果断道:“绝不能让他们进江家来。荔兰,你亲自带府卫到城门去,将他们拦下来,先送到洛云巷去,让人盯好了,先别让江昀谨发现。” 洛云巷的宅子之前成婚时转至她名下,只要他们先在洛云巷的宅子安顿下来,过些日子江昀谨知道了,也不便大费周章地把人又接进江府。 毕竟洛云巷的宅子宽敞又诸事完备,没必要又再麻烦一趟搬到江府。 只要把人放到洛云巷,在她掌控下,一切便好办了。 “姑娘,但若婢子没拦住,被大公子撞上了可怎么办?” 崔宜萝思忖一刻,当机立断道:“等会你再命人套辆车,我亲自去皇城外拦江昀谨,索性今夜要观戏,我直接把江昀谨带去风华楼,待戏散,也接近戌时,应当够时辰将他们安顿在洛云巷。” “是。但是姑娘……”荔兰看了眼崔宜萝的神色,犹豫着道:“他们……他们把赵谏那贱人也带来了!姚氏她是不是想对姑娘……” 崔宜萝神色骤冷,眼底变得幽深莫测,日光映入眼中也阴森发寒。 “我说姚氏怎么会如此直莽地上京,原来在这等着。她心里也清楚,如今我是江家的少夫人,不再是当初任他们拿捏的女儿。直接来向我讨要好处,怎么可能成事。” 荔兰明白过来:“所以姚氏她带着赵谏,是要威胁姑娘,而不是故技重施。姑娘定不会许诺他们好处的,他们若真将之前的事说出去,那该如何是好?姑娘好不容易才走至今日,还未在府中立足,若那事被江家知道了,大公子那么重礼教的人,该不会……” 荔兰越说越着急,但还记得顾及着外头的守卫,压着声量。 崔宜萝却不慌忙:“不必担心,他们为了那不成器的儿子,为了荣华富贵,怎么可能会毁了我?赵谏只不过是他们用来逼我答应他们条件的器具罢了,用过之后,怕不是我还没动手,姚氏就会先下手灭口。” 毕竟没了她,那家人连如今因她而有的美名都捞不着,富贵和权势更是妄想。 见崔宜萝镇定自若,荔兰放心了不少,“那就无需姑娘出手了。” 崔宜萝笑了笑,秾丽的笑颜在日光下却发着寒。 “不,我自然是要亲自动手的。” - 黄昏时分,灿烂的金光照着恢弘端门和殿顶的琉璃瓦,反射出灼目的细碎光芒,正值官员下值时分,官员衣袍式样依职级而定,各有不同,但在一众官员之中,穿着绛紫官袍的高大男人身影还是格外显目,仿佛屹立雪山上的青松。 江昀谨从皇城中走出,循着往日闻风牵马等候的位置看去,眼帘内却乍然闯入一个女子纤细娇柔的身影。 “夫君。” 崔宜萝见到他,仿若十分惊喜,秾丽的容颜漫着欣喜的笑意。 江昀谨目光显然顿了一瞬,似是没想到,随后便大步朝她走来。 崔宜萝暗暗打量了一番周围同是由妻子来接回家的官员,无不或多或少地带着笑意。唯有江昀谨,在一众下值的官员中依旧神色淡淡。 真是古板无趣。 她心中想着,就见已走到跟前,漆黑的眼睛定定盯着她,“怎么过来了,可是府中有何急事?” 崔宜萝心中嗤笑一声,面上仍维持着娇柔的笑容,仿佛撒娇般地:“无事便不能来接夫君下值吗?” 江昀谨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周围,“先上车。” 崔宜萝眼中笑意更浓,忽而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 登时,男人身躯一僵,绛紫官袍下的肌肉绷起,硬得有些硌手。 “端门之外,不得行亲密之举。” 他声音沉沉,语气较刚才强硬几分,就要将她挽着他手臂的腕子拉下。 崔宜萝似有所料,忙抱得更紧,若有若无地蹭过柔软。 她眨了眨眼,眼中一片水色,显出几分无辜:“可是其他夫人也是如此,夫君是不想让宜萝碰夫君吗?”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江昀谨,手中又更用力了些,清晰地感觉到男人肌肉下蓄势待发的炽热力量。 见说她不动,若待下去怕是要失态了,江昀谨许是顾念着这点,到底没说什么,默许着任她挽着上了车。 车门一关,二人坐在柔软坐垫之上,下一瞬崔宜萝便松开了手。 男人眼底沉了沉。 “对了,夫君快换上吧。” 崔宜萝拿过放在一旁的一个紫檀木盒,递给江昀谨。 里头装着的是江昀谨的衣袍,打开后,男人剑眉微皱,疑惑看向她:“何故?” 崔宜萝支腮望他,笑道:“表姐订了风华楼的雅间,但无空前去,便让我与夫君同去。怎么了,夫君不想和宜萝一道观戏吗?” 江昀谨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似乎没想到她专程来宫门处接他下值,是为了邀他一道观戏。 他顿了好几息都未开口,方薄唇微启,还未说出一个字,又叫崔宜萝拦过了话头。 崔宜萝秀眉微皱,语气有些失落道:“可是表姐都花了大价钱订了雅间,夫君不愿与宜萝一起,也莫要浪费表姐的心意吧?” 江昀谨闻言眉头霎时紧紧皱了起来,“我并无此意。” 崔宜萝登时笑起,笑意在暮色之下闪着几分璀璨的灵动:“那夫君快换上衣裳吧。” 他眼下还穿着象征三品官职的绛紫官袍,总不能穿着这一身官袍去同她观戏吧? 但江昀谨却未碰衣袍,反将木盒严 实盖好,放在了一旁。 崔宜萝眼中笑意变淡,嘴角扬起的弧度未变,语气若有若无地有几分嘲讽:“夫君是嫌宜萝在此,妨碍了夫君换裳吗?” 江昀谨垂着眼,神情有几分不自在:“于马车上更换官袍,未免不妥,先回府。” 崔宜萝心内嗤笑,他之前还穿着官袍被她压在身下蹭,还穿着这身肃穆的官袍与她唇舌交缠,那时怎的不觉得不妥? 见他已然张唇就要吩咐车夫改道,崔宜萝纤细的手指立刻贴上他的薄唇,柔软的指腹霎时将他的话语堵了回去。 马车穿梭在街道中,暮光影影绰绰,透过窗纸,映在崔宜萝姣丽的脸上。 迎着他幽沉压迫的视线,她笑道:“夫君,可是那出戏马上便要开了,若是回府,怕是赶不上了,宜萝此前还未和夫君一起观过戏呢,昨日表姐说后,便一直期待着。” 像是丝毫不记得昨日在花厅中,找借口拒绝江昭月提议的与江昀谨一同观戏时的果断,崔宜萝面上笑得坦诚又明媚。 对着她直白灼热的目光,江昀谨眼底更暗,眼神莫名地复杂起来。 但他到底没说什么,只是默然地摘下她还触在他唇上的手指。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崔宜萝对他已然有了几分了解。 她拖着腮,目光如水般在江昀谨身上游走,仿佛窥见衣袍之下的景象,声音压低了些,轻轻柔柔地飘进耳中:“夫君身上哪处,是宜萝没见过的?怎的如今在马车中,夫君就害羞了起来?” 她这一番话颇引人入境,仿佛回到了每夜映着烛火摇曳的红帐内。江昀谨眸色骤然发深,眼底似轻掀起浪涛。 崔宜萝勾唇轻笑,将那木盒又递了过去。 “夫君快换吧,再不换,就要到了。” 江昀谨垂眼,几瞬后抿了抿唇,低声道:“你背过身去。” ----------------------- 作者有话说:在矜持什么,以后在马车上……的时候还会记得今天吗[狗头] 叠个甲,男配碰都没碰到阿萝一下,宝子们放心,而且后面会很惨 顺便解释一下谐音,是为了过那啥,如果写得少的话应该就不用谐音了 [红心]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 第41章 明月知 崔宜萝轻笑一声,背过了身去。 身后衣袍声窸窸窣窣,动作刻意压制着声响。 分明坦诚相见多次,但在榻下,他仍旧不能当着她的面宽衣解带。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50节 若在从前,她定要将他撩拨得浑身紧绷,气息紊乱才肯罢休,但今日情势不同,若耽误了他换衣,错过了戏开场,他要再回江府去,那就麻烦了。 “好了。” 他声音响在透入车窗传进的人群热闹喧阗声中,显得格外的冷冽清晰。 崔宜萝回过头,他已换好衣服,即便在马车中更换,也将衣袍穿得如往日般齐整端正,发丝也未乱。 可他身上的衣袍,却是她亲自挑选,像是产生了某种亲密的联结,崔宜萝目光落在月白外袍上,心中莫名生出异样又复杂的情绪。 江昀谨正襟危坐着,垂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崔宜萝打开窗看了眼外头的景象,落日余晖下,街道上充斥着来往的车马,崔宜萝并不习惯热闹,又将窗合上。 她语气漫不经心道:“夫君此前观过戏吗?” 身侧沉默一瞬,随后声色有些几不可察的凝滞:“没有。” 崔宜萝怔住。 此前在宁州,她也偶而有机会带荔兰去观戏,或是同相熟的姑娘们一起。她尚在宁州,且在姚氏桎梏之下,都能得些机会,盛京最为繁华,各地戏班绵绵不绝涌入,可江昀谨竟从未观过戏,她本以为他只是去的次数极少。 她忽而想不明白,他此前究竟是被父母管教到何等程度,礼教与勤勉,森严规矩的压制,从他记事起,似乎就融进了他的血脉之中,再也不能从中分割了。 马车中气氛乍然变得有些沉闷。 半晌后,崔宜萝忽将手支在小几上,托着秾艳的小脸,对着江昀谨笑道:“那夫君的第一次观戏便是与宜萝一起?” 落日碎金斜斜打在她纤细雪白的肩颈上,她笑容却比之更加明媚灿烂。江昀谨侧过脸,眼中的浓墨轻缓化开。 “嗯。” 似无奈,却又不得不承认。 崔宜萝轻笑,“如此说来,夫君的许多第一次都是与宜萝一起。” 第一次交触,第一次亲吻,拥抱,他的人生彻底被她闯入,每日每夜的点滴,丝丝缕缕的交缠,她彻底地在他身上留下了烙印,他再守规矩,再禁欲克制,都无法抹去。 但其实何止是他呢,与之相对的,她不也是吗。 虽然她自认不爱江昀谨,但她也无法否认,他对她而言,总归是有些不同的。 她眼神沉了沉,红唇轻启:“那我对夫君而言,是否是最为不同的?” 她盯着他冷毅立体的侧脸,轻声问道,语气轻巧得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江昀谨显然顿住了,薄唇轻抿,转过脸来,漆黑的眸子对上她的视线,四目交错中的气氛凝滞。 他正要张唇,崔宜萝忽而扬起笑阻住了他的答案,调笑着道:“毕竟只有我见过旁人未曾见过的夫君的样子,不是吗?” 旁人未见过的模样,自是指向明确。 江昀谨神色一变,似是无奈,又似是制止,警告般地扣指敲了敲案几。 “崔宜萝。” 崔宜萝轻笑出声。 分明唤着她的全名,对她却一丝威慑都无,就像上次她坐在他身上一样。 气氛骤然松缓不少。不过几刻,马车便停在了风华楼外,崔宜萝自马车上下来。 风华楼今夜的新戏似乎在京中响动不小,不少达官贵人都前往来此,门前还停了许多辆华贵马车。看来那小生果真是炙手可热。 崔宜萝心中想着,走到门前才发现江昀谨未跟上来。 她回首望去,只见江昀谨长身玉立在马车旁,正低声交代着闻风何事。他面色阴沉如水,周身气息凌厉,甚至透露出一股狠厉,那是与平日里带着几分平和的威压不同的感觉,她从未见过。 凌厉的攻击性,带着锋锐袭来,崔宜萝不自觉地怔住。 似有所觉,江昀谨垂着眼,眼尾轻扫,加快吩咐了闻风几句,便提步而来。 拿着江昭月给的木牌,小厮立刻殷勤地领几人进入雅间中,一路畅通无阻。 雅间前头正对戏台,视野极其宽阔,崔宜萝暗道,不愧是江昭月挑选的位置。 两侧以极高的山水屏风作隔断隔开,又置了珠帘,隔闭性极强,虽与隔壁雅间之人相隔极近,但实际是连对方人影都看不清的。 桌上摆了新鲜的石榴与葡萄,饱满新鲜,又置了样式精致的糕点,似是顾及不同客人的喜好不同,博山炉内燃着的熏香只是淡淡的清香。 “不知贵客想用什么茶?” 江昀谨未开口,只是看向她,似是听从她的选择。 “君山银针。” 江昀谨眸色一深。 崔宜萝笑看他,“夫君不是最爱这茶了么?” 江昀谨抿唇,唇角幅度微压,“多谢。” “夫君倒是见外,夫君的事自然是极为重要的,宜萝向来放在心上。” 她笑得张扬,看向江昀谨,却见他神色并非想象中的不自在,而是微微暗下,似是压着一种矛盾和纠结的情绪。 “怎么了,夫君不信宜萝吗? ” “没有,”江昀谨神色定了定,“你我是夫妻,我自是信你。” “你也信我,不是吗?” 他抬眼看她,幽深的目光似能探进她心内,露出几分强势来。 崔宜萝喉头一滞,片刻后才笑道:“自然,宜萝怎会不信任夫君。” 她不过是逗他一逗,他竟如此死板地认真起来,一板一眼地回她的话。心中异样之感更浓,让她那些兴致都散了个干净。 男人垂下眼,眼底暗下。 楼下忽响起一声惊耳的敲锣声,彻底敲散楼中的喧闹之声。 好戏开场,四周的闲谈声彻底静下,众人只聚精会神地望向戏台,崔宜萝也收了心思,看向戏台。 这出戏排得的确极为新颖,讲的是一寒门书生与高门贵女相恋,冲破礼教束缚,长辈反对,终成眷属。 情节跌宕起伏,戏台前也坐了不少看客,时不时响起鼓掌喝彩之声。 但雅间之内却是一片安静。 崔宜萝悄悄睨了眼江昀谨,她并未提前了解过戏文,倒没想到演的是这一出,他那么重礼教的人,定然看不得如此为情.欲冲破束缚的男女之情,没准还觉得排出此戏有伤风化。 但崔宜萝却见他平静地看着戏台,不禁有些意外。 果真做什么事都能如此认真,她倒真有些佩服他。 他这厢专注看戏,崔宜萝也悄悄挪回目光,落在了正与戏中贵女祖母对峙的书生身上。 这就是昭月表姐说的,炙手可热,格外英俊的小生? 崔宜萝皱了皱眉,开始细细看着那张脸,试图细究粉墨之下的男人容貌。 但无论她如何看,只觉不过尔尔。 鼻梁不够高,不似江昀谨般直挺,眉眼更不够英气,不如江昀谨那漆黑透着清冷的眉眼好看。 崔宜萝一寸寸看过,只觉哪儿都够不上英俊,江昀谨虽为人古板无趣,又讲究规矩,但论起相貌,崔宜萝觉得她还未见过比江昀谨还要好看的男子。 她无法否认,当初选定他自有这一层原因。 想着,崔宜萝又眼尾轻抬,悄悄睨了一眼身旁端正坐着,背脊直挺的男子,高门世家子弟的清贵,掌权者的威压之气,在他身上融合得极好,皑如山上雪。 再看台上施着粉墨的小生,显然远远不及。 崔宜萝这厢看着戏台,显然未注意身旁男子的脸色低沉了下去。 那小生俊俏,方才到雅间的路上,他便听不少姑娘郎君们议论了一路,昨日江昭月也提及此事,显然是奔这小生而来。 但她似乎又观察着怕他发现此事。 江昀谨拿起茶杯,轻抿了口茶水,君山银针的清香沁润而下。 戏文进行到一半,台上正进展到紧张的高潮,情绪激昂,楼中登时连饮茶之声都少了许多。 “姑娘。” 荔兰忽而自门外进来,走到崔宜萝身后,低低唤了声。 她的声音被戏台上高昂的唱声掩盖下去,崔宜萝看了眼江昀谨,见他直直盯着戏台,似是看入了神,便放心地放轻动作,起身和荔兰出了雅间。 背对着戏台,廊内唱声小了许多,显得宁静不少,崔宜萝看了看四周,众人皆在雅间之中,楼下的看客也坐在座上认真观戏,并没人注意到廊上突然出来的两人。 “怎么了?” 到底在外头,有目不能及之处,崔宜萝谨慎地压低了声音。 “姑娘,宁州的人已经被接到洛云巷了,他们见婢子带了护卫,自知无法反抗,倒也乖觉。” 崔宜萝闻言,稍稍放下了心。 “但是……”荔兰又道。 崔宜萝眉头一皱。 “姚氏果真狡猾,竟已提前书了封信寄给大公子,不知这两天送到没有,这可怎么办?” 若姚氏给江昀谨书了信,那江昀谨看到,以他的教养,自然不可能对妻子的父母置之不理,更何况先前成婚时便未见过,如今他们远赴盛京而来,即便不住在江家,那也肯定是要见上一面的。 若真见面,崔宜萝恐怕很难掌控局面。 毕竟江昀谨和她又不是一条心的。若是寻常夫妻,她或许不必如此担心。 因此她本想着私底下解决那家人,从头到尾,江昀谨都不会知道他们来过。 她沉着声吩咐:“你这两天也多注意些,不能让他收到那封信。” “是。” 崔宜萝又看了眼周围,一片空寂,并无任何人。 她心稍微放了放,出来太久,难免叫江昀谨瞧出端倪。 她连忙赶回雅间。 落座之时,江昀谨显然还是发现了她的离开。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51节 “出了何事?” 他眼眸在明亮的烛火中显得有些黑沉,周身气息低压。 崔宜萝扬起明媚的笑,看上去十分坦然:“无事,只是茶饮得多了,便去更衣。” 江昀谨看着她几瞬,眼中阴云更甚。 几息后,他低低嗯了声,转过眼去。 见他又认真看起戏来,崔宜萝暗暗松了一口气。 方才她还以为要被他察觉了。 ----------------------- 作者有话说:完了[摊手] [红心]谢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 今天有点卡文,明天多写点,抱歉宝子们 第42章 双丝网 一戏毕,崔宜萝只觉身旁的男人气息逐渐低沉,方才戏台之上,戏角情绪激昂,反抗世俗礼教。想来这种为情.欲冲破规矩的戏码,到底犯了江昀谨的忌讳,后半段他神色黑沉,隐隐透着不悦。 车夫已将马车从后巷中驾出,江昀谨侧过身子,让她先上马车。 他一贯如此礼让,他伫立在旁,崔宜萝无法与荔兰说上几句。 只上马车时,崔宜萝不经意一般地看了眼荔兰,荔兰扶着她,会意地递了个安心的眼神。 看来相安无事,洛云巷被荔兰带着人看住,那几人就算想自己往江府去,也绝不可能。 崔宜萝心下定了定,但心中仍免不了思虑,姚氏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人,他们这回若被她不着痕迹地送了回去,下回只会用更多手段。 她总不能长此以往地盯着江昀谨那处,更何况以江昀谨的敏锐,怕是两三回就要起疑,若叫他发现她瞒着她家人来京一事,更于她不利。 未注意到的,身后男人的眉眼沉沉压下。 宽阔庭院内,卧房内的灯光透过窗纸微弱地洒在房前的青石砖上。 崔宜萝坐在窗前的坐榻上通着发,动作缓慢,秀眉微蹙,浴房内的水声倏然停了,她都未觉,直至男人冷冽的声音骤然传入耳中。 “在想什么?” 崔宜萝惊得心口一停。 通发的手一顿,随后又缓缓梳至发尾,崔宜萝敛起心绪,将白玉梳放在小案上,在烛光之下更显晶莹剔透。 崔宜萝抬眼看向男人时,脸上已扬起笑,与平日无异,似乎叫人看不出一丝端倪。 她语气平常:“不过是在想方才那出戏罢了,许久未观戏,有些意犹未尽。” 他果然不喜方才那出戏,话音落下,江昀谨神色顿时暗了暗。 不过到底是出戏,想来江昀谨虽不喜,也不可能为此事与她较真。果真他也的确未开口说什么,只沉脸不语。 崔宜萝怕被他看出之前的事的端倪,眼神忽而柔和下来,像是有一湾春水在眼内潺潺轻流,如摄人心魄地流转向他。 她扯开话头:“夫君,要安置吗?” 男人眸色一深,崔宜萝看着他的蓄势待发,嘴角笑意更浓,不过撩拨一番,他便有了回应。 但他并未如她想象中的似平日一般默许,淡声道:“尚早。” 他缓缓走到坐榻另一侧坐下,执起先前他等她沐浴时,拿出阅的书卷。 索性崔宜萝也觉得那事古板单一,见他看起书,她心中有事,也未再开口,垂下脸装作认真通发的模样。房内顿时安静下来,只余透过窗户缝隙传进来的细微风声。 “今日可是有要事?” 崔宜萝抬眼,乍然闯入男人深沉的视线中,似乎能将她看穿,她心口莫名跳快几分。 她垂下眼避开对视,若无其事地继续通发,轻轻勾唇笑道:“夫君 怎么这么问?” “你出来时似乎未带你那婢女。” 崔宜萝垂下的眼暗暗闪过一丝狠厉,出门时有旁的婢女跟随,还有府卫随行护驾,他竟如此敏锐,在那么多人中都能注意到少了一个人。 果真难对付极了。 她面上笑意未变:“夫君说的是荔兰吧,我命她去采买些东西了,因而后头才赶来。” 她说得含糊,生怕真的引起江昀谨疑虑,派人去查,那便很难瞒住了。 看来她得尽快解决那家人。 她暗中仔细观察着江昀谨的反应,见他只低低应了一声,便又垂眼看书,似乎只是稍稍起疑,这才发问,她心下也稍安。 因着那出戏,他心绪不佳,二人和衣便躺下就寝,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日正逢江昀谨休沐,崔宜萝又抄完家规,交给老夫人时,难免又被她敲打几句。上回的事,江昀谨虽出头与她一道顶了下来,但也并不妨碍老夫人对她心生不满。 但她素来以无甚反应、低头称是应对,只让人有一拳打在棉花上之感,老夫人训斥几句,也觉烦躁无趣,便让明姑送崔宜萝走了。 “少夫人也莫怪老夫人,少夫人初初接手大房,若比先前宽松,难免让下人生了浮躁之心。上回大公子顶着被老夫人训斥,再受家法的风险,都要为少夫人作保,大公子如此信任少夫人,少夫人也不想辜负了大公子吧?” 至了老夫人院门处,崔宜萝正要离开,忽听明姑开口。 崔宜萝下意识道:“他受了家法?” 她分明记得,他同她说的是,老夫人并未训斥他。 明姑细细打量崔宜萝几瞬,见她是当真完全不知,显然是大公子瞒下了此事,不由得暗暗一惊,心中转过几转,语气晦涩道:“大公子向来不喜对旁人说自个的事,少夫人不知道也正常。不过少夫人放心,大公子是江家数辈中政绩最为斐然之人,国之栋梁,老夫人自未动用家法。” 也正是因此,老夫人才担心这样年少有为,政绩出众的青年会因初尝情.欲,便被勾去魂魄。不过好在大公子看上去还是以朝政为重,在朝中更越发受圣上器重,对崔宜萝这个妻子也一直冷冷淡淡,并无任何特别,老夫人这才放下了心。 “大公子行事一向遵循礼法,世家大族中皆是由主母操持家业,因此即便少夫人未打理过任何铺头庄子,大公子也令少夫人学着接受。少夫人,江家家大业大,看在大公子的份上,您还是多上些心,上回底下人出了那样的事,别说老夫人,大公子也是不想再看见的。” 明姑说完,见崔宜萝垂着眼若有所思的模样,料想她应当将这些话都听了进去,便点到即止,对崔宜萝行了个礼便转身回院。 “夫人?” 身旁的婢女小心开口道。 “走吧。” 崔宜萝也转身往玉竹院的方向走,但心神却始终无法敛下来。 刘管事说,知道她出嫁前管过几家铺面,此前她一直以为是江老夫人派人去查了她这才知晓,但方才明姑说得明明白白,说她之前未打理过庄子铺面,且似乎上回江老夫人也提及过,不过她当时因账房钥匙被收回,心中怒怨,一时未注意。 江老夫人这边,根本不知道她管过铺面的事。 那能告诉刘管事此事的,显而易见,只有一人。 江昀谨知道此事,是派人去查过她了? 江昀谨性子谨慎小心,要娶她将她仔细查过一遍也并不稀奇。但他若查了她,难道就没查出她的父亲继母是那样的人吗,如此大的祸患,他也愿意承担风险?就不怕日后出了什么事影响到江家清誉吗? 且江昀谨坚持着将大房事务交给她,甚至不惜再次顶撞敬重的祖母,难道真如明姑所言,只是因为行事古板,世家大族都会培养操持家业的主母,他既娶了她,便只能培养她操持家业? 崔宜萝细想下去,只觉其中矛盾得很,江昀谨究竟如何想的,竟让她捉摸不透,或许她一直都未看明白江昀谨是怎样的一个人。 崔宜萝心中疑惑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玉竹院,下意识问了句江昀谨在何处,问出口后她便反应过来,江昀谨即便休沐,也定然是在书房中务公的,她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她转向书房方向,顿了顿脚步,几息后还是转了方向回房。 她本想着今日去洛云巷将那家人的事解决了,但今日又不凑巧地碰上江昀谨休沐,他一日都在府中,她若要出府,有被他发现的危险。 崔宜萝这边正思忖着是否要冒险一趟,荔兰忽而神色焦急地小跑而来。 “姑娘,信件被闻风拿走了,婢子只差一些,未能拦下,眼下闻风怕是已经送到大公子书房中去了。” 崔宜萝闻言立刻站起身,快步朝书房走去。 荔兰小跑着跟在后头,低声补充道:“不过闻风拿的是一叠信件,姚氏的只是夹在其中,婢子当时正准备将姚氏的信件抽出来,闻风便赶来了。” 崔宜萝低声问:“闻风没起疑吧?” 闻风若起了疑,再报给江昀谨,江昀谨一定会从中猜出端倪,立刻翻看信件。 好在荔兰摇了摇头:“没有,婢子见闻风来了,只装作是在拿姑娘的信。” 崔宜萝闻言松了口气,脚下步伐加快,不过多时便到了书房外。 先前因借他书房抄写家规,江昀谨吩咐了守卫不得拦她,眼下虽家规抄完,但江昀谨也未撤回命令,守卫也不敢贸然拦她,更何况江昀谨就在书房中。 崔宜萝畅通无阻地进了书房中,方走到门前,江昀谨便若有所觉地看来,似乎也不觉意外,只缓缓将手中的狼毫笔置回白瓷绘山水笔托之上。 在他直直的视线之下,崔宜萝进了房中,随后转过身子将门阖上了。 青天白日将门合上,像是夫妻之间要做些私密之事,这并不合规矩,但江昀谨许是觉得她有事寻他,不便让外人听见,也未开口阻止。 门扇合紧,宽阔的书房中骤然暗了几分,只余窗纸中透进的明亮日光照明。 江昀谨墨黑的眼中仍映着细碎的日光,显得并不如平日里威严,“何事?” 他这个态度,显然还未看过信件。崔宜萝回过身时,面上已挽起婉柔的笑,径直朝男人走去。 “没事便不能来寻夫君了吗?” 江昀谨脸色微沉,盯着她的眼神微变,不知为何,竟隐隐让人看出几分失望的意思。 崔宜萝绕过长长的桌案,上头整齐地堆着公文,在江昀谨眼皮子底下,崔宜萝不敢大幅度扫视过去,只好再走得离他近些,好寻找那些信件在何处。 直至走到江昀谨身侧,身体几乎要贴上他的,她才看清那一叠信件摆在他右侧方,首封不是姚氏的字迹,那叠信件摞得整整齐齐,并无翻看过的痕迹。 崔宜萝心中彻底松了,迅速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以免江昀谨看出端倪。 她对上男人幽邃的视线,抬起手轻轻搭在他满蓄力量的手臂上,衣袖瞬间与他的亲密交叠在一处。 像是撒娇般地,崔宜萝声音柔软了下来:“夫君今日休沐,宜萝却一大早就未见夫君,心中难免记挂。夫君劳心公务,心中自然不会挂念宜萝的。” 她直勾勾地看着江昀谨,他侧过脸果断避开她的视线,盯着面前桌上的公文,声音有几分冷硬,又像是克制。 “你先回去,快用午膳了。” 崔宜萝不动,神色委屈道:“可是宜萝才刚与夫君说上一句话,夫君就这么不想同我待在一处吗?” 说着,她指尖顺着他刚劲的手臂下移,扣住了他的手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52节 掌,手指霸道地穿进他的指缝,牢牢扣住了他的手掌,与他十指交缠。 像是生怕他将她赶走一般。 江昀谨被她扣住紧紧牵着的手指动了动,不自在地张开手指,不去碰她柔软的手背,语气仍是强硬。 “我尚有要事。” 崔宜萝见他态度冷硬,竟连支开一阵都如此困难,他处理完公务,要用午膳前定会将信粗略看过,且他用过午膳,也是直奔书房,毕竟书房内一应俱全,他也不必回房午休,在里头屏风之后便有张小榻,在上面,他还为她擦过药。 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那封信,崔宜萝暗暗咬了咬牙。 下一瞬,她径直楼住他的脖颈,张退跨左在他的申尚。 熟悉的馨香附着柔软传来,紧紧贴在了他的胸膛、腰腹上,崔宜萝宽袖微微滑下,露出了半截胳膊,在微暗的书房中仍然雪白得晃眼,就那样柔若无骨地环在男人的脖颈上。 江昀谨身躯僵直,面色瞬间阴沉如风雨欲来。 崔宜萝与他四目交错,身躯紧贴,脸自然也贴得极近,温热的气息缠在一处不断升温。 “夫君,我想你,你真的不能同宜萝说几句话吗?” 江昀谨眼帘垂下,大掌恰进她盈盈一握的幺,将她与他谨萜的申子拉开些许。 “书房清肃,不得胡来,下去。” 崔宜萝手臂收紧,柔软的肌肤又曾过他的脖颈,腰间更用力地与他对抗着,不让他将她推开。 她稍稍并起退,在途起处恍若无意地轻曾了一下。 腰间扣着的大掌瞬间收紧,指骨用力得微微泛白。 “夫君真的想宜萝下去吗?” 江昀谨满带威压地看向她,晦暗眼中充满威慑之意,他低哑的声音响在寂静的书房: “崔宜萝,这是在书房。” 崔宜萝唇角轻勾,更凑近了几分,眼眸紧紧锁着他的。 “我知道,夫君。” 温热已辽源起来成了斥惹,透过尚不厚实的衣裳传递,隔着一层,并不如红帐内探成相萜时的报列之势,但又如隔靴搔痒,让人想珀初组阁。 江昀谨下颌绷出凌厉曲线着,他备她亚左在申夏,斥惹萜着豚,却违背他的想法,想潘升而尚。 他更用力地攥住她的腰,要将她提起。 一声轻笑响在气息紊乱交缠的书房中。 “夫君,我不是教过你了?” 崔宜萝红唇勾着,仿佛是挑衅,又像身体力行地向他证明,他的方法不对,又轻轻层了一下。 江昀谨冷白的手背青筋凸起蜿蜒,他面色已黑沉至极,不知是憋闷得难受,还是气的,他低沉的声音如从喉间挤出。 “崔宜萝,眼下是白日。” 崔宜萝闻言,面上笑容更加张扬,“上回不也是如此吗,夫君不是都想……” 提起上回她故意诱着他白日宣淫的事,江昀谨漆黑的眉眼沉沉压下,眼中搅弄着晦暗的风雨。 底夏又跳了跳。 似乎怕把人彻底惹怒,崔宜萝又软下态度安抚:“夫君不必担心,宜萝只是想与夫君待一会。” 她眼尾轻扫过那叠信的位置,随后轻轻合上眼帘,鸦羽般的长睫微翘,她轻轻贴近,下颌微抬,稳住他的薄纯。 他们已钦稳多次,崔宜萝熟练地轻轻枸着他的舍尖,一下,又一下。 男人很快就有了回应,大掌分明还掐着她的腰不让靠近,但却顺着她的纯半轻幺,将她幺得疼了,崔宜萝下意识后退,还抬起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像是在制止猎物的逃离。 仿佛是在惩罚她再度让他破戒,还是在最庄严肃穆,摆满着书经的书房里。不止是纯舍之间,申夏似有高锋攀起。 崔宜萝试探地睁眼,却骤然闯入他已晦暗至极的眼中,立刻闭上了眼,微微扬起下颌,更近觅了些。 但无论她如何撩拨,他也只是永利叩着她钦稳。 崔宜萝狠下心,手掌卓住他促状的手腕,往夏拉去,附改住。 那是上次她教的方法,仿佛是怕他忘记,她又贴心地带着他重温。 纯半骤然备很很幺住,连带着守收谨。 ----------------------- 作者有话说:没办法了,宝子们体谅一下,啥也没干,一直被锁,真没招了[化了] 记住关键场景:书房内的小榻[狗头] 表哥没派人去查过阿萝,至于为什么知道管过铺面的事,大家应该能猜出来吧[狗头] 感谢宝子们灌溉的营养液[红心] 第43章 无萤火 崔宜萝承受着孟列,却更主动地回应,给已燎原起来的列火浇上一把火油。 江昀谨手掌叩在她后颈,将她亚得更申。 崔宜萝阖着的眼微动,随后附上去更申地与他胶阐。 他另一只向夏的大掌守近叩住,臂膀如铁直将娇小的女子叩所在了怀中。 他不断申汝,将她纯半全部涵住,西顺添幺。 崔宜萝终于似成手不住般地,樱宁了声,本阐在他脖颈两侧的手臂松开垂下,底住他的肩膀,要逃脱他的置顾。 可她分明早已见识过,江昀谨平日中虽神色淡淡,无论做何事都冷静自持,看上去并不会因任何事心生波澜,但在她的数次聊玻之下,他竟展现出令人心阐的占有和报复欲,惩罚着不断将他拉入深渊的她,又像是积压许久破戒后的宣泄。 崔宜萝推不开他,反而备阐着不断申汝,但她不断后仰,男人一面所着糅阮与他谨萜,一面往前追去。 最终,身后抵上紫檀木桌的僵硬,抵得她后背发疼。 还在被不断所曲,崔宜萝申子已不可控制地发阮,心中尽力保持清明,回想着方才书信放置的位置。 随后,成手不住般地,她被完全底在桌案边缘,双手撑在男人雄壮的肩背上脱了力,骤然向后倒去—— 左手脱力地狠狠在桌上一扫。 噼里啪啦。 霎时间,堆叠的公文、信件如雨点般砸在地上,被覆在地上的织花毯吞去了声响,只余闷声。 成了。 崔宜萝暗暗放松下来,但舍尖却骤然备顺幺得更利害,隐隐夹杂着几分怒意。 她心中着急,忙扮作惊慌地乌夜几声,双手又推搡起男人的胸膛。 连续的推搡似乎终于唤回男人的神智,究阐的纯舍最后在她糅阮的纯半上又幺了一下,退了出去。 他的大掌仍暗在原来的位置,斥惹似乎要冲破阻隘而出,铴得崔宜萝诨申发阮,忍着提内的阐懂,但声音却无法掩盖方才守到过狂风暴雨的充几。 她眼中秋水盈盈,尽是备他稳出来的,染着氺瑟的晶莹红纯轻阐道:“夫君……我不是有意的。” 江昀谨眼底晦暗地压着情玉,声色喑哑:“无事,我来收拾。” 崔宜萝莹白的贝齿幺了幺红纯,“可是,是我想和夫君多待一阵才弄成这样的,不怪夫君,怎好让夫君收拾?” 江昀谨不语,只盯着她。 他目光直直,望进他漆黑的眼,崔宜萝心口跳快几分。 他该不会察觉了? 下一瞬,就听江昀谨轻轻嗯了声。 崔宜萝心口一松,忙要从他申尚夏来。 但他的大掌仍暗在她的豚,也不知是不是忘了松开,让她动弹不得。 崔宜萝轻轻动了动,长睫忽闪,神色无措地看他,“夫君……” 江昀谨眸色一深,连忙将手撤回,解了桎梏,垂下眼有几分愧疚道:“抱歉。” 见他这副经不起聊玻的模样,崔宜萝忽而有些想笑,放在平日里,她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但眼下正事要紧。 她从他申尚夏来,背对着他蹲下身,去捡散落一地的公文信件,手中不着痕迹地翻找着。 身后陷入一片沉默,崔宜萝只觉江昀谨站起身后一动未动。他该不会在看她吧?她躁地咬了咬唇,更加飞快地扫视而过。 她用身子挡着,桌上又有其他公文挡住地上的视野,他应当看不清她的动作。崔宜萝 暗道,稳了稳心绪。 她捡起一本公文,眼尖地看到底下露出一封书信的一角。 熟悉的字迹让崔宜萝心中乍然一松,紧皱的眉头也松了开。 手中拿着几本公文做遮掩,她又悄悄垂眼往身后看去,只见男人乌皮靴尖已转向对着门扇处,并未转身看她。 崔宜萝飞快地将姚氏写的信塞入袖中。 塞完后,后方男人仍旧毫无动静,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将公文信件摞好,放回桌面上,只见江昀谨正着身子对向门扇处,垂着眼,面色并不好看,显然两个人方才在书房中闹狠了,眼下情玉褪去,他心中难免不悦,正暗自平复。 事情已了,崔宜萝不欲与他多待,忙开口道:“夫君,那我就先走……” 下一瞬,下颌突然被扣住,他眼中晦暗至极,酝着沉重的风雨,来势汹汹地,他转身吻住了她。 崔宜萝还未反应过来便备顺住纯半,怔了一瞬,不知为何挑起了他的玉,难道是因方才他并未得到书解? 但她根本来不及多想,因为眼下的斥惹已点然,甚至,比之前更加孟列。 二人已极为熟悉,江昀谨熟练地攻城掠地,她申曲渐阮,被他托着幺,只存着一分理智死死扣着袖中的那封信,生怕掉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崔宜萝才备气喘吁吁地放开,房中两道气息稳峦至极。 “夫君……” 但他并不看她,方才的阐棉温热乍然冷却。 他俊美的面容阴沉如水,声色喑哑,却彻底冷了下来,乍然不含一丝情绪:“走吧,到用膳时辰了。”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53节 他反应有些莫名,崔宜萝暗暗皱眉,见他不像是发现了自己藏信的样子,否则以他中正无私的性子,怎可能容忍她? 想来只是因她诱着他在认为最清肃的书房中破戒沉沦情玉,心中羞恼罢了。 用膳时,二人依旧如往常般沉默不语,守着食不语的规矩,连碗筷碰撞声都放得极轻。 江昀谨一离开,崔宜萝便立刻将信烧毁。 炽热的火苗舔舐着信封,崔宜萝并未拆开里头仔细看,不必看她都能猜到其中会是何内容。 微弱的火光映得崔宜萝的脸明明灭灭。 懦弱无能、藏在妻子身后默许算计的亲生父亲,和表面纯良实则满腹心机、贪图荣华富贵的继母,无能却蛮横的弟弟。 崔宜萝盯着火苗将信封吞噬焚烧成黑灰,双目被火光灼得有些刺痛。 这样的出身自不得人信任。若是江昀谨知道她的家人如此,心中也难免后悔,更是不愿将江家家业交给她打理。 那一家人怎敢称是她的家人?从宁州到盛京,她实则走了十几年,那家人还想吸她的血,妄图获得权势,想都别想。 火光渐渐消逝,热意退去,冷却下来,崔宜萝眼睛中的秋水淬成寒冰。 崔宜萝唤来荔兰,令她明日扮成她的模样,假装前往抱月阁挑选头面,而她便换上普通百姓的装束,搭另一辆马车前往洛云巷。 如此一来,除非江昀谨早就起疑,暗中盯着,定然不会让人瞧出端倪。 过了明日,她就能彻底摆脱那家人。还有赵谏,她本都暂且搁置了对他动手,他却亲自送上门,顺手的事,她没必要不做。 崔宜萝心中定了定,只等明日到来。 天色转黑,随着彻底变暗,声息也逐渐消逝,陷入沉寂。万籁俱寂之中,崔宜萝躺在卧房锦帐中阖着双眼,却毫无睡意。只听身旁男人呼吸沉静,显然也未睡,但二人皆默契地不开口。 夫妻一两月,崔宜萝本就敏锐,也能摸索几分他的情绪,他虽神色淡着,但崔宜萝知道他仍在不悦,自然是因着白日书房胡闹的事了。 一片寂静中,忽而响起了焦急的脚步声。 一下一下的,直直震在人心上。崔宜萝猛然睁眼。 下一刻,卧房门扇被敲响。 “公子,公子。”闻风焦急的声音响起,在黑暗中像是某种不祥预兆。 崔宜萝坐起,眼中发沉,睡在外侧的江昀谨也起了身,他姿态仍旧镇定,转目看向她,递了个安抚的眼神,崔宜萝心头更沉。 只见他已迅速披了件外袍,拉开了门扇。 没了门扇阻隔,闻风的声音骤然大了许多,一字一句清晰飘进了崔宜萝耳中。 “公子,洛云巷起了火!” - 不过多时,黑夜之中,一辆马车从江家侧门中驶出,在月色下迅速飞驰着朝东面而去。 马车内,崔宜萝掩在袖中的手掐着掌心,盯着马车内铺着的厚实地毯上的山水纹路,忽而有几分无力。 分明只要到明日。一切都功亏一篑了。 “你家中人来了,为何不告知我?” 江昀谨声音浸着寒意响在深夜的马车内,烛火随马车奔走而摇曳,打在他玉白的侧脸上明明灭灭,显出几分低沉冷意。 崔宜萝压了压心绪:“父亲母亲初来盛京,难免不惯,夫君近日又公务繁忙,宜萝不过是想待夫君空闲些,再同夫君说此事。” 她语气平常,娓娓道来,柔婉的声音响在马车中,似乎当真是个体恤丈夫公务繁忙的贤惠妻子,让人很难不相信。 “原是如此。” 江昀谨简短地应了一声。 马车内又寂静下来,又过了一炷香,马车停在了洛云巷口。 崔宜萝从车上下来,江昀谨早先下车查看情况,见她下来,仍旧如往常一般,手在她手臂上托了一把。 崔宜萝看着男人冷峻的面色,眼中微沉。 站在巷口,只见整条巷子内的所有宅子都被火燎得乌黑,尽是断垣残壁,一眼望去,竟像是个黑暗的洞,吞噬着生命。 洛云巷靠近盛京城中繁华地段,突起大火,整条巷中的宅子无一幸免,尽数或多或少地被焚毁,连带着不少人受了伤。 大火一起,立刻惊动了城卫,连带云翊卫都被派了出来,这场大火来得莫名其妙,云翊卫同城卫安置好宅中百姓后,皆留在巷中勘查起火缘由。 崔宜萝在一众着乌衣云纹的云翊卫中扫视一圈,没见到元凌的身影,暗暗松了口气。江昀谨掺进此事中已足够麻烦,若再来一个元凌…… “怎么了?” 身旁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崔宜萝连忙敛回视线,没想到江昀谨竟如此敏捷。 她摇了摇头,“没有。” 江昀谨清冷的眉眼在黑夜中更加晦暗,他沉着脸,低声道:“好。” “宜萝!” 一道浑厚的中年男声响起,在尚显混乱的洛云巷中并不明显,但足以让马车前的几人都听得清楚。 只见黑暗之中,城卫扶着一文弱的中年男子,似乎受了极重的伤,要靠两个城卫搀扶着才能勉强行走,手上身上,皆包着纱布。而一妇人带着一颇显肥壮的少年跟在一旁,身后还跟着一气质浑浊的青年,他们只衣裳乌黑,灰头土脸,但未见伤痕。 几人越走越近,崔宜萝眉眼沉下。 几个城卫将人护送至江昀谨面前,“令公,臣先告退。” 江昀谨微微颔首。 城卫离去,江家跟来的仆从便会意上前立刻接管搀扶住那对中年夫妇,中年夫妇对视了一眼。 下一瞬,姚氏哭喊着开了口,乌黑的脸挤作一团:“贤婿,我们一家才刚进京,宜萝便把我们接到此处,也不说何时能见见贤婿。这才三日未到,怎的竟突然起了大火!贤婿,你可一定要将此事查明白!你瞧,宜萝父亲伤得多重!” 姚氏一顿哭诉,不仅将起火的事托给了江昀谨,还顺便将崔宜萝扣着他们的事道了出来。 眼见姚氏又要哭诉,崔宜萝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身旁清冽的男声却骤然响起,打断了姚氏开口。 “此事我会查明,时候不早,何事明日再说不迟。” 崔宜萝心中一松。 姚氏也是讪讪,但很快便换上温和讨好的笑:“那便多谢贤婿了。” “对了,宜萝,你 表哥这次也一道来了,你还未见过他吧。” 姚氏身后那气质浑浊的青年也适时地上前一步,“表妹。” 崔宜萝眼底彻底黑下,下意识看了眼江昀谨。 只见凄清月色之下,巷口几乎无光,只远方城卫和云翊卫拿着火把勘查,映来几分火光。 男人面容隐在暗色中,竟显出几分阴暗。 ----------------------- 作者有话说:叫谁表妹呢[狗头] [红心]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 第44章 千千结 崔宜萝将几人接进私宅,故意瞒下江昀谨的事,竟被一场意外的火揭了个明白。而江昀谨信不信她的说辞,她丝毫看不出来,她一贯看不透他。 事情揭穿,洛云巷的宅子又被烧毁了大半,没个一年半载恐怕都无法修缮如初,江昀谨敬重长辈,崔家几人又被突如其来的走火吓到,崔宜萝的父亲崔齐甚至受了重伤,他自然不可能再将崔家几人安置在外头。 崔宜萝心中不愿,但事情乍然发展至此,完全超脱了她的掌控。 更何况,玉竹院容纳四人绰绰有余。每房的院子并不小,如二房有一子一女,之前崔宜萝同二房一道住,尚觉院子宽敞,更何况大房夫妇皆已离世,膝下又只有一个独子。 但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江昀谨给那四人安排的小院距离他们卧房所在并不算近。 已是深夜,下人皆放轻手脚,但又是安置,又是请大夫为崔齐医治,动静难免大了,想来明日又要传进老夫人的耳朵里。 父亲被火烧伤,崔宜萝作为女儿,明面上到底要做做样子,也只好侯在一旁等大夫诊治。 但她未想到的是,江昀谨竟也一直随着,今夜的所有事务皆是他亲自安排。 虽知道他恭谨守礼,是因敬重长辈才如此,但崔宜萝却不得不承认,他站在身侧的时候,她心中莫名安定下来。 崔齐受伤尤其重,烈火烧伤了他身上许多皮肉,怕是得卧病在床半月才能下地行走。 这也就意味着,短期内崔宜萝根本没办法将这一家人送走。而且,这场火当真是意外吗,又为何只有崔齐一人受伤,其余人无论是姚氏,还是赵谏,顶多只灼伤些许。 卧房内,崔宜萝盯着小案上的莲花灯盏,双眼被火光灼得刺痛,直至浴房门扇开合声响起,才挪过目光,看向更完寝衣,掀开竹帘走近的江昀谨。 奔波劳碌了大半夜,他面上丝毫不见丝毫倦色,依旧如雪山青松般屹立在烛光下,眉眼漆黑,玉白俊美的脸泛着冷意,目光看向她,眼底情绪压着,却难忍地流露出一丝复杂。 崔宜萝咬了咬唇,上前环住他的腰腹,柔软的身体顷刻嵌入男人劲瘦的身躯中。 “今夜多谢夫君。”声音轻柔响起。 男人身躯一顿,随后,崔宜萝感觉他垂下放在腿侧的手动了动,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腰上,将她环住。 她下意识抬眼,却只能看见他的下颌和脖颈,喉结轻轻滚了滚。 他在抱她。 他从前在榻下,从未回应过她主动的拥抱、牵手,他是不是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又或许,不过今夜的大火,让他生出了几分可怜而已,但他那样冷情的人,也会对女子心生怜惜吗? 他单手将她环在怀中,温热的气息轻喷在她的发顶上,如有情人般拥着,在深夜中竟显得亲密又温情。 她竟莫名贪图这种感觉。崔宜萝抱着他腰腹的双臂收束几分,脸颊在他坚硬胸膛上贴得更紧,与他更深地嵌合。 “你家人的事,不必多想,我会同你一起解决。白日里有事,派闻风往皇城中给我递信。” 他声音如清泉潺潺在夜中流过。崔宜萝眼睫轻颤,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也没有回答。她不敢赌,赌那几分怜惜会盖过他的规矩、礼法。 江昀谨也未再开口,只单臂环着她,将柔软娇小轻拥在怀中。 -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54节 翌日,崔宜萝去给江老夫人请安时,果真被询问了崔家人之事。 按规矩,江家本该设宴款待崔家,但崔齐在火中受了伤卧病在床,这宴也是暂时办不成了,江老夫人也未提待崔齐伤好后是否再办,这倒正中崔宜萝下怀。 显然,江老夫人本就无意接待崔家一干人。因此也未深入过问,只表面关心了几句,派人送了些补品。 去探望自是不会亲自去的,毕竟江昀谨是江家掌权人,他便代表整个江家。 崔宜萝松了口气,江老夫人这头解决了,她只需在崔齐养伤的这段日子,应付好江昀谨,便可放心解决那几人了。 请过安后,她又去了崔家那几人的小院。 姚氏见她来,忙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态度转变迅速得连荔兰都忍不住面露鄙夷。 崔宜萝却不理她的殷勤,只淡淡在厅中坐下。 “昨夜起火经过,劳烦母亲详细说说。” 姚氏笑容一淡,但想想之后的荣华富贵,到底忍了下来,将昨夜之事道来。 “昨夜用过晚膳,峻儿在院中与谏儿玩投壶,我便出了房门去,只你父亲一人在卧房中,谁知忽而闻到一股焦味,再接着便听到走水的呼声,我们这才发现起了火,而你父亲似乎早就昏迷在卧房中了,火势太大,井水难以扑灭,我们开不了门,也被困在火中,好在城卫来得及时。” 姚氏虽心思毒辣,但经此一遭,神情难免心有余悸。 崔宜萝闻言皱了皱眉:“是卧房先起了火,还是旁边宅子先起火?” “不知,我们发现时,四周已陷在火中了,你父亲一直在卧房中,只说见到门外起火,这才打不开门。” 话音落下,厅中一时陷入沉寂。 姚氏只当是意外,见崔宜萝沉默不语,心中有些急躁地转过话头:“不过宜萝,你瞧,你父亲年纪大了,这次又伤得如此重,索性你眼下也嫁到盛京了,还是江家这等高门大户,不如与贤婿说说,随便为你父亲谋个什么京中官职,六七品也好啊。再将你弟弟送进国子监,这样我们一家也能在盛京中团聚,你弟弟日后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也能帮衬你,你说如何?” 崔宜萝淡淡抬眼,眼底冷着,让人看不出想法。 姚氏笑了笑,继续道:“母亲当初就觉得那程监丞配你不上,不过你也知道,我们门第不高,到底还是你有谋算,才能嫁给中书令这等人物。眼下你发达了,该不会就不管父母幼弟了吧?” 厅中静了几息。 见崔宜萝一直不语,姚氏难免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主动道:“此次谏儿不过是随着来京中游乐,宜萝你放心,之后我们留在京中,将他送回宁州,那事早就过去了,贤婿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的,不是吗?” 崔宜萝目光落在她身上,竟有些锐利,凛冽得姚氏心中微微一寒,从前她从未见过崔宜萝有这样的眼神。 半晌后,崔宜萝笑道:“母亲都将赵谏带来了,我又能说什么呢。不过我夫君为人公允,怕是不会答应。” 姚氏神情一急,又要开口,却被崔宜萝打断。 崔宜萝神情似笑非笑:“不过当了母亲这么多年的女儿,怎能不有所回报呢?母亲这些日子还是好好照顾父亲,旁的事就先别操心了。母亲也不想最后一无所有吧?” 姚氏琢磨了几番崔宜萝的话,压下眼中的狠厉,温和笑道:“好,那此事便交由宜萝你了,母亲相信我的女儿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选择。” 毕竟赵谏的事闹大了,损失最大的可是崔宜萝,他们不过是损失了些声名,但还有崔峻这个儿子做依仗,日后崔峻发达了,照样带着他们享尽富贵荣华,可崔宜萝呢?一下由风光无比的中书令夫人,沦落到声名狼藉、被人休弃的弃妇,落差之大,崔宜萝恐怕比他们难以接受多得多。 是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姚氏笑意中多了几分笃定得意。 而此时的另一厢,郊外的农院中,已是九月,郁郁青葱转为金黄,落在树下直挺坐在石凳上男人的月白衣袍上,点缀一抹亮色。 修长的手指轻 轻捏过叶片,拂落在地。 “看来这次那位是真急了,从前还藏在暗处,这次竟不惜闹得这么大阵仗。不过比起你家夫人,他的确更直接,更危险。” 萧靖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慎之,你不是早在他们进城第一日就派人盯着洛云巷了吗,为何昨夜是由城卫把人救下?” 江昀谨神情淡淡:“果真瞒不过殿下。不过是火势不够,掀不起风浪,再等几刻罢了。” 萧靖松了口气,毕竟崔齐刻意纵容着姚氏苛待崔宜萝,江昀谨若为了他家夫人,故意不救人,致使崔齐殒命,那可就不妙了。 “不过崔家人眼下住在你府中,他们应该也不敢再动手了。依慎之看,此次应该如何走这步棋?” 江昀谨敛着眼,“依臣看,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五殿下虽闭关思过,但并不损其羽翼,到底圣上会将事情压下,操之过急,反倒不利。” 他正色道:“宜萝是臣的妻子,让崔家人日后来盛京,并不难。” 萧靖一愣:“你的意思是,这次便先搁置?” “昨夜起火,朝中有心人应当已留了神。臣觉得,与其先将此事揭开,倒不如先削减势力,将此事留到最后。” 萧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的确,此事若提前揭开,父皇定然会千方百计地压下,倒不如在其最孱弱时给予关键一击。”说罢,萧靖忽而笑道:“不过,你是担心你家夫人吧?” 江昀谨神色仍平静,并没有被说中的窘迫,语气平缓道:“她不知道这些,一时怕是接受不了。” 萧靖揶揄笑道:“之前本宫如此说,你还说是本宫多想,如今倒是大方,看来情之一事果真能改变人,连你都会为护一人如此图谋。” 江昀谨为萧靖杯中缓缓斟茶,“听闻殿下最近派人搜寻奇珍异宝,是想送给谢大姑娘吧?” 萧靖愣住,随后坦荡道:“她与本宫青梅竹马,如今又退了亲,有何不妥?如今楚恪已携她庶妹流放,听闻流放前她庶妹在家中又哭又闹,甚至怪罪于她,她心中定然也不好过。从前顾忌着她的婚约,可眼下不同,若我此时还不开口,岂非要错过?” 萧靖极为坦诚直白,江昀谨闻言未答,只垂下了眼,若有所思。 - 暮光渐渐爬上白墙黛瓦,照得整个小院陷入昏黄中。 院内花架下,崔宜萝将账册翻过一页,淡淡道:“小厨房将晚膳送去了?” “是,姚氏听说大公子未回府,不能一道用膳,好生失望呢。”记起白日姚氏的话,荔兰嗤笑道:“姚氏也真敢想,如此狮子大开口,当真是不知他们自己几斤几两了。” 崔宜萝将账册合上,笑道:“他们远道而来,不就是为此事吗?赵谏呢,派去的人怎么说?” “姑娘放心,赌坊上下都打点好了,赵谏今日便输了几百两,怕是这两日就要找上姑娘了。” 崔宜萝漫不经心倒了杯茶,“一日就输了几百两,我这表哥果真不让人省心。” 不过赵谏倒比荔兰想得还要着急,用过膳后不久,便派人给崔宜萝传话,让她前往院子后方的回廊。 崔宜萝让荔兰带着府卫在暗处藏着,往回廊处走。 转过拐角前,崔宜萝捡起落在栏上的一片枯叶,丢在了地上。荔兰带着人多,不便藏在此处,他们藏身的地方又恰看不到这处拐角,保不齐会有其他人藏在此处偷听。 “表妹来了。” 月光淡淡,夜色仍难掩崔宜萝昳丽,只望一眼,便能勾去人的魂魄,赵谏神色一亮,不禁后悔,当初怎不做得再小心些,若能亲近一番…… 崔宜萝停留在数步之外,淡笑道:“表哥都说了,我不来便要去找我夫君,我能不来么?” 赵谏讪讪笑了,又有几分遏制住美人的得意,“表妹,我也不欲闹得大家不快,毕竟我们也有表兄妹的情谊不是?我便直说了,三千两。” 崔宜萝登时大惊失色:“三千两?我不过刚过门,怎拿得出这么大数目?” 赵谏嘿嘿一笑,“表妹果真谦虚,中书令这等人物都被表妹勾到手,区区三千两,你拿不出,你夫君还拿不出吗?我还是那句话,表妹若无能为力,那我只能去寻令公了。” 崔宜萝慌了神,忙道:“莫去寻我夫君,我今夜回去想想办法。” 赵谏见她应下,笑容更大,“我便知道表妹有法子,那明日如意楼,我在雅间等表妹,表妹可一定要来,否则……” 赵谏玩味勾了勾唇,脸上的肥肉挤在了一处。 崔宜萝眼底生寒,面上仍带着惊慌:“好。” 赵谏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一荡,忍不住就想上前,刚要碰到她的手,便被她转过身子躲过了。 “表哥,我夫君快回房了,我就先走了。” 听到江昀谨的名字,赵谏清醒几分,看了看四周,眼下的确不是好时机,明日雅间只有他们二人,他又准备了催.情.香,到时不是更尽兴? 想到又能拿钱,又能亲近美人,日后还能靠此事要挟崔宜萝,毕竟之前那次,他都没碰到她,而明日一过,那可就完全不同了。 想到此处,赵谏又忍不住挂上笑,“那表妹快回去吧,别让令公等急了。” 看着赵谏猥琐的脸,崔宜萝心中生出一阵恶心,险些装不下去。 她随意应了声,忽听闻身后回廊拐角有几分响动,忙转身前去。 却见地上仍放着她刚才丢下的落叶,一分一厘都未动过。崔宜萝盯着落叶,眉头皱起,方才难道是她太紧张听错了? “表妹,怎么了?” 身后赵谏的脚步声随着他浑浊轻佻的声音一道传来。 荔兰他们看不到此处,崔宜萝不敢多留,应了声无事,便快步离开。 回到房中,崔宜萝仍在想方才的动静,但地上的落叶是最好的证明,若有人来去,那落叶怎可能一分不动? 崔宜萝心定了定,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将明日的事解决了。 这厢想着,便听门扇处有了响动,崔宜萝看了眼天色,离江昀谨往日回房的时辰还早,连忙站起身来。 竹帘掀开,只见明亮烛火将男人熟悉的身影打在了墙上,男人颀长身影屹立在门扇旁。 崔宜萝心中彻底定了下来,神情变得柔软,上前抱住了他。 “夫君。” 他身躯劲瘦而满蓄力量,肩宽腰窄,抱着莫名让人感觉心中安稳。 怀中乍然闯入柔软,江昀谨身子难以控制地一僵。 如昨夜般地,他抬起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腰上,将她环抱住了。 “今日府中有事?” 崔宜萝咬了咬唇,几息后,她贴着他的胸膛,声音传出来有些发闷:“无事,一切安好。” 按在腰上的手紧了紧,竟有些要将她桎梏在怀中的意味,崔宜萝等了一阵,也未见他有进一步动作。 发顶传来男人低哑的沉声:“好。” - 第二日午后,崔宜萝便收到了赵谏已在雅间等着的消息。 她在匕首上又仔细涂了一遍药,日光照在匕首上放出刺目的碎光,寒光映在崔宜萝秾丽的面容上,漂亮的眼睛中泛起冷冷寒意。 她拿过一旁的木盒,里头装着三千两银票。 在赌坊中欠下大数目,但手中的银票却是假的,赌坊中的“那些人”皆是身量高大,拳脚利落之人,赵谏会落到何下场呢? 崔宜萝红唇轻勾,带上荔兰和护卫出了门。 她昨夜已旁敲侧击,借着关心江昀谨 ,得知他今日并无外出的公务,因此也不担心会撞上他。 此事定能顺利解决。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55节 马车行了一阵,便到了如意楼。 崔宜萝头戴幂篱,由楼中小厮带着到了赵谏定的雅间外。 崔宜萝跟荔兰互换了个眼神,随后缓缓将门推开。 门扇吱呀一声轻开,只见放在房中的博山炉内香气袅袅,香雾不断往上攀升,遮蔽得坐榻上男人松姿鹤骨的身影有几分若隐若现。 崔宜萝盯着那熟悉的清冷漆黑的眉眼,彻底怔在了原地。 “夫君……” 房中香气芬芳馥郁,直熏得人莫名生出一丝燥意。 ----------------------- 作者有话说:感谢“表哥”下线前送来的助攻[狗头]大家明晚按时来吧 因为从小生长环境,阿萝很没有安全感,又独立惯了,要完全信任一个人很难,其实阿萝现在已经很相信表哥了,只是完全坦诚还需要一段时间 [红心]感谢宝子们灌溉的营养液 第45章 摇玲珑 男人漆黑的眼透过袅袅香雾攫着她的眼睛,在这一瞬,崔宜萝忽然明白过来。 昨夜回廊拐角的动静,是他的人传出的。 他早就知道,赵谏威胁她,才会亲自过来善后。而他之所以亲自处理,只是为了江家的名声,因为她是江家的少夫人吧。 他何时派人监视,他的人又究竟听到多少,而他是怎么应付赵谏,给了他多少钱财?赵谏会不会将当年的事添油加醋地告诉他,又或许他从昨夜他们的对话中猜出几分? 他分明知道一切,昨夜回房后还是绝口不提。可昨夜他却又那样抱着她…… 崔宜萝心中登时一团乱麻。 她站在雅间前未动,直挺端坐在坐榻的男人也并未开口催促。 “姑娘……”荔兰犹豫地开口。 崔宜萝摘了幂篱,轻声道:“你带人去楼下候着吧。” 江昀谨在雅间内,没必要让人守在门外。 崔宜萝进了房中,将房门关紧。登时,房中由博山炉内传出的香气更加浓郁。 她走到坐榻另一侧坐下,并未看他,而是目视前方道:“夫君早就知道了。” 语气并不是疑问。 “嗯。” “夫君许诺了他什么?” 男人声音淡淡:“一万两。” 刻意压着的沉静的眼有了波澜,微微睁大地看向他,三千两她尚觉多,一万两这么大的数目,江昀谨却眼也不眨地就给了赵谏,他竟能为江家的清誉做到这地步? 崔宜萝张了张唇,还未说出话,便听他又开了口。 他侧脸在日光下微微泛冷,显出几分不容置喙的果断强势:“我给他备了马车,他不会再回盛京。” 崔宜萝眼中的波澜缓缓沉下,已不讶异于江昀谨断然的手段,开口时声音也沉了几分:“夫君知道之前的事了。” 如果不是知道之前的事,他又怎么会应下赵谏的狮子大开口,拿出一万两堵他的嘴,又怎么会提出让赵谏这辈子都不能踏入盛京。 江昀谨如此古板端方之人,此次虽出面保她,但只是因为她是江家少夫人罢了,他心中当真能毫无芥蒂吗? 人心最不可赌,她昨夜该再谨慎些。 “嗯。” 他声音冷冽,崔宜萝分明知道答案,但他真正开口时,内心还是沉了沉。 房中寂静几息。 “不说些什么?” 他接着开口,崔宜萝闻言一怔,她本以为他会因规矩礼法而无法接受此事,又因赵谏的威胁而愠怒,毕竟此事与她有关,虽然她并没有错。但他此刻语气中的几分怒意,倒像是因为她的隐瞒而起。 那夜她抱住他,他的确说过可以让闻风往宫中给务公的他递信,但她并没有。 崔宜萝轻笑一声,道:“夫君都知道了,我还要说什么呢?我说他并未碰到过我,夫君也信吗?” 深夜,一男子闯入女子闺房,男女力量悬殊,事后所有知情的人又三缄其口,发生了什么根本不需要猜想。 房中就只有她和赵谏,赵谏自然可以随意去说。旁人也只会相信赵谏,根本不会去听她的说辞。 即便是江昀谨。 崔宜萝半掩在袖中的手掐紧掌心。 “若你说,我会信。” 他声音清冽,落在安静的雅间中,听得人心中微微一颤。 崔宜萝掐紧的手一松,眉头微微皱起,目光复杂地看向他,他黑沉的眸垂下,侧脸锋锐的线条露出几分偏执。 她轻轻嗤笑一声,似破罐破摔地开口:“事实就是,父亲母亲拒了他的求娶,夜里他瞒过守房的下人和荔兰,翻进房中,但一靠近榻边,便被我发现了。因此,他并未得手。” 崔宜萝仍记得十六岁的她夜半朦胧睁眼,忽见一壮硕男子站在她榻前,笑容猥琐地看着她,仿佛在打量落入掌中无法逃脱的猎物时,她心中的惊恐。 他如何瞒过守房的下人和荔兰?自是姚氏默许,给他们下了药,没有人会听到房中的动静。姚氏一面拒绝他的求娶,因为她有更大的价值,能换取更多的利益,一面又默许着侄子行龌蹉之事。 但他掀开帘幔的那一刻,匕首捅进了他的胸口。赵谏根本没想到,娇柔的闺阁女子竟然会在枕下藏一把锋利的匕首,因此并未防范。 她于崔家还有用,姚氏心中又有鬼,此事揭露,两头都落不着好,这才帮着掩下此事。 崔宜萝嘲讽地笑道:“如何,我这么说,夫君满意吗,可与夫君听到的一样?” 赵谏怎么可能会把自己做的恶事坦白告诉江昀谨,自是将责任推到她身上,不用想也知他会说是她勾引他云云。 而偏偏,她与江昀谨之间,便是她百般引诱。 “方才我说过,只要你说,我会信你。” 江昀谨紧绷的身躯似是微微放松了些,继续道:“所以,你也只需信我。” 只需信他,信他相信她。 崔宜萝喉头凝滞,半晌也未应出一声。 但江昀谨也未逼迫她开口,似乎与她莫名地达成了某种默契,只微微侧身,往她面前的茶杯中倒入茶水。 哗啦水声轻轻,他敛着眼缓缓倒茶的动作像是一种安抚。 “此事与你无关,他也不会再入盛京。” 他神色淡淡,却莫名有种安稳的力量,崔宜萝很少感受过何为安稳,但此刻在房中氤氲的香气中,神思竟有些恍然,连带身躯都有些发热发软。 “既然夫君信我,又为何给他一万两。” 崔宜萝看着他,试图捕捉他神情中的细微末节,却见他面上依旧无波无澜,默了默后道:“我信你,但并不信旁人。” 香气馥郁,安稳的四周延缓了崔宜萝的思绪,她缓缓明白过来。他不信赵谏,所以直接备了马车将他送走,让他不准再踏入盛京,强行断绝了他开口的可能。 所以他是真的信她吗? 他外表温润平和,是个端方君子,又克己复礼,但他的手段,似乎并不同他表面一致,果断又凌厉。 究竟哪个才是真的他,她真的可以相信他吗? 崔宜萝咬了咬唇,陷入沉思中,无意识地饮了口茶水。 江昀谨也未再开口,沉默着也捏起茶杯。 茶水入腹,崔宜萝却觉喉头非但未得到浸润,反而泛起一股燥意,连带着心中都泛起热燥,鼻尖吸入房中馥郁的香气更觉心神恍惚。 崔宜萝皱了皱眉,看向江昀谨,却见他已浑身紧绷,手背上青筋凸起,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竟有几分狰狞。剑眉紧紧皱了起来,墨黑的眸子愈发黑沉,那眼底压抑克 制着的暗潮,她并不陌生。 是茶和香有问题。 崔宜萝思绪缓慢,但此刻也明白过来。赵谏准备的雅间,又叫了她过来,能准备什么好东西?而他没想到的是,江昀谨竟来了。 而她本来带了荔兰和护卫守在门口,若雅间只有赵谏一人,她定然会万般警惕,赵谏自然不可能得手。 但她看到只有江昀谨在房中,竟下意识地放了心,崔宜萝忍不住有些恐慌,她潜意识之中竟已这般相信江昀谨了吗?而就是因为她的放松,这才等药效起来后才发现不对劲。甚至,她还将人撤到了楼下。 江昀谨一向端方正直,显然也没想到赵谏居然会在如意楼的雅间中行此下作手段。 “我去唤人来,先回府。” 江昀谨当机立断地站起身,但显而易见的,他素来稳健的脚步已有些凌乱,走路时气息都紊乱几分。 崔宜萝浑身发起软,手臂撑在茶几上勉强撑住身形。 回府之后,他们已经是夫妻了,他还会守着不能白日宣淫的规矩请大夫来吗? 崔宜萝想不明白。眼前男人的背影高大颀长,清冷的月白衣袍下却满蓄力量。她忽而想起前两夜被江昀谨抱在怀中的感觉,此刻竟想更深地嵌合。 她忽而上前,从背后抱住了江昀谨。 “夫君,你抱抱我。” 她的声音发着棉阮,令人心中那股燥意浮动得越发明显。她清晰地感觉到他要复的肌肉绷锦,连带着山峯攀升,甚至鼎到她的手腕。 手腕被猛然拉下,下一瞬,他转过身来,她乍然落入宽阔而不太熟悉的怀抱里。他双臂按在她要上,将她桎梏住。 崔宜萝忍不住贪图,萜得更深。 申区锦萜,方才使劲压抑的那股燥惹登时如烈火燎原,游走然遍全申。 不知是谁先主动吻住对方的唇,又或许本就是循着本能靠近。 燥惹并不易缓解,即便雅间地毯上已混乱堆叠衣裳,崔宜萝仍觉得浑申发铴,但她恍惚中仍清晰感觉到,江昀谨亦是如此。 她快被铴死了。 要姓之下,江昀谨显然也失了平时冷静自持的模样,眸中一片晦暗,茶几砰地一声,急促地落在地上,连带着茶壶茶盏尽数落在地上,噼里啪啦地摔了个粉碎,茶水泛着一股幽香洇湿地毯。 崔宜萝如被钬燎,但偏偏纯被堵住,连乎声都发不出。但她知道,江昀谨并不是为了不让她开口。这雅间在楼顶,如意楼的雅间隔音又做得极好,方才茶几摔在地上,雅间外定然也是听不到半分声响。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56节 她纯半已然被他幺中,而他仍在攻成略第。 崔宜萝被次几得不断阐着,手指忍不住抓上了身侧的窗棱,分虹的指尖用力到泛白,似是太过用力,手指拼命地忍不住前后移动,又努力地寻求一个平衡。 忽地,手掌在后背一撑,崔宜萝被抱了起来。 药性孟列,她也忍不住惊慌,退更是没有安全感地加注他的幺。 他双臂拓住,但修长的手指却是防在了她教给他的地方。 崔宜萝恍惚之中不禁震惊,但很快,眼前一片其浮,她没有余力思考,只能仅仅楼住他的脖颈,用尽全申的力气防止摔落。 房内博山炉香气更加浓郁,香雾将低在屏风上阐勉的身影遮蔽得更加模糊不清。 ----------------------- 作者有话说:还没完[狗头]表哥终于有进步了 [红心]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 第46章 倚云泊 房内门窗紧闭,香雾袅袅,只见帘幔垂下,无风却扬,屏风之后的动静响在闷室中,一面冰凉一面火热,崔宜萝被夹在冰火中间,只觉已到极限。 屏风落上白雪,似是可怜心疼,修长的手指怜惜地拂过。 理智几乎被吞没的崔宜萝仍是一惊,忍不住一颤,但已然被当成面团,她手指抓住他粗壮的手腕,也半分动摇不得。 身前的屏风摇摇晃晃,在地上挪动发出巨大的声响。 没过多久,它轰然倒地。 江昀谨似乎还存有几分理智,及时撤出垫在了底下。 崔宜萝咬唇,香气仍不断腾升,他掐着腰部及之下,就要翻转,她忽而按住他,唇角扬起一丝笑意。 底下传出男人的闷哼声。 不知是因为她的鲁莽,还是因为旁的什么。 但崔宜萝在理智全无之下仍旧很享受他被她玩弄的感觉。 在某一刻,纤细的腰被越掐越紧,甚至留下点点指痕。 随后,反客为主,崔宜萝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最后不知过去了多久,照在肌肤上的光都转为昏黄,雅间彻底被搅得凌乱,屏风歪斜倒落在地,窗棱带着湿润的指痕,桌布皱起,地毯上带着洇湿的痕迹,好似是方才的茶水弄的,就连帐幔都被扯下一半,凌乱散落在地。 崔宜萝眼角泛红,雪白的小脸也带着绯红,窝在男人怀里沉沉睡去。 模糊间,她感觉到江昀谨仔细地擦拭,他此刻倒是温和细致,与方才截然不同。她又抓又咬,甚至踢他,说满了,他也全然不理。 再一次。 崔宜萝觉得江昀谨果真勤勉,无论做任何事,都会用完最后一点精力。 回到玉竹院已是晚上,崔宜萝被江昀谨裹在斗篷里,脸埋在他胸膛昏睡着,若是摘下斗篷,她那被雨露滋润过的如盛放牡丹一般的脸颊露出,一见便知发生了什么。 他一路将她从马车停靠的侧门抱到房里,中间似乎还碰到了江老夫人身边的明姑,见江昀谨抱着她惊讶非常,问少夫人这是病了吗? 江昀谨只淡淡道在马车中睡着了。 想来明姑没有察觉到他声色中的那分喑哑,因此更是惊讶了,江昀谨是何等冷情之人,怎会怜惜妻子睡着不忍打扰,直接不顾礼教将人抱着在府中走?虽说夫妻敦伦乃天经地义,但出了卧房,自该保持距离,怎可不顾旁人? 果不其然,他刚将昏昏沉沉的崔宜萝抱回房中沐浴,将流溢洗净,自己还未沐浴,便被江老夫人叫走了。 临走前,崔宜萝似乎还听到他交代闻风:“夫人睡下了,无论谁来,皆说不见。” 崔宜萝模糊中疑惑了一下,玉竹院只有他和她两个人住着,还能有谁?片刻后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崔家那群人来了。 他不就是因为中了赵谏的香,才会与她直接在外头胡闹,将规矩统统抛开吗? 但他突然抛开不可二回的规矩,还突然无师自通般地换起样式,她倒受不住了,崔宜萝不敢再回想午后。 窗台,屏风,地毯,坐榻,桌凳。 不过她掌控着看他皱眉仰头,喉结难耐地微滚,她倒得趣,甚至还低下脸故意气他。 模模糊糊想到此处,她忽然惊醒,方才她被反客为主后,一时激动,一口咬在了他的喉结上,该不会留下印子了吧? 不过,反正骂的不是她,谁叫他如此使力,仿佛地动。 - 与此同时,黑夜中,马车行了几个时辰,快到邻近的林州边界。 马车内,赵谏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放置在地上的箱子,里头满满当当的,都是银票。 他兴奋地笑起来,满脸肥肉挤在一处,将眼睛挤得眯成一条缝,但仍遮不住露出的玩味得意的目光。 两年前没成的美事,没想到到了今日还能换来一笔巨财。 虽然没碰到崔宜萝,是可惜了些,但有了一万两,他想狎玩什么美妾不成?不过话说回来也不是,到底崔宜萝那张脸生得绝色。 白白便宜了江昀谨。 赵谏哼笑一声,声名远扬,年纪轻轻便手握重权的中书令,还不是被他的胡话拿捏了? 不过他说他早在那回就成了事,还是崔宜萝主动勾引他时,江昀谨只沉着眼看着他,没说什么。看来他对崔宜萝也不过如此,听到自己的妻子是个那样水性杨花的人,却依旧不在意,那不就是他心中根本没有崔宜萝吗? 这样冷情冷肺的人,还不如他温柔体贴,想着崔宜萝只不过是表面风光,赵谏心中又溢起一丝得意。还不如当初嫁给他,他不比江昀谨会疼人多了? 而且江昀谨性子还古怪得很。 他被他的侍从押着,他令他交代所有事,方开口时,他照旧地称崔宜萝为表妹,便听他忽然开口:“宜萝 之前唤你什么?” “她从不……”他被他莫名其妙的问题问懵了神,下意识开口,又猛然反应过来,梗着脖子道:“自然是唤表哥了。” 男人似是轻笑了一声。 但赵谏抬脸却见他仍旧沉着脸,哪有笑过的样子?怕不是这辈子都没笑过吧。 他见江昀谨垂眼俯视,扣指在几案上轻敲两下,“你们并非亲表兄妹,如此称呼,未免不妥。” 赵谏想到此处嗤笑一声,他还当真重规矩,他不也是崔宜萝名义上的表哥吗,难道他不叫崔宜萝表妹?不过他还是改了口,称为江少夫人,一个称呼而已,他才不在意。 赵谏又爱抚地摸了摸箱子,忍不住嘿嘿笑出声。没想到对江昀谨来说江家的清誉那么重要,他随随便便就能要到一万两。 赵谏开始幻想回到宁州后的生活,先将宅子换了,再休了妻娶个更年轻美貌的,再买数十个美婢。最重要的是,这笔钱还能去赌坊碰碰运气,他这次这么顺利拿了一万两,看来是运气来了。 也不知道崔宜萝现在如何了,就江昀谨那阴森森吓人的模样,怕不是一回府就关上房门用刑吧,而且他又特意虚构夸大。毕竟被一个弱女子捅了,未免过于丢脸,与之相比,让江昀谨知道崔宜萝是个恶毒的女子都没那么重要了。 一想到自己的好日子,而崔宜萝从此却要悲惨过日,赵谏便更忍不住直笑,脸上肥肉被挤成好几块。 倏地,马车一个急停。 车门之外,不知何时,站满了人。 - 寄雪斋内,高大的照壁伫立,之后的卧房明亮,崔宜萝被折腾了几个时辰,浑身无力,窝在锦被中沉沉睡去。 直到房门开合,江昀谨回到房中,崔宜萝才惊醒地睁开眼,见是江昀谨,又闭了起来。 不过他似乎去了许久,看来被江老夫人训斥得不轻。不过被训斥后,他竟还是那副无波无澜的淡然模样,连今日午后那般荒唐都未给他带来几分不自在? 浴房水声响起,不久后他便换好了衣裳从浴房中出来。 “该用膳了。” 他站在榻前,端着声道。 崔宜萝早就睡不下去,嗤笑一声,随后微侧身子,手腕支起撑着尚留绯红的小脸,烛光透过薄纱,照得她肩头圆润,隐隐约约能见到一个牙印。 崔宜萝冷笑着抬眼看他:“夫君如此折腾我,还不允我睡会了?” 江昀谨眸色一深,随后侧过脸,“不按时用膳,有损身子。” 崔宜萝似笑非笑:“夫君该担心自己的身子吧。” 毕竟突然那么多回,他又那般用力,别当真损伤了身子。 此言一出,烛光幽暗之下,江昀谨果真面色乌青。 “先更衣,我去门外等你。” 男人转过身,却被崔宜萝抱住了腰腹,她在榻上跪着直立起身子,手臂从身后攀上他的肩,宽大的薄纱袖袍滑下,雪白的肌肤被昏黄的烛光染上几分温润,如一块美玉。 但纤细的腕子上却印着指痕,像是被人深深桎梏过。 她轻柔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幽夜中摄人心魄,“夫君一向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君子之道。宜萝有一事不明,今日夫君是如何会的那些?” 其实她给他下迷仙引那次,他并不单一,但她偏要看他不自在的模样。更何况,今日比之迷仙引那次更甚。 江昀谨当然听不得这些,果真被她惹恼,侧脸紧绷,声音沉了下来:“崔宜萝。” 崔宜萝唇角忍不住勾起,但语气却是委屈:“夫君今日不是唤宜萝吗?” 起起伏伏间,她分明在他咬了咬她的耳垂后听到,一声极轻极低地,仿佛只是忍耐不住,从喉间挤出:“宜萝。” 男人下颌绷得更紧,显出几分锐利。 “今日事急从权,你我神智都不清明,日后不必再……” “夫君还站在此处吗?” 崔宜萝忽然出声打断,站着的男人一顿,剑眉皱起。 崔宜萝动作自然地松开抱着他宽肩的双臂,坐回榻上,笑道:“夫君不是说要出去等我,让我更衣去用膳,莫非又改了主意,不用膳了?” 江昀谨侧过身,被她耍弄一通,显然面色更沉,而山峰又攀起。 他顶着这副模样出去,无异于再一次地毁了他的规矩礼教。崔宜萝眼中映着烛火,显出几分灵动,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但江昀谨最后还是出了房门。 见他真的出了房门,崔宜萝反倒觉得无趣起来。 不过她也的确有些饿了,也暂时歇了戏耍他的心思,起身更衣。 褪下寝裙前,崔宜萝看着系得端正的衣带,忽而轻笑出声。这寝裙虽轻薄好看,但穿起来却有些麻烦,一想到他皱着眉,手中熟练地为她穿寝裙,又端端正正系衣带的模样,崔宜萝便觉得有趣。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57节 换过衣裳,膳厅内早端上热过的晚膳。 江昀谨一回府便为她清理,又被老夫人叫走,自然也未用过膳。 江昀谨仍旧守着食不语的规矩,膳厅寂静。 忽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下人着急地进了膳厅。 “公子,少夫人,赵公子出事了!” 崔宜萝皱起眉来,第一反应是看向江昀谨,却见他也是眉间皱起,脸色发沉。 ----------------------- 作者有话说:[狗头] [红心]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 第47章 悬如意 赵谏跌落马车,摔落山崖。 那是一条偏僻狭窄的路,但赵谏为了快些回宁州,硬是坚持着走了那条路。 江昀谨即刻加派了人手送他回宁州,又请了大夫随行医治。 几日后,赵谏的伤情传来。他的手脚在摔落山崖时皆断了,又耽搁了一阵子,怕是再也没有接好复原的余地了。而更凄惨的是,他跌落时不慎被碎石划破了喉咙,虽好在无损性命,但日后再也无法开口说话。 不过一场意外,他就成了一个不能言不能写,日后更只能躺在病榻上一辈子不能动的残废。 可他的神智却又清醒着,清醒着知道自己不能开口,不能动作。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崔宜萝知晓后的第一反应是江昀谨动的手,毕竟赵谏是他送走的,可刚出盛京,接近林州地界,就出了“意外”,而且还如此凑巧的毁了嗓子,不能言语。 显然是江昀谨为了保住江家的清誉而下的手,毕竟赵谏是个无耻小人,又不似江昀谨是守诺君子,谁知日后会否再借此事威胁。 可崔宜萝当时看江昀谨神色,也是微微惊诧,不像是知情的模样。 想来也是,江昀谨守仁义之道,怎可能下如此狠的手,或许真的是场巧合? 崔宜萝莫名地又想起程奉摔下马一事,还有被流放的楚恪,且江昀谨虽以许大夫上门为程义医治换取退婚,可程义前些日子才复值,若是有许大夫医治,怎会好得如此慢? 可如此凌厉的作风,并不像是江昀谨所为,他虽精敏,但不会如此运筹帷幄地害人。换作是她所为,倒还更合理。 崔宜萝心定了定,又听荔兰来报,姚氏来了。 赵谏是姚氏哥哥的独子,三代单传,如今成了这副模样,等同于断送了姚家子孙后代,姚氏可不心急如焚?这几日都来寄雪斋要见崔宜萝多次了。 崔宜萝只见了一次,姚氏无非是催促崔宜萝快同江昀谨提崔齐升官、崔峻进国子监一事。 姚氏不知江昀谨私下给了赵谏一万两,赵谏突然回宁州过于可疑,如今又出了事,姚氏自然算在崔宜萝头上,但姚氏还未要到任何好处,别说升官、进国子监的资格了,便是金银,也是半点未有的,崔齐如今还躺在病床上养伤,姚氏又失了赵谏这个可以威胁崔宜萝的把柄,便越发坐不住。 姚氏自乱阵脚,崔宜萝占了上风,之后自然也就随意打发。 可这次回拒之后,姚氏彻底坐不住了。 荔兰收了消息回禀崔宜萝:“姑娘,那边的人说,姚氏特地盛装打扮,还让崔峻也换上了新的衣裳,命人留意大公子的动静,说是大公子一回府就要报给他们。这姚氏怕不是坐不住了,打算亲自见大公子吧?” 崔宜萝漫不经心加香料加入香炉中, “如此直白派人留意江昀谨何时回府,的确是耐不住了。” 姚氏那边全是她的人,就如小时在崔府,她身边也全是姚氏的人一样。江昀谨的动向当然不会传到姚氏的耳朵里,但姚氏从来不是傻子,身边的人不报信,她肯定会去江昀谨的必经之处守着,而明日,江昀谨正巧休沐。 “盯紧姚氏,她下一步怕是要直接带人去江昀谨书房外求见了。” 荔兰应下。 翌日,荔兰果真来报说姚氏用过早膳后便开始梳妆打扮,并催促崔峻也开始整理衣容,这副火急火燎的模样,显然就是要急着求见江昀谨。 姚氏是她的继母,且又以贤惠出名,不知情的人皆会觉得姚氏待崔宜萝这个亡妻留下的女儿极好,即便江昀谨先前听她说过只言片语,但他不是个随意听人一面之词便臆断他人的人,对崔家人也是一直以礼相待,妻子的继母带着幼弟求见,他守着礼自然也不能将人拒之门外。 崔宜萝当机立断地往书房去。 自那次借江昀谨书房抄家规后,门前的守卫也是识趣的,自然不会拦着她进出江昀谨书房,且江昀谨在书房时一向房门大开,若真不想见她,看到她来直接吩咐一声,所有守卫便会立刻将她拦下。 几步之遥,便能见到房中男子眼睫垂下,端直坐着执笔书写,日光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背,打在冷白侧脸上更衬得如高山雪一般清冷肃然,不容任何人沾染。 可崔宜萝最喜拉他沉沦情.欲,几日前,他被她压在底下时,任她把控着触觉,看着他素来冷峻的脸沾了欲,便格外有意趣。 只可惜不过是昙花一现,这几日依旧是老样子。 男人神色专注,但却在她刚走到书房门前,忽而适时地放下笔,置在了笔托之上。 分明都未抬眼,却清晰地知道,来人是她。他竟如此敏锐。 崔宜萝踏入房中时,他方抬眼看她,“何事?” 她来书房找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一次来还是故意将信弄洒。 崔宜萝笑了笑,随后如上一次般地,转身将门扇合上。 极轻的响动声响过后,门扇合紧,外头一切光景被隔绝在外,书房密闭,只剩他们二人,连日光都难以闯入。 情形熟悉,上次便是关上书房门后,她便百般引诱他,险些让他破了戒。崔宜萝不会忘,一向视书房为端庄肃穆之地的江昀谨更不会忘。 回过身来,果真见江昀谨眼底沉了沉,眸色发深,声音微微冷下警告她:“这是书房。” 崔宜萝勾唇轻笑,既然知道关上门来她要做什么,怎的不提前阻止她,他难道不知道,她于得寸进尺一道很是精通。 “夫君,我不过想与你说说话,莫非你还要让外头的守卫听见?” 江昀谨却仿佛看透了她这话背后的目的,闻言面色微冷,毕竟她上回也是说想他,可不过是为了拿信。 面对江昀谨锐利得似能穿透人心的眼神,崔宜萝却无丝毫心虚之色,笑意在秾艳的面上张扬又灵动。 在他严肃的目光下,崔宜萝步步走近,像是被看穿后也懒得再掩饰,径直往他怀中一坐。 腰肢顷刻被掐住,极熟稔地防止她贴上他的身子,让她虽然坐着,身姿却比坐在坐榻上还端正。 江昀谨眼中低沉,语气严肃道:“要说什么?” 崔宜萝迅速地感受到山峰攀起,望见眼前男人仿若不觉,仍然冷厉的神情,心内嗤笑一声,正要开口继续添把柴,便听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姚氏的声音下一刻便传进了房门,似乎是怕里头的江昀谨听不到,姚氏还特地放大了声响。 “贤婿,我带宜萝幼弟来探你,不知贤婿可在忙?” 一门之隔的房内,江昀谨面色彻底沉下,垂眼看向坐在怀中的女子。 他狭长的眸子冷然,眸间漆黑阴沉,崔宜萝被他这样盯着,也不知他是看穿了她来此的目的,还是因外头有人,而她仍坐在他腿上而不悦。 但都已经到此地步,姚氏和崔峻已经在门前了,崔宜萝更不可能站起身,开门让他们进来。 江昀谨的书房,自是注重封闭保密,只要放轻声响,外头根本听不见任何响动。崔宜萝坐在山峰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难道夫君现下要让他们进来吗?” 江昀谨目光严肃,气息变得强势:“崔宜萝,下来。” 崔宜萝却笑:“夫君现在唤我名姓倒是愈发顺口了。” 他皱起眉,语气无奈:“有外人在外头,莫要胡闹。” 崔宜萝闻言笑意更浓,轻轻靠近几分,如蛊惑般地:“原来对于夫君而言,我已不是外人了吗?” 江昀谨自然不会答她这话,漆黑的眼底浓墨涌动,攫着她的眼睛,她眼中满是兴味,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这时,门外姚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贤婿,贤婿可在?我与宜萝弟弟有要事想同贤婿商量,可否开门一见?” 崔宜萝挑了挑眉,饶有趣味地看着江昀谨越加冰冷的神色,轻轻蹭了蹭,像是催促,好整以暇地等他的反应。 江昀谨盯着她的双眼越发暗沉,剑眉压下,山峰微动。 “贤婿?”门外的姚氏带着崔峻,似乎走近了几步,声音也近了些。 显然,门口的守卫见是崔宜萝的母亲来,又见屋内如死一般的沉寂,毫无半分响动,也不知该拦还是不该拦,姚氏便瞅准守卫犹豫的当口,径直带了崔峻走到门前。 姚氏已走到门前,房内并未上锁,只要轻轻一推,便能将门扇大开,压于房中阴暗的所有亲密皆会露于日光下。 江昀谨的脸色更加阴沉,薄唇轻抿,掐着崔宜萝腰肢的手就要将她推开。崔宜萝却仿佛和他较着劲,就是不肯认输,不肯从他腿上下来,两人僵持着,反而弄得双方皆气息紊乱。 门外姚氏哪知屋内的暗潮涌动,见书房内毫无回应,心想她已被崔宜萝推拒在外多日了,眼下只能从江昀谨这突破,毕竟这个位高权重的中书令是出了名地尊重长辈,她作为岳母,开口要他扶持一番妻子母家,又有何不对? 这是她得到富贵权势的唯一机会了。 姚氏狠下心,隔着门扇径直开口:“贤婿,其实也不是什么要事,就是如今宜萝她父亲卧病在床,想来也要在京中休养许久,我们也不好一直住在江家打搅,不如这样,贤婿可为我们在外头寻一处宅子……” 门外的姚氏仍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字字句句清晰地传入门扇后的二人耳中。 崔宜萝心中嗤笑一声,干脆加大了力度。 她稍稍抬起脸,轻轻碰上江昀谨的喉结。 “夫君,让他们走。” 腰间被掐得更紧。 见江昀谨仍旧面色乌黑,毫无反应,崔宜萝又加了一把火,在他下巴处亲了一下,抱住他的脖颈,一边一把抓住山峰,山峰又攀升。 “夫君难道想让他们进来?” 姚氏和崔峻站在外头,随时可能推门闯入,甚至还有无数守卫,姚氏还在持续不断地说着,已说到让崔峻入国子监的事。 她却在房内毫无顾忌地一下下地引诱着,甚至抓住,让他气息紊乱,霸道地挑起他的欲,最好让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让他被欲浸染得见不了任何人。 江昀谨面色越来越沉,眼底沉沉地搅弄风雨,周身气息压迫,显出几分危险的意味,令人心惊胆颤。 崔宜萝却仿佛毫无所觉,越挫越勇。 忽地,腰间被狠狠桎梏住。 就当崔宜萝以为他彻底被她惹怒时,他忽而抬眼望向门扇,压着声线平稳:“我还有事,岳母带幼弟先回吧。” 崔宜萝勾起唇。成了。 门外的姚氏愣住,身旁的崔峻收拾了许久,闻言也是怔在原地,皆未曾想江昀谨会如此不留情面地拒绝。 姚氏手伸出来想要豁出去推开门扇。但在触及门扇的那一刻,房中忽而传来一声低咳。 像是警告。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58节 姚氏的手一颤,还是缩了回去。来日方长,若眼下得罪了江昀谨便彻底无 法挽回了。 “那我便不打扰贤婿了,峻儿,我们先回去。” 门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脚步声逐渐远去。 崔宜萝望着门扇无了身影遮挡,照在窗纸上的日光又亮堂起来,忍不住扬起唇角。 忽地,下颌被修长的手指掐住转回,对上他。 她骤然闯入男人阴沉晦暗至极的眼眸中,他神色凌厉地掐着她的下巴,嗓音晦涩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满意了?” 崔宜萝自是见好就收,搂在他脖颈双臂的手放下,身子也远离了他的,笑道:“宜萝也不过是为夫君着想,夫君在外素来端方,怎好自毁形象?” 江昀谨看着她不语。 房中骤然寂静下来,刚才较劲而起的剑拔弩张之气似乎突然消逝了。 “那宜萝也不妨碍夫君处理公务了。” 崔宜萝正欲起身,腰肢忽然被掐住。 下一瞬,男人径直压了下来,带着几分暗涌的怒意,咬住她的唇。 第二次了。 利用完他,就随意抛弃。 ----------------------- 作者有话说:气死了[狗头] 抱歉来晚了,今天想把这个情节写完,就晚了点,明天加更 [红心]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 第48章 琼华盛 后颈被他扣住,唇舌极为强势又熟练地闯入,勾住她的。 崔宜萝撩拨时分明占据上风,轻而易举便能弄得他双眼难耐地紧闭,青筋凸起,可此刻却承受不住地樱宁一声。 她敏锐地察觉到他压抑着几分怒气而来。 可他方才分明一直想让她从他退上夏去,眼下她顺从地离开了,他却还起了怒。 舍根发疼,崔宜萝反抗地用双手在他胸膛抵了又抵,却只被他强势地圈住腕子按住。 他又贴近得深了些,崔宜萝只觉浑身都是他的气息,却动弹不得,连呜声都被吞没。 但崔宜萝自不甘认输,转而缠上,使出浑身解数要他更狼狈。 烈火越烧越旺,似乎因已在书房破了戒,他此刻竟自暴自弃起来。修长的手指极为熟练地往夏拂过,崔宜萝瞬间惊得一颤,下意识遥谨他。 江昀谨瞬间剑眉皱紧,手指更施了力,崔宜萝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指的骨节分明。 像是发泄,像是安抚。 崔宜萝被拿捏命脉,根本无力反抗,只能开口,可连声音都被他严谨地堵住,其实外头守卫站在廊外,书房门又紧闭,定然是听不见的,但他做事一向谨慎,让她发出的呜声极小,小到只有他能听见。 崔宜萝一会绷直腰,一会又如抽干了所有力气。 他竟如此聪敏,他太熟悉她的一切了。 山峰攀高,最后,极突兀的一声呜声也被吞没了,只发出极轻的一声,只有他能听见。 其实他又何必听见,他早就感受到了,否则怎会加快。 崔宜萝颤着,将他的衣襟抓得凌乱,被他抱在怀中坐着,他用另一只手掌住她直颤抖的背,青筋横亘手背,安抚地将她抱得更紧。 崔宜萝缓过劲来,气愤地咬了他一口,指尖仍在发麻,颤抖地抓住他的玉带。 却被按住制止了。 崔宜萝又气又急地看他,眼眸水润地含着潮湿春水,眼尾发着红,声色也像浸了潮,似发怒又似撒娇:“夫君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在故意戏耍她吗? 江昀谨只能用一只手按着她,额间青筋跳了跳:“这是在书房。” 崔宜萝被他彻底惹怒,他方才做了那么多的时候,怎的不记得自己在书房?干脆不管不顾地抓了上去,惹得男人闷哼一声。 “崔宜萝,放手。” 江昀谨抬眼看向她,眸中浸满了浓墨,低沉着压抑危险。 崔宜萝更用力,男人瞬间皱眉,青筋凸起,她得了几分趣,颔首一字一顿:“不放。” 她做着他方才做的事,水润的眼紧紧看着他,将所有反应尽收眼底。只见他皱着眉,双目紧闭,喉结凝滞地轻滚,看上去难受极了。 崔宜萝却乐得看他如此,还要让他更难受,于是又凑上前亲他的喉结,轻得像是一片羽毛轻抚。 “夫君唤我名姓,让我着实伤心。不如这样,夫君唤我一声旁的,我便放过夫君。” 江昀谨气息紊乱,双眼浸满欲看向她,暗得望不着边际,声音低沉沉的,从喉间艰难地挤出。 “阿萝。” 崔宜萝以为他会叫宜萝,可没想到是这样的称呼,从来没有人这样唤过她,不由得心中一颤,手中也下意识地更用力。 江昀谨不防,一声闷哼。 手心滚烫。 江昀谨抱着她,埋在她颈窝中平复,呼出的灼热气息喷洒在她锁骨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起头来,眼中浓墨更深,沉默着用帕子擦干净他的手指,又换了条去擦她的手。 崔宜萝看着他拿着帕子仔细地一根根擦净她的手指,他的手指修长好看,又集聚力量,一看便知这不是提笔,便是拿剑的手。 而且谁允他那般唤她了?崔宜萝心中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这样的感觉令她难耐,她泄愤地开口: “夫君的手不是写奏疏,撰文章的吗,不是说书房清肃吗,那怎么在书房做这样的事?” 一边念着规矩,道书房是庄肃之地,一边又在这一次次地在这沉沦情.欲。 她此前都不知,竟还能用手如此,江昀谨果真聪敏,连此事都能无师自通。 只见江昀谨额角狠狠一跳,抿了抿唇,并不开口答她,仍旧垂着眼仔细擦拭她的手指。 但擦净又如何?他的气息仍沾染着。 见他被她堵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与方才的强势大相径庭,崔宜萝心中好受不少,眼中扬起一丝得意,唇角勾起。 待擦净后,他又唤来闻风,隔着门扇吩咐了几句。 这时崔宜萝才知道,原来他的书房后头是连通着一个浴房的,不由心中一惊。 有谁家会在书房后方连通建一个浴房?即便是最为勤勉的官员,都不可能如他这般,且他书房侧边甚至有小榻,便是她那回诱他上药时去的。他当真是将书房当成了卧房,成婚前,他该不会日日夜夜都待在书房中吧? 可他既已将书房当成起居之处,又为何每夜都回房与她共寝?她有意冷着他的那段时间里,他们甚至一日都说不上几句话,夜间他回房时她更是佯装睡下,两人虽躺在一张榻上,却如隔天堑。可即便如此,他也会回房。 崔宜萝心中多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 另一厢,下人从另一侧的门将水抬进了浴房,并拿了干净的衣裳放好。 待得下人退出浴房,江昀谨才将崔宜萝带到书房后方连通浴房的门前,示意她进去。 崔宜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夫君又是叫水,又是更衣,岂不是叫旁人猜出你和我关上门做了什么?” 江昀谨眸色一深,看向她不置可否道:“日后无事,莫再来书房了。” “夫君是 怕我毁了夫君的清誉,还是怕自己守不住规矩?” 可他不知道吗,她一向不服输,他这样说,她就越要来。这次仍守着一层底线,可下次呢? 江昀谨背过身去,道:“去沐浴吧。” 崔宜萝轻笑一声,没再继续说下去,推门便进了浴房。 浴房门扇合上,不过几刻,水声轻响。 男人的垂在腿侧的手指莫名地僵直几分,他站在半明半暗之中,只一侧光描摹着他立挺的侧脸,另一侧陷在暗处,晦涩发沉。 - 崔宜萝本以为他又是命人抬水,又是更衣,书房门扇更是紧闭了一个时辰,这事定会被仆妇传到江老夫人耳中去。 她虽已接手大房,这段时日也将大房名下的财产打理得井井有条,江老夫人也对她脸色好了几分,不过说到底对她还是有着不满,还未松口将江家的家业交给她打理,因而她还没能处理江老夫人挑来的几个仆妇。 在书房白日宣淫,对于一向守规矩的江家来说,简直是将规矩按在地上踩,彻底不管不顾了,而素来克己复礼的江昀谨做出这种事,更是败坏礼教。 不过或许江昀谨已经被她引诱得一再破戒,更何况此次她本是要离开的,是他主动用手……因而他还不如一开始在浴房那回恼恨。 崔宜萝等了几日,也没见江老夫人叫他们到院里训斥,她请安时江老夫人更是神色平平,和之前无异。 江老夫人显然不知道书房之事,而江府上下,能瞒着江老夫人耳目的唯有一人。 崔宜萝想着轻笑出声。 他不是最为敬重长辈的吗?可他有意瞒着长辈的事可不是第一次了。 有的时候,她甚至会生出一种错觉,觉得他是会帮着她的。可怎可能呢,他瞒着江老夫人,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声名和自己一直守着的规矩。 又不是怕她被江老夫人训斥。 除了榻上有几分欲望,又因这几分欲而生的几分纵容,他对她哪还有其他的感情? 崔宜萝眼底又暗了暗,翻着账册的手也凝滞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往下翻。 刚翻了一页,荔兰便走进了花架下。 “姑娘,姚氏又来了。” 自那次书房江昀谨直接拒见姚氏和崔峻后,这几日江昀谨白日又务公,回府后崔宜萝更不可能让姚氏知道他的行踪,姚氏那边显然也摸不清江昀谨究竟是何态度,又怕将人惹着,也未再贸然带着崔峻到书房求见,只好隔日便来找崔宜萝。 崔宜萝本来还担心江昀谨那日将姚氏的话听了进去,毕竟她只能引诱他,将他弄得沾染情.欲见不了任何人,但堵不住站在门前的姚氏的嘴,姚氏又是要宅子,又是要升官和送崔峻进国子监,后面两件的确难办了些,但第一件于家大业大的江家来说,那可是太容易了。 但江昀谨一件都未做,看来那日她真的将他逗弄得凌乱到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59节 崔宜萝收回思绪,淡淡道:“不见。若她成日在府中憋闷,就带崔齐出去走走,也助于伤口康复。” 荔兰应了声,照着崔宜萝的话禀报给姚氏了。 过了一阵,崔家人院子的人来报,姚氏和崔峻无事可做,果真带着崔齐出去了。毕竟盛京是个金银窟,繁华迷人眼,眼下他们的花销还是记在江昀谨账上,若成日待在江府中,又要不到想要的好处,岂不两头落空。 崔宜萝只让人盯着,就继续看起账册。 大房账务繁杂,她这些日子自是花了大把心思料理,否则更难让江老夫人松口。崔宜萝登时被分去了全部心思,直至日至中天,荔兰来唤她用膳,她才从中抽出神来。 她皱了皱眉道:“崔家的人回来了吗?” 荔兰闻言,脸色也有些不妙,“还没有,婢子命人去收些消息。” 崔宜萝看着花架上翠绿的藤蔓,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若没记错,昨夜江昀谨回房时和她提过,今日圣上要带皇室出宫祭天,他也要随行,因而可能回府会晚些。 出宫祭天会经过朱雀街,那是盛京最繁华的地段之一。 若崔齐撞上皇室的人…… 崔宜萝心口一跳,语速加快道:“快去将他们寻回来。” 荔兰见崔宜萝脸色难看,也知事态不对,立刻快步出去传令。 崔宜萝迅速将午膳用完,等着荔兰带消息回来。 不过一阵,荔兰又快步奔了进来,但神色却带着惊慌。 “姑娘,他们回来了,但您快去看看吧,老爷他一直说着胡话……” 崔宜萝听闻,顷刻理了理披帛就往房外走。 在去崔家人院子的路上,荔兰将崔家人出府之后的事简要道来。 “他们出了府后,老爷才刚能下床,也走不远,又听闻今日圣上带皇室祭天会经过朱雀街,想着朱雀街离江府不远,他们想一窥圣容,便前往了朱雀街。等到了朱雀街,在人群中等了一阵,果真见圣上带着皇室坐马车经过。但老爷不知怎的,突然脸色大变,浑身发颤地指着圣驾一行胡乱喊话,像是突然疯了一般,险些惊动了圣驾。幸而我们派去的人反应快,迅速捂住老爷的嘴带走了,不然还不知要出什么岔子!” 崔宜萝听着脸越来越沉。 果真如此。 “他喊的什么?” 荔兰摸不着头脑:“喊的什么啊一,啊一?姑娘,老爷该不会是被火烧了后神志不清了吧?” 崔宜萝笑了笑,眼中却是冰凉暗沉。 “他喊的,是阿薏。” 崔府中人不知道,甚至姚氏可能也不知道。 她的生母,叫兰薏。 - 崔宜萝到了崔家人住的小院,里头下人皆一阵忙乱,到崔齐卧房门外,便能听到崔齐惊恐的声音。 “那绝对是阿薏,我绝不可能认错她!可她分明……她分明……” 崔宜萝抬步进屋,绕过屏风,只见姚氏坐在卧榻边,和两个小厮一道将在榻上不安乱动,神色惊恐的崔齐压在卧榻上,姚氏口中还不住安抚,崔峻年已十四,身躯雄健,站在一旁却是六神无主,满目惊惶。 崔齐被火燎后,面上也落下了伤,尚未愈合,眼下被人压制着,面色无比惊恐,瞧着更是狰狞可怖。他见到崔宜萝来,更是突然惊恐地大叫了一声,整张脸皱在一处:“阿薏,阿薏回来了——” 姚氏和崔峻也是惊慌地看了眼崔宜萝,但眼中仍旧困惑,显然不知道崔齐这是怎么了。 被崔齐指着的崔宜萝却是面色冷静地立在榻前。 “大夫可来过了?” 崔齐挣扎得越发厉害,口中含糊乱叫,姚氏一面压制着他,一面忙道:“已在来的路上了,宜萝,你可一定要管管你父亲,他许是未休息好,这才突然如此,你快让贤婿为我们寻处宅子,让你父亲好好静养吧。” 崔齐都这般了,姚氏还在想着索要宅子。 崔宜萝心中冷笑一声,淡淡开口道:“父亲怕是得了疯病,留在盛京不利修养,我命人为你们收拾行囊,明日你们便回宁州去吧。” 姚氏闻言立刻大惊失色,站在一旁本来神色慌乱的崔峻闻言也是着急。 姚氏也不顾压制乱动的崔齐了,登时站起身来,斥责道:“宜萝,这怎的可以?你父亲患了病,你作为女儿,难道不该近身照顾?不近身照顾也就罢了,但也该放在看得见的地方,哪有把你父亲送回宁州的道理?” 崔宜萝忽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抬眼看向姚氏,目光凌厉。 “母亲,我这是为你们好,你要是再把父亲留在盛京中,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 作者有话说:怎么在书房做这种事啊表哥[狗头] 下章家人下线,后面就是到文案了[狗头]已经抑制不住想写到表哥发疯了 明天继续加更,尽量比今天多[抱抱] [红心]感谢宝子们灌溉的营养液~ 第49章 今夕酒 姚氏闻言心神剧震,踉跄后退一步。 崔峻愤愤冲上前,被荔兰眼疾手快地挡住,让他不得近身。隔着几步,崔峻方才的 惊惶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愤怒,他被在旁的府卫拦住,伸手直指崔宜萝脸面。 “崔宜萝,你瞎说什么呢,你就是不想我们留在盛京是不是!父亲不过是烧伤未愈,你就咒父亲去死,丧伦败行,寡廉鲜耻!我知道,你怕我们留在盛京妨碍到你的地位,怕我日后及第做了大官比过你的夫君是不是,你不希望我们好,因为你是个没娘的,见不得我们一家三口和睦,见不得父亲宠爱我却连看都不看你!” 崔峻气得脸上横肉直颤,他正在换声阶段,语速飞快,这一番话噼里啪啦地吐出来如野鸭受惊狂叫。 荔兰看着崔峻肥头大耳的无耻模样,恨不得上前撕烂崔峻的嘴,却被崔宜萝拦住了。 崔宜萝似乎听惯了般的,神情并无一丝愤懑,“丧伦败行,寡廉鲜耻。你若是在策论上能有如此文采,也不必担心落第了。” 崔峻如被戳中心虚之处,一下更是跳脚,“崔宜萝,你敢这么说我,你连个夫子都没有,连书都买不起,还要寻人借,也配同我论学问!” 崔峻在那旁只哇乱叫,崔宜萝这厢径直让荔兰去吩咐给崔家人收拾行囊。 “等等!” 姚氏的声音突然响在屋内,叫住荔兰。 崔宜萝淡然转眸看向姚氏,只见姚氏面上方才的惊惶之色已然褪去,又恢复先前满是算计的精明模样。 “宜萝,我知道你对母亲将你嫁给程监丞一事有怨言,但是宜萝,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除了程监丞,当时我们家可找不到更高的门第了,更何况他年事已高,待他一死,你便能享清福,母亲这也是为你考虑啊。” 姚氏苦口婆心,仿佛当真是被女儿误解的可怜母亲。 “但是你如今也嫁给了令公,我们都是一家人,你也知道,你父亲性子内敛,这些年来其实也是很关心你的,母亲从前,确实有些疏于对你的管教。还有赵谏的事,他现在是个废人了,不过从前那些事母亲都记着,不会忘了你的委屈的。日后你父亲伤好,你弟弟入了国子监,我们一家人在盛京好好过日子,啊?” 崔宜萝越过两人,看了眼被小厮按在床上,仍颤颤巍巍指着崔宜萝满面惊恐,言语混乱的崔齐,又转眸看向半威胁半哀求的姚氏,笑了笑。 “你还不明白吗?” 见崔宜萝神色露出从前她从未见过的狠戾,姚氏下意识一怔:“什么?” 崔宜萝笑意收起,缓缓道:“你以为洛云巷的那场火是意外吗?为何你们三人都无事,偏偏父亲受了重伤,险些葬身火海?又为何过去了这么久,又有云翊卫插手,都未找出起火源头?而且父亲为何等屋子全部燃着了都未出声呼救?而且今日,父亲险些惊扰了圣驾,已引得人注意了,你觉得,如果你们再不离开盛京,还保得住这条命吗?” 姚氏怔在原地,脸上神情随着崔宜萝一步步往下说逐渐冻住,显出了几分后怕和惊骇,而身后的崔齐还在一声声喊着“阿薏”。 她虽猜不到全部,但也知道,那些人是冲着崔齐来的。可是…… 几瞬后,她又将惊骇压了下去,反而变得有几分镇定自若。 “如此看来,你父亲的确不适合再待在盛京了,他又病了,的确回宁州修养会更适合身体康复。” 姚氏答应将崔齐送回宁州,荔兰松了一口气,但看身侧的崔宜萝脸色却更发冷峻,不由得心内一惊,果真下一瞬,又听姚氏道: “你父亲的事,无关峻儿,峻儿正是人生关键阶段,夫子们都说峻儿灵心慧性,将来必成大器,便连算命的也说峻儿骨骼清奇,是当宰辅的料。峻儿入了国子监,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要在盛京照顾,令他安心读书。宜萝,一会我便去帮着收拾你父亲的行囊,明日将他安稳送离盛京。” 见姚氏不过几瞬之间,就如此果断地舍弃了崔齐,换自己和儿子留下,即便是荔兰知道姚氏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也不免惊讶。 房内寂静几息,姚氏盯着崔宜萝浅笑,目光却是狠厉,暗暗施压。 忽而响起一声嗤笑。 “姚氏,你怎么会觉得我会把你们留在盛京?” 崔宜萝全部冷下,在斜打进房的日光中显得晦涩阴戾,让人一瞬之间不敢靠近。 姚氏眼内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崔宜萝如此突兀直白地就撕破了脸。 “明日你带着崔峻,和崔齐一起走,这辈子都别想再踏入盛京。至于崔峻想入国子监?别说我不会帮,江昀谨更不可能帮。” 江昀谨是公正严明之人,自然不可能利用权势将策论都做不出一篇的崔峻送进国子监。 崔峻立刻着急地又要跳起来开口,却被姚氏按住了。 两人之间的假面已撕破,姚氏也露出了阴狠的笑,“崔宜萝,你就不怕我将赵谏的事告诉你夫君?你说,若是他知道你不仅婚前被人污了清白,还杀人未遂。而且,赵谏坠落山崖的事也是你干的吧,没把人捅死,就干脆把人变成废人。你说,你夫君要是知道你是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他会不会大义灭亲,将你送进官府?毕竟,他可不像我,还会放你一马。” “你觉得,你能见到他吗?” 崔宜萝语气意味深长,转身便走。 姚氏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身边早就被崔宜萝掌控,否则怎可能几日都在亥时才收到江昀谨回府的消息。她想要立刻上前抓住崔宜萝,但被几个小厮挡着,只指尖拂过崔宜萝的素色绣蔷薇披帛,抓了个空。 “崔宜萝!” 姚氏愤怒挣扎的叫喊声从身后传来,崔宜萝面无神情地绕出屏风。 却乍然地,闯入墨黑清冷又熟悉的狭长双眼中。 崔宜萝怔在原地。 男人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日光,将她完全覆住,他冷峻的面容沉着,眉眼沉沉压下,整个人立在背光处显得晦暗不明。 崔宜萝脑中空白了一瞬。 他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又听到了多少。 可随后她又明白过来,即便他只听到一两句又如何,她在姚氏面前的狠厉早就明明白白暴露在他眼前了。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竟是姚氏发狠挣脱了几个小厮奔了出来。 姚氏见到江昀谨,也是一愣,随后面色欣喜,激动地奔到江昀谨身前。 没有江昀谨吩咐,自然没人会去拦姚氏。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60节 崔宜萝面色愈冷。 “贤婿,你来得正好!你方才都听到了吧?虽然宜萝是我女儿,把她教成这个模样我亦脱不了责任,但今日,我不能再让贤婿被蒙骗下去了!两年前,我的侄儿赵谏被她勾引,二人暗通款曲,但我侄儿提亲时,她又死活不同意,嫌弃我姚家势弱,甚至捅了我侄儿一刀,想要置他于死地!你若不信,可以派人去查,便在心口往右几寸,若再准几分,便要没命了!” 江昀谨站着不语,并未阻止姚氏。 崔宜萝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心沉沉落了下去。 姚氏见状更加来劲:“我那苦命的侄儿,后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终日,他刚到盛京不久,怎会想着回宁州呢,又在回宁州路上那么恰巧地出了意外,其中端倪,贤婿你素来聪慧,定能窥见。宜萝如此心狠手辣,如今更罔顾人伦,逼我和她父亲回宁州。贤婿,我也是没法子了,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 姚氏说着,竟掩面而泣,若只听她这一番陈情 ,怕是任何人都会觉得崔宜萝是个恶毒的女子,杀表兄、弃父母,心思险毒,丧尽天良。 崔宜萝不再看江昀谨,她身姿立在厅中挺拔如竹,不容弯折。水润双目却如淬寒冰,直看着门框外的日头,眩目的光刺得双眼发疼,掩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 她当初刻意掩去的捅了赵谏一刀的事,便这样直白地袒露在了江昀谨面前。 她与姚氏已彻底撕破了伪装十几年的脸皮,再没可能在她这儿索要到好处,倒不如来个鱼死网破,她要被送回宁州,那么崔宜萝也别想好过。 姚氏面上如此真情实意,真话假话掺着说反而最得人信任。更何况,她也没说错,她本来就是个心狠手辣、罔顾人伦的女子。 江昀谨谦恭仁厚,恪守礼教,自然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她。 可这才是真实的她。 “说完了吗?” 江昀谨的冷声响起。 姚氏擦泪的手一怔,惊讶地抬眼看向江昀谨。 只见江昀谨面色阴沉,周身气息变得锋锐又压迫,双眼中竟流露着一丝狠意,那是在素日温润如玉的君子外表上看不到的。 “车备好了,岳母今夜便带岳父和幼弟启程吧。” 他语气淡漠,仿佛只是随意做了个决定,而话语分明是谦和温润的,却流露出不容置喙和冷漠,掌管生杀的上位者凌厉之气直让人不寒而栗。 姚氏彻底慌了神,慌乱开口:“贤婿?你这是不相信我的话吗!这些事人证物证皆在啊,你难道还要被崔宜萝这个贱人蒙骗下去吗!” 江昀谨剑眉微皱,眼中更加暗沉,轻睨向闻风,闻风立刻上前扯了姚氏的帕子捂住姚氏的嘴,其余护卫也将姚氏制住。 里头的崔峻被小厮拦着,但听到外头的所有响动,也开始叫嚷起来:“姐夫,你怎能不信我们!崔宜萝,你这个——唔!” 崔峻也被捂住了嘴,只剩呜呜挣扎叫嚷声。 尖锐的声音瞬间全成了呜呜挣扎之声,男人的作风凌厉又果断。崔宜萝仍旧看着门外,周遭一片凌乱,她却面无表情地站着。 掐成拳紧绷的手突然覆上一片温热。 男人强势地用力掰开她掐进手心的一根根手指,随后宽大的手掌握住了她的。 崔宜萝似乎才回过神来,有了反应,但又像还未回神,只怔怔地看着江昀谨动作。 她手心冰凉,乍然被温热裹住,手忍不住颤了颤,下意识要甩开,但却被紧紧握住了,不容逃脱。 “走吧。” 他清冽的声音如清泉流淌,送入耳中,有几分虚无之感。 崔宜萝咬了咬唇,没有说话,但江昀谨似乎本来也未在等她回答,牵着她便走了出去。 外头日头微温地照在身上,驱散了阴凉屋子里的寒意,让身子都暖了几分。 崔宜萝本以为走个几步,他便会松开她的手,可未想到,他一路都牵着她,回到了寄雪斋。 门扇关紧,卧房内熟悉的气息让崔宜萝安定了几分,但仍觉恍然,手依旧被稳稳牵着。 除了榻上的十指紧扣,她从没和他牵过手。 崔宜萝不敢去想这举动是为何,其实在当时那个情形下,他不将她带走,难道还要站在那儿听姚氏和崔峻二人无谓的谩骂吗?还是听神智不清的崔齐的胡言乱语? 江昀谨拉着她到坐榻上坐下。 坐在坐榻两侧,牵手不便,他自然不可能再牵着她。 他松了手,却并未离开,只立在她身前,垂眸看着她。 “我已安排好,他们待会便离开江府,我会派护卫一路护送你父亲回到宁州,日后他们也不会再踏足盛京。” 他语气沉缓,带着沉稳的力量。 江昀谨顿了顿,又道:“至于旁的,你……” “夫君不想休了我吗?” 崔宜萝骤然开口打断他的话,这时才抬眼看着他,水润清澈的眼中并无任何希冀之色,只是沉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像是在等待一个审判。 江昀谨面色瞬间沉下发冷,声音也泛着凉意:“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崔宜萝轻轻勾唇,声音极轻极淡,仿佛一吹就散:“夫君不是都听到了吗?” “所以你便觉得我会休了你。” 他缓缓道,语气听不出喜怒,神色晦暗着。 崔宜萝语气多了一丝自嘲:“姚氏说了那么多,夫君难道一句都不信吗?” 姚氏的话,哪怕单拎一句出来,都可以说明她有多狠毒。 “我不是说过,若你说,我会信。” “那若是我说,我确实捅了赵谏一刀呢?” 崔宜萝说完,忽而别开眼去,不再看他的反应,盯着对面窗前小案上的白玉瓶,插着肆意盛放的白山茶洁白无瑕,纯真笃挚。 房内寂静半晌。 “因此,你便觉得我会休了你?” 江昀谨泛着寒的声音响起来,若有若无地露出了一分愠意。 他的双眼此刻定然漆黑又凌然,崔宜萝忽然更不敢抬眼去看。 “分明你是受害者,所做是身处险境的自保之举,你为何会觉得我会因此要休了你?” 他语气凌然,崔宜萝仍平视前方,不仰头去看他:“夫君不是最重礼法之人吗?就算赵谏所做不对,但我这么做,也有违律法,不是吗?” “宜萝,我不是如此古板之人。” 他声音忽然带上一丝无奈,但更多的,却是坚毅。 崔宜萝眼睫微颤,听他继续道:“你当时不过十六,我亦知你当初为何没有将他报官由律法处决,这世道于女子并不公平。他既做了错事,便理应受罚,你并没有任何错。” “至于旁的,我更未信过。” 崔宜萝心口突然一跳。 她本以为,江昀谨知晓了她不但捅过人,还将此事刻意瞒下他,以他严正的性子,肯定不能接受。她甚至做好了拿着积攒的银钱,带荔兰再寻出路。 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但他分明站在屏风外听到了一切,他就算不信姚氏的话,可她亲口所说的那些话呢?她并不如表面温婉娴良。 崔宜萝本平静地接受接下来的事,但此刻却被他全盘打乱了,她更是不知如何开口,也更不愿抬头。 “我既与你成婚,便从未想过要与你分开。方才的话,莫再说了。” 他说到最尾,声色沉了沉。待得说罢,他仍站在榻前,似乎是在等着她的应答。但崔宜萝仍是沉默着。 许是见她久久不开口,他也说完,无话再说,倒不如各自冷静冷静,又或许是他耐心耗尽,只听江昀谨低声说了一句:“我去书房。” 江昀谨说完,便转身欲离开。 手掌忽然被纤细冰冷的手指握住。 分明方才牵了那么久,她的手指还是那样冰凉,像是没有一点儿人气。 崔宜萝拉住他,站起身来,拉着她的手掌放在她纤细的腰肢上,二人瞬间像是抱在了一处。 紧接着,她搂住他的脖颈,在他沉沉的目光之下,仰住吻住了他的唇。 放在腰上的手掌一僵,随后手臂横过揽住她的腰,熟稔地用单臂把娇小玲珑的女子抱在了怀中,两人身躯紧密地贴合在了一处。 崔宜萝并不如之前急躁,只轻轻用舌尖轻轻舔舐着他的薄唇,她轻闭着眼,感觉到男人抱住她,搂着他脖颈的手臂更用力了些,将自己更深地贴入他怀中,唇亦贴得更深,像是诱着他采撷,又像是在汲取着安稳感。 被她亲吻着的男人也轻轻启唇,与她更深地交缠,熟练地勾住她的舌尖。 分明是在亲吻,却仿佛与之前的每一个吻都不同,而他分明还是如往日一般回应着她,吮着她的唇瓣,与她唇舌交缠。 从前的吻是她的撩拨,又或是在榻上交缠时顺带为之,沾满了欲望,但此刻唇舌贴着,却像是他的安抚,又像是另一层面的勾缠。 唇瓣被轻轻地亲吮,崔宜萝又将下颌抬得更高,更紧密地和他亲吻,同时亦感觉到,他将头颅低得更低,压得更深。 ----------------------- 作者有话说:阿萝的成长环境复杂,没那么容易信任表哥,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抱抱]但是她在慢慢信任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红心] 第50章 望晴寒 两人抱着,江昀谨没反应。 像是一种默许。 于是熟练而直接的,地上响起坠落轻响。 她知道,她这么做不过是利用他的几分怜惜罢了,但她就是想这么做。 红帐散下。 午后静谧,空无一人的寄 雪斋院中不断响起架子床的声响,起初平缓带着温柔的克制,但到了后头,又变成了以往的几列,像是要将架子床弄霰。 最后云收雨霁,日光泛起金色照在雕花窗上,一室静谧。 金光并未从红帐缝隙中闯过进入帐中,帐内封闭,充斥着尚未消散的艾枚气息。 余韵中,崔宜萝缩在男人怀中,樰百的几敷透着份,申区轻阐。 男人将头埋在她颈窝中,亦没开口,同样清阐着,气息紊乱,雄劲的铁臂将娇小的申区近故在怀中,但又像是一种抚慰和安稳感的给予。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61节 崔宜萝更用力地抱着他的要付,将自己与他萜得更瑾。 方才一开始他分明是克制的,像在安抚,结奏缓着。但她却不断地用力报他,缩在他的怀里,甚至开口唤他夫君,让他梗仲。 她不断要求,比珀,及曲,江昀谨本就在克制着,被她如此对待更是越发诗空。 许是她口中的话并不得体,他一向听不惯,一如既往地睹住她的纯,但一边又听从她的要求,申申地鼎状。 最后她只觉诨申都佔冉上了他的气息,备尽数田瞒。 江昀谨抬起头来,眼中仍佔然着清玉的暗色,崔宜萝感觉到他早已恢复了,但今日午后已是放肆,他已经被她诱得破了戒白日宣淫,怎可能再破了不可二回的规矩。 但明知他要彻出去叫水,崔宜萝还是忍不住所住了他阻止,并不想包长赶消逝,其中的安稳,她忽然不想脱离。 她又轻轻抬起下颌,稳了一下他的薄唇,一触即分。 江昀谨墨黑的眸子变得更暗。 但他最终也未有进一步动作。 他眼帘微垂看着她,声音带着些餍足,又比方才忍不住闷哼时听着多了几分喑哑。 “可有不适?” 崔宜萝自是知道他什么意思,以往并未如此几列,他即便诗空仍保有一丝理智,仍顾及着她的感受,可方才她不断所曲,他自是大方地回应,但从前并未持续如此久的申仲。 那并不会不适,只是攀得更膏,崔宜萝如实道:“没有。” 江昀谨神情微松,似是放松了些,就要将她退拉夏彻初,“我去叫水。” 崔宜萝自是不肯,又萜着他,勾起唇笑了笑:“我怎么觉得,夫君对于白日宣淫一事越发不介意了,夫君不是最是守规矩之人吗?” 酣畅几列过后,崔宜萝眼中又带上之前的灵动狡黠,又故意逗起他来,明知道他不过是为了几分欲望,几分怜惜才允了和她白日宣淫,但崔宜萝就是恶劣地想让他直面自己的破戒。 江昀谨目光落在她氺光敛谚,甚至有些发中的更加宏闰的朱纯上,声音低沉:“你三番两次,不就想要如此?” 本以为他会如以往一般避而不答的崔宜萝一怔,随后直勾勾地看着他,“怎么,夫君如今如此纵容我?那我想要什么,夫君就会给吗?” 说完,崔宜萝心想,她真是一如既往地得寸进尺。 江昀谨只是问:“你想要什么?” 崔宜萝勾唇轻笑,又在他唇上亲了亲,神情意味深长。 江昀谨眸色一深,随后制止地攥住她的腕子,语气有几丝无奈:“崔宜萝,守些规矩。” 崔宜萝轻哼一声,已经习惯他守矩的性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并未有恼怒不悦。 距离用晚膳还有一些时辰,午后短短两个多时辰便发生不少事,又经历了一场激烈,崔宜萝沐浴后便直接往床榻走。 浴房水声阵阵,崔宜萝听着反而困意渐浓,陷在锦褥中便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之间,只觉身旁覆上一片温热,她下意识地一惊,但熟悉的清冷竹香染着澡豆的香气传来,崔宜萝意识到来人是江昀谨,不禁疑惑,他不是从不午憩,一心只挂念公务吗? 她意识并不清明,恍惚中明白过来。 看来方才那一次他果真累着了吧,才不得不休息一阵。 崔宜萝没想过多,只模糊中凑上前在他怀中寻了个位置窝好,便又沉沉睡去。 怀中闯入的柔软抱着他的腰腹,气息均匀缓慢,江昀谨素来能轻易分辨她是否入眠,知晓她已陷入睡梦,他眼底微漾,手臂僵了僵,还是试探性地抬起,揽住了她的腰。 这个举动似乎让睡梦中的崔宜萝满意,她又往怀中贴了贴。 冷峻的面容微微消融,他缓缓垂眸,视线落在女子仍带着几分朝红的雪白小脸上,她神情安稳,手指也不似午后冰凉,有了几分温度。 忽地,男人仿佛又突然想起什么,眼神沉了沉,乍然显出凌厉。 - 崔宜萝醒来时,身侧已经空了,再一看外头的天色,已然是黄昏时刻,金光混着绯色四散,快要被漆黑夜色取代。 院中似乎寂静一片,崔宜萝本想开门唤荔兰进来,但门扇开后,方才被阻隔在外的刻意压低的声响便传进了耳中。 但江昀谨站在照壁后,似乎是在吩咐着闻风什么,声音沉着有几分厉气。 隔着一段距离,崔宜萝听得并不真切。 “……护卫……寻大夫……还有用。” 虽是只言片语,但崔宜萝一下便猜出他在交代什么。 他方才便备了车将崔家几人送走,又派人去为他们收拾行囊,过了这么些时辰,想来也快要启程了,江昀谨这是吩咐闻风派护卫护好他们,又为崔齐寻大夫随行,因为他还有用。 至于有什么用,自不必言明,崔宜萝眼中的光亮暗了暗。 她又想起崔齐看着她目光惊恐地喊“阿薏”,那刻她心中那荒谬的想法竟得到了几分证实。 可怎么会,又为何如此。 崔宜萝心中混乱着,她咬了咬唇,忽而开口喊了声:“夫君。” 照壁后的声响瞬间消失,崔宜萝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一丝意外,以及不欲让她窥见的心思,她心中沉了沉。 只听江昀谨对闻风低声道:“下去吧。” 闻风应了声。 不过几息,男人颀长的身影便从照壁后绕了出来,他已将素白寝衣换下,换上了银灰锦袍,又恢复了之前清贵端方的君子模样,她只穿着寝裙,站在他身前,两人显出几分格格不入。 “醒了?” 他声音并未有刚睡醒的沉闷,反而连先前结束后的喑哑都消散了,似乎并未入睡过。可崔宜萝分明感觉到他躺入了榻,她还窝在他怀中睡了许久。 想来他虽然做那事后疲累,但并无午憩的习惯,一时半会也睡不着吧。 崔宜萝嗯了一声。 只见江昀谨目光缓缓落在她轻薄的寝裙以及为着绫袜便穿着云头履出来的脚上,眉间微皱。 “怎这样便出来了?” 他语气有几分不悦和凌厉,崔宜萝闻言眸间微沉,微仰起脸看他道:“院子里并无旁人见到,如此也会坏了夫君规矩?” 方才闻风在照壁后,隔着照壁,连她的裙摆都看不到,闻风走后,院子里更是只有他们二人。 “我并非这个意思,”江昀谨语气有些无奈,看着她认真道:“外头凉,莫冻病了。” 崔宜萝微怔,他如此一说,身上的确感觉到一丝寒意。眼下已到了十月,再过不久,盛京便要迎来一场雪,如今空气中已泛起了凛冬将至的几分凉意。 原来他是怕她冻病吗? 崔宜萝还未想明白,手心忽然覆上一片温热。 被他牵住后,她更是盯着他牵着她的骨节分明的手怔了足有一瞬。分明只午后牵了一次手,此前从未牵过,他怎像是平日里经常牵手般,动作如此熟练? 但紧接着,她又立刻感觉到了牵着她的大掌的微微僵硬。 水润清澈的眼中突然扬起一丝笑意,原还是会不自在的,既心中不自在,又为何要主动牵她? “先回屋。” 耳边流入他冷冽的声音,似是因为察觉到她手指的冰凉,他下意识地眉间更皱。 崔宜萝笑了笑,忽而反握住他的手。 果真,她如愿地感觉到他的手掌在一瞬之间变得更加僵硬。 眼中的笑意多了几分,她不自觉地轻轻勾起唇角。 可在下一刻,修长而有力的手指突然更用力地握住了她柔嫩的手。 崔宜萝心中一惊,尚未反应过来,就见男人漆黑幽深的眸子看了过来。 她莫名地在他眼中察觉到了一丝极浅,浅到几不可察的笑意,像是幻觉,她就从未见他笑过。 ----------------------- 作者有话说:全删光了,不亲了,满意了吗[裂开] 表哥反钓,阿萝震惊[狗头] 大概还会甜个几天,然后可以迈入表哥发疯的进程了[狗头],表哥目前蓄力值30%,发起疯可能会很疯[可怜] 还有就是不会放过崔家人的,目前留着也是为了阿萝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红心] 第51章 和春住 直到几日后,崔宜萝在失神时还会不经意地想到那幕。 余晖之下,江昀谨漆黑的眸中映着几分金光,难得地显得有些亮,还带着一丝极轻如云雾般的笑意。 他俊美的脸上素来无甚表情,周身泛着凌然的气息,疏离又危险压迫,让人不敢接近,崔宜萝并不喜欢他守着规矩的模样,总是想令他沾染上尘世欲望。等真正窥见他冰雪微消的模样,崔宜萝就更想让它彻底消融。 “宜萝,想什么呢?” 崔宜萝恍然回神,见谢曦云正满面笑意地看她。 崔宜萝摇了摇头,看向面前的一排玉佩,语气平静道:“我只是在想该选哪枚。” 面前放置在锦布中的四枚玉佩,皆色泽玲珑剔透,温润莹白,各雕刻着梅兰竹菊,栩栩欲活,温文清寒。 花中四君子,清雅正直,又用如此莹洁的玉石打磨。一旁的江昭月与杨静菱含笑对视了一眼,这玉佩是送给谁的,不言而喻。 看来这江昀谨虽素来冷淡,甚至外头的人都觉得他对妻子无甚感情,但见崔宜萝竟如此认真地为江昀谨挑玉佩,显然二人感情不错,若真不喜欢,又怎么肯花心思和时间为夫君挑选一枚贴身的玉佩? 崔宜萝看来看去,还是选了雕着兰草的玉佩。 兰,正合荔兰名字。 她令随候在一旁的侍女将兰花玉佩包起,侍女见贵客选中,自是忙不迭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极其贵重的玉佩拿下楼装好。 杨静菱瞧着似解决了心头事,身子都松弛下来的崔宜萝,笑道:“今日出来就是想着挑礼送人的?” 崔宜萝手中轻轻把玩着一支蔓草蝴蝶钗,应道:“嗯,生辰礼。” 杨静菱疑问地看了眼江昭月,江昭月已是有些憋不住笑,眼中满是揶揄,对杨静菱点了点头,而谢曦云见二人眉来眼去,也悟出了几分其中意味。 崔宜萝是她的救命恩人,如今见崔宜萝不仅逃脱楚恪的暗算下药,与夫君琴瑟和鸣,她眉目也忍不住带上由衷的笑意。 但对侧的崔宜萝对几人暗中的神情交流,手中又拿起了一根兰花簪,细细瞧着。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62节 荔兰从小与她一道长大,她在崔家时受姚氏磋磨,荔兰也并未有任何离弃的心思,一直忠心耿耿。 从前她掌管生母名下的几间铺面,又多有要用银两打点的地方,每年给荔兰的生辰礼也总是有限。而如今她手头宽裕不少,大房名下的铺头庄子在她打理下倒也稳中向好,此次荔兰生辰,她自然该多费些心思。 于是崔宜萝又命人将兰花簪也包下。 一簪一玉,自是相衬。 这副情形落在三人眼中,更是暧昧微妙。 江昭月揶揄道:“宜萝,这些日子我瞧着你与大哥感情倒是越发好了,每回在府中碰到你与大哥在一处,总觉得大哥心情比平时都好。” 崔宜萝却不太信,她与江昀谨每每相处,她又总是想方设法地破他的规矩,将他惹得一面起欲,一面恼怒,心情怎还会较平日好?不过是沉沦情欲的餍足而已。 她面上只淡淡笑着,不置可否。 杨静菱却误以为崔宜萝这是稍有羞涩,忍不住笑道:“看来我那一箱东西是派上用场了?” 江昭月闻言无奈地睨了眼杨静菱,随后撇过头去。谢曦云此前因庶妹与楚恪的事一直甚少出门,错过了几次邀约,因而此刻一头雾水,并不知晓那一箱东西指的是什么。 崔宜萝摇了摇头。 杨静菱见状又是惊讶又是蹙眉,沉默了半晌,最终迟疑道:“不如你寻个大夫为他瞧瞧?莫不是劳累太过,还真亏损了?” 亏损。崔宜萝倒觉得有此可能,否则他虽守着每夜仅一回的规矩,但回回皆又深又满,又除了她来月事时,几乎每夜。 二人成婚两月有余,寻常夫妻快的也是一月多两月便有了消息,虽崔宜萝对子嗣一事并不着急,只想着顺其自然,但如今这样一想,江昀谨莫不是真有什么亏损? 褪去衣裳,他身躯虽劲瘦又满蓄力量,做那事时,他手臂肌肉与腰腹更是将积蓄的力量爆发,她只觉没有更深的顶撞和契合了。但或许,这亏损是出在了内里? 且她又从未刻意避子过,江昀谨也并未,看来其中确实藏着几分不对劲。 但直至回到府中,崔宜萝也未想明白该如何探出其中不对,毕竟江昀谨与名医许大夫相熟,定然不可能让她带来的大夫把脉,而许大夫或许知晓他身子情况,却不可能告诉她。 想来只能慢慢打探,时日还长,总能探出几分端倪,若他身子当真亏损,他作为江家大房独子,在朝中又任中书令,位高权重,自是得死死瞒住,她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探出。 - 与此同时另一厢,江昭月去迎方下值回府的兄长,在府门处还迎来了与兄长一并回府的堂兄。 江明训看了眼江昭月身后,她的贴身婢女抱着几个锦盒,见怪不怪道:“又买东西了?” “虽是买了,不过,倒是同静菱一道买的。”江昭月故意道:“哥哥是否许久未见静菱了?” 二人婚期将至,自是少见为妙,这是众人皆知的事,也就只有江昭月会将此事在哥哥面前直接提起。 见江明训果真露出几分不悦,江昭月面色愈发得意,又看向江明训身旁气质清冷寒峭的江昀谨,语气恭正了些:“大哥,宜萝也与我们一道。” 却见江昀谨面色并不意外,显然早就知道了此事,只淡淡嗯了一声。 江昭月想起崔宜萝为他挑玉佩,显然二人感情比方成婚时好了不少,心中不禁有些好奇,像江昀谨这般淡漠的人,对动了情的妻子又是何态度。 于是她故意道:“大哥便不好奇,宜萝买了什么吗?” 依江昀谨以往的性子,多半是随意短促地应了一声,便寻机离开,但江昭月此次却在赌。 下一刻,只见一向不关心任何有关公务外的人与事的江昀谨眼帘微抬望来,虽未开口,但眼神显然是示意江昭月往下说。 见江昀谨当真在意,江昭月心中讶然,又忍不住得意地想笑。 她明亮的眸子满是压抑的笑意,意味深长道:“过些日子不是大哥生辰吗?宜萝自会为大哥准备生辰礼,不过具体是何物,还望大哥恕罪,小妹我不能告知,不过宜萝今日可费心思挑选了。大哥到时等着瞧便是了。” 江昀谨闻言神情微顿,随后垂下了眼,薄薄的眼皮盖住了墨黑眼中的几分暗涌。 江昭月一直暗暗观察着江昀谨,此刻虽看不清江昀谨的眼神,但敏锐地察觉到他周身气息柔和了几分,她与江昀谨虽接触不多,但毕竟是自己堂兄,到底了解几分他含蓄内敛的性子,能如此反应,显然对表妹不仅仅止步于相敬如宾的妻子了。 她又道:“恰好那日盛京中有花灯会,大哥何不带着宜萝出去逛逛?”察觉到江昀谨对崔宜萝 的柔和态度,让江昭月胆子大了些,“大哥平日里成日忙于公事,虽历来不过生辰,但也该顾念些宜萝的感受,倒不如借此机会带宜萝游乐,也好增进感情不是?” 说完她又到底有些怵江昀谨的性子,又讪讪补了句:“家和万事兴嘛。” 江明训见妹妹如此大胆地开口,忙瞪了妹妹一眼,随后帮着找补:“大哥你别理她,她整日就想着玩乐。” 江昀谨缓缓抬眼,低低嗯了一声,眸中浓墨深了些许。 - 崔宜萝回房后将锦盒放好,只待明日荔兰生辰送与荔兰,她到底讲究几分惊喜之意,不欲让人提前发觉。 刚将柜门掩好,便听门扇开合。 崔宜萝连忙走离柜旁,见门扇旁立着穿着绛紫官袍的高大身影。 “夫君。” “嗯。” 崔宜萝微微蹙眉,只觉从中莫名听出一丝轻快,再看男人神色,他素来不喜怒形于色,但此刻漆黑清冷的眉目竟变得比往日柔和些许。 这是碰上什么高兴的事了? ----------------------- 作者有话说:[狗头]完了,误会了 今晚有点卡[可怜]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红心] 第52章 一枝兰 已是夜深时分,盛京陷入黑暗寂静中。 寄雪斋院内亦是幽静,风声吹过后,架子床摇响声便更加明显。 崔宜萝也不知江昀谨今夜哪来如此多的精力,竟比之前还要长久,且愈发莽撞,像是克制不住,看着她的眼神亦越发深邃。 最后填满。 结束时,她意识模糊,只觉脸颊被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带起几分酥麻。 随后,唇似乎被轻轻亲了亲,一触即分。 她双眼沉重得睁不开,似陷在温暖的锦衾之中,而那几分柔和与温热,更像是她昏睡中的幻觉。 翌日,崔宜萝起身时,日光澄明透过窗纸照入卧房中,已是辰时,江昀谨早已去上朝了。她望着身旁空了已变冷的位置,心中莫名多出一丝空荡之感。 崔宜萝察觉到,立刻皱了皱眉。 她并不明白这丝异样感由何而来。 而且又从何时开始,她睡得越来越沉的?连他起身更衣,她都毫无感觉,而她此前一向觉浅,一有轻微的异动便会惊醒。 所以两年前赵谏潜入她房中,她才会那么快地醒来并做出反应,否则以赵谏那肥硕的体型,即便她手中有匕首,也很难制服他。 可这些日子,她自己都能感觉到睡得越发安稳。总不能因睡前做了那事,太过疲累有关吧。 又或者是说,她何时竟对江昀谨产生了信任。对一个人信任,还是信任江昀谨这种冷情冷心的人,可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崔宜萝咬了咬唇,可上回姚氏在他面前诋毁,他虽是为了江家的声名,但到底对她也是有几分信任的,更何况,他还帮她解决了赵谏。 她崔宜萝虽心地不善,但也并非忘恩负义之人。 门扇被轻敲了敲,随后荔兰压低的试探声传了进来:“姑娘是醒了吗?婢子听到屋内有动静。” 崔宜萝掀被下榻,“进来吧。” 荔兰很快便推了门进来,却见日光洒下处,崔宜萝在柜前翻找,连忙上前道:“姑娘想寻些什么?婢子来吧。” 但下一瞬,手中便被塞进了两个锦盒。 锦盒比手掌略大,塞得荔兰手心满满,又听崔宜萝笑道:“荔兰,生辰快乐。” 荔兰登时攥紧了锦盒,眼眶模糊起来,喃喃道:“姑娘……” 手背被轻拍了拍,崔宜萝语气平常地安慰道:“哭什么,你跟着我十几年,是我身边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从前还因我被姚氏为难,如今日子好不容易好过了,自不能少了你的。” 荔兰吸吸鼻子,压住眼泪,扬起笑道:“姚氏他们被大公子送走,这辈子都不能踏入盛京,姑娘也再无后顾之忧了。” 崔宜萝笑意浅淡,“未必。” 荔兰愣了愣,崔宜萝怕她担心,没有继续说下去,转了话头道:“好了,我命小厨房给你煮了长寿面,一会与我一道坐下用膳吧,江昀谨不在,你我不必顾及太多。还有……” 崔宜萝又取出鼓鼓囊囊的一个荷包,上头绣着鹅黄的连翘。 荔兰惊讶得说不出话,“姑娘,怎么这么多……” 见她这副惊愣的模样,崔宜萝微微失笑:“你整日陪着我看账册,怎不知为何?日后莫再如从前节俭了,你也该顾及些自己。毕竟,你总不能一直陪着我。” 荔兰眼眶又是一酸,忙道:“姑娘说什么?婢子自是要一辈子陪着姑娘的。” 崔宜萝但笑不语。荔兰知道,崔宜萝处事太过冷静,对人也不抱有任何期许,因而她也并未再辩,索性她心中清楚,她是不会背叛离开崔宜萝的。 荔兰又将泪收了回去,手中小心翼翼地把锦盒收好,离开了卧房。待陪过崔宜萝用过早膳后,寻了空便立刻将原来崔宜萝送的玉佩取下,换上了新的兰花玉佩,簪子也一并带上。 崔宜萝并未隐瞒给荔兰过生辰一事,荔兰又换上了新的玉佩,那玉佩玉质剔透,做工精细,一看便出自盛京抱月阁,价值连城。大房的下人自然也羡慕崔宜萝对荔兰如此大方,做事也勤恳许多,只等哪天可以分到些赏赐。 这事自然也传到了闻风耳中。 闻风在端门前牵马等江昀谨下值,回府路上汇报完事务后,便转向提府内之事,此前闻风并不将府内有关崔宜萝的事汇报给江昀谨,他知道江昀谨一向不喜听无关之人的闲事。 但自某次,他无意提了一嘴,反应过来后登时浑身紧绷,生怕被江昀谨训斥,可过了良久,只听身旁御马的公子轻轻嗯了声,大有几分让他往下说的意思。 自此之后,闻风便试探性地将府内有关崔宜萝的事报给江昀谨,其实皆是些大房众下人皆见的琐碎小事,但江昀谨竟也神色平静地听着。闻风跟在江昀谨身边多年,更加确定了,江昀谨这并非反感,反而像是默许。 今日亦不例外。 “少夫人今日给荔兰过了生辰,据说是昨日亲自去抱月阁精心挑选的,那些个下人眼都红了,做事都起劲了。要属下说,少夫人对荔兰果真是独一份的好。” 江昀谨神色微变,剑眉蹙起:“昨日?” 闻风回道:“便是昨日与三姑娘杨姑娘她们一道去的。” 已是接近冬日,一阵冷风拂过,闻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再看身旁的自家主子,已是面色彻底暗沉了下来,眼帘低低垂着,根根分明的长睫向下。 周围登时更加寒凉,如坠冰窟。 闻风心内一惊,迅速反应过来其中不对,连忙小心地开口:“公子,过几日您可有何打算……” 江昀谨轻轻抿唇,声音又低又沉:“照旧。” 闻风心内叹了口气,应了一声是。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63节 待回府后,江昀谨径直去了书房。 崔宜萝早已习惯二人并无多少相处时间的日子,她反倒觉得清闲自在,有江昀谨在旁,她若做了什么不 合规矩之事,还要被他提点。 天色渐渐转为墨蓝,冬日将至,到了夜间,屋内也早早燃起了炭盆。 崔宜萝盖了张薄毯,便坐在坐榻上翻账本。 不知不觉间,天地愈静,崔宜萝从一叠账本中抬起头,看了眼已然漆黑如墨的天色,登时皱了皱眉。 想来今日朝中事务不少。 她咬了咬唇,决定先上榻安置时,忽而透过窗纸,见到了那熟悉而颀长的身影。因快至冬日,原先夏日时所用的透气通风的霞影纱自然换了下来,转而换上了厚实的绢帛,因而院子里的视野也变得模糊些许。 不过崔宜萝还是一下便认出了来人。 门扇开合后又闭上,竹帘掀起,男人俊美无俦的容颜显在烛光下,许是还带着外头的萧疏寒气,他面色看着有些冷峻,并不如昨夜烛光轻摇时来得柔和。 “夫君。” 江昀谨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面上几息。 崔宜萝不明所以,以为他有要事要开口,但等了几息,他只轻轻抿了抿唇,便又别开了眼,一个字也没说。 崔宜萝直觉不对,又见他目光缓缓下移,划过她所穿的薄纱寝衣,最终落在了她盖着的薄毯上,剑眉紧紧皱了起来。 见他这副模样,崔宜萝忍不住轻笑,明知故问道:“怎么了,夫君?” 江昀谨眼神沉沉看着她,顿了几息后道:“屋内虽燃着炭,但寒气伤身。” 崔宜萝只觉好笑,故意露出了疑惑之色:“夫君是怕宜萝将病气过给夫君吗?也是,夫君日理万机,若因宜萝耽搁,那可不好。” 江昀谨眉头登时更皱:“我并非此意。” 崔宜萝眨了眨眼,语气疑惑:“那夫君是何意?” 江昀谨登时沉默,但崔宜萝偏要逼他开口,一双含着盈盈秋水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沉吟几息,只道:“我去沐浴。” 崔宜萝忍不住扬唇,手臂支在案几上,薄纱寝衣微微下滑,露出莹白的腕子,在烛光下如玉色温润,她以手托腮,似在嗔怒,似在撒娇:“既然夫君知道外头冷,还让我等这么久,难道不是有意想冻坏我么?” 温黄的烛光照在崔宜萝雪白的侧脸上,秾艳,昳丽,红唇轻咬得水光盈盈,神情更多了几分真实的鲜活,更加勾人心魄。 江昀谨目光一暗,抿唇道:“抱歉。” 他确实回房晚了。 崔宜萝看着他,只觉他周身寒气散了些许。于是又勾起唇角,眼中张扬又直接,语气轻妙地催促:“那夫君还不去沐浴吗?” 江昀谨眼中墨色骤然变得更浓。 崔宜萝不过逗他一逗,但江昀谨素来是最板正之人,倒还当真迅速沐浴干净,便出了浴房。 锦帐放下,他熟练地覆上,低头吻住她。 他抱着她时,忽然问了句:“还冷?” 自是因为她身子发颤。崔宜萝登时又恼又怒,气得一边颤抖一边咬在他肩背上。 若不是知道他是那般古板之人,她一定会坚信他是故意的。他似乎也明白过来,抿了抿唇不再说话,而是更加用力。 她敏锐地察觉出今夜不同昨夜,不知为何,今夜他气息暗沉许多,并不如昨夜带着几分轻快。 最后云收雨霁,江昀谨抱着有气无力的她去浴房仔细收拾后,又将她抱回榻上。 一陷入新换上的柔软干净的被褥中,睡意便立刻袭了上来,眼前发沉。 崔宜萝下意识朝着热源靠近,熟练地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好,就要陷入沉睡。 忽地,耳边传来了男人的低声,坚硬的胸膛微震。 “过几日可要出府?” 他这话问得突兀,崔宜萝本就陷入半睡半醒之间,反应也变得缓慢,过了几息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几日后的花灯会。 她靠着脑中几分清明,轻声含糊道:“表姐许是会邀我出门。” 黑暗中,再没了声响。 崔宜萝沉沉睡去。 男人的手轻轻搭在怀中女子伶仃的肩头上,眼中一片晦暗。 - 不过几日,气候变又转寒几分。 崔宜萝这日给江老夫人请安时,碰上了江昭月,二人一道从江老夫人房中出来。 乍然到了没了炭盆的屋外,崔宜萝几不可察地拢了拢斗篷。 江昭月正与她说着杨静菱与江明训婚仪筹备之事,目光不经意扫过荔兰腰间的玉佩,骤然面色大变。 崔宜萝见她看着荔兰面露惊讶,随后又带上几分惊慌,不由皱眉疑惑道:“表姐,怎么了?” 江昭月惊得说话都带上磕巴:“表,表妹,你那日在抱月阁,选的玉佩……你不是说是生辰礼吗?” 崔宜萝不解地和荔兰对视一眼,对江昭月道:“前几日的确是荔兰的生辰。” 江昭月登时更加慌乱,颇有一种闯了祸的模样。 “你不是送给大哥的?” 崔宜萝一怔,明白过来道:“这几日是夫君生辰?” 按理说,高门世家公子的生辰提前半个月便会开始张罗,生辰宴目的不止庆生,更是利于各家往来走动,譬如江明训,由于今年升了官,提前一月便开始张罗,拟宴客名单,寄帖子。 江昀谨是江家大房独子,又任中书令,怎会生辰时一点动静都无,府中下人更是从未提及,仿佛未有此事。 江昭月解释道:“明日便是大哥生辰。你不知道也正常,大哥自十五岁后便不过生辰了,其中缘由,我不便直言,想来大哥日后会告诉你。但我前几日以为你是要给大哥送礼,还同他说了此事,还说……你会邀他一道去花灯会。当时我瞧着大哥还有几分高兴,若是他知道你根本不知道他生辰,肯定要失望了。” 而她江昭月,却是捅出这个篓子的罪魁祸首。江昭月忽然有些不敢面对过几日江昀谨的冷脸了。 崔宜萝闻言,心中忽然变得清明,这几日的异常也都有迹可循。 - 黑夜悄然,江昀谨循着往日的时辰回了房。 房内烛光依旧幽黄又温暖,竹帘后,娇小的身影会如往日一般窝在榻上,神色专注地看着账本。 江昀谨抿了抿唇,掀开竹帘,怀中却出乎意料地,骤然闯进了一团柔软。 “明日花灯会,夫君不必等我,早些休息吧。” 江昀谨眼底发暗,几息后,喉间干涩地应了一声。 ----------------------- 作者有话说:欲擒故纵又玩上了[狗头] 明天可能会改个文名,因为流量的原因,封面不会动,宝子们不要认不出我~ 另外文案新增了一部分表哥发疯后的片段[狗头] [红心]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 第53章 映星火 第二日,晨光熹微,快至冬日,天亮的时辰也越来越晚。榻上锦帐垂下,封住帐内春光,只见半明半暗中,身姿颀长的男人站在榻边,正扣着玉带。 房内沉寂,只听咔嗒一声轻响,玉带扣紧,紧紧勾勒出男人劲瘦的腰腹。 崔宜萝掀开锦帐时,恰好将这幕映入眼帘,目光顺着绛紫贵气的官袍上移动,男人俊美无双的容貌在昏暗中仍显英挺清贵。 江昀谨听到响动,也看了过来,微微蹙眉道:“吵醒你了?” 崔宜萝卧在榻沿,头靠在手臂上,青丝泻下,因屋内炭盆烧得旺,她雪白的脸颊带上一抹绯红。 “夫君可莫要忘了,今日花灯会我要同昭月表姐外出,夫君回房后便先沐浴安置吧。” 她红唇勾起,水润的眼中仍带着晨起的雾气,慵懒又灵动,一眨不眨地看着站在面前的江昀谨。 江昀谨眼中微暗,薄唇轻启:“好。” 崔宜萝听着他语调淡淡,从头到尾也未提今日是他生辰,更没有提的意思,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就如同今日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想来他也是当真无所谓是否过生辰,毕竟江昭月说了,自十五之后,他便再未过过生辰。 不过又是为何呢?但江昭月讳莫如深,想来是与许久前江昭月提到过的,江昀谨曾做出过的出格之事有关。崔宜萝倒真有些好奇,他如此守规矩,又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静了两息,只听江昀谨又道:“带好护卫,莫错过府中门禁时辰。” 此言一出,崔宜萝心中嗤笑一声,但面上仍平静道:“夫君放心。” 他这么说,那她就更要错过了,最好让他回不了府才好。 “我去上朝,时辰尚早,你再睡会。” 昨晚折腾结束得并不早,崔宜萝不明白,他如何做到每日能按时起身,又专注务公一日的,好像累的只有她一人,可分明出力的是他。 “夫君,等等。” 崔宜萝勾了勾唇,忽而掀被下榻,江昀谨倒也真未走,站在原地看她走近,没了锦被遮挡,齐胸寝裙掩盖不住雪白锁骨处的几点暧昧红痕。男人眸色渐深。 江昀谨就站在榻边不远,崔宜萝轻而易举地贴近他,熟稔地勾住他,亲上他的薄唇,舌尖轻勾一下,又在男人欲张唇衔住她的唇时,迅速地撤离。 “晚上见,夫君。” 她语气意味深长,江昀谨眼神登时变得幽深。 崔宜萝感受到抵在小腹上的,唇角忍不住更上扬,漂亮又勾人心魄的双眼微弯,随后便退了开来。 馨香伴着温热乍然消逝。 江昀谨身躯微僵,不自在地别过眼,侧开身子,低沉而短促地嗯了一声后,掀开竹帘准备出房。 崔宜萝卧回榻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竹帘后本该打开房门离去,却久久伫立在房门前,似乎在平复的身影。 过了一阵,才听吱呀轻响,房门开合后,卧房再度陷入寂静。 -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64节 崔宜萝在府中待了一日,府中也与往日一般无二,完全不同于与江明训生辰时的热闹,除了府中的老人,其他下人显然连今日是江昀谨生辰都不知道。 即便江昀谨不愿过生辰,但府中众人皆默契地避讳不提,就连她今日向老夫人请安时,老夫人也一字未提,瞧着甚至比往日还低落沉默些。 这其中未免过于怪异,想来若不是江昭月告知,她是不可能知晓江昀谨的生辰。 看来日后还要再寻江昭月打听。 待到黄昏日落,崔宜萝掐着时辰命人套了马车出府,马车驶到皇城外的端门时,正是官员下值时分。 今夜盛京有花灯会,端门外等候的马车亦是变多不少,璀璨余晖照在煊赫的端门前,将官员们落在石板地上的影子拉长。 但官员们涌出一波又一波之后,人影逐渐稀疏,辽阔端门内偶而才走出三四个人的身影,四周的马车更是尽数驶离,崔宜萝还未看到江昀谨。 天色渐渐转暗,最后一丝余晖照在恢弘门上时,皇城内才显现出熟悉的身形。 男人身子直挺,步伐沉稳,即便是务公一日,但官袍依旧齐整,一丝未乱,面如冠玉,更不见疲惫,只漆黑的眼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崔宜萝站在昏暗中,也不唤他,就那样直直看着他,看他何时能发现。 下一瞬,就见江昀谨步伐一顿,迅速抬眼看了过来。 霎那间,他墨黑浓沉的眼中现出几丝意外之色,见他略微怔愣的神情,崔宜萝忍不住勾唇轻笑,有几分得意地看他,像是戏弄他后得了趣。 他沉缓的步伐登时变得迅速,没几步便走到了车前。 “怎的来了?” 他低低低声音似在压制着什么。 崔宜萝并不回答,语调微扬,不知是嗔怒还是撒娇:“夫君这般晚才下值,是故意让我等这么久吗?” 江昀谨抿了抿唇,神色愧疚:“抱歉,我不知你会来,日后……” 他说了两个字,便意识到什么,眼底微暗,并未再说下去。 崔宜萝眼中满是兴味,看着他笑,故意道:“日后?夫君不会是想让我日后还来接夫君吧?” “没有。” 见他这副模样,崔宜萝唇角愈扬,故意去牵他的手。虽眼下天色变暗,官员也都走了大半,但不说端门前值守的侍卫,四周还是有三三两两的几人。 大庭广众之下,她这般大胆地牵他的手,他定是又会恼的。毕竟上回她不过挽了他手臂一下,便被他斥责端门之外不得行亲密之举。 但下一瞬,手却被他反握住了,骨节分明的指尖扣上她手背的那一刻,崔宜萝不由得怔住了。 她目光从二人亲密相牵的手上挪开看向他,却见他有意地避开眼,但手中却稳稳牵着。 “上车。” 二人上车落座后,马车便稳稳跑动起来。 江昀谨目光落在了几案上熟悉的木盒上。 “夫君快换上吧。” 江昀谨一向聪睿,眼下显然也明白了过来,脸上并无再多意外之色,反而的,方才他走出皇城门时面上的暗色蓦然悄无声息地消退了。 “你先背过身。” 崔宜萝看着他又变得有些不自在的脸色,轻哼笑了声,并不转过身子,以手支腮,直勾勾地望着他。 他语气染上一分若有若无的无奈,眼神警告地:“崔宜萝。” 崔宜萝目光轻轻掠过他的腰腹,点到即止,转过了身去。 马车内响起轻微又克制的衣料摩擦声,极其迅速地,他换完了衣袍。 “不是同三妹有约?” 崔宜萝笑容玩味道:“夫君换完了衣袍才问,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江昀谨薄唇微抿,没说话。 崔宜萝面露失落,语气也低落了些:“表姐有些事不能出门了,只好委屈夫君陪我一道了,夫君不会不想陪我吧?” 果真,无论是这次还是上回,皆是无奈之举。 江昀谨垂下眼:“没有。” 行驶一阵,马车稳稳停下。马车门打开,车外的情形同喧闹声乍然闯入车内,只见墨蓝浓稠如丝缎般的夜色之下,湖水潺潺流过,湖边聚满了放灯的人,语笑喧阗。 而一艘画舫停在岸边,已点燃了灯烛,映在清澈湖面之上宛如星子跳动。 崔宜萝上了画舫,却见身后的男人目光定在了湖边的人群中。 她顺目望去,只见江昭月正与一男子蹲在湖边放灯,那男子高大,在人群中十分显目。 崔宜萝心中一惊,那男子是谁,她自然知道,而江昀谨与京兆尹定然也有公务往来,不可能不相识。 当朝虽民风开放,今日湖边已有不少男女结伴,但旁人也就罢了,江昭月可是江家的三姑娘,又尚未定亲,江昀谨这等古板之人,定然不能容忍,若是训斥一番,又闹到姨母面前…… 崔宜萝乍然之下,已经忘却了方才在马车上所说的话,连忙去牵他的手,佯装无事地催促道:“夫君看什么呢,不上来吗?” 江昀谨低低嗯了声,并未说什么,回过头上了画舫。 崔宜萝暗暗松了口气,许是湖边昏暗,且那男子又背对着他们,看不清容貌,高大的身形又将江昭月遮了大半,江昀谨也不敢贸然确定。 进了画舫内间后,借着明亮的烛火,崔宜萝又暗暗观察了一番男人的神色,只见他并不似恼怒的模样,反而神情还明朗了几分,也不知是否内间明亮的缘故。 但总之,江昀谨显然并未发现江昭月的事。 画舫松了绳,便顺着湖水缓缓地漂动起来,直往湖心漂去。 崔宜萝坐在窗边,桌上放着一盏莲花灯,窗外亦应景地悬挂上了花灯,花灯轻摇,灯火晃映得内间更加明亮,竟有几分温馨的气息。 崔宜萝忽而想起方才湖边的那幕,心中荒唐地冒出一个念头,花灯会一向是情人相会,带着几分暧昧氛围的场合,她与江昀谨,倒还真有几分像是有情人出游。 “怎么不去湖边放灯?” 崔宜萝噙着笑:“夫君不是不喜人多之处吗,更何况,画舫上只有我与夫君,有些事我想单独与夫君说。” 江昀谨落在她面上的眼神深了几分。 眼见画 舫已漂至湖心,速度慢了不少,但四周仍有不少花灯在湖中飘着。 “什么事?” 他低声问。 崔宜萝看着他变得深邃的墨眸,不知是否猜到了几分,勾着唇故意问道:“夫君,今日是什么日子?” 江昀谨眼底登时涌起一丝复杂的神色,烛光摇曳,却衬得他眼中的墨色越来越浓。 崔宜萝忽然从袖中暗袋抽出一个小小的木盒。 里头是一朵编织而成的连翘花,肆意盛放,生机蓬勃。 烛火明亮地照在崔宜萝秾丽的面容上,笑意在清润的眼中灵动地晃着,她看向动作缓慢地接过木盒,紧紧盯着盒中连翘花的江昀谨。 “夫君,生辰喜乐。” ----------------------- 作者有话说:[狗头]又爽了,不可二回的规矩是守不住了 [红心]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 推一推好基友的文,娇鸩(双重生)by桂花芋圆,丰腴美姬x阴湿君王,男主超级阴湿带感,而且很香香[黄心] 第54章 含羞合 这连翘花虽是以竹条编的,但姿态仍旧坚韧勃发,一看上去便知编了许久。 崔宜萝会送连翘花给他,并不是因她自己喜欢,而且江昀谨的院子里并无花草,却唯独在书房外种了棵连翘树。 只见对面的江昀谨垂着眼,遮住了眼中情绪,让人看不明白他的神色。 沉默几瞬,他忽而开了口,声音又轻又低:“不是不知道吗?” 崔宜萝轻轻嗤笑一声,“夫君到底是希望我知道,还是不知道?” 她看得分明,他如此忌讳生辰,但方才她直接祝他生辰喜乐时,他眼中有意外、震然,却并未有厌恶。 江昀谨抿了抿唇,“所以,是故意说同人有约的?” 显然他眼下已经回过神来,知道了她是故意骗他与江昭月有约,后又故意说江昭月又事无法出门。 “夫君现下是要与我算旧账了?可你不也故意瞒着我么?” 她继续道:“若不是表姐昨日告诉我,我倒不知要过多少年夫君才会开口?” 多少年三个字让江昀谨微微一怔,墨黑的眼底沉沉地翻涌起暗涌。 崔宜萝并不知他心中的想法,反是想起了几日来用膳时江昀谨若有若无的落在荔兰的兰花玉佩上的目光,又忍不住想笑,压着唇角故意语气酸涩道:“礼备得仓促,想来夫君也不喜欢,”她说着叹了口气,惆怅道:“可惜昨日我连账本都未来得及看,编得手都受了伤……” “没有。” 江昀谨乍然开口吐出两字,崔宜萝一怔道:“没有什么?” “没有不喜欢。” 他语气极为认真,崔宜萝忽而说不出话,她不过是逗他一逗,但以他古板的性子,每次总会认真同她解释。 未等崔宜萝回答,他便将小木盒放进暗袋里妥帖收好,又道:“手伤到何处,我看看。” 他语气强势又不容置喙,崔宜萝下意识伸出手,但中间放置的梨花木桌宽敞,她根本无法将手掌抵到他面前,只好起身走到他身前。 她刚要将手伸出,船外忽然涌起一阵浪,颠得画舫摇晃一下,崔宜萝一个不稳,手下意识地要扶上桌案,但发觉倒去方向是朝向江昀谨后,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又收回了扶桌的手。 她这厢倒来,江昀谨反应倒也迅速,也不知是否看穿了她的有意,见她倒来,便长臂一张默契地将人接了住。 崔宜萝稳稳地落在他怀中,身子与他紧紧贴合在了一起,他有力的臂膀揽着她的腰,轻而易举地便稳住她的身形。 但乍然如此亲密,崔宜萝感觉到臀下的身躯微绷,再看男人的侧脸紧绷,面色登时露出些许不自在。 想来他又要道在外不得行亲密之举,不合规矩了。崔宜萝立即抢先一步伸出手给他看,好堵住他的嘴。 只见柔嫩娇小的手掌中,一道血红划痕横亘在食指指腹,在雪白的皮肤上显得尤为刺眼,划痕并不深,却让人莫名心中一跳。 画舫登时气息低沉下来。崔宜萝悄悄看向江昀谨,见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柔嫩的指腹,显而被指腹上的伤吸引去了注意力,也不再顾及她眼下正坐在他腿上。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65节 只见他剑眉深深皱起,眼中暗沉下来,沉着声道:“上过药了?” “没有,”崔宜萝笑着故意道:“夫君要帮我上药吗?” “嗯。” 他应得极快。 指尖忽然一暖,江昀谨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大掌的温热全数覆上,崔宜萝看着他的手掌将她的手包裹,心跳一停。 画舫内静了几息,只余潺潺水流声。 江昀谨握着她的手并未松开,神情微动,眼中漾着复杂的情绪,只听他忽然轻声开口,声音晦涩,却极为认真地: “多谢。” 他已许久未过生辰,更未收到生辰礼。 他说得郑重,崔宜萝下意识抬眼,径直闯入他幽暗发深的视线中,他此前从未这般直白地看她,眼下他眼中不明的各类情绪复杂交织,倒让一向主导的崔宜萝生出一分无措,心口跳快一瞬。 视线交错,她坐在他腿上,他只好略微侧头看她,烛光打在他侧脸上,衬得他更加面若冠玉,面容英挺。 崔宜萝咬了咬唇,红润的唇瓣水光潋滟。 下一刻,男人突然覆了下来,轻轻吻住了她。 温热顷刻缠上,交缠多次,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崔宜萝下意识地抬起脸迎合。 此前他们亲吻多为榻上欲望,但此次他却并不急躁,只格外有耐心地轻柔描摹着,在崔宜萝的迎合下渐渐深入,但却无关欲望,与从前在榻上不同,似乎他只是简单地,想更深地与她纠缠着。 唇舌被他占着,崔宜萝感觉到他沉静表面下的复杂情绪,被他克制地压抑着,在此刻唇舌相交中显出一角。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松开她。 崔宜萝坐在他怀中,二人皆一时未语,沉默着平复气息,压制欲望。 寂静一阵过后,崔宜萝主动道:“夫君为何十五岁后便不过生辰了?” 画舫内登时落针可闻,男人抿了抿唇,沉默下来。就当崔宜萝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耳旁忽又响起她略微凝涩的声音:“因为我父亲。” 崔宜萝顷刻明白过来,江昀谨的父亲便是在他十五岁时不慎坠马,此后每况愈下,缠绵病榻数月后便去世了。 只是江昀谨虽从小受他父亲束缚教导,但因父亲去世便从此不过生辰,未免有些奇怪。崔宜萝暗暗皱了皱眉,只觉并非那样简单。 画舫在湖心停着,风摇轻动,气息微微端凝。 崔宜萝看向他有几分凝重的侧脸,漆黑的眼底微暗,她扬起唇在他的薄唇上轻触一下。 “不过日后,夫君怕是要一直过生辰了。” 江昀谨先是一怔,随后明白过来她话语中的意思,神情登时变得复杂,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意外,冷峻的面容若有若无地明朗了几分,仿佛冰雪微融。 他低低地嗯了声,似在承诺。 崔宜萝轻轻勾了勾唇,忽而转了话头:“不过,夫君以后做父亲也会如此严厉吗?” 她犹记得寄雪斋入门时的照壁,上头密密麻麻的字句与磨痕,每回她进门时便看一遍,似乎能见到江昀谨小时被罚在此思过,手指一遍遍摩挲过君子之言,磨到指尖出血,却在努力将君子之言默记于心的场景。 崔宜萝想,她迟早有天要将那紫檀木照壁换了。 二人虽成婚两月,每夜缠绵床笫,深入浅出,但提起子嗣,江昀谨又是浑身微僵,脸色有些不自在。 “教导一事自不能我一人决定。” 聊到子嗣教导,便是默认他们日后会有子嗣。他语气有些不自在,回答却有些让崔宜萝意外,她狡黠笑道:“那我教它不守规矩也行么?” 腰间被大掌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似是警告,“礼不可废,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 崔宜萝轻轻嗤笑,他越这样说,她就越要废了他的规矩。 夜色愈加浓稠,衬得悬在画舫边角的花灯愈发明亮。 江昀谨看了眼天色,“快到门禁时辰了,该回府了。” 崔宜萝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今夜出来,她就没想过让他回府。 洛云巷的宅子虽烧了,那场大火后云翊卫也未找到起火缘由,只说是意外起火,既以意外结案 ,洛云巷便由官府拨了些款项给户主修缮,但院墙都焚毁大半,没个一两年怕也难修缮如初。 可江昀谨自然还有其他私宅。 崔宜萝坐在男人腿上,忽而站起身来,在江昀谨愈加幽深的目光中,直接对着跨坐在了他身上。 “夫君当真想回府吗?” 江昀谨清冷的眼霎时暗沉下来。 “眼下在湖上。” 崔宜萝语气轻快:“有什么干系,画舫中只有你我二人。” “不行,”江昀谨态度坚定,大掌又遏制住她的腰,“莫胡闹了,下去。” 崔宜萝故作低落道:“可是为了给夫君庆祝生辰,这画舫我也花了好多心思准备。” 江昀谨掐着她的腰的手一顿。 崔宜萝便瞅准他犹豫的这一刻,下颌微扬将红唇覆上,吻住了他。指尖顺着他的腰腹轻轻下滑,带起阵阵酥麻。 ----------------------- 作者有话说:就这样狂亲[狗头]明晚不知道会不会被锁(暗示ing) 不过生辰的事没那么简单,表哥发疯后会揭露,宝子们也可以猜猜 今天现生事情太忙了,所以只有这么多,明天加更。之后空闲一段时间,会多多加更滴,尽量日5k,感谢宝子们支持正版[抱抱]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红心] 第55章 冰肌莹 崔宜萝动作轻柔地引导,男人顿住,并未回应,但她却格外有耐心,柔软紧紧贴着。 直到她温柔却不容拒绝地将江昀谨骨节分明的大掌拉过,置于如藤蔓般的腰处,他才轻启薄唇,仿若无奈,又像是压抑许久。 但无论崔宜萝如何撩拨,他只是回应,虽山峰险高,他顶多却只难以自控地攥紧她的腰肢。 最后崔宜萝招数使尽,没了法子,又急又气地狠狠咬了他一口,男人闷哼一声,将她拉开。 气息紊乱,唇上皆染水色。 暧昧,凌乱。 崔宜萝腰刚一动,就被已在她这招下败过数次的江昀谨反应迅速地遏制住,他力道强硬,她根本动弹不得。 “莫再胡闹了,岸边人多,时辰不早了,先回府。” 江昀谨的声音哑了几分,但语调仍旧强势又端正。 他们虽在湖中央,但画舫烛火通明,在漆黑的夜中自是明显,若再有何动静,便宛如星火摇晃,猛烈欲坠。 崔宜萝恍然中明白,他心中分明就掌控着分寸,在外头死活不肯,但在府中关上门来,即便在书房,他怎的只嘴上训斥,阻拦几番,便次次半推半就地让她得逞? 再对上男人已浸着欲的墨眸,崔宜萝唇角勾起,湿润的红唇在灯火中如鲜艳欲滴的牡丹,诱人采撷。 “那夫君,没有人就可以了吗?” 江昀谨眸中如同透不进一缕光,乌沉沉的,冷声道:“怎能在外头行事?你当真是愈加不守规矩了。” 被他冷声斥责,崔宜萝却习以为常,勾着他的脖颈笑道:“可我不想回府,而且夫君,眼下回去怕是赶不上府中门禁了。若命人开门,惊动了祖母,夫君是不是又要被责骂了?” 方才她诱着他亲吻,自然没想过他会破戒直接在画舫中做那事,毕竟今夜花灯会,湖边的确人多。她想要的,实则是拖延时辰。 眼下得了逞,跨坐在男人身上的崔宜萝虽还被他攥着腰,但却挺直了些,与他齐平对视着,秾艳漂亮的脸上露出几分威风。 江昀谨并未扭头去看天色,眼眸只是攫着她满是得意之色的双眼,“你故意的?” 崔宜萝面露惊讶,红唇微张:“原来夫君不知道我是故意的?” 江昀谨面色沉下。 秋水轻摇画舫,舫内亦是随波而摇。崔宜萝跨坐在其上的身形轻轻摇着,摇动着眼内的情波。 “夫君今夜生辰,便不能放肆一回吗?” 江昀谨果断道:“君子不以一日使其躬儳焉,如不终日。” 崔宜萝心中却是轻轻嗤笑,他都破戒多少回了,还差这一回吗?管他有多少君子之道要守,她今夜绝不可能让他回府。 “夫君无谓被责罚,可我不想。更何况,整日在卧房之中,未免无趣。” 此话一出,江昀谨不知想到什么,脸色突然变得乌青。 但他到底未再开口了,崔宜萝寻机而入,软了身子倒在他怀中,连带声色也一并软了下来,如同画舫中燃着的清甜不腻的幽香,撒娇般地:“听闻夫君清池巷的宅子仿江南之风,小桥流水,分外雅致。” 江昀谨乌沉着脸,未语。 两炷香后,简雅清贵的马车停在了清池巷中。 江昀谨的几处私宅都有下人候在宅中,日日打扫,以供主人家随时到访,闻风又提前御马赶去吩咐,以致崔宜萝到时,宅中灯盏已尽数点燃,一片通明亮堂。 卧房内亦是收拾得齐整洁净,被褥显然是刚刚换上的。且下人许是顾及着二人将要就寝歇息,只零星地点亮了几盏灯。 室内昏暗,烛火摇曳生姿,透过霞影纱朦朦胧胧地柔软透了出来,如雾中跳动的萤火,无比暧昧。 门扇合紧,下颌便被掐住,吻落了下来。 气息凌乱间,他不轻不重地咬了她的唇瓣,仿似惩罚,声色染上喑哑,因交缠而含糊几分:“满意了?” 一路纠缠间,崔宜萝又跨坐在精瘦结实的腰腹上,她将唇撤离几分,眼中盛着盈盈秋水,唇上亦是水光潋滟,在如此昏暗中,更加地勾人心魄。 “告诉我,夫君今夜还要守你的规矩吗?” 江昀谨眼中似蕴着化不开的浓墨,语气幽深:“你想我守吗?” 崔宜萝并未回答,下一瞬,后颈被扣住。 如天生就该永远连结般地,唇齿再度交缠。 坐榻旁的烛火开始猛烈摇动起来,透过妃色绣海棠灯罩将落在霞影纱上的身影也照得摇摇晃晃。 崔宜萝扶着几案,但显然她经验不足,在把控一事上更为生疏,握着案角的手时不时握紧,指节用力到发白。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66节 许是房内炭盆烧得太旺,她额间都渗出了一层薄汗,小脸热得绯红。 雪白的腕子忽然被底下人强势地攥住拉过,十指紧扣。 “小心伤口。” 却有些欲盖弥彰。 崔宜萝腰酸,见他还能想到别的事,更为光火,将手从他的大掌中扯出,环住他宽阔的肩背,更为努力。 颈侧被不轻不重地遥了一下。 柔软的手从大掌中抽离,大掌便落在了其他处,又仿佛只是单纯地在帮她。 崔宜萝不满掌控权被夺去,气得直接遥了他一口,断断续续地:“你……不准。” 被她逼迫,江昀谨剑眉皱紧闷哼一声,惩戒孩童般地拍了一下,沉沉开口:“故意的?” 崔宜萝边努力边作为上位者又挑衅了一下,眼尾洇着红,却染着几分得意。 烛火忽然又猛烈跳了一下,房内响起一声惊呼。 时势易也。 几案翻倒在地,白瓷茶壶连带着茶盏一并落在地毯上,碎得四分五裂,被闷厚的地毯吞去了大半声响。 但坐榻到底狭小。 地上瓷器碎裂,许是怕扎了脚,崔宜萝被男人体贴地抱了起来。 屏风上映着起伏浪潮,高涨得仿佛随时都能将人吞没。 崔宜萝生怕掉在地上,全身更加紧绷,她不由得有些惊讶,上回在如意楼,他是中了那香才会如此,可眼下他分明是清醒的。 崔宜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眼确认,墨黑的眸中虽被幽深的欲覆盖,失了清明,但崔宜萝知道得清楚,他此刻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又是一记,但崔宜萝眼中的秋水濛濛,仿似云雾环绕,如何都撞不散,揉不开。 崔宜萝皱眉,刚开口抱怨二字,便被堵住了,化成更加的,无比的破碎。 两回下来,她指尖扣过了窗棱,屏风,最后是帘帐。 她抓着软枕,想倒下,却被把着制止了,小脸忽然被掐着抬起转过,男人自后难以压抑着亲她。 崔宜萝在此时才认识到他心中的几分恶劣,她想逃离加快,却被另一只手掌遏制住。 最后崔宜萝意识模糊,感觉被他抱起,陷入了温热的水中,浑身的疲乏得以排解。 但水声又响了起来。 她挣扎地又抓又遥,“不要!江昀谨,你太过分了!” 她气得甚至直接唤他名姓,连夫君都不唤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当面叫他全名。 抵了抵,江昀谨面色却无半分 不悦,浓黑的眼底反倒有一分若有若无的愉悦,他轻启薄唇,确认道:“唤我什么?” 崔宜萝声音从喉间挤出,断断续续地:“只许你唤我名姓,不许我唤你?我偏要唤,江昀谨。” 他眼底的愉悦更多了一分,崔宜萝觉得他未免太过古怪了,他那般守礼,她不唤他夫君,反唤他名姓,他倒露出几分满足,仿佛她是在取悦他。 此刻他恰巧在她耳边,他声色喑哑至极:“不是你想要如此?” 崔宜萝刚想反驳,她何时说过,便被夺去心神,再也说不出话了。 晨光熹微,崔宜萝终于再度出了浴房,没有再被按在任何处,江昀谨的臂膀仍旧有力,她虽不久前刚见识过,但仍惊于他竟丝毫不累。 被褥已然被换过,连一地狼藉都被收拾过了,屏风被扶起,碎裂的茶具也换了套新的,连扯落的霞影纱帐幔也被换了。 他的确守诺,她让他别再守规矩,他倒还当真不守,彻彻底底地不守。 与上回在如意楼没有一丝分别,她甚至开始怀疑,如意楼那次到了后头,他是不是早就解了香,毕竟他们是一同中的,可她早在一次后便清醒了。 但崔宜萝想不了太多,便下意识如往常般抱着男人的腰腹陷入昏睡,其上块垒仍旧骨起,有几分硌手。 被困意拉扯着陷入无意识前,她想,这规矩还是偶尔守几回吧。 昏昏沉沉间,手掌被轻柔地抓过,摊开,受伤的指尖乍然碰上冰凉激起几分疼痛,崔宜萝皱了皱眉,下意识地一缩,却被强势地抓住。 似是为了安抚,指尖又被气息轻轻吹拂着,温热带来几分抚慰。 横亘指腹的狭长伤口被清凉的膏体仔细涂过,柔软的指腹轻轻揉开,抹匀,连带着一开始的痛觉都消失了,反而泛起几丝舒适的凉意。 崔宜萝手指渐渐消了紧绷,又感觉一直被包拢在温热的掌中,自不同于方才包拢其余二处的莽直,只剩温柔。 她沉沉陷入黑暗中。 不知睡了多久,身边的空旷让崔宜萝又紧张又不安,压低的声音透过未关紧的窗扇缝隙传出时,崔宜萝一下便清醒了过来。 传到耳边男声低沉,即便有意压低着声音,似乎是顾及着吵醒房内熟睡的人,崔宜萝仍旧迅速地辨别出是江昀谨和闻风在说话。 “公子,药已派人取了过来。” 崔宜萝睁开眼。 只听江昀谨低低嗯了一声。 崔宜萝刚醒来,脑中仍有些模糊,凭着几分清明,放轻了气息和脚步,幸而房内地上尽数铺上了厚实的地毯,她不用多费力,便收着脚步声走到了窗扇旁。 窗扇只开了一个小口子,轻而易举地便将她的身影遮蔽住,外头一丝都看不到崔宜萝的身形,又清晰地将声音送进房中。 窗外的闻风试探地问:“公子,这药当真要每日服用吗?” 透过一丝缝隙,崔宜萝看到江昀谨正从一白瓷瓶中倒出小小的一个乌黑药丸,就水服下。 他将药服下后,才答闻风道:“许大夫既吩咐每日服用,便听许大夫的。” 闻风接过杯盏,担忧道:“但您都服用两月有余了,当真不会损伤您的身子吗?若您日后再不能……” 江昀谨只道:“无妨。” 崔宜萝闻言面露疑惑,有什么药需要每日服用,且江昀谨冒着损伤身子的风险,都要坚持服用?而且闻风说他日后再也不能的,指的又是什么? 窗外的两人并未察觉她站在窗后将一切听进耳中,许是怕她发现,江昀谨吩咐道:“你先退下吧。” “是。” 门扇开合,崔宜萝已卧回榻上,装作熟睡,但脑中仍在不断回忆着方才的那一幕。 江昀谨不知为何,在隔断外站了一阵,在回到榻上时,身上已消了外头带来的寒气。 腰肢一紧,男人熟练地将她揽入怀中,忽而开口道:“醒了?” 崔宜萝不知他是如何分辨的,分明她觉得她气息已扮得很是绵长均匀,与熟睡时别无二致,但他语气却如此笃定。 她只好睁开眼,面露几分迷朦,语气抱怨:“夫君是出去了吗?方才开门的声音未免闹人。” 他语气愧疚地道:“抱歉。” 他漆黑的眼看来,褪去了昨夜的情.欲,取而代之的是几分餍足,昨夜胡闹到那般晚,他似乎并无任何疲惫。 崔宜萝倒是有几分酸涩,虽她身子柔软,也架不住被摆弄成那样。 她故意憋闷着道:“夫君不守规矩,便如此高兴?” 江昀谨抿了抿唇,不置可否,转了话头道:“可有不适?” 崔宜萝咬了咬唇,不想答他这话。她如何反应,昨夜二人紧密相连,他最是清楚不过。他又故意折腾着,她一次次攀上高峰,反而下意识地缠着他不放。 他似乎也明白过来,并未再问,反而避开了她的伤口捏起了她的手指,“还疼吗?” 崔宜萝这才记起去看受伤的指腹,上头已妥帖地上了厚厚地一层膏药,自然没有多大感觉了。 “不疼。” 江昀谨却未放开她的手指,还连带着柔嫩的手握在手中。 “日后莫再做了,仔细受伤。” 崔宜萝抬眼看他,笑问:“那夫君难道不喜欢吗?” 其实昨夜在画舫中他便说了喜欢,但她非要再听一次。 江昀谨神色流露出若有若无的一分无奈,但仍清晰着声音道:“没有不喜欢。” 喜欢便是喜欢,但江昀谨性子古板,宁愿多说几字,都不肯直言喜欢二字,崔宜萝忍不住轻笑。 - 折腾一夜,直到天方要亮时才鸣金收兵,用过早膳后,二人便坐着马车回了江府。 江昀谨显然吩咐了下人,崔宜萝请安时,江老夫人只是斥责了几句她起晚了,并未多说什么,显然半点风声都未收到,并不知二人竟一夜未归。 回到院中后,崔宜萝本想命人将账本拿来,却忽而想起了晨间她透过窗扇看到的,江昀谨服用的丸药。 伤了身子都要服用,便不可能是医治疾病的补药,既如此,那丸药究竟是做什么的? 卧房之中有下人打扫,江昀谨不可能将丸药放在卧房里,他显然是要瞒着她的。 那么,便只会在书房收着了。 ----------------------- 作者有话说:怎~能~在~外~头~行~事~[狗头] 表哥别忘了自己说的话[黄心] “君子不以一日使其躬儳焉,如不终日。”出自《礼记》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红心] 第56章 秋波淡 “你是从何处寻来这药的?” 杨静菱将乌黑的丸药捏起,于鼻尖前轻嗅,柳眉皱起。 崔宜萝看着杨静菱指尖捏着的丸药,是她从江昀谨书房中找出的。 她眼下能自由出入江昀谨的书房,她借着簪子丢在书房的由头进入,此等小事,守卫并不会通报江昀谨,只是若关上房门,定会叫外头守卫察觉异样。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67节 她只好开着房门,悄悄翻找起柜子,上回她拿宣纸时带出藏在柜中深处的木盒,想来这丸药定然也藏在深处。 果真,她在某一夹层寻到了与晨间见到的一模一样的白瓷瓶。 江昀谨格外敏锐,若少了一粒丸药,保不齐叫他发觉,崔宜萝取出绣帕中包裹的,她特地寻出来与江昀谨那药色泽大小相似的一粒丸药,替换了白瓷瓶中的药,又用绣帕包好,这才带到了杨府,给杨静菱 仔细查看。 她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杨静菱摇了摇头,道:“这药调配得很好,几味药很好地压制毒性,虽有些有损药效,但长期服用对身子伤害并不大。” “什么药效?” 杨静菱看着她的目光露出几分不忍,崔宜萝知道她灵心慧性,显然已经猜出了这药是谁的,而事实上,她也隐隐从杨静菱的反应中猜到了几分。 崔宜萝勾了勾唇,不知是笑是嘲:“给男子服用的避子药,是吗?” 男子服用的避子药与女子服用的不是一个药方,因而很轻易便能辨别出。 杨静菱点了点头,随后道:“但我也不能确定,还是需要碾磨后再仔细判断。” 杨静菱医承太医令,医术超群,结果大致不会有错,不过为了准确起见,她还是将药丸一分为二后碾磨了。 显然,她的判断并没有错。 杨静菱观察着崔宜萝的神情,劝慰道:“其实或许江大公子有何难言之隐?毕竟你年岁还轻,不如你同他谈一谈?” 崔宜萝的确年岁还轻,但江昀谨呢?他已二十又二了,其他与他同岁的高门世家的公子在他这个年岁,快些的子女都快进学堂了,即便慢些,也已有子嗣。 他性子古板,又是那样在意江家的荣耀兴旺,大房只剩下他一人,他怎可能不愿诞下子嗣? 只是不想让她诞下子嗣罢了。 她在窗后听得分明,闻风说,他服用这药已两月有余。 两月有余,他们成婚也才两月有余,他是从成婚起便在服用避子药。 从一开始,他就不想让她诞下子嗣。 可却一直瞒着她。甚至在昨夜,画舫之上,她问他日后做父亲会如何教导子女,她以为两月有余未怀上子嗣也属常事,她并不心急,但未想到是他刻意为之。 那昨夜他又为何要默认会与她有子嗣呢?而在谈论子嗣后的第二日一早,便服用避子药。 崔宜萝恍惚中忽然想起一件事。因为她还有用,不是吗?当初他不就是听萧靖的命令才会护着她吗,否则他根本不想与她有任何接触。他为了萧靖,为了朝廷后世,大业当前,哄骗她又怎能算违背君子之道? 一切忽而明朗起来。 所以他如此用意是,待一切结束,便要和她和离吗。毕竟江家不许纳妾,他也不可能做出贬妻为妾这样的事。 瞬时间,崔宜萝心中生出了浓浓的后悔,她为何会相信他,为何他让她相信他,她就真的相信了?分明她知道得很清楚,她不该相信任何人,更不该对任何人有期待。事实上,各人皆是为了自己而活。 崔宜萝心中思绪如一团混杂的线团。他既然不想和她有子嗣,又为何要每夜与她欢.好?就是因为他每夜都会与他欢.好,她才会以为,他是想要有子嗣。 原来,他也有几分欲望是吗,才会宁愿每日服药,也要夜里同她欢.好。 她分明想毁了他的规矩,让他浸染情.欲,此刻却觉得讽刺至极。 “宜萝?” 见崔宜萝垂着眼,秾丽的面容隐在阴暗中晦暗不明,杨静菱试探地又唤了一声,忧心忡忡。 崔宜萝扬起唇挽出一个标致的笑。 “没事,静菱,今日的事还得劳烦你为我保密,莫让二表哥知道了。” 杨静菱仍有几分忧心,但夫妻之间的事她也不知如何插手,最终点了点头应下:“我会的,你放心。” 崔宜萝维持着笑,又扯了别的话头来,但二人皆心不在焉,聊了几句便默契地止住了。 回了寄雪斋后,崔宜萝拿了账本出来看。 可根本看不了几页,平日里轻而易举便能对出来的账,此刻竟是看不进几个字。 她看着密密麻麻的账本,心中却在想那不可能实现的最后一丝期望——她要不要直接拿着还剩一半的丸药,去问江昀谨? 可转念又想,她在他和萧靖眼中,只是夺得皇位的一颗棋子罢了。而当初,他在她眼里,又何尝不是摆脱婚事的棋子呢?互相利用而已,又何必互生怨怼。 是她一时糊涂,失了理智,忘了自己应该做什么。 崔宜萝心不断往下沉,却触不到底。 黑夜袭来,凉薄的月色渐渐蔓延。 崔宜萝在江昀谨回房前,掐着时辰将灯烛熄了,她躺在榻上合上双眼。 昨夜折腾到今日天方亮才歇下,入睡不久又赶回江府,她又外出在杨府待了一阵,她本该身子十分疲乏,疲乏到沾上枕头就该入眠。 但在一片黑暗中,她却如何都无法陷入沉睡。 门扇忽然轻响,是江昀谨回来的动静,崔宜萝不必回头便能清楚知道。原来不知何时,他们已互相了解对方。 崔宜萝眼中闪过几丝讽刺。 一如常日的,浴房内水声轻响。 随后,身后传来若有若无的温热之感,在炭盆烧得旺的卧房中也格外明显,明显到崔宜萝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躺下,又凑近了几分。 “没睡?” 他清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几分犹豫。 崔宜萝闭着眼不答,维持着绵长均匀的呼吸。 身后的人只问了一声,见她不答,便并未再问,也未挪动身躯,在榻上与她挨得极近。 他与她之间似乎有种默契,默契地不过问,默契地不跨越某条界线,他知道她并未睡着,但她不答,他也不会追问,只当她有其他缘由。 崔宜萝忽然对这种保持边界的行为厌恶至极。 “府中出了何事?” 寂静许久之后,就当崔宜萝以为他们不会再说话,今夜就这般心照不宣地过去时,男人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崔宜萝心口像扎了一根刺,浑身难受。 她咬了咬唇,“没有。” 身子突然被翻转,她骤然对上男人阴暗发沉的双眼。 ----------------------- 作者有话说:通知:恭喜玩家[江昀谨],您的攻略对象[崔宜萝]对您的好感值已降至0。 避子药有原因,后面会说 因为从小的成长环境,阿萝不信任表哥正常,不可能表哥帮了她一两次她就完全信任了,本来她跟表哥就没有完全说开,两人一直有隔阂,发生了她所认为的欺骗的事,又因为从小到大碰到的人和事,肯定信任值就大幅度降低了。而且她本来在感情上就是回避型,不会主动开口的。希望大家给阿萝一个成长的机会,她是一直在成长改变的。 抱歉,今天现生出了点意外,导致码字时间被占了,明天会补上字数 第57章 绕山秋 江昀谨用手臂撑起半边身子,侧卧着看她,清冽的竹香混合着与她身上一致的澡豆幽香,完整地将他身下的她覆盖住。 “今夜怎的了?” 江昀谨声色在黑夜之中低凉如幽泉缓缓流过,漆黑的眸定定地攫着她的眼,隐隐流露出几分强势来,似乎定要从她口中听到答案。 崔宜萝深知他的敏锐,昨夜她还在为他过生辰,在私宅中荒唐一夜,今夜却直接将他晾在一旁,一句话不肯说。 今日发现之事于她而言太过突兀,眼下她还有用,等她失了利用价值,她又该如何自保,她心中纷杂,尚未想明一条出路。 眼下,她尚不能打草惊蛇。若她表现太过明显,江昀谨一定会去查探 她今日做了什么。她用别的药丸替换了白瓷瓶中的避子药,虽粗略辨别不出,但若江昀谨起了疑心,仔细查看,定然会发现其中端倪。 江昀谨剑眉蹙起,抿了抿唇,再度开口道:“怎么不说话,可是祖母……” “没有。” 崔宜萝眨了眨长睫,缓解几分眼中的干涩。 她骤然开口打断,江昀谨目光更是紧迫。有那么一瞬,崔宜萝几乎以为,他是在关心她。 她语气骤然流露出几分抱怨的意思,清凌凌的眼眸看向男人,闪着几丝委屈,“夫君昨夜那般……我有些累了。” 江昀谨神色瞬间不自在起来,又夹杂着愧疚,抿了抿唇,“哪里疼?” 崔宜萝本以为她假托了个疲累的借口,便能暂时缓过今夜,没想到他会如此认真地追问,大概是出于他作为君子的道德欲。她只好硬着头皮编下去。 “腰。” “抱歉。” 他低低说了声。 下一瞬,他大掌试探性地放在了她的腰肢上,缓缓按揉起来。 崔宜萝被他滚烫的掌心烫得几乎要下意识一缩,但他反应极其迅速,不轻不重地将她的腰攥在掌中,力道适中地按揉。 他目光定在她面容上,观察着她的反应,见她神情有些怔愣,但尚无露出不适的样子,“可有好些?” 崔宜萝垂着眼,低低地道:“好多了。” 她本来就无不适,不过一个托词罢了。 发顶传来男人轻轻应的一声,但他手中动作并未停下,修长的手指把着她的腰,仍力道均匀地按揉着,炽热透着薄薄一层寝衣传来,与肌肤相贴几乎没有区别。 他动作并无半分欲望和暧昧,大抵只是简单地想舒缓她的酸涩疼痛,崔宜萝心中却排斥着和他的接触。 她垂下的眼中沉了沉,抓住了他有力的手腕,“可以了。” “好。” 他应了声。 崔宜萝正暗暗松了口气,腰间忽然一紧,本该离开的手并未离开,而是微微往前伸了伸,顺势将她揽在了怀中。 崔宜萝身子微微一僵。 揽着她的男人虽神色不太自在,但却并未觉得他们这般揽着入眠有何不对,揽在她腰上的手臂反而还试探性地紧了紧。 “睡吧。”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68节 他下巴微微靠在崔宜萝发顶,崔宜萝看着他的喉结轻滚了滚,神思总算缓缓归笼,近日来,她似乎都是与他揽着入眠的,特别天气渐冷后。虽每夜均是她主动,但他也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反而她一靠近,他手臂便熟练地揽了上来。 所以今夜他才会以为她还会抱着他入睡。想来习惯最为可怕,连江昀谨都不能避免。 连着一段时日都如此,她并不好在今夜推开他,只好被他揽着入眠,但闭上双眼仍无半分睡意。最后不知过了多久,崔宜萝才缓缓陷入睡梦。 昏昏沉沉中,额间似乎被温热的薄唇贴上,轻轻吻了吻。 直到翌日用过早膳后,崔宜萝也未分辨出,昨夜到最后印在额间的轻吻究竟是真的,还是她昏沉梦中的。 但她隔了许久才睡着,他总不能也醒着,不过是她睡迷糊产生了幻觉。 “姑娘,今夜的宫宴穿这件衣裳吗?” 荔兰的声音打破沉寂,唤回了崔宜萝的思绪。 崔宜萝顺目看去,只见荔兰将一套衣裙与斗篷齐整挂于房内横木衣架上。 绯色绣着大朵大朵妍丽盛开的海棠花的裙摆垂下,娇美明艳,而一侧比之衣裙颜色略深的斗篷边缘缝着一圈细密雪白的兔毛,最适用于眼下初冬时节保暖。 荔兰一向了解崔宜萝的喜好,崔宜萝应道:“就这件吧。” 荔兰应了声,担忧地看着崔宜萝:“姑娘这两日怎么神思不守的?” 崔宜萝微微怔了一下,“为何这么说?” 荔兰指了指崔宜萝面前摊开的账册,“姑娘这页看了许久了,且平日里姑娘算盘清脆声不停,今日沉滞不少。” 崔宜萝轻拨在算珠上的指尖一顿。 荔兰皱着眉道:“姑娘可是担心今夜的宫宴?” 崔宜萝摇摇头,她并不欲让荔兰担心,再说今夜的宫宴,她于江昀谨他们还有用,他本来便不会让她有什么损伤。 “只是最近看账本看得有些累了。” “姑娘未免太拼了些。”看着崔宜萝心不在焉的模样,荔兰更是心疼,这些日子来崔宜萝不仅看账本,隔几日还会去庄子铺头察看,可谓十足上心,但仍得不到江老夫人满意,且江大公子态度也不咸不淡的,虽然崔宜萝现在日子比从前好过太多,又解决了崔家那批人,但荔兰还是替崔宜萝不值。 可她也知道,崔宜萝自有她的原因,荔兰心中叹过几口气,最终只道:“婢子待会吩咐小厨房,为姑娘炖些提神醒目的补药补补身子。” 崔宜萝笑了笑:“好。” 提起今夜的宫宴,崔宜萝顺带着想起崔齐,问向荔兰:“对了,崔家人那头可有何异样?” 崔宜萝收买了江昀谨挑选派去的护卫中的人,吩咐他将护送崔家人回宁州途中的消息传给她们。 荔兰回忆道:“上回传回信后,这几日还未有新的消息,可要婢子传信问问?” 崔宜萝自是放心不下,“且传信问问吧。” 不久后,一只雪白的信鸽便绑缚着一卷纸条,从江府飞出,朝宁州方向而去。荔兰站在窗边,掐算着日子。 应当六七日能收到回信。 马车停在离宫城更近的顺德门,崔宜萝与兰蕙、江昭月共乘一辆马车。江昀谨白日里本就在皇城中的府衙中务公,自不用回府一趟,直接往宫中去便是。但今夜宴散回府,定然是要与她同乘马车了。 想到此处,崔宜萝心口又沉了沉。 马车缓缓停下。 崔宜萝收起思绪,准备下马车。 马车门缓缓打开,外头的情景缓缓映入车内人眼中,而最为突兀的便是那首先闯入眼帘的绛紫袍角。 崔宜萝瞬间认出衣袍的主人,她站在马车门处,登时不知该下还是不该下。 但不远处的江昀谨似乎早就看见了她。高门世家的马车会悬挂令牌以表身份,江昀谨目力好,自然远远认出。 崔宜萝也不能待在马车上不下来,她站在车门这一顿,怕是身后的兰蕙和江昭月早已觉不对。 她只好踩着凳子下马车。 小臂传来一股稳当的力道,江昀谨虚虚在她手臂上托了一下,不过瞬息,她下了车在地上站稳后,他便将手收了回去。 四目相对,江昀谨看着她,她只觉他墨黑的眼眸似乎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瞬,目光微微明亮。 “多谢夫君。”她轻声道。 江昀谨神色沉静,似乎方才的举动不过是顺手为之,“无事。” 身后的兰蕙和江昭月也下了马车,见到江昀谨,二人面上皆划过了一丝讶异,随后相视一笑。 崔宜萝见身旁的男人仿佛并未察觉到二人笑中的几分打趣,面色淡淡地与二人见礼。 江昭月显然默认江昀谨出现在此处是专程来接她,颇有几分一刻都等不及见面的意思,打了招呼后便寻了借口带兰蕙走在前头,过了宫门往宫中去了。 兰蕙走前,对崔宜萝欣慰地笑了笑。 崔宜萝知道,姨母此前一直担忧江昀谨公务繁忙,并不是个体贴人的性子,担心成婚后崔宜萝会受什么委屈。今日江昀谨在马车前,显然让姨母也误会了,以为她与江昀谨感情甚笃。 也不知日后,她与江昀谨若当真和离又或是如何,姨母会如何。 崔宜萝走在宽阔深长的宫道上,垂眼看着脚下的石砖,有几分担心姨母。 “在想什么?” 身旁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唤回她的思绪。 崔宜萝下意识抬起眼来,见他只是目视前方,神色淡淡,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问。 “夫君方才怎会在宫门处?” 她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转了话头,但不知为何,江昀谨面色忽而显得明朗几分。 他缓缓解释道:“午后有公务需外出,便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恰好碰上。” 原是如此。 毕竟江昀谨怎么可能专程在宫门口候她,他只愿将时间都花在公务上。 崔宜萝本应松一口气,但心口却升起了异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不愿细想。 “昨日可在书房中找着遗落之物?” 他再度开口,崔宜萝瞬间心口一紧,抬眼仔细又不动声色地看他的反应,却见他仍是面色如常,方才的话只是随口一问般的。 可他一向惜字如金,甚少开口,怎会突然问她书房一事。且昨 日寻物那等小事,又房门大开,守卫不应报给江昀谨才是。是江昀谨主动过问,还是守卫谨慎,事无巨细地报给了他,让他起了疑心? 但无论眼下他是试探,还是随口一提,她皆不能露出端倪,她太了解他了,江昀谨此人敏慧至极。当初崔家和赵谏的事,就被他敏锐地察觉,若这次未回答好,消了他的疑心,他定会往下查探的。 崔宜萝如平日般挽起唇,笑道:“便是上回寻夫君时戴的那支牡丹步摇,许是上回……不慎掉了,已经找到了。” 崔宜萝故意咬了咬唇,露出几分羞涩模样。她特意提起了上回之事,并不明说,但二人心知肚明,皆知她上回寻他,二人在书房中做了何等的交缠逾矩之事。 江昀谨面色登时紧绷几分,眼中墨色转浓。他轻轻抿了抿唇,未再问下去。 毕竟宫道上人来人往,今夜宫宴宴请群臣及家眷,四周皆是赴宴的官员女眷,宫人们更是行色匆匆地忙碌着。 崔宜萝心中轻轻笑了声。他既是守矩恭礼之人,却又一次次被她引诱着沉沦情.欲,每次做完那等事,他怕不是还会唾弃自己一番吧。 矛盾至极。 待到了设宴的宫殿中,四周宫人们行事迅速又有条不紊,她与江昀谨被宫人恭敬带着落座。 江昀谨品职高,自然比任户部尚书的江闻坐得要靠前,靠前得几乎离皇帝只差一段距离。 不止皇帝,离皇帝身侧护卫的元凌,下首的琼贵妃、五皇子,更是贴近。 那道阴暗湿寒的目光登时缠了上来,带着幽冷逼迫的恨意,似乎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又带着几分探究和兴味,极其复杂地交织在一处。 看来对方并未打算放过她,只不过眼下他在朝中失了几分势,自顾不暇,又顾及着江昀谨,这才暂时不动手。 崔宜萝眉目冷冽下来,如淬冰般。 身侧的江昀谨忽而往前挪动几分,颀长高大的身影登时将左侧方的目光挡得严严实实。 那道阴寒的目光消失了。 崔宜萝心口一跳,看向他,径直对上了他的视线,他狭长漆黑的眼中目光沉沉,显然生出了几分不悦,仍给她递来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他没有说话,但崔宜萝默契地明白他的意思,一息后,她缓缓点了点头。 今夜的宫宴,女眷皆随丈夫或家人坐在一处,四周闲谈声不断,但唯独崔宜萝与江昀谨二人几乎未言,惹得旁人频频注目。 但众人只见江昀谨神色淡淡,并不将外人的目光放在心上,身旁的妻子虽出身寒微,但坐在前头竟也落落大方,面对众人各异的目光也不显胆怯或紧张,倒不向是小官之女会有的胆量。 崔宜萝面色如常,索性她并不想同江昀谨说话,他不主动开口,她倒省得费心假装与往日无异,自是自在。 落座不久后,便到了开宴时辰,随着太监唱声,宫人呈上珍馐瓜果,舞乐齐奏,众人也就没心思再去关注崔宜萝与江昀谨如何。 宴过三巡,官员之间往来交际,江昀谨也饮了不少酒。崔宜萝与周围那些官员家眷并不相熟,她虽在交际上游刃有余,但实际上并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几番交际下来,她便寻了个借口出了殿。 今夜宫中设宴,四周亦有不少宫人们来来往往,她只要不去太偏僻之处,料来萧铮也不敢在此动手。 沿着长廊,便闻几丝轻微幽香,妍丽的木芙蓉在暗夜中的几缕宫灯的烛光下绽放着。 崔宜萝便在此站了一阵,修长的手指方触上柔嫩的花瓣,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崔宜萝心中一紧,迅速回过身,一手握紧了袖中的匕首。 却见八角琉璃宫灯之下,一身着玄衣绣云纹的男子缓缓从回廊拐角踱步走了出来。 “崔姑娘还是如此警惕。” 元凌面露玩味的笑。 崔宜萝松了匕首,理了理袖口,冷笑道:“元大人亦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跟踪人。” 元凌轻笑了声,意味深长道:“我来寻崔姑娘,是想问,上回的交易,你考虑好了吗?” 上回的交易,是他说帮她查探身世一事,当时在诗会上,江昀谨的出现骤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此事便搁置下来。 崔宜萝不置可否:“元大人想要什么?” 元凌似笑非笑地答:“我尚未想好,不如崔姑娘先欠着?” 崔宜萝面上虽挂着笑,眼中却冷着:“元大人性子狡诈,我怎知日后会提出怎样的条件?条件不分明的交易,我可不做。” 元凌似乎觉得她这一番话格外有趣,面上的笑深了几分:“那崔姑娘便待我考虑清楚,再谈不迟。” 崔宜萝微微颔首,并不答复,她并不欲与元凌多待,粗粗行了个礼,便道:“失陪。” 元凌仍是笑着,并未说什么,只是侧过身子方便她离开,眼中却是幽深,颇有几分志在必得之感。 未走几步,便撞上元凌,崔宜萝的兴致登时散了大半,不欲在外头多待,循着原路便回了宴。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69节 宽阔而明亮的宫殿中,仍是语笑喧阗,众人四散交际,一片热闹之景。 她刚落座,耳边便响起身旁男人的沉声。 “方才去了何处?” ----------------------- 作者有话说:前面有提到过,表哥可以轻易分辨出阿萝到底睡着没有[狗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红心] 第58章 恨溪水 烛火明亮的殿中,舞乐齐奏,丝竹之声衬着四周众人的闲谈声,热闹不绝。 而在一片热闹之中,江昀谨的声音乍然响起,更像是清凌的冰,在崔宜萝听到的喧闹声中格外明显。 崔宜萝连忙抬眼看他神情,见他并未看来,只是垂着眼盯着酒盏中澄澈的酒液,冷毅英挺的侧脸略微陷在阴影中,看不出神情。 例行询问罢了,眼下在宫中,暗处之人虎视眈眈,他定然是要保她安危的。 崔宜萝明了了他的想法,便能对应着答他的话:“在四处随意走了走,没碰着人。” 忽然一阵猛风吹进殿中,带的殿顶悬挂的八角琉璃宫灯皆是猛烈一晃,照着江昀谨的侧脸也忽暗一瞬。 烛光骤暗骤亮,殿中亦响起几声小小的惊呼。 但很快,宫灯摇晃缓慢,殿中又恢复亮堂。 崔宜萝听到他又低声问了句:“没碰着人?” 崔宜萝一怔,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怀疑他知道了她和元凌交易一事,但他语调平静,神色更是如常,不像是知道她想借着元凌查身世的事。 宫中禁卫森严,任他手握重权,受皇帝器重,也不可能如此灵通地得到消息。 他不过是再加确认,她的安危对他和二皇子而言或许真的很重要吧。崔宜萝心内轻轻冷笑一声。 她肯定而短促地答:“没有。” 江昀谨没有再说话。 忽闻殿门处守着命令呈菜的太监轻击手掌两下,清脆声在混杂的笑语声中格外明显。 继而,两列宫人鱼贯而入,红木托盘上摆着样式统一的白玉碗,里头呈着雪白的酥酪,有凝如膏,色白如雪,上头撒了些桂花干果以作点缀,精致可人。只这样端进来,殿中便轻溢起一股淡淡的奶香。 宫人们先将酥酪呈给帝后,方依次序有条不紊地呈上众人的桌案。 皇帝先轻舀一点送入口中,随后才命众人品尝。 崔宜萝此前在宁州虽也用过酥酪,但宫中的显然用料更佳,她只觉其中散发出的香味都有些不同,更浓郁些许。 她执起勺浅尝了几口。 用到一半,忽闻上方传来一阵惊呼,紧接着是一片碗盏落地的清脆声,乍然摔破殿中和乐融融的氛围。 “贵妃娘娘!”宫人尖叫声刺耳。 崔宜萝下意识循目望去时,只见皇帝已疾如雷电从座上飞奔到了琼贵妃座旁,顷刻之间,皇后、周围的妃子皇子、宫人们也呼啦啦地围了上去,琼贵妃被密不透风地团团围住,下首的众人们互相对视,迷茫又慌乱,皆不知发生了何事。 但崔宜萝恰在群人围上琼贵妃的最后几瞬望去,看了个清清楚楚。 本用来呈酥酪的白玉碗落在殿中地上,摔了个粉碎,地上却不见雪白的膏体,显然琼贵妃已将酥酪尽数用完。 而琼贵妃那张原本妩媚华贵的脸骤然泛起红紫,撑着圈椅扶手维持平稳,却似喘不过气般的,胸口急促地起起伏伏。 而雪白的颈侧,爬上了密 密麻麻的红疹。 “杨太医令何在!” 包围之中,传出了皇帝急促的吼声。只见座席之中,一中年男子迅速上前,围在琼贵妃身旁的众人也迅速为他让出一条道。 方才还欢声笑语的殿中骤然沉闷,下首众人不明情况,只对着眼神小声交谈着,生怕触犯了禁忌,惹得皇帝发怒。 只听杨太医浑厚的声音响在殿中:“陛下,贵妃娘娘这是过敏之症,需立刻用药,否则恐危及性命,请陛下速速将娘娘移至偏殿,以便臣用药诊治。” 如一声惊雷炸响在殿中,众人皆是一惊。 危及性命,过敏。是对酥酪过敏吗?崔宜萝垂下眼看向自己用了快一半殿酥酪,心口忽而急促地跳动起来。 身旁的男人也是一僵,带着几分着急地迅速看向了她。 看着素来清冷无情的面容上染上几分慌乱,崔宜萝下意识愣了愣。 手被他径直捉了起来,崔宜萝看向他圈在她细瘦腕子上修长的手指,心口一跳。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原本白净雪嫩的手背上不知何时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 和她方才瞥到的琼贵妃颈子上的红疹,一模一样。 江昀谨呼吸一滞,剑眉瞬间皱紧,脸色低沉得令人惊骇,漆黑的眸间竟染上了急迫,手中无意识地拽紧了她的手,迅速地转眸看向太医院座席的方向。 崔宜萝头一次看到他失了冷静的模样,下意识、循着本能就要将衣袖拉下罩住布满红疹的手背。 但她还未拉下衣袖,江昀谨也还未来得及开口请人过来为她诊治,四周忽而响起了几个夫人的惊呼声。 “江夫人!你怎的也起了红疹,你不会也过敏了吧?!” 此言一出,殿中人立刻转来目光,兰蕙、江昭月等人立刻神色惊慌地围了上来。 瞬时间,崔宜萝也被几人团团围住。 一连两人起了过敏之症,琼贵妃又呼吸急促地被人扶起,要往偏殿挪去,如牡丹一般雍容华贵的面容此刻尽是红紫斑驳之色,众人更加惊慌,皆开始检查自己身上有无起了红疹。 上首的皇帝正将琼贵妃横抱起,便听闻席中崔宜萝也起了红疹一事。锐利如鹰的眼中闪过一瞬寒厉的杀意,又被迅速压了下去。 皇帝迅速下令:“将江夫人也扶去偏殿诊治。皇后,你先留下将大家送回府中。” 显然,皇帝并不欲今夜的事闹大了传出去,这才令皇后留下善后,安抚众人的同时又加以警告。在场之人皆是官职不低,有头有脸的官员及家眷,自然知道该如何做,今夜一过,琼贵妃与中书令夫人“恰巧”过敏一事,只会烂在众人肚子里,即便私下相讨,也传不到外头去。 不愧是有着雷霆手段的皇帝。 皇帝一下令,立刻有宫人上来搀扶崔宜萝。 许是因为过敏,崔宜萝心跳忽而毫无章法地乱跳起来,连带着她的呼吸都变得更加急促。 圈在腕上温热的手指紧了紧,她靠入男人坚硬的胸膛中,长臂一张,将她环进宽阔的怀抱中,骤然如进入了一个安稳的包围圈,熟悉的竹香环绕,她呼吸猛地一停。 耳边响起低沉的男声,沉沉地一下下敲在心头上:“我一直在,别怕。” 身体起了过敏之症,她脑中都迟钝不少,闻言只怔怔地缓缓抬眼,他似乎一直垂着脸观察着她裸露在外的手背上的红疹,但他又对她的目光很是敏锐,立刻便看向她,轻轻点了点头,递来安抚之意。 有江昀谨环着她将她扶去偏殿,几个宫人也不便上前搀扶,只好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崔宜萝身旁。 偏殿内灯火通明,已聚满了乌泱泱的宫人和太医,琼贵妃已被安置在内房,隔着一道芙蓉出水屏风,可见众多人影脚步焦急地来来去去,慌乱又紧迫。 崔宜萝被江昀谨扶着坐下,他圈在她腕子上的手松了开,崔宜萝心口乱了一瞬,又别过眼不欲再看。 怎料肩头一紧,并不如她想象中的情形一样,他并未离开,反是站在她的身侧,有力的手臂垂下,再度揽住了她。 崔宜萝咬了咬唇,抓上了垂在她发侧的,他玉带上佩着的白玉佩。 “酥酪你只用了一半,红疹尚未蔓延至脖颈,待太医为你用药后便能恢复。” 崔宜萝鼻端如塞入棉絮,紧迫得呼吸急促,但他的低声从发顶上传来,莫名带着股安定的力量,她加快的心跳定了定。 “嗯。” 一旁有等候在外的太医迎了上来,正要向江昀谨行礼,却被男人抬手制止了。 太医立即会意,连忙取了帕子覆在崔宜萝腕间,三指搭上,仔细把起脉来。 崔宜萝看了眼隔在内房外的屏风,里头动静不如方才慌乱,时不时传来几声皇帝的沉声询问,听得并不太真切,想来杨太医令已为琼贵妃施针诊治了。 而这厢,太医也为她把完了脉,起身向江昀谨坐了一揖道:“令公,夫人的过敏之症并不严重,待等会服下一帖药,便会痊愈。” 只见江昀谨皱紧的剑眉微松,对太医回了一礼:“那便劳烦太医了。” 崔宜萝这头无事,太医就完诊便回了屏风里头帮着诊治琼贵妃。 崔宜萝盯着屏风上盛放的芙蓉,想起方才琼贵妃发紫的脸色,心中有几分沉闷。 她从前用酥酪并未出过疹子,想来此次必定是其中换了哪一味料,而她与琼贵妃对其都过敏,这才让她们一齐发了过敏之症。可当真是巧合吗? 崔宜萝觉得,一直隐于暗处之事似乎即将要见光了。她看了眼另一只手中一直抓着的江昀谨的玉佩,目光沉了沉。 他会知晓此事吗? 崔宜萝指尖顿了顿,随后松开了他的玉佩。 身旁的男人似乎轻轻一怔,她清晰地感觉到照在她身上的目光变沉些许,她垂下眼,恍若未觉。 可他方才的急促不是假的,他性子冷漠,更不会故意装出一副关怀的模样。但崔宜萝不敢细想,不敢去辨别他是因为她还有用,不能伤了性命——尤其是在今夜这个紧要关头,还是因为他是真的担心她。 “回府后我命许大夫来为你再把脉。” 崔宜萝点了点头,没做声。 琼贵妃未脱险,偏殿内仍是乱作一团,只有崔宜萝这处,她坐在圈椅上,江昀谨颀长又清冷的身影立在一旁,与人人动作皆匆忙的偏殿格格不入。 宫人很快熬好药端了上来,崔宜萝默然地一饮而尽。 饮完了药,崔宜萝便想回府。 眼下琼贵妃尚由太医诊治中,才不便清算今日之事,若琼贵妃脱了险,他们要细查今日之事,怕是头一个拎出她与琼贵妃一齐过敏之事。且她能辨别出,屏风后的琼贵妃已是气息绵缓不少,想来已无了生命危险。 她放下药碗,刚要跟江昀谨开口,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在混乱的偏殿中沉闷无比。 崔宜萝心头一跳。 来不及了。 只见殿门外,穿着一身月白以金线绣蟒纹的萧靖带着一众官员踏了进来。 “儿臣求见父皇,今夜之事已有了眉目。” 萧靖径直跪在了屏风前,身后的一众官员也是乌压压跪下。 二皇子都跪了下来,殿中众人自需向其行礼,也是纷纷跪下。 崔宜萝从圈椅上站起又跪下前,不动声色地看向身旁的江昀谨。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70节 映入眼帘的却是冷峻而绷紧的一张脸,漆黑的眼睛里发着冷意。 崔宜萝微微皱眉。他这反应怎的好似不知情般,难道萧靖并未提前和他商量? 可这样的大事,萧靖怎么会不同他商量呢? 萧靖在屏风外求见,皇帝不可能泰然自若地待在屏风后头装作未闻。只闻皇帝低低说了几句话,浑厚的声音充满了柔情,带着几分安抚。虽听不清内容,但众人皆知,皇帝是在和谁说话。 不过片刻,皇帝便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跟在皇帝身后一道出来的,还有元凌。崔宜萝跪在地上,都能感觉到元凌那带着探究的目光转来,与此同时,身侧气息莫名沉了一分。 “免礼。” 殿内又是一阵起身的响动。 宫人太监们簇拥着皇帝在上首坐下,但皇帝刚坐下,便听屏风后又传来响动。 众人循目看去,只见几个宫人将琼贵妃也搀扶了出来。 琼贵妃今夜为赴宴梳得精致齐整的发髻因方才的事乱了几分,但并不显凌乱,配着苍白的面色,倒显出几分楚楚可怜。 她雪白颈子上的红疹仍未消,但呼吸已是平稳不少,已然稳住了情况。 “陛下,此事事关臣妾,臣妾也想听。” 皇帝阴沉的面色见到琼贵妃后稍稍缓解几分,亲自起身上前,将人搀扶到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琼贵妃落座的几步路上,并不看向任何人,仿佛当真只是想知道今夜过敏之事的真相。 而在琼贵妃身后,萧铮也跟了出来。 他方从屏风内转出,崔宜萝便觉一道比方才宴上还要阴寒数倍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是恨不得立刻取了她的性命,但不过停留了一瞬,他就又挪了开去。 崔宜萝神色未变,只是悄然转眸看向萧靖,果然见他神色变暗。 皇帝让琼贵妃出来听着,萧铮更顺势跟了出来,不就是怕他说出什么对琼贵妃不利之事时,琼贵妃可立刻挡回去吗?毕竟有些事万一坐实了,便没那么好解决了。 皇帝对琼贵妃的盛宠果真不假。萧靖要对抗的,实际上并不是楚家、琼贵妃,而是皇帝。 “靖儿,说吧,查到什么了?” 皇帝声色浑厚而具有威势,带着几分威压而来。 萧靖动作不急不慢,显然已下定了决心,缓缓道:“父皇,儿臣查出今夜的酥酪比之先前宫中所制多了一样料,其中正是这细微的不同,才导致了贵妃与江夫人过敏。” 皇帝目光锐利,“你的意思是,江夫人和贵妃是因为同一样东西过敏?” 皇帝目光压迫,萧靖却并无退缩之意。 “是。这味料便是桃仁。贵妃与江夫人都是因这桃仁过敏。” 此话一出,殿中的宫人目光登时变得微妙些许,但皇帝在前,她们又连忙收敛了神色。 可谁人不知,琼贵妃与中书令夫人本就长相相似,之前宫中私下已经有些风言风语了,只不过琼贵妃过于得宠,众人也不敢将话传到贵人耳朵里,只私下说几句便罢了。 崔宜萝心中沉沉不断下落,却落不到底。萧靖是有备而来,今夜怕是要违抗皇帝将事揭露了。 太过突然,崔宜萝面色沉重地咬紧了唇,眼中情绪复杂,隐隐可见一丝无措。 萧靖继续道:“父皇,此事过于蹊跷,儿臣认为,应当彻查,儿臣斗胆向父皇禀明……” 崔宜萝掩在袖中的手掐紧。 “二殿下。” 熟悉的声音响起,身旁的男人忽而往前一步。 崔宜萝心中颤了颤,唇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一丝冷笑。 终于要用上她这颗棋子了么? 不知为何,分明他与萧靖做的是一样的事,她也早知道他辅佐萧靖,但当着她的面,他亲自出来要配合萧靖揭露她的身份,她心口如被击打一记,沉闷又泛着酸涩。 “敢问殿下,今夜的酥酪用的是牛奶还是羊奶?” 萧靖眉间微皱,沉默了一息,低声答道:“羊奶。” 江昀谨颀长的身影立在殿中,微微挡在崔宜萝身前,朝皇帝作了一揖道:“启禀陛下,臣的妻子对羊奶过敏,此前用的皆为牛奶所制的酥酪,今夜是臣疏忽,这才扰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崔宜萝心中一震,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她并不对羊奶过敏,她似乎只小时用过一次桃仁,长大后再未用过,而酥酪中其他食料,她日常皆有用。 她只是对桃仁过敏,和琼贵妃一样。也显而易见的,她只会对桃仁过敏。 她心里清楚,江昀谨心中更是清楚,甚至在场之人皆心知肚明。 萧靖不过是寻个查探蹊跷的由头,便往下要揭露她的身份,可江昀谨却直接让这个由头消失了。 为什么,他不是萧靖的人吗?不是要配合着萧靖揭露她的身份吗? 上首坐着的皇帝和琼贵妃也是神色微变,眼中划过几丝意外。而站在一侧的萧铮却不觉意外,只是轻轻地挑了挑眉,眼中玩味。 几息后,皇帝才正了神色开口道:“罢了,慎之,你夫人今夜也受了惊,眼下既太医看了诊,便早些回去休养吧。朕明日会派人赐些补品到你府上。” 江昀谨恭谨地行礼道:“多谢陛下。” 崔宜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上首,皇帝和琼贵妃显然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江昀谨这么出来一打断,坐实她与琼贵妃不是因一样东西而过敏,萧靖查出的结果不过是个乌龙,皇帝自然乐见如此,立刻顺着台阶下了,又迅速下令将崔宜萝送回府,断了萧靖还要再借此做文章的念头。 萧靖素日宽厚温仁,方才已是豁出去,眼下由头没了,自不能再抓着不放,否则得不偿失。 崔宜萝没想到今夜之事竟就被江昀谨几句话就化解了,但直到回了府后,她还是未想明白,江昀谨为什么要阻止萧靖,显然萧靖手上是有证据的。 只要今夜揭露,五皇子便会失势,甚至楚家还能被扣上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可究竟为何? 回到府中后,许大夫已在寄雪斋中候着了,荔兰听闻今夜宫中发生的事,见到崔宜萝手上未消却的红疹,更是惴惴不安。 而宽敞明亮的正厅中,江昀谨也候在她身旁,看着许大夫为她诊脉。 崔宜萝垂着眼,看着男人绛紫的衣角,心中复杂异样的感觉又升腾而起。他今夜的反应,并不对劲,都叫她有些怀疑先前的判断。 “少夫人本就症状不重,用过药后已无大碍,只是这红疹需要一两日才能消退。若大公子不放心,老身再写几道方子。” 江昀谨谦和道:“有劳许大夫。” 他正要唤人带许大夫下去开方子,闻风突然面色凝重地迅速进了厅中,附在江昀谨耳侧说了些什么。 闻风声量极小,纵使崔宜萝离得不远,也听不真切,但却见江昀谨眉眼迅速沉了下来。 “我即刻过去。” 随后,他面色如常地让人带许大夫开方子。 许大夫走后,江昀谨才看向她,眉眼柔和些许,轻声道:“我还有些要事,你先回房,我一会便回。” 他声音中带着几分安抚,崔宜萝沉默了一瞬,到底没直白问他,只应了一声。 江昀谨大步往书房中去了。荔兰扶着崔宜萝先坐下,等着小厨房将安神汤熬来。 崔宜萝看着窗外浓郁的夜色,静了几阵,她心中终于回过几分神来。 今夜之事,太过古怪。江昀谨为什么会阻止萧靖呢?而方才他那么急着往书房赶,她虽不知为何,但显然与今夜的事脱不开关系。 而她的身份……她虽知道个眉目,却不知其中来龙去脉。 姨母定然是知情的。可她之前与程监丞定亲时,姨母虽愧疚不能为她出面,但却从未动摇过要帮她,而姨母为何会顾虑呢?自然是因受人限制。姨母对她,不过是爱屋及乌,若到了二选一的时刻,姨母不会选她。 江昀谨会告诉她吗? 崔宜萝本来很笃定地认为他不会,可他在偏殿出言后,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厅内悬挂的八角灯摇晃了一瞬,烛火跳了跳,如希望骤生。 在这一瞬间中,崔宜萝心中忽而生出了几丝勇气。 “荔兰,你先歇下吧。我去书房一趟。” 正厅离书房并不远,她走了不到半柱香,便到了书房所在的小院外,一道硕大的紫檀木照壁将书房遮住,甚至见不到漏出的灯火。 崔宜萝正要绕过照壁,忽然听到书房内传来江昀谨的沉声。 “殿下今夜未免过于冲动。殿下未仔细谋划就贸然行事,若出了什么疏漏,只会将一切都毁于一旦。殿下是要舍了自己的大业吗?” 崔宜萝纤细的身影登时立 在高大照壁的阴影中,一动不动。 她轻轻地嗤笑出声。 她怎么还会对他抱期望?就因为今夜的事? 他出来阻止萧靖,不过是怕毁了她这个好用的棋子,而已。 崔宜萝心彻底落了下去,没有再往前走,转过身离开。 月下幽静,照壁之下一片空旷,幽风吹过,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 作者有话说:不长嘴的后果就是追妻[摊手]表哥话没说完,大家再往后看哈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红心] 第59章 墨花冬 崔宜萝回了寄雪斋,荔兰放心不下,仍守在卧房门前,见崔宜萝回来,却是吓了一大跳。 “姑娘这是怎的了?”荔兰惊慌地问。 崔宜萝摇了摇头,“不必担心我。” 知道江昀谨用避子药的那一刻,她就该知道,她彻头彻尾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当初虽是她给他递了下药的酒,与他一.夜.欢.好,但很难说,他便没有顺水推舟的意思么? 将人放到眼下,变数最小。大业眼中,婚事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在他眼中,只是一桩短暂的婚事。 今夜,他的惊慌、担忧、出言,都是为了更好地、风险更小地助二皇子夺位罢了。 她从来就不能依靠任何人,却如失了神智般地,再一次对他抱有期望。就因为他帮了她几次,她就对他放下戒心。放下戒心,不过是亲自给他伤害自己的机会。 但也无甚差别,她本就只能靠自己的。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71节 从浴房沐浴出来,崔宜萝让荔兰偷偷找了纸笔过来,写了封信递给她。 “明日借着为我采买胭脂的由头,偷偷送到元府去,别让江昀谨的人发现了。” 江昀谨瞒着不愿让她知道她身世的事,那她便自己查,萧铮、皇帝不会放过她的,她必须自保,不能再相信任何人。 而此时,书房门扇紧闭。 房内,萧靖仍穿着那身月白金线绣蟒纹锦袍,与清冷如高山雪的男人对立而站。 “本宫好不容易探听到琼贵妃对桃仁过敏,又探听到萧铮亦是,便猜测你家夫人是否也是如此,这才想试一把。萧铮在朝中已失了几分势,我们此刻还不乘胜追击,要等到何时?事情揭露,要么楚家被治欺君之罪,要么楚家舍弃他们,断尾自保。无论如何,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即便不今夜揭露,对同一物过敏本就蹊跷,日后再用此由头细究亦无不可。” 萧靖皱眉摇头:“慎之,本宫真不明白,你今夜为何阻止本宫?” 为防在饮食中做手脚,宫中贵人饮食忌讳多为私密之事,只有亲近之人知道。萧靖此番是折了好几人才探听到此事,眼看事成在望,却被江昀谨硬生生地阻拦下来,登时失了平日的温和,泄出几分急躁。 “试一把?”江昀谨照在幽黄烛火下的面容如浸寒冰,冷意中微露狠厉。 “殿下是在拿臣妻子的性命去赌吗?” 他声音低沉着,并不狠急,却压来威迫。 萧靖面色错愕,江昀谨对人对事皆是淡然,他第一次见到他有不悦的情绪。 “慎之……” “今夜,琼贵妃用了整碗酥酪,太医便在身旁,都陷入性命危急之中。殿下有没有想过,若臣的妻子一个不慎,也会如琼贵妃一般,甚至殒命?殿下,如此,您还要说是试一把吗?” 面对江昀谨冷峻之下隐隐展露出的愠怒,萧靖震然地怔在原地。 半晌后,萧靖语调缓了几分:“本宫自不会让你的夫人出事。更何况,此前本宫同你商议早些曝光此事,你一再推却,慎之,此事揭开,于你夫人并不是损失。父皇为了掩盖当年之事的真正内幕,为了彰显琼贵妃的声名和荣宠,兴许会赐你夫人县主头衔,她也不必再防范萧靖和琼贵妃的追杀,又有何不可?” “因为她不知道当年之事。”江昀谨缓缓抬眼,看着萧靖道:“殿下要她在如此突然的情况下,接受自己被母亲故意抛弃,甚至纵容儿子取她性命的事实,是不是过于残忍了?” 仿佛看不到萧靖意外的神情,江昀谨继续道:“更何况,宜萝不会喜欢因此而得的县主身份。” 萧靖皱眉,目光震惊地看着江昀谨:“慎之,你一向以大业为重,她的身份迟早是要揭露的,你如今怎能为了她……” 江昀谨轻轻开口,烛光镀在他面上衬出几分坚毅:“殿下,臣一早说过,臣此生不会另娶。其余的,想必不必臣再言,殿下也明白。” 他话说绝到如此地步,萧靖怎么会不明白?只是他从来没想到,江昀谨竟会如此耽于情爱,连事业都不顾。 萧靖欲言又止,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未说出话来。 “若殿下日后大业得成,臣自会尽到为人臣的本分。” 江昀谨说了一半,萧靖心里一声咯噔,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只见江昀谨神色冷然地继续道:“但在此之前,臣怕是无法继续辅佐殿下了。” “慎之,你——” 萧靖下意识开口,又不知说什么。江昀谨虽谦和有礼,但为人处事坚执,他今夜开了这个口,他怕是真的无法挽回了。萧靖心里生出一阵浓浓的悔意,但他此前完全不知,崔宜萝对他竟重要到了这个地步。 临走前,萧靖站在门扇处,忍不住开口道:“日后,慎之还会视本宫为友吗?” 房内,江昀谨半边身子陷入灯火未及的阴暗中,微微垂首道:“殿下助臣良多,臣不会忘记。” 萧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他知道,今夜他对崔宜萝动手,江昀谨不会再将他当作好友了。 萧靖走后,江昀谨立在书房中,默然虚无地目视前方,眼底晦暗不明。半晌后,他才缓缓从袖中暗袋抽出一样东西。 是一张字条。 他缓缓展开,字条上的内容又跃入眼帘,他眼底更暗,利落地将字条靠近灯烛。火苗跳动,映在他冷白的脸上。 火光之下,墨黑字迹在白纸上格外突兀—— “夫人安稳。途遇元指挥使,二人相谈甚欢。距远,未听清所谈为何。” 江昀谨垂眸看着火苗迅速舔舐,攀升而上,不过片刻,字条就成了灰烬,再也看不出原来面貌。 - 回到房中时,卧房已熄了烛火,沉在凉薄浅淡的月色下。 江昀谨眉间微蹙,往浴房中去。 不过多时,崔宜萝便感觉身后覆上一片暖意。 仿佛是默认她并未睡着,他径直将身子转向她,她背对着他,青丝倾泻散落床面,露出的肩颈微微有些紧绷。 “今夜让你受惊了。” 他声音在黑暗之中有些发闷,崔宜萝默了几息,轻声道:“没有。” 她心中有一刹那的动摇,但又瞬间冷静下来。 身后也沉默了一阵,没有再说话。 就当崔宜萝以为他已入眠时,腰间忽然揽上了一只大手,后背紧紧贴上了滚烫,他的呼吸甚至轻喷在她的发顶。 崔宜萝本就浑身紧绷着,险些下意识推开他。 但她还得先瞒过他,不能在他面前露出异样,只好压抑了下来,没有动作。 他是已经习惯抱着她入睡了吗?虽然是她诱导如此的。 那若是日后她没了利用价值,他想来也会为了江家寻一位门当户对、精明强干的当家主母,他也会和别人…… 崔宜萝心口一颤,立刻制止自己不再往下想。她到时也不知道 是何境地,哪有心思关注他过得如何?况且,他们本来就是没有感情的夫妻,不似杨静菱与江明训,青梅竹马,也不似江昭月和京兆尹,两情相悦。 她陷在男人怀中,今夜发生了太多事,温热袭来后,她很快就陷入了睡梦。 身后的男人漆黑的眼中仍是一片清明,目光寸寸扫过她紧闭的眼,挺翘的鼻,最后落在红润的唇上。有一根发丝落在了上面。 不知过了几息,他轻轻抬起手,将那根发丝拨回她耳后。 随后轻轻挪近身子,手臂揽上她的腰肢,身躯彻底严丝合缝地贴在一处。 翌日崔宜萝起身时,身侧的男人已经离开了。她侧过脸盯着那处空荡看了一会,神智缓缓回笼,她才披衣下榻洗漱,她今日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和元凌约在邀星楼,自从上回她与赵谏约在如意楼,本想解决赵谏,但房门打开见到的却是江昀谨后,她这回特意避开了如意楼,明光楼在盛京南面,最是远离皇城。 不知江昀谨会否派人跟着她,毕竟她若是出了事,岂不是白白损失一颗棋子?因此崔宜萝还让人在城中绕了大半圈,最后将马车停在明华阁前,佯装要制冬装,在阁中换了一套装束后,又从后门换了马车,这才往邀星楼赶。如此一番下来,耗费了大半个时辰。 元凌却早在雅间内候着了。 “元大人来得真早,我与元大人约的似乎是未时半吧?” 元凌唇角勾着一抹笑,慢条斯理地为她斟了杯茶。 “崔姑娘倒是将时辰卡得正好。” 崔宜萝没心思与他一来一回,直白道:“元大人提出的交易,我答应了。说吧,你要什么?” 元凌面色并不显讶异,他今晨收到崔宜萝信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她答应了这笔交易。 元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可是我还未想好,这可如何是好,崔姑娘不是说,不做条件不明的交易?” 崔宜萝眼底沉了沉,但事有轻重缓急,眼下又是她要和他做交易,他自然端起姿态。“如果元大人肯信我不会反悔,回去细想也无所谓。若我能做到,自会尽力。” 言外之意是,元凌若是提她做不到的事,她无法答应。 元凌漫不经心地转着白瓷茶杯,“崔姑娘做不到的事,是指什么?” “自是那些……” “若我要你与江大人和离,你做么?” 崔宜萝登时皱起眉,元凌这话在她意料之外,且看他神情微敛,难得有几分正色,看不出是认真还是玩笑。 乍然之下,她根本不知元凌是何用意。试探她和江昀谨的关系吗? 几息后,元凌又随意地将手中轻转的茶杯放下,似笑非笑道:“开个玩笑,崔姑娘这便被吓着了?看来崔姑娘与江大人,倒是两情甚笃。” 崔宜萝眉间微松,并不欲搭理元凌的阴阳怪气。 元凌并不恼怒,挑了挑眉,继续道:“我会派人帮你查。不过当年之事,我倒是知道一些。” 见崔宜萝瞬时抬眼看来,元凌唇角又扬了起来,“不过你为何不请江大人帮你查呢?我想,他应该比我清楚不少吧。” 他只听皇帝的令,自然不会私自去查十八年前的事,但江昀谨可不一样。 崔宜萝面色冷了冷,随后又压了下去。“不是元大人说过,利益关系才是最长久的吗?” 她本来也不喜欢欠人情,以利益交换,干干净净的更好。 元凌唇边的笑意一僵,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勾了起来:“的确如此。不过经历了昨夜之事,元某劝崔姑娘这些日子还是小心些。” “我知道。”崔宜萝向荔兰使了个眼色,荔兰迅速抽出了一个纸包,放在桌上。 崔宜萝将纸包推到元凌面前,“这是之前给元大人的迷药,此次我又带了两包,权当先给元大人的利息。如何,元大人可以先将所知之事告诉我吗?” 元凌盯着面前的纸包几瞬,随后失笑,从善如流地收了下来。 “崔姑娘真是周全。” 其实没有这两包药,他也会告诉她的。 “我所知不多,也都是宫中纪要中所记,我从中察觉出几分端倪罢了。” 元凌正了正神色,道:“永明三年,帝南巡,六月途径宁州,此次南巡三月有余。圣上回宫后一月,楚家便将因身弱从小养在寺庙中的幼女接了回来。” 崔宜萝指尖轻轻掐进掌心。永明三年的六月,正是她出生半年后。 元凌语气复杂几分,听不出是何情绪:“这便是后来宠冠六宫,受圣上独宠至今的琼贵妃。” 元凌说出来的这刻,崔宜萝心中还是沉了沉。 “琼贵妃进宫后不久便有了身孕,圣上龙心大悦,派人贴身仔细照看,但琼贵妃先天身弱,怀胎八月便早产了,不过好在母子平安。” 接下来的话,元凌不必再说,崔宜萝也明白了。琼贵妃进宫八月诞下五皇子萧铮,后一年又诞下了和嘉公主萧璎。琼贵妃进宫后,皇帝甚少去其他妃子宫里。后来她又诞下七皇子,地位更是稳固,虽无皇后之名,却位同副后。 怀胎八月便分娩,如今看来,也未必是早产。 崔宜萝压下心里涌起的情绪,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多谢元大人,之后的事便劳烦元大人了。” 元凌嗯了声,目光却仍落在她脸上。 对话便到此结束了,崔宜萝见元凌并没有再补充的意思,便起身告辞。 她从后门出了邀星楼,又回明华阁换回原本的衣裳,装作选衣裳选了一下午的模样,从明华阁出来,乘江家的马车回了江府。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72节 已是近黄昏,崔宜萝开窗看了眼天色,日光微微散出几分金色。 应当还有将近一个时辰,江昀谨才会下值回府。 - 玉竹院书房内。 江昀谨坐在窗边,已是初冬,窗外的连翘树黄叶凋零,只剩光秃的枝干。他修长的手指执着一颗黑子,正要落下。 “公子。” 闻风神色犹豫地进了书房,见江昀谨淡然自若地下棋,心中更有些慌张。他伺候江昀谨多年,知道江昀谨一向靠独弈来缓解心绪。 今日公子有公务在郊外,办完后便提前回了府。一回府,公子便回了寄雪斋,但寄雪斋内却空空如也,并无少夫人的身影。 “说。” 江昀谨缓缓将黑子落下。 闻风皱了皱眉,犹豫几息,还是硬着头皮将收到的消息说了。 “少夫人先是让车夫在城中兜了大半圈,我们的人险些跟丢了,随后少夫人去了明华阁,换了身衣裳,连带发髻钗环也换了,从后门搭另一辆马车走了,去了邀星楼……” 闻风顿了顿,神色纠结着不知该不该继续说。 江昀谨落下白子,又执起了一枚黑子,抬眼看向闻风。 他眼神沉静,却带着无限威势,闻风只好继续道:“少夫人和元指挥使见了面,他们在雅间中,声音又压着,我们的人实在未听清说了些什么。” 啪嗒一声轻响,江昀谨指尖一松,黑子轻轻落回了棋盒里,与其他漆黑的棋子融在了一处。 江昀谨一言不发,神色更是淡淡,仿佛只是在听日常琐事一般,但闻风清楚明白,并不简单如此。 他试探着安抚道:“荔兰也跟了进去,想来少夫人和元指挥使不过是有旁的要事要商议……” “知道了,下去吧。” 江昀谨低声道。 闻风担忧地看了江昀谨几眼,但深知他性子,到底没说什么,只听命退下了,顺带将书房门扇带上了。 微风拂过,盛京初冬的风已有些刺骨,但坐在窗前的男人犹然不觉,仍身姿挺直地坐着。 他垂眼看向自己手腕上的墨玉串,正中的红玉在墨黑之中更显明艳,又格外突兀,像是硬生生挤了进来,打破毁坏了和谐与平衡,但又像是给墨黑带来了一抹独一无二的亮色。 江昀谨轻轻摩挲着红玉,眼中晦涩至极。 他破了戒,坏了规矩,所以他身上唯一令她感到乐趣的东西也没了。她便腻了,要将他弃之不理,是吗? ----------------------- 作者有话说:开始自我怀疑活不够好了[狗头]最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红心] 第60章 水芙蓉 崔宜萝回到寄雪斋时看了眼时辰,估算着江昀谨还有一阵子才能回府,他应当也不会过问她去了何处,他从来就不关心这些,更不会将他应花在 公务上的宝贵心思放在旁的不重要的事身上。 她站在院中,眼前的卧房房门紧闭。 推门入房前,她吩咐荔兰道:“我先歇一阵,用膳时唤我。” 她分明已经对当年之事的结果有所猜测,但当此刻真的要触及其中真相时,又有些畏惧掀开盖在其上的薄纱。在某一刻,她忽而有些恍惚,自己已踽踽独行多久了,似乎身边除了荔兰,再也没有其他人陪伴了。 有时她心中也会有孤寂、渴求,否则又怎会对江昀谨生出那样一丝微弱的希望呢? 可是她只能独自面对。 崔宜萝压下心中的苦涩,缓缓将房门推开,进了房中。 应当还能歇半个时辰。 她一面想着,一面掀开绣帘,如今已入冬,房中的竹帘也换成了厚实保暖的团花纹织锦绣帘,将房内情景遮得更加严实。 绣帘拨开,靠窗的坐榻一角露了出来,看着熟悉的霜雪色绣松竹纹衣角,崔宜萝怔了一瞬,迅速抬眼顺着上方看去。 乍然闯入男人漆黑发沉涌着云浪的眼里。 “夫君?” 崔宜萝下意识轻声道。 只见江昀谨已换下官袍,正身姿直挺地坐在窗边的坐榻上,但小案上的茶杯仍倒扣放在紫檀木托盘中,案上更无书卷。 他并未做任何事,像是专程在此等她。 他应了声,没再说话。 房内静了片刻,崔宜萝心生疑惑,他杵着如木头般坐在坐榻前,也不知在想什么,她该如何上榻休息? 但她心中实在累极了,不愿再费心去管江昀谨如何。 她并不往他那处再看一眼,连一个眼风都未扫过,径直路过坐榻,往床榻旁放着寝衣的横木衣架走去。 腰间突然一紧。 还未反应过来,眼前情形猛烈一转,她跌入了宽阔的怀中,温热随之紧紧地缠绕上来,像是不肯罢休般的纠缠。 他手臂坚不可摧地桎梏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崔宜萝被他抱在怀中,坐在他劲瘦紧绷的腿上动弹不得。 她难掩意外地看着江昀谨。 从前都是她主动攀缠,若主动坐在他腿上,他只会冷言斥责,让她下去。难道是因这两日他们又毫无触碰,甚至连亲吻都无,他就按捺不住了么? 他破了戒,连一夜不得二回的规矩都不守了后,便要彻底放纵了吗。 从前他是不可能主动与她如此亲密的。 崔宜萝只佯装不知,眨了眨眼迷茫道:“夫君这是何意?” 他目光定定落在她面上,轻声问:“方才出府了?” 崔宜萝身躯一僵,脑中瞬间警铃大作。 她观察着江昀谨的神情,面上维持平静,若无其事道:“嗯,去了趟明华阁,裁了几身冬衣。” 她也不怕江昀谨查,她的确在明华阁中定了几身冬衣。 只见男人眸间骤暗。 正当崔宜萝疑心他是否察觉几分端倪时,下颌突然被修长的手指扣住抬起。 “呜——” 朱唇被含上吮咬时,几分痛感让崔宜萝本能地发出疾呼,却骤然淹没。 她下意识地想躲,但下颌被牢牢掐住,甚至她连唇都合不上,被迫被扣着齿关打开承受冲击,晶莹蔓延到了唇角。 他另一只手放在她腰肢上,不轻不重地摩挲。 多次下来,他又天资聪颖,已十分了解她,还未片刻,她就无了抵抗能力,无力地被他按在怀中亲吻。 许是禁欲几日,他此次来势汹汹,竟带着些不死不休的味道,崔宜萝无从抵挡。 酥酪香,修长的手指划向。 崔宜萝用一丝尚存的理智抵挡:“不——” 但很快她就说不出话,只得抽泣。他此时又似重拾回几分良心,另一只手轻抚着她凸起颤抖的蝴蝶骨,安抚一般地轻拍几下,但另外的又毫不留情。 他疯了。 她根本就没有引诱他,他却主动如此。 攀上前的最后一刻,崔宜萝想,他既是为欲,她亦不含一丝情意,只是各取所需,这并没有什么,从前那么多回,难道他们有为情而为吗? 根本没有。 她心中沉闷着,被他抱在怀中时,又升起不管不顾抛开一切的放肆的冲动。 崔宜萝好受许多,又很快失神,眼前日光恍惚。 他并不急躁,只是缓缓地亲着她,等她回神。崔宜萝有一瞬恍然,他这样倒像是在取悦她一样。 崔宜萝缩在他怀中颤着,咬着他的手指,直至她回过神来后,江昀谨才将她横抱起,穿过又一层绣帘,陷入重重红帐中。 崔宜萝只觉神思都混乱起来,灵魂打颤,像是浪潮打击礁石。 江昀谨不知何时喜欢上酥酪,但她却抵抗极了,但她讨厌的或许不是这个,讨厌的或许只是他太懂得如何夺去她的心神,让她的感触被完全掌控,撩起又落下。 他的乌发扎得她脖颈间难受,崔宜萝仰头躲避,脖颈紧绷,曲线流畅好看。 他实在太了解她了,他手段并不纯熟,仍显青涩笨拙。 但他到底从哪儿知道这些的? 这是崔宜萝漂亮的眼眸失焦时,脑中唯一的想法。 她一面抵抗,但被他紧紧抱着亲吻时,她又忍不住地回应,明明知道不该如此,但又抵挡不了他身上的温热。 她被抱着坐起,与他面容相对。 他轻轻吻着她,语气是不同于其他处的温和:“唤我。” 崔宜萝哪还知东南西北,睁着雾濛的眼睛,声音软湿:“夫君……” 像是不如他的意,崔宜萝瞬时间又说不出话了。 浪潮过后,江昀谨声音喑哑些许,又道:“换一个。” 崔宜萝不明所以,又有些恼怒起来,她一直唤他的称呼就是夫君,还能换成什么? 她存心与他作对,不仅是口中,但下一刻便被惩罚,两人之间变得剑拔弩张,谁也不肯低头,松口。 但在这场交锋中,崔宜萝还是输了,他掌握了她的命脉,她不得不服输。 崔宜萝气得咬他的脖颈,也不顾会否留痕,不知是否因为生气,她颤着怒道:“江昀谨,你太过分了!” 立刻停缓,崔宜萝乍然从高峰落下,松了口气,又已泄了力气,只得无力地靠在他身上。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73节 他似乎对这个答案极为满意,轻轻亲了一下她汗湿的额发。 崔宜萝仍惦记着马上要用晚膳了,她还令荔兰来唤她起身,而在半个时辰前,她分明只是想好好歇一觉,可她此刻,却在和他做这种事。 眼下一回都未,她逼迫着他,断断续续道:“等会还要用晚膳呢……” 崔宜萝心中有一种直觉,他连白日的规矩都破了,更何况夜里的。 而且莫名的,他这次与以往都不同,老是抓着她的弱点,她着实难受。 耳垂被咬着,他声音传入耳中也有些含糊:“不喜欢?” 崔宜萝根本不想答他这话,只气得更加用力,耳边却传来极轻极轻地一声笑,轻到她怀疑是自己心神震动,这才出了幻觉。 “你不用晚膳了吗?” 崔宜萝只想找个借口绊住他。 但下一瞬却一阵天旋地转,她倒入中,他眼中染上几分不悦,手臂撑着身子,臂膀肌肉鼓起,肌肉线条明显而利落。 “你想用?” 崔宜萝忙点头。 他一向是个端方君子,她想用膳,他自不会阻止的。 但她这回却猜错了,眼前阴影覆下,她又再度失了声响,长驱而。 最后,晚膳自然是用不了了,奇怪的是,荔兰也并没有来唤她。但崔宜萝倒是实现了回府时想要歇一觉的想法,盖着锦被沉沉睡去,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了,只放在鼓起的小腹上。 事情不知道是从哪一步开始失控的,最终变成了如此凌乱的模样。她明明根本不想在与他亲近,却被他一步步攻陷,抓着她不放,何止破了不可二回的规矩,甚至四回、五回。 而她甚至没有精力去恼恨、后悔。昏昏沉沉之中,她脑中想的还是,江昀谨彻底不守规矩,却不知为何,他并不顾着他自己的感觉。 心神很混乱,崔宜萝想不明白,也分辨不出是否是错觉,就彻底陷 入昏沉。 而此时的寄雪斋外,闻风和荔兰站在院门远处。 此处根本听不到屋内的半点声响,荔兰从晚膳时来此,本想唤崔宜萝起身用膳,却被闻风一把拦了下来。 “大公子究竟想做什么?”荔兰着急地问。 眼下天都黑透了,可姑娘却还未出屋。她甚至开始担心,该不会是姑娘暗托元指挥使查当年之事被江大公子知道了? 但闻风又死死拦着她,只说是江昀谨的命令,又一再强调崔宜萝不会有事的,她只得不情不愿地回去了。 - 崔宜萝醒来时已是夜半三更。 腰间被大掌禁锢着,崔宜萝醒来时下意识动了动才发现一直被身旁的男人揽在怀中睡着。 她这一动,江昀谨自然也醒了。 他声音带着几分喑哑:“醒了?” 黑暗之中,崔宜萝仍能感觉到男人心情轻快了不少,清冷的面容褪了欲望仍带着几分餍足,显然方才的情.事让他亦是沉沦其中。 但他明早定然还是会按时服用避子的丸药吧。 崔宜萝想着,心又沉了下去。 她突然不愿和他说话,但他的手又牢牢按在她腰肢上,将她抱在怀中,她枕着他的臂膀,无法脱离与他四目相对。 她眼神冷了下来,毫无情绪地嗯了声。 江昀谨神情似乎顿了一瞬,随后眉头微微蹙起。 ----------------------- 作者有话说:该删的都删了,放过我好吗?[化了] 解法错了,表哥[摊手] 表哥现在蓄力值50%[狗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红心] 第61章 弦声浅 月光透过雕花窗照在完全放下的绣着鸳鸯红帐内,二人虽像平常夫妻般相拥着,却气氛冷凝,皆未开口说话。 黑暗之中,崔宜萝视物并不甚清晰,却能感觉到,他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她,似探究,似疑惑,但复杂的情绪下,似乎还有一丝失落。 崔宜萝突然不太习惯对着他这样的神情,也承受不住,下意识就想转身。 她动作露出一丝急促拉开他揽在她腰肢上的手。 却没拉动,反而被揽得更深地贴上他,温热传来。 崔宜萝乍然没说出话,身子僵住,也不知挣扎是否会换来他抱得更紧。他这是什么意思,如今他已习惯到非要抱着她才能入眠吗? 静了半刻,发顶才传来他喑哑的声,“生气了?” 他以为她生气,是因为他不让她用晚膳。且不用说,荔兰定是被他的人拦住了,否则荔兰不会不来唤她。 也就是说,他是早有预谋。 崔宜萝脸上浮起一丝冷笑,距上次私宅放纵,不过相隔几日,他如今竟已如此不管不顾地沉沦于情.欲了吗。 原来这也是她的利用价值。从前引诱他,见他被情.欲浸染是意趣,但如今,她一点都不想与他行任何亲密之事。 不想被他抱着,也不想与他亲吻,更不想与他交缠。 这个念头冒出,崔宜萝恍然了一瞬,分明江昀谨和萧靖对她都是利用,但她对江昀谨排斥的念头为何如此强烈? 她自认不善良,当初姚氏一事时,她以为他是真的理解她、相信她。可他不是,只是为了稳住她、利用她。原来期望变失望,感觉会如此浓烈。 崔宜萝不是没有失望过,当初她费心在与盛京相隔千里外的宁州维持与姨母的关系,期望姨母能在她日后被继母当作筹码许配出去时,姨母可以插手帮她。但最终姨母没有,诚然崔宜萝是失望的,但她并不怨兰蕙,甚至如今更能理解她为何这样做。 而她却这样地怨恨江昀谨。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崔宜萝心口更加沉闷。 许是久久未听她开口回答,他又再度开口,气息轻轻喷洒在她的发端、额间,“我去唤人备些膳食?” 崔宜萝见他主动要松开她,立刻应了一声。她也的确有些饿了,从日落时折腾到平日要沐浴入睡的时辰,她的腰和腿都要断了。虽然在此过程中,她可以短暂地不必去想午后从元凌口中听到的事。 江昀谨很快便松开她,温热散去。他下床穿衣,不过是出门唤人备膳,都要将衣裳穿得如此板正。 不过片刻,江昀谨便回房让她穿衣往膳厅去。 “外头冷,穿上斗篷。” 他的声音隔着绣帘传来,正穿好外衣准备出房的崔宜萝顿了顿,还是将放在横木上的斗篷拿了起来,披在身上,系好系带。 江昀谨在绣帘外等她。去膳厅的路上,一路沉默。 膳厅内灯火通明,悬挂于顶的八角琉璃灯随风微微转动着,缀着的流苏轻晃。膳厅空旷,紫檀木膳桌上摆着用青瓷碗碟盛着的膳食,氤氲热气向上升腾,在深冬夜中竟有几分温馨之感。 进膳厅前,崔宜萝听到微侧在身后的江昀谨的声音。 “抱歉。今日没让你用晚膳,是我的不是。” 她已是他的妻子,此生皆是,一世太长,她腻他一阵子而已。 崔宜萝脚步顿了一瞬,纤细的背影沉默着,最终道:“夫君不必自责,夫君不是命人备膳了么?” 江昀谨抿了抿唇,神色并未轻松几分。 崔宜萝看了眼膳桌上的菜肴,忽而开口问道:“夫君大半夜令小厨房开火,明日祖母不会责骂夫君吗?” 未按时用膳,晚膳时分房门紧闭,昼夜颠倒,出现在公务为重的江昀谨身上,可是犯了大忌。 身后沉默了一息,崔宜萝听到他沉着声缓缓道:“祖母不会知道。” 玉竹院里江老夫人送来的那些仆妇已被他处理了,但崔宜萝不会知道。 崔宜萝只当是他封了口,应了一声,便走到紫檀木圈椅处坐下。 江昀谨仍旧守着食不言的规矩,膳厅中只有他们二人,用膳时除了门外的呼呼风声,乍然只闻碗筷碰撞之声。 崔宜萝低头小口喝着粥,没注意到对面的男人用公筷夹了两片糖醋藕,在空中顿了瞬,看着她的眼神微暗,最终放在了自己的碗碟中。 崔宜萝胃口不佳,用了一碗百合莲子粥佐以小菜,便不再动筷。 她放下筷子后,江昀谨也放下了筷子。 “夫君,回房吧。” 明亮烛火下,崔宜萝只觉他墨黑浓重的眼底微微漾开了,她看不懂那细微的情绪代表着什么,想了几息没想明白,便拢了拢斗篷,准备回房。 走到廊下,东方微白,似乎不过多久就会迎来日出。崔宜萝攫到被膳厅内烛光照到的青石砖上薄薄覆着一层雪白,在暗夜中散着几点寂然的晶莹。 似乎是在印证她的猜测,空旷辽阔的夜空飘下的点点雪白忽然变大,颇有愈来愈大之势,很快长廊的两节石阶便覆上了雪。 崔宜萝低声:“下雪了。” 细雪中,江昀谨的声音有几分不真切之感:“此前未见过雪? ” 崔宜萝摇了摇头:“宁州不下雪。” 高门世家的子女会常外出游历,踏遍河山,如江昭月,便去过许多地方。即便非高门世家,就只说她在宁州认识的郎君姑娘们,亦有外出游历的经历,或是借着探亲顺道游玩。崔骏也与玩伴外出过几回了,而她在来盛京前,从来未出过宁州。 身旁的江昀谨默了默,忽道:“盛京的雪会下到开春时,年年皆如此。” 年年。 崔宜萝对未来有些惘然,到了明年,她的身份应当早已揭露,萧靖已蠢蠢欲动,要拿她的身世做文章,而萧铮亦虎视眈眈。她不知道明年她会在哪。 眼前是纯白的雪,崔宜萝转脸看向身侧的人,对上了他幽深的视线。 长身玉立站在落满雪的廊下,更衬他气质矜贵清冷,冷润如寒玉。 他忽然上前一步,动作并不犹豫,却也不急躁,低头时,他英挺的面容覆下一层阴影,他吻上她的唇。 崔宜萝并不回应,只站在廊下。他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瓣,这个吻并不似黄昏时卧房中的深切交缠,他不带欲望,仿佛只是简单地想将红润的唇瓣润湿。 这场雪断断续续地下了三日,初冬时的雪并不算大。 这日晨起时,窗外已是银装素裹,下人们早在雪停时便迅速地将府内路上的雪扫到一旁,以免冻了冰,摔了人。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74节 崔宜萝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菱花镜中秾丽的面容出神。 “跟着崔家的护卫还未回信吗?” 荔兰也有些纳闷,对照往日情况来看,应当要到了,但却迟迟没有动静,她心中也有些焦躁,但还是安慰着道:“许是这几日下雪,信鸽不知飞哪儿去了,今日停了雪,想来这两日就会有动静了。” 但这个借口显然不能安抚到崔宜萝。信鸽是专程训练过的,几乎不可能迷路,若再未将信送来,她便该担心,是不是有人把信截了。 不过崔宜萝还未来得及细想,便听荔兰又道:“姑娘,元指挥使偷偷递了消息,说今日未时与姑娘在宝明寺见面。” 元凌查了几日,想来定然是查到了什么,崔宜萝忙令荔兰回信,称会按时到宝明寺,同时对府内称午后要去宝明寺进香,宝明寺在郊外,今日又刚停了雪,非初一十五,应当撞不到什么人。 而与此同时,宫内议事阁中。 “陛下,江南盐铁一案事关民生,江南盐运使勾结当地官员侵吞民利,私运盐铁,实在太为猖狂,还请陛下立刻拿定主意,派人南下查探!” 私运盐铁之事历朝历代都有,若一个处理不好,便会影响民生,于国本亦是损害,因此几个老臣亦是着急出言,催促皇帝尽快定下南下人选。 皇帝心中有好几个人选,却是犹豫,因盛京旁的云州也传来闹饥荒的消息,云州九月时冷雨连绵,朝廷虽迅速派人运了粮食,但显然害稼的情况比预想得还要严重,如今一入冬,气候寒冷,更闹起饥荒。 初冬方至,两地便一齐出了事,西南又有异动,坐在上首的皇帝已是面色严峻,眉头紧锁。 “两地之事,众爱卿可有推荐人选?” 此言一出,臣子们暗暗对了个目光,显然都想推荐己方之人。皇帝目光逡巡而过,臣子们正思忖着开口,忽见站在前方的云翊卫元指挥使上前一步。 “陛下,关于云州饥荒一事,臣斗胆推荐一人。” 皇帝道:“说。” 元凌作揖,暗暗看了眼不远处长身玉立,身着绛紫官袍站在群臣正中的男人。 “臣以为,云州毗邻盛京,此事事关重大,因而,令公带人救治饥荒最为妥当。” 元凌站在皇帝下首陈言,掷地有声,群臣皆是一愣,元凌和江昀谨两人虽都是皇帝的人,但素来无交集,怎元凌忽然进言推荐了江昀谨? 皇帝心中的人选本就是江昀谨,立刻便准了,“慎之,那便由你带人前去云州,此事紧要,怕是要耗费大半月,你后日便启程吧。” 江昀谨淡淡看了眼元凌,上前领命。 - 午后,崔宜萝便套了车带上护卫往宝明寺去。 雪后初霁,郊外空气更是清冷干净,山道旁堆积着微化的积雪,树木凋敝,只余光秃枯枝,已与今年夏日她进香时所见大为不同了。 就是在此处,她第一次算计江昀谨,不过她雇的人被萧铮换成了真正的刺客,江昀谨才会前来救她。不过如此一来,他这辈子应当都不会知道当时她曾设过一场局。 马车很快便停在宝明寺前。 寺中森严,檀香清幽。进香虽是由头,但到底要做做样子。更何况当时崔宜萝曾在佛前立愿,虽是假的心愿,只不过故意让路过的男人听见,她并不信神佛,只信自己,但心中仍旧多了几分敬畏,成婚前她依誓为寺中佛像重铸金身。 进完香后,便有小沙弥悄悄将她往寺中后方带去。 元凌早候在此处,正在茂密竹丛旁的石桌旁坐着饮茶。 崔宜萝先是打量了眼四周,确定不好藏人,应当无人可探听后,才落座在元凌对面。 “让元大人久等了。” 自达成交易后,比之之前剑拔弩张的氛围,二人之间倒是缓和了一些。 元凌慢条斯理地给崔宜萝也倒了杯茶水,随后道:“崔姑娘,我们的交易怕是要耽搁一阵了。” 崔宜萝登时皱眉:“为何?” “过些日子,我需南下一趟,陛下命我查江南盐铁一案,怕是要开春才能回京。” 讲到此处,元凌冷笑。 他举荐江昀谨,把人派去云州,怎料江昀谨也是个有手段的,虽未直接出言举荐,但字字句句皆暗示他元凌是那个适合南下的人选,江昀谨为人公正,又有逸群之才,皇帝信任他,那群大臣们更是被他带着走,纷纷放弃了本要举荐的人选,转而举荐他元凌。 群臣举荐,皇帝自然就选定了他主管此事,带几个臣子南下。虽然他的确奉皇帝的命查过几个盐铁案,皇帝原本也属意由他带领,但若不是江昀谨,他这个人选不会定下得这么顺利。 去云州不过耗费不到一个月,但南下一来一回,又是查盐铁一案,想来要耗费三月,比去云州耗费的时长多了三倍不止。 他被江昀谨摆了一道,更不可能将此事如实告诉崔宜萝。 崔宜萝听闻元凌要去三个月,眉头皱得更紧。三个月变数太多了,可能元凌还没回来,她的身份就揭露了,到那时她无力自保,也不知会被如何处置,二皇子和江昀谨利用她打击完楚家和萧铮后,她就没了价值,自然也不会管她后续如何,兴许江昀谨凭着君子的道德感,会保下她一命。 怎料元凌话锋一转:“不过南下会途径宁州,到时倒可以探查一番。” 皇帝当年南巡,当地县丞或许是知道些事情的。 崔宜萝却并无欣喜之色,只淡淡道:“多谢元大人,不过此事到底牵扯圣上,你我不过是交易关系,元大人不必过于牵涉其中。” 她不知道元凌最后会提出什么条件,虽然她会尽力而为,但是元凌是皇帝的人,皇帝显然是要隐瞒此事的,元凌若不损自身帮着查探,她这个交易也做得公平,但若是元凌牵扯过深,被皇帝发现,定然会被处罚,甚至失了圣心。崔宜萝不喜亏欠他人,交易便是交易。 元凌嘴角扬了又压,最终似笑非笑地看着崔宜萝道:“崔姑娘放心,说了是交易,我怎会让自己吃亏?” 崔宜萝松了口气,元凌是最重利益之人,当初在候檎林面对刺客都不忘要挟她多给两包迷药,怎会损失自己的利益? “今日寻你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宫中纪要记录陛下当年南巡时,在宁州逗留了不过几日,但这几日我查到,陛下当年应当是在宁州逗留了一月,且依计划本是要继续南下的,但陛下只匆匆往下再走了两三处,便迅速带人回宫了。” “想必崔姑娘能猜到,陛下为何如此着急带人回宫吧?” 崔宜萝神色暗了暗,她自然能猜到。只不过崔齐只是宁州的一个当地小官,当年南巡怕是连见到皇帝的机会都没有,而当地小官的妻子,更不可能见到皇帝。而皇帝南巡,朝中重臣皆跟随,他又怎能在朝臣目光之下带臣妻回宫? 在此之中,究竟有多少内情? 直至出了宝明寺,崔宜萝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此时已是近黄 昏,她微微失神,走到马车前,才发现马车前站了一人。 她心口一紧,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面庞,“夫君?” 崔宜萝不知他何时到此,又不知他知晓多少,元凌落后她几步,随时都会出来,崔宜萝忙上前挽住了江昀谨。 “夫君怎么来了?外头天寒,先上马车吧?” 江昀谨骤然被一阵绵软带着馨香贴上,她已好几日未主动亲近他了,不由得身子一紧,双眸闪过一丝意外,英挺的面容在黄昏下忽然明朗几分,浑身低压亦减轻不少。 过了几日,她终于消了气么? ----------------------- 作者有话说:又误会了[狗头] 最近可能会少写点亲密部分或更隐晦,不过该写还是会写,不用担心。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红心] 第62章 花烬繁 见江昀谨探究地看她,崔宜萝强压抑住跳得更快的心口,明眸善睐的双眸尽力流露出无辜,长睫如蝶翼微颤。 若叫江昀谨看到元凌与她前后脚出来,定然能猜想到她以条件换元凌查她身世之事,他太聪明了,也不会容许有变数发生,她是将五皇子与楚家剥离开来的最好棋子。 崔宜萝狠了狠心,手指顺着江昀谨的衣袖滑下,如绵软的潺潺溪水,握住了他骨节分明的手。 绵软缠上,江昀谨被牵住的手却如松木般僵直,青筋与骨节凸起,生涩地回握住她的。 “夫君,这里好冷。”崔宜萝催促。 他这才有了回应,轻轻抿唇嗯了一声,上了马车。 马车门彻底关紧时,崔宜萝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是病了?” 崔宜萝正低头解着斗篷,拉着鹅黄系带的手指一顿,垂着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复而又当作一切如常般地将系带拉开。 “夫君怎么这么问?” “你方才脉搏跳得很快。” 他的声音不重,却如惊雷一般炸在耳侧。江昀谨果真敏锐,不过牵了几刻手,他就能察觉出来她心里的紧张。 那现在是在试探她吗?如果让他发现异样,他定然会派人去查她进了宝明寺后做了什么。当初崔家人来盛京,她就是不够冷静,才被他发现了不对,顺着查出一切。 瞬时间崔宜萝心中千回百转,她若无其事地放着斗篷,侧对着江昀谨,声音露出些羞怯:“突然见到夫君,我有些意外。” 意外便是惊喜。崔宜萝并未直言,但语气和侧脸的神情皆表露此意。 江昀谨果真没有追问,端正放在膝上的手指微曲。 崔宜萝将斗篷放好,坐正身子,顺着自然而流畅地往下问:“这个时辰夫君不是应该在府衙上值吗?怎的来了宝明寺。” 他站在马车前,显然是知道她在寺中的,府内人皆知她去了宝明寺上香,他会知道并不奇怪,但他怎么从府衙到宝明寺来,他不可能是来接她回府的,莫非是知道了些什么,才专程来此? 这个猜测让崔宜萝心口发紧,又有些发涩。 江昀谨言简意赅:“郊外有桩公务,回程时恰好见到了府内的马车。” 原来只是巧合。崔宜萝松了口气,心内又暗暗下坠。 马车穿过熟悉的山林道往盛京奔去,崔宜萝透过窗纸看着窗外模糊闪过的枯枝黄土,突然想起来,上回她故意设计让他错过城门关闭的时辰,不得不与她在寺中住了一夜,第二日下山时,他对她的态度也并无进展,她坐在马车中,他骑马遥遥领在前头。 “宜萝。” 他突然开口,将她从回忆的浅潮里拉了出来。 他语调有些低沉:“后日我需启程去云州处理饥荒之事。” 他要离开盛京了? 崔宜萝下意识地:“要去多久?” 江昀谨的目光显而有些沉重,似乎也并不想离开盛京,但毕竟是公务,他不可能拒绝,“将近一月。” 一月。那在腊月前,她都见不到他了。 崔宜萝胸口突然有点闷闷的。她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为何,她巴不得不与他接触,想来想去,还是习惯作祟。他们同榻而眠那么多日,乍然身旁少了一人,难免空落。 不知是否察觉到她的情绪,江昀谨再度开口:“我会尽快回京。” 崔宜萝再抬眼时神情已恢复如常,唇角轻扯起,语气寻常道:“夫君公务要紧。” 马车内几案上放着的博山炉燃着的熏香清幽冷雅,炭盆有时炸起轻微的哔啵声填满空寂无言的间隙。 坐榻另一侧的江昀谨定定看着她的面容,墨黑眼中似有星子方升起,就迅速坠落了。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75节 后日他便要前往云州,有关云州的奏报已送到他书房里,用过晚膳后,江昀谨便回了书房。 “公子。” 门扉处,闻风小心翼翼地看着书案前坐得端直,握笔行云流水的男人,心中一阵惧怯。接连两则消息都是公子最忌讳的,但他效忠公子,又不得不报。 “进。” 闻风走进书房内,在书案前几步站停,江昀谨正忙,并不得空抬眼看他,但更让闻风不安了,如站在针板上。 “何事?” 闻风正措辞,便听江昀谨问了一声,只好硬着头皮道:“公子,你和少夫人回程不久后,又有一人从宝明寺中走出……” 笔尖一停,浓郁的墨顷刻在雪白的纸上晕染出一个乌黑的墨点,格外突兀醒目。 闻风心里更是咯噔一声。 “元凌?” 江昀谨垂着眼,淡淡将笔放回青瓷山水笔托上,垂着眼看不清神情,但面上已是阴沉着风雨欲来。 “是……”闻风应完,又忙安抚道:“不过元指挥使并非和少夫人一道而出,许是碰巧同去宝明寺进香罢了?且今日荔兰也一直跟在少夫人身边。” 他虽安抚着,但语气也是飘忽,显然心中发虚。 巧合。 想起崔宜萝在马车前的几日未有的主动,江昀谨眼底发沉。 主动挽他,牵他,对他笑,不是消气,只是为了怕他发现。 闻风见江昀谨面色迅速暗沉下来,不由得更为难了,正纠结着该如何禀报下一桩事,忽听寂静的书房响起江昀谨滞涩的声音:“比之我,元凌性子如何?” 不似他古板,不似他无趣。 闻风惊愣:“公子……” “罢了,退下吧。”江昀谨盯着雪白纸上的墨点,浑身散着沉沉的威压,手又欲重新提起笔,另一只手握在镇纸上却是用力到发白。 “还有一件事,”闻风还是第一次见到江昀谨这副情绪外露的模样,更加不敢继续往下说,强撑着道:“少夫人私底下命我们派去护送崔家人的一个护卫传递消息,上回那人给少夫人递信时被抓了个正着,已是招了。” 江昀谨淡淡嗯了一声,并不感意外,仿佛早就猜到此事。 但接下来的事,他定然猜不到,闻风心里打鼓,继续道:“那名护卫,便是之前少夫人在山道上遇刺那次,给公子报信的护卫……” 闻风当时还有些纳闷,这护卫平日里武艺并不高强,怎会杀出重围,眼下看来,他一开始就不在列中,而是提前等在了公子回府的必经之路。 江昀谨提笔的手一顿。 “属下去查了,那批刺客本来是少夫人雇的……只是被五皇子换成了真正的刺客。” 闻风说完,已是大气不敢出。 少夫人寻人行刺自己,又派护卫给公子报信,为的是什么,几乎摆在明面上,公子可是最憎恶人算计了。 “知道了,让那护卫照常给少夫人回信。” 听见江昀谨显然温和不少的声音,闻风讶异地抬头,只见他方才脸上阴沉的神情已是消失了大半,显而转为明朗,眼底暗暗蕴含着愉悦。 看着江昀谨面色骤变,方才还阴风骤雨,眼下却和风细雨,闻风几乎疑心是错觉,这不应该,但面前江昀谨的神情不是假的。 怎会有人被算计还开心的?而且竟还容忍那护卫照常回信,摆明是不想让人察觉出异样,又或是,他默许着让人探听消息。 闻风一阵恍然,但不敢逗留,应了声压下疑虑便出去了,宽阔书房再度只剩江昀谨一人。 男人身姿依旧端直如竹地坐在堆满公文的书案前,明亮烛火将他俊美无俦的面容映得温和几分,眼底浓墨轻漾开,几乎让人难以看出。 当初到最后,她还是选了他,不是吗。且一开始,她的目标就是他。 - 深夜,雕花窗外又飘起细雪,崔宜萝透过厚厚的绢帛往外看,只见一片雪白将青石砖覆住,水润漂亮的眼睛失神。 没想到江昀谨临行的前一天,又下起雪。 细雪纷纷而下中,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绕过照壁,大步朝卧房而来,即使面容模糊,在纷纷扬扬的雪中,松姿鹤骨,难掩浑身清贵之气。 崔宜萝指尖猛地一颤,啪的一声,算珠被拨弄向上,撞出一声清脆响。 她回过神看向账册。 门扇开合声响起,江昀谨回房,便径直去了浴房,并未越过绣帘往房中来,两人便也没打照面。 昨日他回房时已是亥时,许是为了准备去云州之事,那时她早已睡下。听闻明日天不亮,他便要启程,云州虽近,但路途上少不了奔波劳碌,也难怪今夜回得这样早。 淅淅沥沥的水声透过门扇缝隙传出,崔宜萝只觉账册上的数目怎么算都对不上了,拨了几下算盘,心中憋起闷来,直接将账册合上,上榻安置。 江昀谨很快便从浴房中出来,灯烛映着颀长的身影,房内忽然渐渐变暗,正当崔宜萝以为他要将所有灯烛都熄干净后,房内又停留在微亮之下。 他大步朝床榻走来,映在帐内的烛火一跳,崔宜萝心口也猛然一跳。 背后传来一阵温热,他并未覆上来,而是静静地躺在她身侧。 “夫君明日何时启程?” 帐中静了一瞬,“寅时三刻。” 比他平日上朝的时辰还要早,崔宜萝咬了咬唇。 红帐内再度没了声息,窗外风雪似乎大了些,想来明日路怕是不好走。 身旁之人轻轻掀开锦衾,下榻去熄烛火。他神思敏锐,自然知道她不愿,自上次关在房中从黄昏到深夜,甚至错过了晚膳后,他也极为有分寸地不再多越过一步。 两人的关系不温不冷的,乍然成了相敬如宾的夫妻。他此去一月有余,许是年关前,她才会再见到他,没了他在旁约束规矩,又不必担心他会察觉她在查身世之事,她应当轻松不少才是。 他掀开红帐,带起一阵微风,烛火随之跳动了一下,崔宜萝的心神晃动。 就在这恍惚的一瞬间,她忽然转身,攥住了他的衣角。 江昀谨动作一顿,双眸瞬间变得黑沉,眼中萦着复杂的情绪,那点欲望倒更像是那复杂的情绪牵扯出来的。 崔宜萝心中一缩,看着自己攥着他衣角的手指,悔恨之意如潮水层层漫了上来,立刻便松了衣角收回。 但落子无悔,他似乎也不容许她后悔,手指刚松,便被大掌抓住了细腕。 容不得她反应过来,下颌被扣住,阴影压了下来,如巨浪袭来,吻住了她的唇。 带着压抑释放后的汹涌,竟比上次还要孟列,长驱直。 窗外的风雪越发大了,细雪被风吹着卷起疯狂地拍打着紧阖的门窗,但却无法越进半点,屋内烛火摇曳,跳动,在雪夜中燃起唯一的一丝亮色。 灯烛轻爆出一朵灯花,短促的声响很快就被吞没在风雪里。 ----------------------- 作者有话说:回来怕是要疯了吧[狗头] 离发疯没多久了,进度条压不住了,差不多还有两三章的样子 感谢小宝们的营养液[红心] 第63章 破雾来 风雪拍打的门扇后,崔宜萝抓着窗棱,炭盆烧得极旺,后背覆着温热,轻吻,她犹如处在烈火之中,偏生这把火还是她自己点燃的。 “阿萝。” 低沉的男声在她耳侧低喃,她听着一颤,顷刻响起一声闷哼。 她一点也不喜欢他这样叫她,这样的称呼太过亲密,但他今夜故意一般,总是附在她耳侧轻唤,还时不时令她也唤他,又不喜她唤他夫君,仿佛是在不断确认着什么。 雪白染着绯红,小脸被抬起转过,陷入一个绵长雾湿的吻。 直到夜深,四更梆子敲响,崔宜萝推却,断断续续道:“你不是寅时三刻要启程吗?” 眼下已经丑时了,崔宜萝开始后悔,也不知当时为何会拉住他的衣角,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虽然后头他冷毅的面容在烛火摇曳之下染上一丝温柔,但却并不妨碍其余。 幽邃墨黑的双眸定定盯着她,眼底仿佛翻涌着汹涌浪潮。这样的感觉让崔宜萝奇怪极了,令她只想逃离,却被抓着桎梏在底。 最终,崔宜萝连手都不愿抬起,但江昀谨仍紧紧抱着她,似要融入骨血般地。头颅埋在她的颈窝中,轻轻吻着她的脖颈。不知过了多久,才将她抱入浴房。 从浴房出来后,崔宜萝很快便沉沉睡去。 睡梦朦胧之间,应是到了寅时,江昀谨轻轻抽出揽着她的臂膀,崔宜萝仍被这温热的抽离吵醒,长睫缓缓眨着,双眸迷濛含着雾气,似仍在梦中。 冷白俊美的面容被月光蒙上一层冷玉之色,又温润,又清贵。他低下脸,轻轻摩挲她微肿的唇瓣。 “我会尽快处理完公务回来。” - 江昀谨走后,寄雪斋只剩下崔宜萝一人,江昭月三人似乎怕她寂寞,时不时来寻她出游。不过崔宜萝细想之下,觉得日子比之从前无甚区别,她与江昀谨相处时长本就不多,且如今没他约束着要守规矩,不仅看账本时可以用糕点,甚至在给老夫人请安后还能继续补眠。 没了江昀谨,她的日子分明轻松不少,乍然身边少了一人,于她根本没有分别,崔宜萝如是想。不过想来,他应当早就到了云州了,已经过去三日了。 崔宜萝看着账本失神,忽听闻门扇轻敲,是玉竹院里的一个婢女。 “少夫人,大公子传信前来。” 崔宜萝怔了一瞬,才令荔兰去拿。 信封上书着“吾妻亲启”。直至看到信封上熟悉的行云流水的字迹,崔宜萝才有了几分实感。 江昀谨传信给她做什么?莫非府里有何事需要她去处理。若非与府中事务有关,他也不会专程费功夫传信给她了。 崔宜萝不愿地撕开信封,信纸展开,却只有八字。 “已至云州,一切安好” 落款是前日。 崔宜萝指尖一顿。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八个字,他竟专程传信给她,他是在向她报平安吗?不过也是,他做事一向稳妥,传信给府中报平安亦无何不妥,想来也会给老夫人送去一封。 崔宜萝遣人去问,果真得知老夫人今晨也收到了江昀谨的信。 听闻这则消息后,崔宜萝缓缓将信纸叠好,塞回信封中放置一旁。 不过是封普通的报平安信罢了。 她刻意不去想江昀谨,日子有条不紊地过着,她偶而与江昭月几人赏花看戏,倒也过得迅速,转眼间便过了十日有余。 这日一早,崔宜萝方起身,透过糊着厚厚绢帛的雕花窗,看到了漫天飞雪。上次下雪,似乎还是十几日前的那夜。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76节 她盯了窗外的雪白一阵,才更衣梳妆。 用早膳时,江老夫人竟派了人冒雪前来,催促她早些去请安。 “可是有何要事?” 江老夫人院里的小婢女只道:“衮州的王姑娘来了,已在老夫人院里坐着了。” 衮州王家,是江昀谨的外祖父家,那这王姑娘,应当是江昀谨的表妹了。王家来人,但江府中并未提前收到消息,想来是仓促前来,而老夫人这样着急地叫她过去,又是为何, 是什么样的事才会急着寻她? 崔宜萝心中沉了沉。 江老夫人派人来催,崔宜萝用过早膳后便冒雪赶了过去。 进了厅后,只见江老夫人正坐在上首慢条斯理地用着茶水,而下首坐着一位窈窕娉婷的姑娘,相貌清秀,杏色绣花鸟裙裳更衬她气质大方典雅,一看便知出身名门世家,应当便是老夫人派来的婢女提到的王家姑娘。 崔宜萝将斗篷褪下递给荔兰后,向江老夫人行礼道:“孙媳给祖母请安。” 江老夫人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又挽起笑看向坐在下首的女子,慈爱道:“阿姮,这便是你表嫂崔氏。” 江老夫人这迅速的变脸速度,以及对二人态度的天差地别,连从前面对惯了姚氏的荔兰看了都不由得一愣。 王雩姮应了声,笑盈盈地站起来与崔宜萝互见一礼,“阿姮见过表嫂。” 王雩姮举手投足之间显尽大家贵气,挑不出一丝错处,就连面上带着的笑容也是恰好,既不显谄媚,又不显冷淡。可见其教养极好,是真正出身世家贵族的姑娘。 崔宜萝回以一笑:“表妹好。” 互相见过礼后,江老夫人又啜了口茶水,将茶盏放下,清了清嗓子。崔宜萝知道,江老夫人这是要直入正题了,这才是她忙着催促她过来的目的。 “宜萝,前些日子,阿姮的父亲,也就是慎之的亲舅父,不慎染了急病仓促过了身,也未来得及安排阿姮的婚事,”江老夫人简要将前事说了,叹了口气道:“慎之的母亲生前也是极为疼爱阿姮这个侄女的,阿姮母亲早早过了身,如今父亲又仓促过世,急着下葬,连丧礼都只能草草办了。阿姮是家中独女,无依无靠的,不过十八便面对这样的事,实在可怜,我便做主将阿姮接了来。” 崔宜萝微敛眼帘。难怪此前她与江昀谨都未收到消息了,否则江昀谨的亲舅父过身,在重病时便会传信前来,让他们准备前去衮州,只有在急病的情况下,才会过了十几日才收到消息。 而江老夫人虽话说了一半,但其中意思已是昭然若揭了。 其实在进屋的那刻,她便猜到了不是吗?崔宜萝不明白为何自己胸口又泛起沉闷,掐了掐掌心,让自己看上去神色自若。 江老夫人似乎对她的态度很是满意,对着她本是浅淡的笑意深了一分,连面上的皱纹都深刻了些,继续道:“阿姮如今父母皆亡,亲事也无人做主。我不放心将她交给王家其余人,便自作主张将此事揽了过来。阿姮与慎之有自幼的情分在,慎之母亲临去前也在念叨着阿姮,王家与江家又是世交,门当户对。依我看,阿姮的亲事定给慎之,最让人放心,也再合适不过了。” 果真。崔宜萝掐在掌心的手指一松。 窗外风雪交加,在厅中隔着厚厚的隔帘,甚至能将风雪声听得清晰。 老夫人此话一出,屋内沉默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崔宜萝。 崔宜萝仍笑着,“祖母,家规严明,此事孙媳一人怎能做主?” “家规的确写明不得纳妾,阿姮这样高的门第,又生得可人,才学出众,更是不能做妾了,慎之定然也不愿委屈了阿姮。阿姮嫁给慎之,自是该以平妻的身份。” 江老夫人语气含笑,又带着压迫与不容置喙的强势,不容人拒绝。 只见坐在对侧的王雩姮略带羞怯地以锦帕捂了捂面,羞赧道:“老夫人高看阿姮了,能嫁给表哥,是阿姮的福分。” 两人一来一回间,已有将此事定下的势头,似乎叫崔宜萝过来,不为商谈,不过告知一声罢了。 连老夫人身边婢女看向崔宜萝的目光都转为几分同情和可怜,但崔宜萝最不喜欢旁人这样看她。 崔宜萝语气平静道:“此事孙媳无法做主,不若待夫君从云州回来拿主意。” 江老夫人闻言笑意淡了淡,有些不悦地看向崔宜萝,似是嫌弃她的不懂事,声音也冷了几分:“慎之自然会应下的,阿姮可是他的亲表妹,如今孤苦无依,他这个做表哥的怎能眼睁睁看着不管?且阿姮给他做平妻,本就有些将就了,但此事也是没办法的事。” 崔宜萝心内不由得嗤笑一声,江老夫人这是点她不配嫁给江昀谨。 江老夫人接着道:“婚仪自得等慎之回来安排,不过这些日子,阿姮可以先住进玉竹院,未婚夫妻培养一下感情也是好事。对了,阿姮从小便被教着管家,慎之舅母去世后,王家便是由阿姮在管,那样大的家业,上上下下都能被阿姮一人打理得有条不紊的。宜萝,待阿姮进门后,你便将大房事务交给她打理吧,她有经验,上手也快,想来未过多久,便能接手整个江家的事务了。” 王雩姮珠玉在前,崔宜萝这类在江老夫人眼中从未打理过事务的便成了瓦石。 崔宜萝知道江老夫人为何着急定下王雩姮,生怕她与旁家定了亲,说到底便是怕江家偌大的家业毁在了她手上,才会钻着家规的空子要令江昀谨娶王雩姮做平妻。王雩姮进门,江家连带着大房的家业,都不可能交给她打理。 但事到如今,她能说什么,亦或是她能有什么拒绝的余地吗? 崔宜萝答道:“祖母即已安排周全,想来宜萝也没有什么可补充的。” 江老夫人见崔宜萝应下,面上不悦的神色稍散,微微满意地拖长语调嗯了一声,“那一会你便让人将阿姮的行囊搬过去吧,给阿姮安排的院子也用心些,离寄雪斋近些,莫让阿姮途中奔波。” 屋中众人看向崔宜萝又是同情又是轻慢,这大少夫人本就家世寒微,大公子对其也是不冷不热的,如今来了个亲表妹,还未成婚便住进院子里去了,连房中事务都要双手奉上,日后她在府中还能有什么立足之处? 但只见崔宜萝仍镇定自若,神色平静地点了头,似乎根本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下人们不由得有些惊讶,只觉这少夫人对事倒是一如既往的镇定,不过再看老夫人的神色,便是有些不虞了,老夫人说了那么多话,但少夫人仿佛听不出其中的讽刺之意一般,可不心生一拳打在棉花上之感? 临出屋前,崔宜萝看向王雩姮,神色如常地笑道:“表妹,同我走吧。” 王雩姮行了个礼:“日后便麻烦表嫂了。” 崔宜萝忙托住她小臂扶住她的身子,“不必多礼。” 二人并肩走出江老夫人的院子,外头雪仍在下,仍有变大的趋势,路上已积了一层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荔兰与王雩姮的贴身婢女皆在两侧打着伞为二人遮雪。 风雪中,崔宜萝听到王雩姮轻声开口道:“当初表哥成婚,我远在衮州也没能赶来,那时还遗憾了好一阵。” 王雩姮身边的婢女立刻安慰道:“姑娘莫遗憾了,待表公子回京,定会尽快安排与姑娘的婚仪,到时姑娘又能看到表公子着喜服的模样了。” 崔宜萝微微垂眼盯着满地的雪白,雪白在白日下刺得双目有些疼,没说话。江昀谨当初穿喜服的模样,细节之处,她似乎记不清了。但他平日里从不穿那样热烈的颜色,他肤色又冷白,乍然穿上,的确耀眼夺目,满身矜贵之气。 王雩姮娇羞地横了眼婢女,又转向崔宜萝,担忧道:“表嫂该不会介意吧?” 崔宜萝挽起个笑容:“表妹多虑了。” 王雩姮放松地笑了笑,似感叹般地:“其实上回阿姮见到表哥,还是六年前来盛京悼念姑母时,那时表哥才十六,但已然生得龙章凤姿,临风玉树。那时我便想,若日后谁能嫁给表哥,可真是有福分。诚然说,当初听闻表嫂嫁与表哥之时,阿姮心中羡慕了许久,未曾想如今也有福分能伺候表哥左右。” 王雩姮的声音在风雪中有些断断续续的,但落在崔宜萝耳中却是清晰,崔宜萝淡淡听着王雩姮叙说着对江昀谨是如何爱慕,一面看着路过的被雪覆盖住的花木。 在雪中走着,崔宜萝虽捧着个手炉,却仍觉手 心寒凉。 大房中下人自是不敢怠慢王雩姮,崔宜萝又吩咐得迅速又周全,未过多时,王雩姮便住进了玉竹院中,所在小院到寄雪斋的脚程连半炷香都不到,是离寄雪斋最近的小院,下人们都心知,崔宜萝是当真按着老夫人的吩咐安排的。 卧房内,荔兰推门入内,“姑娘,方才元指挥使传信来,说是查到了当年南巡的名单,说是有了那份名单,姑娘应当能猜到大半。” “他不是要南下查案吗?”崔宜萝记得上回宝明寺,元凌如是说。这十几日来,元凌也未再给她传信,想来就是在忙着筹备南下之事。 “是,元大人在信中说午后便启程,但这份名单紧要,只好让姑娘亲自去拿,元大人未时会在启程之地望龙岗等姑娘。” 望龙岗是他们南下队列集合之处,看来元凌的确是忙得不可开交。 崔宜萝看着账册,手中打着算盘动作未停,算珠碰撞声清脆不绝,她想了想后才道:“好。” 话毕,荔兰想起什么,神情又扬起不忿:“姑娘,王姑娘那头已安排妥当了。” 崔宜萝恰好看到账本最后一页,将账本合上,见到荔兰闷闷不乐的神色,挽起笑道:“做什么这样不高兴,这些事我们不是早见过许多了?” 江老夫人是高门世家的老夫人,讲究着体面,姚氏对她说的话、做的事可比江老夫人难看多了。崔宜萝知道,她不该分心神花在这些事上的。 荔兰闷闷应了声,脸色并未好转。 崔宜萝将账房的钥匙放在面前的一叠账册上,“一会儿便将这些送到王姑娘院子里去吧。” 荔兰大惊失色:“但是王姑娘都还没入门……” 崔宜萝平静道:“早些晚些,有什么区别呢。” 反正迟早都不是她的。 荔兰气愤不平:“姑娘就这样甘心把管了这么久的账务交给她?” 她跟在崔宜萝身边,江昀谨不知道,江老夫人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得最为清楚,崔宜萝为大房的事务花了多少心思和时间,才会在短短两个月内打理得这样好。但眼下竟轻而易举地就交给旁人。 崔宜萝看着账册,未语。 理智告诉她,她不该放弃已经到手的掌家权,王雩姮还没过门,江昀谨亦远在云州,她还有许多时间可以为以后图谋,不过是平妻罢了,高门世家虽不轻易纳妾,但也多有郎君有贵妾平妻。 她图谋了这么久,不应该落得一无所有的下场。可在江昀谨眼里,她只是一颗棋子,等日后利用完她打压了萧铮,她的身份那样尴尬,为了江家家业和声名体面,又有王雩姮这样一个出身高门世家的亲表妹在,江昀谨自然不会再留着她。 若放在从前,她定然会立刻想着如何稳固自己的地位,如何让自己的掌家权不被夺走,但时至今日,到了此刻,她一点都不想再靠近江昀谨了。 还有半个月,他就会从云州回来,他与王雩姮的婚仪,江老夫人虽说交给他做主,但现下定然已准备着了,想来不出两月,她就能看到王雩姮搬进寄雪斋。 她对这样的情景一点也没有兴趣,也不想再去夺什么掌家权了。但她已经和江昀谨成婚了,她逃避不了。 屋内静下,荔兰见崔宜萝垂着眼失神,心中也有了几分了然,便也没有再开口抱不平。 许久后,荔兰听到崔宜萝道:“去收拾行囊吧。” “啊?” 崔宜萝神色如常,仿佛只是在做一个很普通的决定:“去将行囊收一收,拿上文牒,带上护卫,待见完元凌拿到名单后,我们去青州探亲。” 荔兰立刻面露不解:“姑娘,我们在青州哪有什么亲戚?” 崔宜萝道:“是,我们在青州当然没有亲戚,老夫人也知道,江昀谨更是清楚。因此,这只不过是个由头罢了。” 只是她不想待在江府罢了。她短暂离开一阵,江老夫人更是乐意,想来江昀谨也不介意,毕竟有王雩姮在,有没有她无甚区别。 而她也想借这一段时日想清楚,日后到底要怎么走,她又该怎么处理和江昀谨的关系,她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保持理智地去做决定,她最讨厌被心绪支配,分明她需要的根本不是虚无缥缈的情情爱爱。 荔兰顷刻明白过来,应了声便去准备了。 卧房中又剩下崔宜萝一人,窗外的雪下得越来越大,看来今日怕是走不了多久的路。 崔宜萝盯着几案上的宣纸,几刻后,到底提起笔来,写了封信告诉江昀谨她需前往青州探亲,府中事务已安排好云云。 写完后,她想从屉中拿出空白的信封,却首先看到了几日前江昀谨寄来的报平安信。 崔宜萝将信拿起,将信封打开抽出信纸,熟悉的字迹又映入眼帘,行云流水又遒劲有力,看了几瞬,崔宜萝仔细地将信纸折好放回信封内,靠近烛火点燃。 火苗迅速舔舐上信封,连带着信纸一起吞噬,不出几息便烧了大半,沦为飞灰。 窗子不知何时开了条缝隙,凛冽的寒风吹入,猛然席卷走了崔宜萝没握紧的信。 崔宜萝回过神去抓,却不知那烧了一半的信卷到何处去了,她在原地看了一阵,猜测或许是被卷到屋外去了,信烧了一半,想来也看不出什么,她便也没管。 午后,崔宜萝拜别江老夫人后,便与荔兰乘马车出了府。 她这头出了府,江老夫人那头便让人去崔宜萝与江昀谨的卧房中察看。 “老夫人,只找到少夫人留给大公子的一封信,您看?” 明姑将那封信呈上,信封空荡荡的,什么都没写。 江老夫人是高门大户出身,也不屑于做偷看人信的举动,瞧了一眼便淡淡道:“收着吧,不必放回去。” “是。”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77节 - 望龙岗在盛京城外几里地,崔宜萝恰好要往青州去,便也不觉麻烦。 马车很顺利便出了城。 崔宜萝坐在车中,忽然听见窗外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出了盛京的人,多是赶路人,不过此刻下着大雪,竟还将马御得这样快,想来是有什么急事。 她素来不理旁人之事,便也未放在心上。 怎料下一瞬,马蹄声停了,马车一个急停,崔宜萝险些摔下座,急急扶住车壁。 车门忽然打开了,崔宜萝心中一跳。 只见车门外,熟悉的男人身背挺立地坐在马上,冷毅的面容布满了冷意,黑眸中尽是急骤的风雪在翻涌,浑身气压逼迫低沉,一错不错地,冷冷地看着她。 ----------------------- 作者有话说:完辣[狗头][黄心] 简单讲一下祖母的动机,一开始她对阿萝的印象就很不好(具体看6章),一直非常不相信阿萝能够管理好江家的,门第观念又很重,好面子,加上表哥一直因为阿萝屡屡破戒犯禁忌,所以才会想让王雩姮进门。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红心] 第64章 玉楼空 “府中可有回信?” 云州官驿中,闻风看着身姿颀长挺拔的男人在外奔波一日后,回到官驿后的第一件事依旧是问府中有无来信。 自那日家书送出后,估摸着应当送到府中,府中的回信也快到了后,自家公子每日在外操劳完公务回来,问的第一句便是有无回信。 这已经是他问的第六日了。他在等谁的回信,不言自明。 但是,别说一封信,一句话、一个字,都未收到。 闻风心内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过了这么多日,都未回信,其他大臣别说一封回信了,三封都收到了,毕竟盛京离云州那样近。且每封都鼓鼓囊囊的,看上去写了好几张信纸。 江昀谨眼帘微阖,沉声道:“知道了。” 闻风安慰道:“或许因公子信中也未细写什么,少夫人不知如何回呢?想来少夫人虽未回信,但定会在府中等着公子归家的。” 归家。 只见江昀谨乌沉的眉眼变得微微柔和。待他回府,元凌已启程南下,开春后才会回到盛京,中间横亘着整整三个月。 几日后的一大早,来云州的一众大臣启程回京,众人皆未想到,原本大半月的公务竟被缩短到了半月不到,众人不禁慨叹,江令公的办事速度果真疾如雷电般。 众人前往官驿中江昀谨的住处,欲谢过后一道启程,却被告知,江昀谨早在天未亮便御马回京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最终恍然大悟,这是赶着向陛下复命呢,不愧是一心为国为公的中书令大人。 快马加鞭从云州到盛京不过一日,待从宫中复命出来,江昀谨便回了府,到府中刚过午时不久。 门卫见风雪之中,有人纵马迎面冒着风雪而来,而为首之人身形清隽挺拔,京中能无人出其右,门卫反应过来后均有些不可置信,他们并未提前收到大公子从云州赶回的消息,且距离江昀谨离府不过半月,竟如此快便归府? 消息报到江老夫人面前时,江老夫人正用过午膳,服完汤药,正准备午憩。 江老夫人又惊又喜道:“慎之竟这般快回来了?” 明姑忙道:“大公子回来,老夫人您便能将婚仪之事全权交给大公子筹备了,那阿姮姑娘也可提前半月入门了!而且崔氏刚离开,大公子还能和阿姮姑娘单独相处着,培养夫妻感情。” 江老夫人闻言面上更加欣喜,笑容挤得眼角皱纹深深刻进肌肤中。 “老夫人,大公子来了。” 江老夫人喜不自胜,连忙派人将江昀谨带进来。 不过几刻,厅内便能瞧见一个身披霜雪色斗篷的男人大步而来,他虽染着风尘,大雪中也未撑伞,细雪甚至落在了眼睫之上,肩背已覆着一层雪,但仍显矜贵清俊。 江昀谨站在廊下,利落地将身上的雪拍下,才进了厅中。 “见过祖母。” 江老夫人满意地哎了声,“慎之,此去一切可顺利?” “孙儿已入宫向圣上复过命了。” 江老夫人看着年轻便有着逸群之才的孙子,更觉江家日后荣耀不尽,等王雩姮再入了门,日后诞下子孙后代,更是大有可望。 “那就好。慎之,坐下吧,祖母有事要同你说。” 江老夫人说着,便有婢女从厅后的茶房出来,将盛着热茶的茶盏恭谨地端至案上。 但江昀谨却是拒绝了,“祖母,孙儿还有事要回玉竹院一趟。” 屋内燃着炭火,他仍穿着斗篷,显然未准备在厅中多待,这才连斗篷都不准备褪。但江老夫人没想到,她开了口,江昀谨竟会拒绝她,一刻都不想多待般地要赶回院中去。 江老夫人笑容沉了沉,眼皮微微耷拉下来,泛起不悦,“你可是急着回去见崔氏?” 江昀谨还未回答,便听江老夫人接着沉着声道:“她已经走了,说是要去青州探亲。” 江昀谨瞬时剑眉皱起:“青州?” 江老夫人微微颔首,不语。 只见屹立在厅中的男人身躯顿了一瞬,剑眉紧紧皱起,原本明朗的面色沉下,下一息,只见他径直向江老夫人端正又迅速地行了个礼:“孙儿告退。” 说罢,便转身大步离开了,披风被他凌厉步伐带起的疾风吹起,在风雪中迅疾扬着,不过多时,颀长的人影便消失在了廊下。 明姑看着江昀谨离开的身影,也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更多的是不解,“老夫人方才怎么未和大公子说阿姮姑娘的事?崔氏如此不懂事离府去了青州,大公子心里定然也不悦,可不更能觉出阿姮姑娘的好来?” 江老夫人轻笑一声,眼中闪着锐利的精光,姿态颇有些运筹帷幄,“男人对惊喜总是喜爱的。别看慎之性子老成,实则也和外面那些男子一样。虽论样貌,崔氏的确有几分姿色,但论才情,崔氏可是远远比不过阿姮的,慎之自幼便好吟诗作赋,有阿姮伴在身侧,眼里哪还看得见崔氏?如今在妻子不告而别的情况下,回了院亲眼见到院中多了个清秀可人,温柔贤淑的表妹,岂不比我直接告诉他效果来得更好?” 明姑恍然大悟,忙点头夸赞附和道:“还是老夫人您有主意。” 江老夫人笑意更深:“慎之回来了,接下来的事我也不必操心了,扶我去房内午憩吧。” “是。” 另一厢,闻风在江老夫人院外候着,却见自家公子大步流星地从院里出来,便往玉竹院走,斗篷猎猎扬起,在风中翻卷,英挺的脸沾上了迎风而来的碎雪,眉眼沉沉压下,山雨欲来。 闻风吓了一跳,刚想开口询问,便听江昀谨开口吩咐,带着迫人至极的威压:“去联系跟着少夫人的暗卫,她现下到了何处。” 闻风一愣,想问少夫人不该在寄雪斋吗,但看江昀谨乌沉的脸色,心中不免猜到几分,点点头便要发信号给跟着崔宜萝的暗卫。 风雪之中,又传来了江昀谨低沉至极的声音:“还有,元凌今日在哪。” - “姑娘,姑娘,表公子回来了!” 王雩姮的贴身婢女满脸喜色,屋内正绣着荷包的王雩姮连忙站了起来,又惊又喜:“在哪?表哥到哪了?竟这般快回来了?” “表公子先给老夫人请安去了,已是出了老夫人的院子,眼下直奔玉竹院来了!” 王雩姮闻言更是喜不自胜,爱慕之人近在咫尺,乍然就要相见,王雩姮被欣喜冲昏头脑,着急地看向婢女:“青杏,快为我重新梳妆打扮,我要立刻去见表哥!” “姑娘,哪来得及呀!您这样已经够好看了,表公子见了,定然挪不开眼。” 王雩姮满面羞赧,羞愤地横了眼婢女,便立刻奔出了门去。 她的小院离寄雪斋十分近,刚出了院门,竟恰好见心心念念之人快步走来,捏着帕子的手一紧,轻轻清了清嗓子,男人经过身侧时,王雩姮压着激动的神色挽起恰到好处的娇美的笑容,声色甜柔道:“表哥。” 男人却步履不停地越过了,连望都没望来一眼,王雩姮一愣,没想到二人之间不过隔着十步远的距离,他竟未听到她的声音。眼看江昀谨就要消失在眼前了,也顾不得大家闺秀的端庄,提高了声量便道:“表哥!” 见江昀谨停了下来,王雩姮立刻提裙追了上去,身后的婢女握着伞也险些没追上。 王雩姮奔到江昀谨跟前,已是气息不匀:“表哥。” 江昀谨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与王雩姮依礼节见了礼,眉间微皱:“你怎会在此?” 王雩姮没想到江昀谨见到她,竟是半点欣喜激动之色都无,看着她的目光更是与看陌生人无异,心登时冷了半截,但仍是娇羞着道:“表哥,老夫人没同你说吗?前些日子,我父亲染了急病去世……” “舅父过世了?” 王雩姮一愣,便听江昀谨已迅速吩咐身边人依规矩去准备吊唁之物送往衮州。眼看话头就要被扯开,王雩姮忙道:“阿姮父母皆亡,无依无靠,便来了盛京。今晨老夫人怜我孤苦,已做主将我许给了表哥做平妻……” 王雩姮未往下说,但双颊通红,咬了咬唇,女儿家的娇羞之态毕露。但一抬眼,对上的却是凌然的黑眸,凛冽至极,让人不寒而栗。 王雩姮娇羞之意乍然退了大半,喃喃道:“表哥……” 下一瞬,得到的却是男人果断的回绝:“我不会娶你。” 王雩姮乍然被冰雪冻在原地。 眼见江昀谨说完,似有急事一般,便又要转身往寄雪斋走,王雩姮忙挣扎着道:“但是老夫人已经答应了,还有表嫂……对,表嫂也答应了!” 江昀谨神情一顿,随后目光凌厉地转来:“你说宜萝答应了?” 见江昀谨转身的步子一顿,王雩姮心中一喜,着急之下忽视了男人变得更加黑沉的眸色,连连肯定道:“对!表嫂亲口答应的,表嫂方才还把账册和账房钥匙都交给我了,表嫂还特地接我至玉竹院来,将小院安排在了表哥起居之处旁,便是想我与表哥你……” “闻风!”王雩姮还未说完,忽听男人径直开口打断,唤向身边人,“遣人帮着表姑娘收拾行囊,送到老夫人院里去。” 王雩姮面上血色登时褪了个干干净净,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幸好身边婢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从来没想过江昀谨态度会如此坚决,“表哥,但此事是老夫人定下的!” 江昀谨眼中沉静地看着她,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无,声音坚毅:“我已 娶妻,不会再娶任何人。大房的账册和账房钥匙,会有人取回。” 他似乎着急着处理着何事,话音落下后转身便走,王雩姮提裙便想追上,不敢相信江昀谨竟不给她留一丝余地,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但却被那个叫闻风的护卫拦下了。 “王姑娘,请回吧。” 王雩姮无法,只得提裙往江老夫人院子里奔去。 - 寄雪斋内,男人步伐迅速,身上的气势竟是比刚才还要压迫凌厉。 卧房的门扇被打开,房内炭盆已熄,有风雪越过窗子缝隙吹了进来,令人心中寒凉。 外头下着雪,屋内光线并不充足,男人漆黑的眸子望着熟悉至极却空空荡荡的卧房,神色晦暗不明。 屋内空旷,仿佛连那点起居的痕迹都被抹去,他拨开绣帘往里走,只见几案上空空如也,除了茶具和笔墨,什么都没有。 他以为临行前她的主动多少掺杂一丝回心转意,他以为他们之间缓和些许。 可她连封信都没给他留下。 甚至,她还能允他去娶旁人。 脚下忽而传来突兀触感,挪开,是烧了大半的信,余下的信染着乌黑的燎痕,信封上的字已烧了大半,连他写的那个“妻”字都烧去了一半,就要辨别不清。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78节 闻风这头很快便联络上了跟着崔宜萝的暗卫,得了消息便匆匆往卧房内走,只见卧房房门大开,闻风便也没多想,便进了房,拨开了绣帘。 自家公子背对着外头站着,背脊屹立紧绷,却莫名让人品出一股伶仃之感,再走近,便见他手上捏着一封被火烧了大半的信,修长的手指用力得发白,甚至用力到微微颤抖,似乎要将那封信捏得粉碎。 闻风硬着头皮:“公子……” 江昀谨利落将信放下,“说。” 他声音如浸了冰雪般寒凉,闻风又是不忍又是纠结:“少夫人她……方才刚出了城,往……望龙岗去了。元指挥使……他们今日在望龙岗集合整列,未时后便要出发南下。” 风雪忽然变大,开了一条缝的窗子乍然被吹开,窗扇狠狠拍打上墙壁,发出如惊雷般的巨响,炸在耳旁。 闻风吓了一跳,下一瞬,听到了江昀谨沉声吩咐: “备马。” - 马车内,崔宜萝难掩惊愕地看着江昀谨下马,大步朝自己走来,顷刻便上了马车。 他身量高大,将风雪交加下本就不明朗的日光更是挡了个彻彻底底,崔宜萝纤细的身躯被覆盖在他的阴影下,他沉在阴暗中的脸,如淬了冰般,带着骇人的阴寒和凌厉,她望着,心口莫名迅速跳动起来。 出于本能,她下意识地往里挪去,但她今日选的马车并不宽敞,坐榻狭窄,她往里挪,江昀谨却步步逼近,直至将她完全抵在车壁上。 砰的一声,马车门关上,车内更是阴暗无光。 “你怎么……” 崔宜萝记得他临行前,一遍遍吻着她的唇,跟她说他会尽快回来,但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快,不过半月回到了盛京,出现在她眼前。 侧脸被修长的手指划过,他冒着风雪而来,浑身散着冷意,崔宜萝乍然被他触碰,浑身一个颤栗,下意识地推拒。 双手被他一只掌轻而易举地就桎梏住了,崔宜萝心内发寒,忽而不敢去想他为何出现在这里,但她早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心里就明白了。 “你先放开我!” 阴暗中,男人极轻地笑了声,带着无限寒意。 “阿萝如今,是连骗,都不愿骗我了。” 崔宜萝不可置信地抬眼看他,“我……” 似乎不允许她开口,又似不想听到她的答案。下一瞬,下颌被掐住,他从来没有如此不容拒绝地,没有用过如此大的力道,崔宜萝连话都说不出口,只得对上他翻涌着巨浪的黑沉双眸。 晦暗阴沉的面容覆盖而下,带着汹涌的怒意,像是在撕咬地吻着她的唇瓣,让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连晶莹溢满唇角也不能躲开,只能被他锁着索取,永远都再也不敢逃离他。 ----------------------- 作者有话说:[黄心][黄心][黄心] 抱歉来晚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红心] 第65章 连枝缠 疾风骤雪中,狂风卷雪疯狂拍打着马车门窗,但门窗紧紧闭合,马车内仿佛与外隔绝开来。 车内凌乱,博山炉连着案几摔在地上,里头未燃尽的香料狼狈地洒了一地,弄脏了原本洁白无瑕的羊毛地毯。 “呜……” 模糊的乌夜声再度响起,带着急迫的挣扎,却半点挣脱不得,声音被紧紧亚进车壁。 坐榻之上,只见身姿娇小玲珑的女子被安坐在男人劲瘦有力的大腿上,后背低在坚硬的车壁上。男人修长的手指骨节凸起,一手恰在盈盈一握的邀间,一手按在她的后颈,强势地将人锁在了宽阔的怀中,不容她逃脱一寸。 他低头吻着,崔宜萝只有小腿能动,但她被他抱坐着根本踢不到他,挣扎间反而将坐榻上的几案都踢翻了,但即便车内已经一片狼籍,甚至香料溅起,弄脏了他霜雪色的斗篷,他也丝毫不顾,只抓着她不放。 她下颌已经算瑟无比,算瑟得无法合上,经潆四益,他却连停都未停止一刻,不断地所曲。 崔宜萝被风雪拍打得失去神智,根本无法去想他为何要如此所求,只想逃开。但她越想逃,他就越用力桎梏她,让她只能被他按在怀中,只能扬起脸成收,只能与他一人胶阐。 窗外的风雪声似乎减弱了些许,又被狠狠咬了一下,他终于松开她,薄唇已染上了与她的一样的氺色,黑眸更加漆黑暗沉,眼底翻涌的巨浪也并未缓解半分,甚至带着几分意犹未尽。 山峰攀升,崔宜萝看着他浸满晴玉却阴晦得骇人的英挺面容,心中更是遵着本能地想逃。 他却紧紧地把她抱进怀里,另一只空出的手两指扣起,在车壁上敲了敲。 叩叩两声,犹如击打在人心上,激起一片寒意。 “去清池巷。” 崔宜萝心口一跳,来不及思考他为什么不是带她回府,而是去私宅,但也顾不得了,忙道:“等等!我还……呜……” 他再度覆下来,崔宜萝已经快没有知觉,但仍能感受着几分刺痛。 马车已经开始走动,掉头,迅疾地往盛京城中奔去。 崔宜萝一点点感受着马车离盛京越来越近,离望龙岗越来越远,但捶打他胸膛挣扎的腕子被桎梏住,她在他怀里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她从来没有见他如此强势,如此用力,如此无止境地所曲。 但她一直在倔强倨傲地和他对抗,甚至更用力地遥他,不知是他们之中哪个出了血,一阵浓重的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 许是她不断反抗,他终于妥协地离开些许,剧烈的斗争缓了一瞬,他冷厉地抬眼,下一瞬,她颈间传来一阵痛。 崔宜萝下意识惊呼,更用力地捶打推搡他的肩膀,“江昀谨,你疯了吗!” 颈间的痛楚刺激得她指尖颤抖,但忽地,痛楚之处又覆上温热柔软。 崔宜萝指尖颤得更厉害了,不仅是因为意识到他在做什么,还因为那添士的触感。 她试着维持神智,咬着已红肿得无知觉的唇,让自己的声音冷静无波,不泄出一丝暗潮,“你先放我下车,我还有事要……” 一声冷笑打断了她的话语。 他埋在她颈间的脸抬起,薄唇上沾着血迹,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那抹鲜红在他清贵隽毅的脸上,犹如高山白雪中滴落了鲜血,被彻底玷污,充满高洁被毁的禁忌之感。 他扣住她的后颈,动作并不激烈,只是逼她看着他,眼里只有他。 “你就这么想见他?宫内、邀星楼、宝明寺、望龙岗,之后呢,江南?” 他嗓音寒凉,崔宜萝看着他,眸间彻底冷了下来:“你早 就知道了?你派人跟踪我。” 江昀谨眼底晦涩不明:“当初你便想弃我择他,如今你觉得,我还会再给你机会吗?” 崔宜萝眉间紧紧皱了起来,“什么机会?我对元凌……呜……” 似乎有什么字戳中他的禁忌,令怒浪再度汹涌起来,崔宜萝一面被他构阐着,一面感觉指尖由走,他早就极为了解她的全部,指尖稍稍用力,就让她丢盔弃甲。 马车在风雪中跑得却越来越快,不过多时便停了下来,马车门被小心翼翼地敲了两声。 随后便听车夫提高声量道:“令公,清池巷到了。” 马车隔音极好,若不提高声量说话,外面听不见一星半点,更别提那水声。 江昀谨微微从輮阮之中抬起,薄唇水润:“停进院里。” 崔宜萝没想到,一向守规矩的人有一日居然会不管不顾,恣意而为地直接让人将马车驶进院里。 她想抓住他撤开的间隙反抗,但他似乎已看穿了她,吩咐完车夫后又低下脸来,还未说出口的话直接化成了乌夜。 外头还在下雪,马车停入院中后,车夫识趣地走得极远。风雪之中,遥遥只见车上下来了一个高大的男子,他霜雪色的斗篷褪了下来,只穿着薄薄的外袍,却更显他身躯劲瘦有力,而他的斗篷,紧紧包裹着怀中女子,不让风雪沾染一分一毫。 他将怀中的女子抱得很紧,不像是抱,更像是桎梏,缀着明珠的云头履颤动,但无论如何挣扎,只是蚍蜉撼树,男人的步伐稳健如山,将人抱进了屋内。 门扇砰的一声,紧紧阖上了。 屋内,崔宜萝被丢在锦褥中,还未说出一个字,江昀谨就覆了下来。 崔宜萝纯舍已经毫无知觉了,但他却依旧如不够一般,抓着她不住地衾稳,不知是所曲,还是不想从她口中听到那些话。 巨浪袭来,她此刻已经无暇去理身世之事,更无暇去理那份名单该怎么办,她只想挣扎,反抗,将江昀谨亚在深夏压制。 添蛮的那一刻,崔宜萝狠狠反击,他唇上又破了一道口子,血腥味更浓地涌动在齿间。 她身上衣裙混乱堆叠,连着江昀谨身上的也是混乱,但素来喜整洁的他却丝毫不理,仍由她揉皱,漆黑的眼紧紧盯着她,墨色更是浓郁,风雪翻搅。 胶阐之中,仿佛为了能与她毫无阻隔的,崔宜萝的衣裙还是落在了地上,他已经能够极为熟稔地解开那些繁复的系带,毕竟她已经教了他多次。 但他外袍褪下时,有一微小的物件,像是他贴身收藏的,从外袍里掉了出来,直直坠落在了崔宜萝的身侧。 那连翘花是她亲手编织的,崔宜萝一眼就认了出来,她确信自己不会认错,可他这等身份,怎会贴身带着一件竹条编的饰物? 她震然地看着江昀谨:“你……” 江昀谨却只是迅速地小心地将它收好,再度抱住她。 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仿佛进入一场角力,谁都不服输,战场起初还在榻上,但很快,房内各处皆是一片狼籍,花樽随着摆放的小案倒在织花毯上,火红的梅花散落了一地,里头供养的清水也流了满地,晕出深浅不一、模糊不明的洇痕。 像是怕她逃走,他连此事都不肯撤离太远,崔宜萝只觉快要被他融入骨血。 崔宜萝坐在窗前的案上,背抵在雕花窗上,已墨得发疼。 原本摆放在案上的瓷器已东倒西歪,有几个甚至被剧烈的震动震到了地上,摔得粉碎,但江昀谨也不顾是否会踩到碎裂的瓷片,或被飞溅的瓷片伤到,只在瓷器摔碎时以身护了她一下,以防她受伤,之后便继续。 “阿萝,唤我。” 他语气虽缓和些许,但神色仍冷厉着,紧紧地逼迫着她。 “疯子。” 江昀谨眼中霎时更沉,更加逼迫,崔宜萝立刻说不出话来,但即便如此,她也仍旧不松口。 她越是倔强,他就越是要让她心甘情愿地开口。 但这一次,她铁了心地与他作对,无论他如何逼迫,她都不开口。 风雪猛势不减,这一场雪,自接近午时开始,一直到深夜,都未停歇,雪大路泥泞难行,盛京中的人皆足不出户,守在了屋内。 屋内的风雪也未停歇。 崔宜萝已不知过了多久,她仅靠几分毅力撑着,但神智已是被朝氺冲走。直到深夜,她仍旧滴水未进,江昀谨自然也是,但与她不同,她已是强弩之末,江昀谨却仍有用不完的。 崔宜萝从来不知,从前他竟收敛了这么多。她一直以为,上回他启程云州前已经够超过了,没想到有几次,崔宜萝在顶枫上几乎要败下阵来,开口服输。 眼看天又要亮了。 崔宜萝支撑不住,沉沉睡去,但仍感觉处在浪潮中。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79节 待天光大亮时,她再度醒来,但,她迅速低下头,几乎不敢相信。 江昀谨彻底疯了。 而他自背后紧紧搂着她,仍旧将她整个人禁锢在怀中,即使他入睡,手中力道也没松半分,仿佛生怕一醒来便再也不见她的踪影,要与她香莲。 崔宜萝这厢一动,他迅速便泛映过来,本能地将她至住。 崔宜萝气得又推又打,他下颌瞬间又被抓破了一道口子,渗出血珠来,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明显,他并不理,只是惩罚着她逃跑的行径。 但崔宜萝已经在崩溃边缘,江昀谨疯了,像是也要把她给弄疯,她一开始还不服输,倔强地与他对抗,但眼下她只想逃离开他。 她心中是浓烈的悔恨,无比后悔当初为何要去招惹他,引诱他丢开规矩。她那时不知,他丢开规矩后会是这样的疯狂。 她开始试图从门扇、窗子逃脱,但他不会让她离开他一寸,她的挣扎、逃脱,不过是换个地方罢了。 门窗震响,崔宜萝靠着门扇,已经毫无力气,雪白的小脸沾满了泪痕,崩溃地骂他:“江昀谨!你的规矩呢?你这个疯子!” 她的声音已是沙哑。 “阿萝。”他吻去她的眼泪,看着她,墨眸沉着映着冷冷的日光,沉静的神色像是已陷入极度的疯狂后的超脱,又像是极度的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 作者有话说:马车那啥后面会加载[黄心] 两个人气上头都听不进去,也不长嘴,只能狠狠那啥恨了[摊手] 感谢小宝们的营养液和地雷[红心] 第66章 莺声啼 崔宜萝心神震颤,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的确是她主动招惹他,明明一开始她的目的是借他的权势摆脱婚事,可她却越来越得趣于逗弄他、引诱他,他越是抗拒,越是用规矩约束她,她就越卯足了劲引诱他。像是在破坏一块洁白无瑕的美玉,诱引着他一次比一次更加深入地毁掉他遵守了二十多年的规矩。 他又将头埋在了她的颈间,昨天他 遥得那么用力,崔宜萝不用看都知道肯定留下了印子,而此刻他正顺遥着他昨天遥下的齿痕,疼痛带着簌麻,崔宜萝更是申子直阐。 忽地,他闷哼一声,更是很很遥住她颈间。 门扇震动声更加剧烈。 崔宜萝已分辨不清自己的感觉,颈间的疼痛混杂着其他的感觉,她快被江昀谨弄疯了。 她因着身体本能,声音不由得带上哭腔,断断续续地骂他:“江昀谨,你疯了!你是在报复我吗?” 江昀谨不答,只是更加用力地让她与他抱得更紧。 眼看日头又升至中天,崔宜萝无力地依附着他,她仅靠着他有力的臂膀,才没能狠狠摔至地上。 他轻常酥酪,崔宜萝的手指用力抓着他的乌发,“江昀谨,你是要弄死我吗?我真的饿了……” 从昨日被他带到私宅,除却天将亮时,她昏睡了过去,她就没有休息过,而江昀谨自然也是,甚至昨晚她昏睡过去后,模模糊糊间仍能感觉琅朝。她知道江昀谨使得一手好剑,定然是练过武的,但他毕竟是文臣,且他生辰破了规矩后,崔宜萝也是见识过他的精力和体魄的,但她没想到,那远远未达到他的上限。 眼下她不仅滴水未进,腹内还全是他的东西。 再这样下去,她恐怕真的会死在这。 她的哭诉似乎终于唤回江昀谨为数不多的理智,他终于肯放过她。满地狼藉,地上散落着碎裂的茶具、瓷瓶,水痕已干透,火红的梅花花瓣四散,甚至被碾成了泥,绣帘甚至被扯破了口子,半耷拉在地。 这间屋子本被知道江昀谨规矩的私宅下人收拾得整整齐齐,而此刻却是无比的混乱,一见便知是经历了怎样一番及列的阐斗。 江昀谨将她抱回榻上,捡起散落在地,甚至染上了水痕的衣袍穿好,崔宜萝看到那洇痕瞬间记起了刚到这屋子时的情形,遥着虹中的纯愤愤地剜了他一眼,便要翻身背向他,不愿再看到他。 江昀谨眸色瞬暗,不管不顾地便负下来叩着她的后颈衾稳,像是在惩罚她避开他的行径。 崔宜萝挣扎得愈发剧烈,在推搡扭打之中,江昀谨的衣袍更加凌乱,眼看又要失控,崔宜萝气得狠狠咬他,血腥味又蔓延在唇齿间,他才肯放开她。 只听门扇开合,江昀谨并未离开卧房,只是站在门口处吩咐,不过多时,便端了饭菜进来。 崔宜萝卧在锦被内,背对着他,青丝凌乱地散下,露出颈间的齿痕,以及雪白上星星点点的红紫。 被江昀谨用外袍松松垮垮地裹上横抱起时,崔宜萝下意识地推他踢他,但还是被他稳稳地抱在怀里。 “你做什么!” 歪倒的椅凳已被他扶好,他紧紧地抱着她坐下,手掌锢住她双腿,语气如常道:“用膳。” 崔宜萝被他紧紧抱坐着动弹不得,仿佛又回到了昨日马车中,他也是这样禁锢着她,不停地亲吻撕咬。 而往日时,他与她对坐着用膳,中间隔着长长的桌案和碗盏,他背脊挺直地端坐着,守着食不言的规矩,两人谁也不搭理谁。虽只有他们二人,但各用公筷夹菜,各用各的膳,连寻常夫妻之间添菜都不会有。 眼下崔宜萝却拢着松垮的衣袍,衣裳不整地坐在他腿上,被他锁在怀里,他甚至亲自端起膳喂她,看着他漆黑冷静的眼,沉静得仿佛不觉任何不对的神容,崔宜萝吓得不断想要挣脱。 “你就这么想要离开我?” 江昀谨将她桎梏得更紧,紧得她感觉要被他融入骨血之中,永生永世都跟他交缠不离。 崔宜萝用力地推搡着,虽然她的那点力道很轻易地便被他制住了。她被他抱坐着锁在怀中喂了些饭菜,觉得身子恢复了些,才试图再次挣脱。 “江昀谨!你要怎么样才能放开我?” “阿萝,”他一边抱着她,与强势动作不同的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却又如隐形的巨网将她罩住,“答应我,你永远不会再见他。” 崔宜萝被弄得哪还记得起旁人,反应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江昀谨口中的“他”是谁,但她反应的这段时间,落在旁人眼里却像是犹豫,江昀谨越吻越重,怒浪越发汹涌。 她偏头闪避开,企图博得一丝呼吸,却又被他扣住后颈抓回来吻,她像是陷入深深的潮水之中,快要窒息。 “你就那样在意他吗?” 他惩罚地咬着,漆黑的眼底泛起红,声音模糊却染着喑哑。 崔宜萝激动得胸口起起伏伏,手指在他颈间又抓出一道痕迹,“你是不是疯了!我什么时候在意过他?” 昨日他在马车上说的那一通话,她压根没有听明白,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甚至弄不明白,江昀谨怎么会把元凌和她扯上关系。 江昀谨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墨眸紧紧锁着她,忽而轻笑了一声,眼里却毫无笑意,更像是讽刺、自嘲。 即便知道了元凌在她心里不过也是被玩弄,等腻了就会像他一样被抛弃,并不占据她心里半分地位,比他好不了多少,他心里也没有半分开怀。他被她玩弄没关系,但是她只能玩弄他一人,眼里只能有他,身边也只能有他。 崔宜萝看着他眸光露出一分她从未见过的偏执,重复着道:“阿萝答应我,永远不会再见他。” 崔宜萝偏过头去不看他。 冰凉的手指划上她的脸,寒意蔓延,极轻的触碰带起一阵痒意,崔宜萝更加不断往后躲,但她躲避的动作,无疑是压垮了最后一根稻草。 用空了的碗盏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和屋内已散落在地破损的物件融在了一处。崔宜萝后背抵着桌案,直接面对面和他坐着。 他大掌按在她后背上,避免她被桌案硌得疼痛,另一只手却是不容挣脱地掐着她的腰。 仿佛是安慰,仿佛是挑衅,他发沉的眼看着她,将她的一切尽收眼底,稳着她含糊着道:“你不就喜欢如此吗?” 崔宜萝记起从前的事,许是气的,她说不出话,双脚不断挣扎,却还是稳稳地坐着。 她从前的确喜欢掌控,可眼下她根本不是主动掌控,而是被迫在掌控着,她甚至都不必费心力。 短短几日,崔宜萝只觉记忆模糊不清,她似乎就没有清醒过,但她很确定,江昀谨虽失控,神智却是十分清醒。 汹涌之间,他仍在逼迫着她答应不再见元凌。 模糊之中她根本记不起旁人,只知道眼前人是个疯子,骨子里的反叛被激起,他越逼迫,她越不松口答应,最终两人越缠斗越烈,谁也落不着好。 用膳时,便有下人将饭菜放至院外,江昀谨穿上外袍拿回房内,只有这个时候,崔宜萝才会觉得他恢复一丝从前清冷禁欲的模样,但也只有这一刻,用过膳后,一切便不同。 为了防她逃跑,他甚至将所有门窗,包括浴房的门窗都锁住,让她没有一丝可能逃脱。 就连用膳时,他都要将她抱在怀里,亲自喂她。起初崔宜萝还试图挣扎,但后头已经被折腾得没有力气,只得窝在他怀中就着他的手用膳。 直到第五日,透过窗外可见,断断续续下了几日的雪似乎停了。崔宜萝被抱着沐浴完后,他才撤离开来,她筋疲力尽地陷入锦被。昏睡之中,她听到他命人送了干净的衣袍来,临走前,他似乎又摩挲着她的唇瓣,仿佛不舍。 门扇开合后,凌乱的屋内彻底陷入寂静,崔宜萝知道门窗定然被他锁上了,便也不再白费力逃脱,裹着锦被便沉沉睡去。 而另一侧,高大的身影坐在马背之上,御着马从清池巷离开,奔向江府。 江老夫人院中,自从那日大公子派人将王姑娘的行囊连带着人强行送了回来,江老夫人怒不可遏却一连几日都找不到人,甚至气得将药碗都摔碎几个后,院中下人皆是大气不敢喘,唯恐一个做错,便被江老夫人发落,就连江老夫人的贴身婢女明姑侍药时都无比的小心谨慎。 因而听闻江昀谨回府,主动要见江老夫人后,院中下人皆是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你还知道回来?”厅中,上首的江老夫人看着憔悴不少,但眼神仍是锋锐地散发着怒意,盯着端直站在厅中的孙子,“这五日你去哪了?!圣上虽见你云州之行有功准了你几日假,但你也不该如此放纵,不去府衙也就罢了,竟连府中都不回?你眼中还有规矩吗?” 而最令她不安的是,她竟然查不出江昀谨的行踪,那便说明,他是故意瞒着不让她知道。 想到此处,江老夫人气息越发不匀,气得狠狠杵着乌木拐杖,一旁的明姑吓得忙给她顺气。 江昀谨背脊笔直,身影遮蔽着照进厅内的日光,沉在背光处的冷毅面容更显阴沉。 他淡淡道:“祖母,孙儿大了,行事不必向祖母报备。今日孙儿来,是想跟祖母商议江家家业一事。” 江老夫人愣了一瞬,被他最后一句话吸去了注意力,也就暂时忽视了他前头的忤逆和不守规矩,她脸色好了一些,语气放缓:“还 算你有些理性,祖母知道,让你违背家规纳阿姮做平妻的确有些难为你,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你能想开便好,且崔氏都赞同了,你也不必对她有愧。” 江昀谨忽而冷笑了声,冷峻的面容浮起一丝冷嘲,素来守礼的人乍然露出这样的神情,看得江老夫人和明姑皆是一惊。 “慎之,你……” 江昀谨微微颔首,一字一句道:“祖母所说的宜萝赞同了,是你逼宜萝的,还是她自己赞同的?” 一声闷响响彻厅内,江老夫人狠狠握着乌木拐杖杵在地上,“你的意思是祖母逼迫崔氏?江慎之,你的眼里还有没有孝道?” “祖母,坦白告诉您。您年纪大了,亦该安心颐养天年了,家中琐事不必您操心。孙儿今日来,是要拿江家的账册和账房钥匙,全部交给宜萝。” 江昀谨在江老夫人怒不可遏地开口前,语气笃定地继续道:“而且,早在当初我向您陈明我要娶宜萝的时候,我就说过,这辈子我只会娶宜萝一人。所以,日后您别再故意针对宜萝,我已经容忍您够久了。您也别设法为我娶妻纳妾,无论是平妻,还是贵妾,我一个都不会娶。” 江老夫人的手狠狠攥着乌木拐杖,气得发起颤来。她怎会不记得那日,自己一向乖顺,除了十五那年忤逆过,从未做过不守规矩之事的出息孙子,突然铁了心地要娶崔宜萝,死板地要负责,拒绝了她提出的纳妾提议,甚至说这辈子只娶一人。 也正是因此,她那日第一次对他动用了家法,但无论她如何用力打他,他仍是不松口,身边的人都开始劝她,生怕她将江昀谨打出个什么三长两短,她才不得不暂且同意。但崔氏为人狡诈,小门小户出身,如何能打理得好这样大的家业?她一直寻着机会,索性负责也负责过了,之后无论是和离,还是另娶平妻,对江家来说总是稳赚不赔的。 王雩姮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若不是她对自己的孙儿心生爱慕,以她的身世,定然是不肯屈身做平妻,委身在崔氏这个小门小户女之下的。 可她没想到,自己这个孙子如今会如此坚决地让她罢手,甚至说容忍她许久。 江老夫人恨铁不成钢,手颤颤巍巍地指向他:“你这是在忤逆!你难道就不记得,你上一次忤逆是何下场吗?你害死了你的父母!你的父母是因为你的不守规矩而死的,这样惨烈的后果过了六年你就不记得了是吗!” 提起死去的父母,厅中的江昀谨脸色沉了沉。 正当江老夫人以为他态度有所松动时,他忽而开了口,半张脸浸在阴暗中发着冷:“既然祖母还记得六年前的事,那也应该记得,六年前我去了何处。” 江老夫人愣了瞬,下意识应道:“六年前你去了宁……”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80节 还未说完,她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大惊失色。 “你和崔氏早就……” 江昀谨缓缓抬眼:“是。” ----------------------- 作者有话说:阿萝:万万没想到招惹的是重量级[摊手][黄心] 感谢宝子们的营养液和地雷[红心] 第67章 雨意浓 偌大的厅堂沉寂,江老夫人面色铁青,而屹立厅中的男人背脊直挺如松竹,面容冷毅,架势寸步不让,气氛剑拔弩张。 “江昀谨,你糊涂了不成!即便你与她有少时情谊,你也不该拿江家去赌,你是要为了她一个人毁了江家吗!” 只听噼里啪啦的响声,江老夫人直接失了态,几案上的药碗连带着青花缠枝纹茶具皆被拂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厅中众人登时全部低下头,皆是大气不敢出。 一旁的明姑一边给江老夫人顺气,一边赶忙劝站在厅中不动如山的江昀谨,“大公子,你就别犟了,你是要将老夫人气死吗?快给老夫人认个错吧,老夫人也是为江家考虑,怕你被人迷惑啊!” 江昀谨冷冷抬眸看了眼明姑,凌厉的目光登时让明姑心中发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明姑没了声响,江昀谨才转眸看向以拐杖撑地稳住身形的江老夫人。 “祖母,眼下江家由我掌权,这家业我愿交给谁,便交给谁,我并非是在请求您。况且当初是因我尚未成婚,才由您代为打理江家家业。如今宜萝是我的妻子,您不信她能打理好江家,我信,家业也理应交给她。有何差池,我来承担!您若还认我这个孙子,就不该再为难我的妻子。” 江老夫人一口气抬不上来:“你——” 江昀谨径直对向明姑:“把账房钥匙给我。” 明姑被突然变得锋锐凌厉的江昀谨吓到了,她是江老夫人的陪嫁婢女,也算是看着江昀谨长大,从前他虽冷情漠然,但对待长辈向来恭谨温和,对她这个侍奉老夫人多年的老人,也是恭恭敬敬,今日却如此强势偏执,仿佛是将一直遵守的规矩礼教通通撕碎了一般。 明姑这厢还没动,又是好几声拐杖杵地闷响声,江老夫人仿佛要将地面杵碎。 “不准!” 明姑自然是听江老夫人的话,转向外的脚尖又转了回来。 “明姑,你别忘了,如今江家是谁在当家作主。” 顶着江昀谨压迫的目光,明姑心中动摇,但她是江老夫人的人,若眼下顺从了江昀谨,岂不是明目张胆地背叛江老夫人? “闻风!” 江昀谨微微侧头,唤向守在廊下的闻风,闻风应了一声,迅速带了一队护卫前往后院搜查。 江老夫人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骤然明白为何方才江昀谨会带一队护卫前来。 没想到江昀谨是铁了心地要将家业交给崔宜萝,江老夫人更是气得眼前发黑,“崔氏都去青州了,而且她走前自愿将大房事务交给阿姮,这可并非我逼她如此!她自己都不想管,你为何非要交给她?你真是疯了,你就这么喜欢她?” 江昀谨听到是崔宜萝自愿把大房交给王雩姮,面色果真霎时沉了下来,但江老夫人等了片刻,他也只是微微抿唇不语,也不答她的问话,显然还是铁了心的要让崔宜萝接手。 不过多时,闻风便将账房钥匙搜了出来,给江昀谨过目。 江老夫人看着闻风将账房钥匙拿在手中,在江昀谨转身出门时,终是两眼一闭,昏倒在了坐榻上。 明姑连忙上前接住江老夫人倒下的身体,“老夫人!快将老夫人扶去榻上!” 江昀谨望了一眼明姑和几个婢子轻松地便扶起双眼紧闭的江老夫人往后走,半侧的身子转回,“去请许大夫。” 闻风应了声。他也轻易地看出江老夫人是在装晕,但大夫自然是该请的。 江昀谨命闻风收好钥匙,许大夫来后,又御马离开了江府,径直往清池巷奔去。 风雪停了,卧房外的积雪已由下人扫开,堆在路侧,檐角悬挂的风铃微动,廊下挂着厚实防风的绣帘,绣着的火红梅花盛放,栩栩如生,仿佛可闻清香,无比的幽静雅致。 但屋内却是满地狼藉。 江昀谨环视门窗,上头的锁头严实,皆未有动过的痕迹,绷紧的面容微微松弛。 房门打开,江昀谨踏入房中,又将房门锁好。 房内绣帘早已在激烈中被崔宜萝拽裂,本合实的绣帘半开,露出房内的情形。江昀谨一回头,便对上了 坐在椅凳上女子的目光。 房内一片狼籍,崔宜萝却像是淤泥中盛放的清荷。她穿着他抱她沐浴后亲手换上的寝裙,这寝裙是他命人从江府拿来的,齐胸襦裙式样将雪白丰盈之上的风光都露了出来,星星点点,深浅不一的红紫痕迹向下蔓延,新的覆盖上旧的,颈间还带着咬痕,露出来的尚且如此,足可见经历了如何激烈的事。 地上布满了碎瓷片,江昀谨下意识看向她的脚,见她穿着绫袜云头履,才收回视线。 崔宜萝目光冷冷地看着他,先前对上他时,虽知道她不过是颗棋子,但尚扮着婉柔,但经过这几日激烈缠斗,二人已彻底撕破脸面,她此刻连装都不想装了。 “回江府了?” 他穿得齐整,身上沾着寒风凛冽的味道,显然是骑了一阵子马过来。他这几日没日没夜地折腾她,如今停下短暂离开,自然是回府去了。 他定然知道要娶王雩姮为平妻的事了,回江府或许就是为了安排此事。然后呢?又回来见她,继续将她关在此处,做他的禁.脔,满足他的欲望。 崔宜萝心头发闷,不由得目光更冷。 江昀谨短促嗯了一声,径直走近,熟练地抱起她,与这几日一样,又将人抱坐在腿上,锁在怀中。 崔宜萝仍在挣扎,双腕又被他利落锁住握在掌中,轻轻摩挲着腕子上的红痕。 他情绪难得平和几分,或许这五日的荒唐,终于让他心生几丝餍足。 他道:“回去拿了江家账房钥匙。” 大房的账务,她已经交给了王雩姮,他眼下还专程拿了江家的账房钥匙要交给王雩姮。而这三个月来,他从未主动提过要将江家事务交给她。 崔宜萝侧着脸不看他,语气淡得像没有一丝情绪:“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握着腕子的大掌瞬间圈紧,崔宜萝不由痛呼一声,狠狠瞪向他,对向江昀谨暗沉的眼,眼底漆黑得仿佛望不到底。 “你想去哪?”江昀谨面色霎时冷了下来。 生辰那夜的画舫上,她说喜欢清池巷的宅子,当时故意引诱他不肯让他回府,那时她那样希望与他单独待在一处,如今腻了他,就这样恨不得躲他躲得远远的。 他不敢去想,若他迟了一步从云州回来,她是不是就和元凌一道南下了?他特意将元凌送到江南去,却不防他暗地使招要把人带走。 江昀谨声音浸着寒意:“元凌早已启程南下了,三个月都不会回来,放你走也见不到他。” 崔宜萝几乎要被他气笑,已懒得和他解释,就要偏过头。 但后颈却被牢牢扣住了,江昀谨瞬间便覆了上来,眸里如淬冰,含着怒意咬上了她已红肿的唇瓣。 “你为何那样在意他,难道他就那样好吗?” 他的性子便那样有趣吗,有趣到让她念念不忘,有趣到让她这样快就腻了他。 崔宜萝又陷入潮水中,被他吻得几欲窒息,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声。她不断推搡着他坚硬的胸膛,才夺得一丝间隙。 崔宜萝已经忍无可忍,“我什么时候在意过他了?” 江昀谨几近偏执地看着她,似乎不肯放过她的任何一丝反应:“那你这段时日为何天天见他?” 崔宜萝偏过脸:“这是我的事,和你没干系。” 下一瞬,她便被他掐着下颌转过脸来,被强势地对上他的目光。 “阿萝,你别忘了,我们是夫妻。” 他说得极其认真。这话从前他也说过几次,每次都是一样的认真、郑重,所以她那时才会相信他,直到她发现他服用避子药,知道那夜宫宴后她在书房外听到他和萧靖说的话。 崔宜萝轻轻嗤笑一声,“夫妻?江昀谨,你不是要娶平妻了吗?” 江昀谨神色瞬间黑沉如聚满阴云,他沉着声轻启薄唇:“你就这么想我的?” “又或是说,你真的一丝一毫都不介意我娶别人?” 甚至愿意看着他娶旁人,甚至烧了他给她写的信。 他目光锐利,仿佛能将她心中所有都看透,崔宜萝被他看得莫名心虚,径直推开他,转身便走。 但没走几步,腰间忽然一紧,后背覆上一片温热,如藤蔓般紧紧地将她缠绕,她走到哪,便缠到哪。 他坚毅又偏执的声音从发顶传来:“我不会娶她,也不会娶任何人。” 郑重得仿佛在承诺。崔宜萝怔在他怀中,脑中隐隐浮现起最不可能的那个可能。 “你什么意思?” “阿萝。”江昀谨自嘲地笑了一声,传到她耳中鼓膜微震,却像是震在她的心上。 “我是何意,你完全不知吗?” 崔宜萝呼吸一窒。目光紧紧盯着地上一块青花卷云纹样瓷瓶的碎片,盯了许久,江昀谨也未说话,但仍自后紧紧抱着她,并未有一刻允许她逃离他。 不知过了多久,崔宜萝才冷笑道:“江昀谨,你就这么爱骗人。” 差一点,她就信了。 身后的男人身躯一顿,随后不容置喙地将她的身子转过,面对面抱着她,让她的神情现于他的眼下,锋利的剑眉紧紧皱着,双眸探究地紧紧盯着她。 “什么意思?” 修长的手指掐着她的下颌,他并不允许她逃避,誓要问出个究竟来。 崔宜萝迎着他的目光,字字清晰地道:“今日回府,没忘记用避子药吧。” 江昀谨神色骤变。 崔宜萝将他神色中的震然尽数收入眼中,勾唇冷笑着,指尖轻轻划过他颈间被她抓出的抓痕,不断游离向下,如潺潺的溪水流过,直到他的心口。 她笑容中满是嘲讽地盯着他的脸,柔着声轻轻开口,仿佛情人间的低喃。 “可是夫君,这几日那么多次,那样深,你说,你今日吃的避子药还有用吗?” ----------------------- 作者有话说:嘴在长了,在长了[黄心]阿萝是吃醋不自知 问表哥和阿萝六年前是不是见过的,怀疑你们都没看13章[狗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宝子们[红心] 第68章 春日迟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81节 “你知道了?” 江昀谨声音干涩沉下,神情染上一丝意外。崔宜萝眼中冷嘲更重,冷笑未语。 江昀谨顷刻反应过来。只有那一次。 亦是在清池巷,因那药必须晨间服用,那夜又折腾到天光微亮,他才只好让闻风从江府取药过来服用。 她是在那时看到的。他知她聪慧,虽然他和闻风对话中并未透露是何药,但她稍加探究,并不难知道他在服用避子药。 难怪前一夜他生辰时,她还主动缠着他,可之后却是疏离,仿佛隔了一层无法穿透的雾。原来,她对他隐隐约约的怒意、冷漠,皆来自于此。 所以,或许她并非是腻了他吗,他于她而言,还有值得玩弄的价值吗? 崔宜萝只见江昀谨抿唇沉默几瞬,眼底忽地一瞬映入了透过窗外照入的细碎微小的光。 “我并非不想与你有子嗣。” 他目光定定,崔宜萝神情怔了一瞬,复又讽笑,意味深长道:“夫君怎么会想呢?” 她话中有话,江昀谨敏锐地察觉出,还未开口追问,便见她垂眼看着停留在他心口的指尖,继续道:“在夫君眼里,我不就只是助你和二皇子成就大业的棋子吗?” 她语气淡淡,仿佛只是在说稀松平常之事,连神情都平静无波。 江昀谨呼吸骤滞。 下一瞬,游离在他心口的指尖突然被抓住,连带着手均被他握入掌中,崔宜萝缓缓抬眼看他,撞入他乌沉翻涌巨浪的眼底。 “原来你就这么不信我。” 他唇角轻勾起一分自嘲,眼中细光破碎着。 崔宜萝嗤笑一声,就要从他手中抽出手,但她一动,他便立刻收紧了掌,她越挣脱,他握得更紧,同时横在她腰肢上的长臂亦是越收越紧,让她与他紧紧贴在了一起。 他下颌绷紧,二人角力的手均用力到发白,一个手背印上红紫的指痕仍在用力挣脱,一个修长的五指紧紧抓着,不容挣脱一丝一毫。 崔宜萝被紧紧禁锢着,挣脱无法,气得破罐子破摔地泄了力,另一只手泄愤地抵在他的胸膛上。 “我为什么要信你?” 当初他让她信他,她当真信了,可后来呢?崔宜萝此刻连挣脱都挣脱不得,心里气得又涩又闷,漂亮的眼睛都气得泛红。 她这厢泄了力,江昀谨径直顺势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沉着声字字句句清晰地说:“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棋子,即便是一开始也未有过。” 字字句句送入耳中,崔宜萝意识有一瞬间溺毙,随后眼中又染上凌厉讽意,尽力维持着声线平静:“那夜在书房外,我亲耳听到你问二皇子为何如此鲁莽,不顾大业。” 江昀谨神色恍然一瞬。 见他如此情状,崔宜萝更确信,他是不知自己听到真相,才会在她将一切捅破后,仍旧辩解。 “你如今还要再……” 江昀谨抬眼看她,缓缓打断:“那夜你为何没有听下去?” 崔宜萝一怔,只听他继续道: “若那夜你听下去,你就会知道,我从未想过要利用你,”他顿了顿,似是思忖着如何开口,“那夜之后,我不再辅佐二殿下。” 崔宜萝神色瞬间变得错愕,过了几息,才听见自己的轻声:“为什么?” 他将她有几分冰冷的手握在掌中,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为何你总会觉得,我不会选你?” 崔宜萝顿在他怀中,连挣扎都忘了,听他缓缓开口。 “我不再辅佐他的缘由很简单,他为他的权,我为你。阿萝,他对你动手,我怎可能再辅佐他?” 他语调淡淡,话语却如千斤重,排山倒海地猛然压了下来,压得崔宜萝乍然喘不出气,脑中空白。 崔宜萝看着他冷毅的面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卧房内霎时沉寂了下来,静得能清晰隔窗听到窗外风铃的轻响。 顶着江昀谨强烈的目光,崔宜萝下意识地想逃避。但刚别过眼,就被他强势地掐过下颌,硬生生地再度对上他的视线。 似乎他可以允她静下来想清楚,但不允许她躲开他。 几息后,崔宜萝轻声:“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你。” 他今日说的话,亦可以是为了稳住她而说,江昀谨一贯心中只有公事、规矩、礼教,怎会为了她放弃和二皇子的大业。可他这几日又如疯了般,将所有的规矩都抛到九霄外,崔宜萝只觉自己根本看不透他。 “但眼下,你总该相信我不会娶旁人。” 他掐在她下颌强势令她看着他的手指,在她停止挣扎后便改为轻贴,莫名地带上一丝不同于他阴沉气息的柔和。 “江家账房的钥匙,是给你的。” 崔宜萝顿了瞬,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她解释,他方才回江府拿账房钥匙,不是给王雩姮,也不是为了给任何人,是为了给她,他要将江家的家业交给她。但江老夫人怎会愿意眼睁睁看着她接手江府事务? 只听他又道:“大房的账务,早在我回京那日,便取了回来。” 崔宜萝神色浮起一丝愕然,他回京那日,不就是她出城被拦那日?早在他拦下她前,他就已经打定主意不娶王雩姮吗?可王雩姮住在玉竹院内,是江老夫人的吩咐,他又是如何处置的? 崔宜萝垂着眼心中犹疑,眼前忽然一暗,英挺的面容径直覆了下来,咬住了她红肿的唇瓣。 “为什么烧了我的信?” 崔宜萝皱起眉。他的信?那日风将信吹走,未烧完的信,竟被他见到了。 她刚要开口,但一张口,便被他顺势长驱直入,勾缠着她的舌尖,带着强势,又带着几分涩意,缠着她不放,似在用力汲取着什么,又似不敢听到她的答案。 早已红肿的唇瓣又被他吮咬,崔宜萝只觉气息尽数被掠夺,几乎要被他吻到窒息,但她一躲,便被他追了上来,后颈被紧紧扣住,让她只得迎合着他的亲吻和索取。 不知过了多久,江昀谨才肯放过她,但仍不舍离开,轻轻碰着她满是水光的唇。 他声音喑哑发涩:“为什么不辞而别?” 崔宜萝眉间更皱,“我给你留了信。” 轻碰着她的唇的动作一顿,江昀谨骤然抬眼看她。 两相对视间,二人目光逐渐变得清明,皆是明白过来。能拿走她放在卧房里的信的人,唯有一人。 江昀谨低低说了声:“抱歉。” 她给他留了信,便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和元凌离开,但若她真的到了望龙岗,元凌会否诱使着将她带走?江昀谨收了思绪,不欲再往下想。 他扣在她后颈的手蔓延向下,骨节分明的手掌极轻地拍着她凸起的蝴蝶骨,崔宜萝没有动,任他抱着,只觉他周身气压忽地低沉下来。 只见他抿了抿唇,“日后,别再见他了。” 提起元凌,他神色又阴冷了下来,浸着无限寒意。 崔宜萝垂眸不语,不知如何和他解释她和元凌的交易,他虽说得诚恳,但他说一开始没有将她当作棋子,可他那时分明是因萧靖的命令才护着她的,若不是为了萧靖,又是为了什么?他那时分明顾着男女大防,一再斥她守好规矩,恨不得离她远远的。 崔宜萝心中想不明白,更不知该从何说起。 后颈一紧,面前的男人已是神色晦暗,眼底平息的浪再度翻涌起来。 眼见他又要覆下,发起疯来,崔宜萝忙抵着他坚硬的胸膛,偏头躲过他的吻。 “江昀谨,你别发疯了!我那日寻他,是为了取物。” ----------------------- 作者有话说:风水轮流转,接下来轮到表哥费尽心机引诱阿萝了[狗头] 今天有点卡,明天补上 感谢宝子们的营养液和地雷[红心] 第69章 雪霁时 “取什么?” 江昀谨果真未再覆下来,鼻尖轻抵着她的,随后往后拉开一些距离,能够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 崔宜萝别过眼,声音闷闷的:“不想说。” “你还是不信我。”江昀谨眸间暗沉下来,声音浸着的寒意像是被风吹碎:“他就那样好,比我好那么多?” 若换做从前,她一定想不到有日江昀谨会如此偏执地非要同人争个高低。 崔宜萝深吸一口气,抬眼对上他复杂发涩的双眸:“那你告诉我,如果你真的从来没有把我当作棋子,又为何要用避子药?” 此言一出,江昀谨顿了顿,沉默下来,轻轻抿了抿唇。 见他这回避的模样,崔宜萝心又沉沉落了下去,抓着他禁锢在她腰肢上的手就要推开,他仍纹丝不动,她便倔强地更加用力。 他的手臂终于有些松动,崔宜萝刚脱离开些许,下一瞬,手臂收紧,她又被他抱了回去。 崔宜萝气得挣扎,双腕又被他另一只手束住,只听他忽然开口。 “我只是不想他们拿孩子威胁你。” 崔宜萝挣扎的动作骤然顿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江昀谨束着她腕子的掌亦收了力道,不轻不重地握在手中摩挲着,眼中有些无奈,似乎他本并不欲将此事告诉她。 他缓缓道:“萧铮他们一直伺机而动,但眼下他们找不到你的软肋。若我们有了孩子,他们用它挟制你并非难事。” 崔宜萝从来没想过,江昀谨是因为这个缘由,才会用避子药。 她的声音有些飘忽,眉目怔然,“你是这样想的?” 他正着神色,郑重道:“我不会让任何人威胁你,即便是我们的孩子也不行。” 乍然之间,她听不见窗外的风铃声,目光复杂地看着他:“那难道你就不在意自己的子嗣之事吗,你 年岁也不小了。” 他都二十有二了,难道会为了她的安危,连有关江家门第兴旺的香火之事都不顾了,一直以来,他勤于公事,宵衣旰食,不都是为了为江家挣得荣耀吗?怎会为了她如此不顾一切,他就不会考虑一下自己吗? 江昀谨唇角微勾,有些自嘲,又有些无奈:“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古板。” 崔宜萝直视反问:“难道不是?” 古板到一夜只许一回,甚至只用一种式样,无趣得很。 他眼中不悦地沉了沉,手指摩挲着她的腕子,骤然地不知触碰到了哪一处,或是变了力道,崔宜萝只觉腕间激起一阵酥麻,顺着游走全身。 她压抑地咬住唇。 他却誓要与她对着干般,又低下脸来吻了吻她的唇:“不必担心我的身子。”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82节 崔宜萝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想起这五日的荒唐,胸口又起起伏伏起来,愠怒地狠狠瞪他。 但她这副愠怒的生动模样,落在男人眼中,却让呼吸重了几分。 膝弯横过长臂,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他将她横抱起,朝床榻走去,崔宜萝下意识挣扎,以为他又要发起疯来。 “你放开我!” 但他并未将她按在榻上,反而是坐在榻上,顺势地让她坐在他的双腿上,崔宜萝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他抱进怀中。 她下意识疑惑地皱眉,从前他不是最反感她坐在他双腿之上吗?每次都掐着她的腰不许她磨蹭动作,恨不得立刻将她推下去,怎么这几日反倒天天主动让她坐着,仿佛是连坐着的时候都要和她紧紧贴着。 他真是疯了,她想。 “那你现下可以告诉我,你寻元凌是为了取什么吗?” 他骨节分明的手贴在她脸侧,让她转脸对向他,不让她有一瞬逃避。 江昀谨双眸定在她面上,目光直白而强烈,崔宜萝果然被他看得下意识想避开,贴在她脸侧的手立刻用了力,让她必须看着他。 她只好开口:“一份名册。” 江昀谨剑眉皱起,立即开始思索所有与“名册”有关的任何线索。 崔宜萝深吸口气,声音有些低:“永明三年,南巡随行的名册。” 江昀谨骤然抬眼,眼底闪着意外,“你在查当年之事?你为何不寻我……” 崔宜萝笑容讽刺。 果真,江昀谨未再说下去,抿了抿唇:“以后别再寻他了。” 崔宜萝笑了笑,双手游离向上,勾住他的脖颈,她忽然主动,倒让他乍然僵了身子。 她露出苦恼之色:“那该如何是好,我与他做了交易。” 揽在腰间的手霎时掐紧,他面色阴沉下来,声色发寒,语调急促:“交易?你许了他什么条件?” “怎么,你要追到江南去?” 江昀谨不说话了,但眼底涌起一丝凌厉狠意,犹如风雨将至。 “他还未想好,因此,我还没答应他任何事。” 崔宜萝缓缓补充。 江昀谨掐在她腰间的手乍然松了几分力道,眼中风雨消去,整个人仿佛松了一口气。 他低下脸亲了亲她的唇,随后才道:“你想知道当年的事,我可以告诉你。” 崔宜萝微微扬眉,他轻抿薄唇,仿似在解释:“之前我只是怕你接受不了。” 崔宜萝轻笑,饶有兴致地看他:“原来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脆弱。” “我不想你不好受。” 崔宜萝一怔。她不过是逗他,他怎的每次都那样认真死板地和她解释?一点意趣都无。心中却如被捶了一下,她下意识别过眼避开他的目光,闷闷地道:“那你说吧。” 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他这副小心的模样倒让崔宜萝有些好笑。她早就有了预期,对她又无期待,怎会再因此事难过。 只听他徐徐道:“他想给你名册,是因为那名册上有一人。” 崔宜萝皱了皱眉,恍然之中明白过来:“姨父?” 江昀谨轻点下头。 崔宜萝手指无意识地掐入掌心。难怪姨母对她总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远在京城却一直记挂关照着她。 而她暗暗请求姨母为她摆脱和程奉的婚事那夜,姨母拒绝后却那样难过、愧疚,原来是这样……当年的事,姨母也有参与。而琼贵妃入宫后不久,姨父便升任户部尚书。 “所以她是靠姨父见到圣上的?” 江昀谨将她掐入掌心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缓缓道:“其中内情,我也不知。我只知当初琼贵妃不甚落水,恰巧碰到圣上南巡的船只,圣上一见倾心,便将她留在船上寻人医治。但琼贵妃醒来后,却忘却前事。” 江昀谨说到此处,沉默下来。 崔宜萝脑中空白了一瞬,“她不记得了?” 江昀谨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不忍,神色浮起几分犹豫,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都未说,只轻轻嗯了一声。 崔宜萝垂下眼来,半晌后,才轻轻开口:“这样也好。” 忘了懦弱无能的丈夫、低微的身家,忘了从前的苦日子。这样也好。 发凉的手被江昀谨顺势握着未放,只听他继续道:“因她忘却前事,丈夫官职又低,鲜少有露面的机会,众人皆以为她不过是普通的民间女子,圣上也就将她带在了身边。待知晓她是臣妻后,琼贵妃已有了身孕。” 崔宜萝神思回笼:“所以圣上伪造了她溺水而亡的假象。” 而崔齐能力平平,自然没能分辨出那具面容模糊的尸体不是自己的妻子,所以所有人都以为她的母亲已经死了,没有人会敢相信,宫中独得盛宠的琼贵妃,竟曾是一个无名且无能的小官之妻。 江昀谨轻轻嗯了一声。 之后之事,自不必再说了,琼贵妃早在南巡时便怀上萧铮,所以楚家女进宫后才会八个月就“早产”。 她和萧铮,仅差了一岁。 崔宜萝忽觉不对,又问:“但萧铮为何会知晓这些事?” 琼贵妃忘却前事,这些事只有皇帝和当年南巡跟在皇帝身边的重臣知道,定是守口如瓶,萧铮又怎会知晓? “萧铮心思细腻,琼贵妃诞下七皇子后更是谨慎多疑,他察觉不对,又派人暗查,不足为奇。” 崔宜萝点点头,听江昀谨又道:“若你身份揭穿,圣上是不会犯错的,在天下人眼中,不是琼贵妃欺君,便是楚家欺君,所以他才会这么着急。不过他眼下不敢动你,这些日子来他在朝堂上又失了臣心,正分身乏术。但你出门还是要带好护卫,你总该告诉我,你去了何处?” 崔宜萝径直将手从他掌中抽出,似笑非笑地:“夫君不是一直派人跟踪我?怎还要我告诉夫君。” 江昀谨神情沉下,“那段时日,你那样频繁地见他。” “那你现在知道了,我跟他并无半分干系。” 崔宜萝不明白,为何江昀谨会觉得她和元凌之间有什么,甚至说出“弃我择他”这样的话来,除却当初被他直言拒绝后,她的目标从来只有他一个。但江昀谨为何会这样想?莫非是因为中了迷仙引那夜,他赶来时,元凌恰好在一旁? 崔宜萝还没想明白,唇又被他咬了一口,带着几分怒意。 崔宜萝气得推开他,“你又做什么!” 她不懂他为何好好地又生起气来。他现下不仅不守规矩,连喜怒都不定。 她虽在他胸膛上推了一把,江昀谨却不动如山,仍旧稳稳将她抱坐在腿上。 他视线紧紧攫着她的眼,极具侵略性地逼迫问:“那为何烧了我的信,为何要去青州?” 崔宜萝一怔,没想到说了这么久的话,江昀谨居然还记着这两件事。但下一瞬,崔宜萝记起她当初是抱着怎样的心态烧信,又是如何决定要去青州,有几分恼怒地咬唇别过脸,但她知道她不是在恼他,是在恼自己,被他牵着心绪走。 可她刚别过脸,他便贴近几分,她余光中仍能看到他双眸紧紧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看透,这样具有穿透力的目光令崔宜萝不安极了。 “你以为 我要娶旁人,心里并不高兴,是不是?” 他果然敏锐。 他的话如一把锐利的剑直直穿透崔宜萝的心口,崔宜萝后仰与他拉开距离,“这与我有何干系?” 下一瞬,他就覆了上来,难抑地吻住她,似是已预料到她会推搡他的胸膛,极为熟练地抓住她的腕子,顺势按在了他的心口上,一边不断深入地亲她。 她双手贴在他心口上,感受到他心口震动。 他这副已经将她定义为她在拈酸吃醋而欣喜的模样让崔宜萝憋闷极了,但她越往后躲,他就缠得越紧地追上来,最后失去了一个平衡点,她倒在榻上,他也不放过,径直就将她压在身下,将她往锦被中越压越深,崔宜萝怎么咬他,他都不肯松口。 她反抗的呜咽声被吞没,只些许模糊地溢了出来。 她渐渐陷入浪潮中,被他勾弄着本能地回应了一瞬,他便更加汹涌地涌来。 直至身上一凉,崔宜萝才骤然回过神来,用力地推他。 “我不要,这五日还不够吗?江昀谨,你的规矩呢?” 他从前可是守着一夜一回的规矩,白日连碰都不能碰一下,眼下却堂而皇之地解开了她的寝裙,且这五日荒唐得几乎超出崔宜萝的想象,她只觉快被他撞散了,浑身都是他留下的痕迹,特别是心口。 她几乎要怀疑他是否被人夺了舍。 江昀谨也未继续,只是看着她的眼底幽邃:“你不就一直想看我如此吗?” 她最喜欢诱引玩弄他,看他理智全失,看他丢盔弃甲。 崔宜萝被堵得乍然没说出话来,最终只能恼羞成怒地瞪他,不管不顾道:“无论如何,这半月我不想再有。” 许是知晓这五日有多放纵,江昀谨也未再说什么,认真地帮她将寝裙齐整系好,再将她扶了起来。 他压下眼中涌起的情.欲,崔宜萝垂眼向下,勾唇轻笑。 他平复了几息,方才开口问道:“用完膳一道回府?” 崔宜萝想起几日前她还向江老夫人道别说去青州探亲,且王雩姮搬进玉竹院,也不知江昀谨如何处理的,她犹豫了瞬,手忽然被拉起,按在男人的心口上。 手心震颤,他神情极为认真:“我知道你没那么容易信我,但日后若有这种事,你总该给我个机会,不是么?” 崔宜萝心中一震,仿佛跟着手心按着的他的心口一道震颤。 她还未回答,又听到他低沉的声音震在耳侧。 他抿了抿唇:“阿萝,我只想在你心中分量再多一些。” 手心里他心口震得更剧烈了,崔宜萝满眼错愕,手心直发麻,用力地挣脱从他掌中把手扯了出来。 “夫君如今倒是一点规矩不守。” 她只觉比她从前还要厚颜几分,她居然会被他攻得招架不住了,简直匪夷所思。 江昀谨眼底微漾起一丝笑意,也未再逼迫她回答,去外头吩咐传膳。 他像是终于被安抚好,不再像前几日那般放肆地发泄,用膳倒也未再强迫地抱着她用。 用过膳回了江府后,她才见到了荔兰,才知道那日她被江昀谨带走后,闻风就把她带回了江府。 “姑娘,这几日你去哪了,大公子他将你如何了?” 那日江昀谨突然带着一队人将马车拦住,荔兰也是震骇,但她又被闻风拦着,只得眼睁睁看着江昀谨将人带走。 崔宜萝摇了摇头,让荔兰不必担心,“我这几日一直在清池巷。” 听到她这样说,荔兰才放下心来,又道:“姑娘,那日我回到江府,便听闻,大公子在带人拦下姑娘前回了一趟府中,听闻王姑娘搬入玉竹院后,直接便将人送回了老夫人院子里,还将姑娘给的账册要了回来。” 崔宜萝只知江昀谨将事情解决了,但没想到在他一回府,还未在去望龙岗的路上拦下她前,就直接干脆利落,甚至不留一丝情面地将事了结。 见崔宜萝眼中闪过意外,随后垂眼沉思,荔兰也明白几分,“姑娘回了府,是与大公子和好了吗?”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83节 她虽知道江昀谨将她们主仆二人拦下,她们定是走不成了,但如今自家姑娘回府时心平气和地,并不像被迫如此,她心中也便明了。 崔宜萝轻轻嗯了声,“算是吧。” 只不过他后头提的要求,她不知怎么做而已,不过好在他不似前几日疯狂,非要她应承不可。 荔兰松了口气,笑道:“那便好,前些日子姑娘总是不开心,眼见年关将至,过年后又是姑娘生辰,姑娘可别再不开心了。” 原来荔兰也看了出来,大抵也是不想她担心,两人才默契地都不向对方提起。 崔宜萝挽起笑道:“放心吧。” 随后几日,崔宜萝方接手江家账房,比刚接手大房时还要忙碌,不过许是那几日的放纵,江昀谨倒也收敛许多,皇帝虽给他批了假,但他尚要为云州的事收尾,时常不在府中。 但在府中书房时,倒是想让崔宜萝搬账册去书房看,崔宜萝径直拒绝了,他倒也未说什么,夜间也安安分分,瞧不出一丝那五日里疯狂的模样。 只除了一定要抱着她安寝。 似是怕江老夫人为难她,白日请安他都与她一道去,有江昀谨在,江老夫人自然不会对她说什么,只淡淡对她说了声回来了,便不再开口。但崔宜萝还是有些意外于,江老夫人竟就如此顺从地允了她接手江家? 直到江昀谨几日假结束,重新上朝务公,她独自去请安时,才从江老夫人话语中品出几分端倪。 “既然慎之认定你,甚至不惜违背孝义,都要将账房交给你,我年纪大了,早该颐养天年,不如你们年少气盛,也没什么可反对的。” 崔宜萝看着衣袖上绣着的海棠花纹,只当听不明白江老夫人的阴阳怪气。 她一向没什么反应,江老夫人更没说下去的兴致,只得道:“但是崔氏,你也别借与慎之的少时情谊,就忘了分寸,江家家业众多,你还是多费点心思。” 崔宜萝正悄悄勾勒着衣袖上海棠花纹的目光倏地一顿。 少时情谊?她与江昀谨何时有过少时情谊? ----------------------- 作者有话说:通知:恭喜玩家[江昀谨],您的攻略对象[崔宜萝]对您的好感值已回升[红心][黄心] 这个甜度可还满意[墨镜] 是不是月底啦,营养液再不投要过期了(疯狂暗示)[狗头] 第70章 梅花醉 崔宜萝直觉不对,欲再试探,但江老夫人却不愿再留她。 但直至回了寄雪斋,她也未想明白。江老夫人不会无端便提起一桩根本不存在的事来,只除非是江昀谨亲口说的。 他为何会这样说?崔宜萝仔细将记忆都搜罗了一遍,其中并无江昀谨的影子。她实在想不出在她到盛京前,何时曾与江昀谨见过。他是天之骄子,生养皆于盛京,而她自幼在宁州,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除非,他去过宁州。 崔宜萝忽地记起,在她刚至盛京,尚在想方设法诱引他时,曾无意提到过一回宁州,他罕见地开了口。 可他若真去过宁州,与她曾见过,以他的容貌和气度,她不可能会忘了他。 崔宜萝正再仔细回忆一遍时,荔兰进来了。 “姑娘,三姑娘来了。” 江昭月来得恰好,崔宜萝忙令人将江昭月请至花厅。 “我听祖母说你去了青州,怎的这样快便回来了?” 崔宜萝还未答,便见江昭月揶揄笑道:“是大哥将你请回来了吧?我就说,大哥对你是不同的,又怎么会娶别人呢?” 从前江昭月提起时,崔宜萝只觉并不可能,江昀谨心中只有江家和朝政,怎可能会对她生出情爱的心思。 崔宜萝反驳不成,笑意染上一分无奈。 “不过表姐,夫君他从前曾离开过盛京吗?” 话头转得突然,江昭月愣了一瞬,随 后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不知想起了什么。 “怎么突然这么问?” 崔宜萝面色如常,“有些好奇。” 江昭月扬起笑,意味深长道:“好奇一个人的过往,便说明他在你心中不同了。看来表妹你和大哥倒是两情甚笃。” 崔宜萝无奈地横她一眼,心中有些心急,复又追问江昀谨是否离开过盛京。 江昭月面上怪异之色更重,欲言又止,但最终面对着自家表妹含着请求的漂亮双眸,还是败下阵来,只好道:“大哥从小被大伯父伯母二人严加管教,几乎从未与同窗好友出过门,更未出门游历过。” 崔宜萝闻言眸间微暗。江昀谨被父母严厉约束的事,她从前便知道些许,但如今再听,想象中他整日只得被关于书房中苦学的画面却格外深刻。 甚至上次她为阻拦他知道崔家人来盛京,将他诱去观戏时,他说,那是他第一次观戏。 寻常郎君在入仕前大都会出门游历一阵子,便连崔峻都出门游历过,江昀谨出身高门,自幼便才学出众,圭璋特达,本更该游遍山川,阅览山河,但他却除了公差,连盛京都未出过。 想到此处,崔宜萝心口有些发闷。 “不过——”江昭月话锋一转,“大哥十五岁时,曾离开过府中一阵子,但我不知他去了何处,也不知他是否在盛京。当时我年岁尚小,并不太清楚其中内情,且这事与大哥父母有关,表妹,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江昀谨曾离开过府中? 他十五岁时,崔宜萝不过十一二,并未听说宁州有盛京来的哪家公子,见过他更是无从谈起,且宁州不过一并不算富饶的小城,与盛京路途遥远,江昀谨即便离了盛京,也不太可能选择此处。 江昭月与她说完,她倒是有些确信,她的确未与他见过。 可她总觉得有哪处遗漏了。 冬日白昼缩短,用膳时分,窗外天色已擦黑,挂于房顶的八角宫灯随风而转,厅内灯火通明,却寂静非常,只闻碗箸轻碰之声。 膳桌之上,各色菜肴丰盛,四喜丸子、升平炙、金粟平饘,色鲜味香,直令人食指大动。 崔宜萝垂着眼,眼帘内忽闯入执箸的修长手指,将一个烧得橙红的虾仁放入她的碗中。 崔宜萝下意识抬眼,对上男人墨黑幽深的眸,他直直望着她,似乎并不觉得主动给她添菜有何不自在。 但也实属正常,毕竟清池巷那五日,他甚至抱着她喂她用膳。 “在想什么?” 他问得认真,崔宜萝勾唇笑道:“夫君不是说,‘食不言,寝不语’么?” 寝不语他倒从未遵守过,但食不言这一条他却是一直坚守,与他用膳几乎与独自用膳无甚区别。 被她取笑,江昀谨却面色如常,仿佛已完全不将规矩当一回事,并不似从前,破除规矩后被她揶揄,还会有几分不自在,随后便警告她莫要再提。 “今夜可要到书房来?我命人整了从前书柜那处,放了书案,以屏风为隔,多置了几盏烛灯,你在那处看账册,比在卧房更宽敞亮堂些。” 自从清池巷后,他性子大变,总明里暗里设法让她与他待在一处,有时强硬,有时智取。让她夜间去他书房看账本一事,他几乎每日都要派人来问。 卧房到底是起居之处,白日里崔宜萝尚会在账房看账本,但到了夜间,便只能将账册置于卧房中,又常坐在坐榻上。 坐榻上的几案比之江昀谨的书房,自然狭窄不少。 “夫君都考虑得如此周全了,我哪有拒绝之理?” 崔宜萝笑道,在江昀谨神色稍稍明朗之际,又话锋一转,“不过我不想去。” 江昀谨剑眉瞬间沉下,双眸如星子坠落般暗了下来。 他语调幽深道:“你就这么不愿与我待在一起。” 崔宜萝轻笑一声,仿佛那个死守规矩、漠然无情的人成了她一样。她托着腮饶有兴致看他:“可惜夫君书房规矩太多,还是卧房更自在些。” 他的书房连茶都不能用,诸如此类的规矩更数不胜数。 江昀谨顿了一瞬,似乎没想到是这个缘由。 几息后,他抿了抿唇,神情仿佛做出了很大让步般,“你想用什么,我命人给你送来。” 崔宜萝眼中笑意更浓,双眸在烛光下滢濴闪着细光,“夫君如今这么想与我待在一处,连看公文时都要我在一旁?心中可还有一点规矩?” 江昀谨不置可否,只道:“卧房光暗,对你眼睛不好。” 崔宜萝轻轻哦了声,道:“夫君放心,待会我便命人多加几盏灯,定不损双目。” 话音落下,江昀谨面色更沉,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望了几瞬,下颌绷紧,声音发闷地开口道:“是。” 崔宜萝只当不知,“是什么?” 江昀谨神色有些无奈,但还是答她的话:“我想与你待在一处。” 连在书房务公,他都想与她待在一处,即便隔着屏风,即便只能看到被烛火打在屏风上的她的身影。 崔宜萝笑容扬起,眼中越发得意,闪出的明媚光亮仿佛是在苦斗中大获全胜。 “夫君开口,我当然不会拒绝。那今夜我想用金乳酥……”崔宜萝一连说了几种式样的点心,见江昀谨只默默听着,似乎正暗自记下,就要开口唤膳厅外守着的闻风下去命人为她准备。 房顶的八角宫灯忽而摇晃一下,膳厅内灯光一瞬间亦是骤明骤暗。 崔宜萝心口一跳,忽正了神色。 “我什么都不用,君山银针便好。” 总不能真引来虫蚁,坏了他珍藏的书籍。 江昀谨闻言愣了一瞬,似也明白过来她的用意,眼底浓墨轻轻漾开。 但他随后又有些欲言又止,犹豫几息后,还是开口叮嘱:“夜间用茶,不易入眠。” 崔宜萝面色平静地应了声,“那便罢了,卧房内还有茶水。” 江昀谨看着她,瞬间面上情绪几变,最终还是点头允了。 - 天色转为完全黑沉,院中仅几盏石灯照明青石板路,书房内却是灯火明亮,烛火透着厚厚的绢绸传出,映着廊下都明亮得可清晰视物。 屏风之后,崔宜萝有些意外。江昀谨倒当真用心,用具齐全自是不用提,但连炭盆、烛火摆放位置,圈椅书案高度,他竟都关注到。屏风挡在眼前,完全将她与他隔开,虽共处一室,但与分开无甚区别,他并不想打扰她。 崔宜萝望着眼前的绣花鸟屏风,他坐在书案前的身影若隐若现,模糊得看不太清,却仍能感觉到他看公文时的专注。 她托着腮望着,忽听屏风后传来他的声响。 “怎么了?” 崔宜萝一愣,隔着屏风,他竟都能如此敏锐地发现她在看他。 她自不会承认,只道:“低头看账,看得脖颈有些累罢了。”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84节 所以才会扬起脸看前方,她并不是有意在看他。 屏风后响起一声低低的,几乎听不见的轻笑。 崔宜萝不知他是否看穿,他并未再追问下去,反而道:“若觉疲乏,你旁边书柜上的书可随意翻看。” 崔宜萝现下坐着的地方本置着数个又高又宽的紫檀木书柜,皆摆满了他所珍藏的书籍,由人定期整理,打扫晾晒。不过为了辟出这么一个半开隔间,他的书柜便往旁挪去,有些逼仄地挤在一处。 崔宜萝看了眼身旁挤在一处的书柜,应了一声。 她的确看账本看得累了。江昀谨的书柜上密密麻麻摆着不少书,崔宜萝倒有些好奇,除了君子之道,他还会看些什么书。 待 反应过来时,已挪了步子走到了书柜前。 书册上皆挂有木牌,仔细地标注书名。崔宜萝轻轻摩挲着一块木牌,木牌上字迹龙飞凤舞,却有风骨,她一眼便能认出,是他的字迹。 他竟亲自标注了所有书。 崔宜萝目光随意扫过木牌,眼中忽而闪过一丝意外,她将那书抽了出来。 指尖划过书页,书页摊开,纸上赫然以墨书着“迷仙引”三字。 其左,更是详细书了其药方与药效等等,与当初她所阅的,一模一样。 而在最右侧,有一竖批小字: “香幽微”。 是他的字。 崔宜萝心神一震。 忽地,腰间一紧,后背覆上一片温热,长臂直直将她揽入他怀中。 他自后拥着她,耳侧传来他的低声:“在看什么?” ----------------------- 作者有话说:阿萝瞳孔地震[狗头] 迷仙引情节跳转18章[墨镜] 抱歉来晚了 感谢宝子们的营养液和地雷[红心] 第71章 露华浓 崔宜萝指尖一颤,但他已贴上了她的颈侧,她知道,他已然将她手中拿着的书页看得一清二楚。 温热的呼吸扫在皮肤上,轻轻扫过他上回发疯时咬过的部位,当时留下了很深的齿痕,直至回江府后几日,她在上妆时还要特意盖住。 崔宜萝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力气。 眼下那处被他的气息拂过,崔宜萝不自觉一阵颤栗。 江昀谨却仿佛不知她为何如此反应,薄唇轻轻贴上她的颈间,那处的齿痕已经消去,但他却能极为精准地亲上同样的位置。 “怎么了?” 他低声问。 好似真的在关心她。 崔宜萝咬了咬唇,忍住身体泛起的潮湿,又看向了面前的书页。 他亲手写下的竖批让她指尖发颤。 “夫君学的不是君子之道吗,怎么看这些东西?” 这册书记载的尽是阴毒秘药,却被收藏在光风霁月的君子的书房中,与详尽礼义之道的书册放在一处。 他自后抱着她,崔宜萝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但他劲瘦的身体在抱着她时格外放松,并无任何异样。 他低笑了一声,“在你眼里,我还是那么古板。” 崔宜萝忍住颈间的酥麻,压住心头的慌乱,继续问:“那这上头的药,夫君都接触过?” 她没有翻过书页,以浓墨书着“迷仙引”三个大字的书页就这样赤裸裸地摊开在他们二人面前,只消一瞬,便能捅破当初令他们成婚的窗户纸。 香幽微。如果不是接触过,怎会描述得如此清楚准确?崔宜萝脑中疯狂回忆,反复思索着他接过她递过的那杯酒时的反应。 “没有。” 他应答的低声响起时,崔宜萝乍然松了口气,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她的肩头微微松弛下来。 他解释道:“只是先前,我父亲寻人教导过。宴饮场合众多,不得不防。” 高门世家子弟在外,有无数人盯着机会下手,无论是伤其性命,还是上位。江昀谨是大房独子,从小便被寄予厚望,江父寻人教导,并不出奇。 虽然他也并未辨认出迷仙引。 但他不可能知道的。 如果他知道那杯酒下了迷仙引,怎还会喝下。他那时恨不得与她离得远远的,再也不相干才好。他会喝那杯酒,不过是因有人敬酒,他守着礼节不会拂人面子而已。 许是见崔宜萝未答,他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贴在她耳侧又道:“想起之前的事了?” 语调泄出一丝温和关心。 崔宜萝垂下眼,掩住眼底的心虚,她勾起唇角调笑道:“我只是在想,仅通过书册习辨别之法,未免纸上谈兵,以后还是换种方法好。” 以后。 身后拥着她的男人呼吸重了些。 崔宜萝说完,将书册合上,放回了原处,心中的紧张感彻底消了。 她刚回过身,下巴便被修长的指屈着微微抬起,他的指腹轻轻摩挲过她柔软的红唇,带起一阵颤栗,下一瞬,英挺的面容便压了下来。 唇瓣被衔住,他熟练地长驱直入,强势地勾缠。 崔宜萝气息用尽,唇舌间停留的都是他的气息,窒息之下,她下意识地后仰,他丝毫不放过地追上前,揽着她的腰将她压在了厚重书柜之上,勾弄着她回应。 崔宜萝身后是他学的礼义君子之道,身前却承受着他猛烈的亲吻。她几乎难以相信,江昀谨会主动在书房亲她。 先前几次,她不过是坐他腿上,都会被他呵斥。 风雨渐渐平缓,他轻碰着她的唇瓣,二人唇间染着同样的晶莹。 他眸中墨色浓重,漆黑地涌着情.欲,“回房?” 自清池巷激烈荒唐过后,他们之间便未再有。但当时崔宜萝定了半月之期,若她此时让了步,岂非显得她亦很想他? 崔宜萝勾上他的脖颈,语调逗弄:“半月还未过,夫君不最是守诺之人吗,莫非要食言?” 他眼底沉沉看着她,崔宜萝直接对上他压迫的视线,犹觉不够地继续挑衅他。 “而且我不想回房,我只想待在夫君的书房中。” 他就算再疯狂,再不守规矩,也不可能在他从小受君子教导的书房内与她行事,之前他被她诱引,也未做到最后一步。 他果真不再继续,眼底幽暗地看她一眼,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见他被她堵得说不出话,崔宜萝只觉那五日她被他堵得说不出话的大仇得报,唇角上扬,她也歇够了,便往书案走,欲继续看账本。 门扇外忽然传来男人的低声命令,随后,门扇紧紧合上,发出一声厚重的闷响,直直将崔宜萝心头震得一跳。 她就快要到书案前的脚步一顿,下意识回身,但还未转过身,浑身忽地一轻。 她被江昀谨从背后横抱起来。 空旷的院子内毫无一人,石灯映在青石板上的烛火晃动跳跃,书房厚实的门扇紧闭,将里头的声响也牢牢封锁,仅有模糊压抑的呜咽声溢出。 仿佛汹涌的洪水骤然开了闸,这事隔了许久,崔宜萝只觉要被他淹没窒息,偏她丝毫逃脱不得,被他握在手中的脚踝打起颤来,他也不生一丝怜惜,仍旧凶狠。 不知过了多久,崔宜萝将面容埋在小榻上的软枕中,腰间被桎梏,这是她试图逃离又被抓回来的第六次。 她越是逃,就越是会受到惩罚。 仿佛怕她真的憋过气去,骨节分明的手捧起她雪白染红的小脸,他温柔地覆下。 一面凶狠,一面温柔,崔宜萝不觉这是安慰,只觉折磨。 他疯了,他真的疯了。 书房是他心中最为端肃之处,他竟都不管不顾了,那他还会有何忌讳? 公文凌乱地散落一地,崔宜萝身后是他日常务公的书案,漂亮水润的双眸失神,她心中想到此处,更是震惊中泛着慌乱。 她开始后悔方才故意的挑衅,若不提书房,情形便不会发展成这样。可她哪知道他已经放纵到如此地步? 他是极其敏锐之人,立即察觉到她的失神,一颗石子狠狠坠入湖面。 崔宜萝乍然没咬住唇瓣。 “专心。” 他咬着她的耳垂,声音有些模糊。 像是惩罚,又像是让她专心。 到了最后,崔宜萝认输地求他,“夫君,你放过我,好不好?” 江昀谨并不应答。 夜过三更,紧闭一夜的书房门扇终于打开,从中走出一身姿挺拔的男人来,单臂稳稳抱着怀中娇小玲珑的女子,女子披着霜雪色的斗篷,斗篷兜帽将她雪白泛红的小脸遮住。她无力地依靠着他,并无任何动静,似乎已陷入熟睡。 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汗涔涔的柔嫩脸侧,引起熟睡中女子的反抗,下意识地皱眉,别过脸去。 “不要了……” 唇被亲了亲,将未说出口的反抗堵住,既爱怜又狠厉。 男人眼底泛起复杂的情绪,沉重又肆意地映着。 放过她? 从她将酒递给他的那一刻起,他这 辈子都不可能放过她。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85节 - 待崔宜萝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昨夜模糊昏睡之中,她感觉到江昀谨帮着按揉她的腰腿,眼下起身,身体当真不似从前酸涩。 江老夫人许是不想再多见她,但又遵守高门世家的规矩,许她隔几日请安便可。 崔宜萝一面由荔兰伺候着更衣洗漱,一面又记起昨日江老夫人说的话。 昨夜意乱情迷之时,崔宜萝神智脆弱,只觉这亦是江昀谨最不设防之时,便将白日的疑惑断断续续地问出:“夫君之前,去过宁州吗?” 江昀谨一顿,眸底发沉,“为何这样问?” 崔宜萝诚实地解释:“祖母说,我们有少时情谊。” 清隽面容上覆上的情.欲微微褪去,转而染上一丝微不可察的异样情绪,他顿了几息,正当崔宜萝欲再问时,他方才开口。 “没有。” 对于江老夫人的话,他解释道:“许是祖母听错了。” 崔宜萝闻言,下意识皱眉,正要细想不对劲之处,浪潮又起,她很快便没了心思去想。 但眼下想来,却觉得他反应有些怪异。 该不会他们真的曾见过?可若是如此,他又为何要否认?崔宜萝想不明白,干脆问了荔兰。 但荔兰也说未见过江昀谨,试探道:“会否只是姑娘多想了?” 崔宜萝垂眼沉思,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可当真只是她多想了吗? 但之后的日子,崔宜萝有意以与宁州有关的事物试探,他均一概不知,并不似作假,崔宜萝虽仍心怀疑虑,但到底打消几分。 年关将至,为贺新朝,盛京中已家家户户贴上桃符喜字,堆积的白雪映着红火,一片喜庆之景。 除夕前日,府中上下皆忙碌。玉竹院中,下人正忙着整理晾晒陈旧之物,以散旧年之气,来迎新年。 连那座崔宜萝进府后便从未见开过的封闭小院,都在这日打开来。 崔宜萝第一次来玉竹院寻江昀谨时,便注意到了那座封闭,满是压抑之气的小院。起初她并不明这是何处,也不知为何江昀谨会将这座院子久久封闭。 后来她渐渐意识到,那是他父母生前的起居之处。 从江昭月的态度中,崔宜萝敏锐地察觉到,江昀谨的父母是江府不能明面提起的一个禁忌,众人皆三缄其口。 那扇厚重的紫檀木门只有在年关时才会打开,清扫整理后,又再度封锁,一年又一年。 江昀谨敬重着父母,却又在刻意回避。 崔宜萝路过这座小院,院门大开,里头院子空旷而幽深,简朴却典雅的屋舍蒙着厚厚的一层灰,虽院里的下人忙碌,一片繁忙之景,吆喝搬弄之声仍难掩小院散出的陈腐之气。 从远门往内看着幽深晦暗的小院,崔宜萝心头沉了沉。 闻风正带人将几个沉重箱笼搬出,口中不断令着搬动箱笼的下人小心些。 但这小院今日才得以重见天日,里头道路尽积满了厚厚的几层雪,下人们抬着厚重的箱笼,双脚深深踏入积雪中。 积雪之下,结着未融化的冰。在将行至院门时,忽地,一下人脚步一个踉跄,身姿不稳,直直便摔倒在了雪地中。 他抬着的箱笼沉重,他骤然摔倒在地,带着箱笼也是一晃,抬着箱笼的另一个下人亦是不稳,被带着摔在了地上。 沉重的箱笼狠狠落地,溅起细碎的雪,里头的物件散了一小半,零星地落在了雪中各处。 闻风一惊,忙令人将散落的物件收好。 崔宜萝粗略一望,认出这箱笼中尽数是江昀谨少年时所用的物件,大部分是衣物,甚至有一件散在了她面前不远。 是一件玄色以银线绣松竹圆领锦袍,在雪地之中格外的醒目。 崔宜萝还是第一次见到江昀谨的深色衣物。他们共同起居,连带着她都十分清楚他有多少件衣袍,甚至清楚每件衣袍的用料样式。他的衣袍,不是雪色便是月白、银灰,与他清冷疏离的性子格外相符。 虽然眼下他在她面前,可不是这样的性子了。 崔宜萝下意识地上前,将那衣袍拾起,手指拂过束袖上的竹叶纹路,丝线与锦缎触感极为丝滑舒适,这种触感是仅有上等的丝线衣料会有的,崔宜萝在来盛京前,只接触过一次。 她怔了怔,便见闻风迅速迎了上来。 “见过少夫人。” 闻风有些紧张的神色落入崔宜萝眼中,崔宜萝心头扬起一丝异样。 闻风有些着急地伸手,欲接过崔宜萝手中的衣袍,“多谢少夫人。” 崔宜萝顺势递了过去。 闻风迅速接过,动作又泄出几分紧张,随后便令已将散落物件收拾得差不多的两个下人重新抬着箱笼离开。 离开前,闻风试探地看了崔宜萝一眼,却径直与崔宜萝的视线撞了个正着,面色闪过一丝惊慌,连忙行礼告退,带着人往远处走了。 直至闻风几人走出一段路,崔宜萝仍站在原地,眉间紧皱。 “姑娘不走吗?” 荔兰的声音唤回崔宜萝的心神,崔宜萝收起思绪,“走吧。” “咦,这是何物?” 荔兰忽地蹲下,从细雪之中捡起一张褪色得只余浅浅红色的红纸,她打开看了一眼,疑惑地递给崔宜萝:“长静寺的签文,这是姑娘落下的么?” 长静寺? 崔宜萝皱眉接了过来,果真见签纸上书着长静寺的名号,红纸上签文字迹端正:“多日阴云未得开,寒风骤雨正凛冽。行至艰难险阻处,越过险峰正春时。” 长静寺是宁州的寺庙,但她并不信神佛,更何谈去里头求签? 这上头的签文并不吉利,几乎可见求签者心中的万念俱灰。崔宜萝捏着这张红纸发愣,恍惚中明白过来,这是方才落在她身前的江昀谨的旧衣中掉出来的。 他骗她。 他去过宁州。 ----------------------- 作者有话说:感谢闻风送来的助攻[狗头] 感谢小宝们的营养液和地雷[红心] 第72章 今宵促 除夕当夜,已有一阵子未落过雪的盛京下起雪来,凛冽的风雪味混杂着爆竹味散溢在除夕夜的空气中,屋内火炉烧得红火,偶闻几声噼啪爆裂声响,很快便被欢笑声盖过。 唯有除夕夜,各房才会齐聚一处用膳,崔宜萝入府以来,头一次见江府如此热闹,许是因着除夕,连江老夫人对她面色都好看许多,平常对她冷冷淡淡带着轻蔑的三夫人与四夫人,也都乍然和颜悦色起来。 但她又记起,这些日子来,三夫人与四夫人分别往玉竹院送了东西,远远超出年礼份额,又偶尔给她递帖子邀她参加小宴……似乎不单只是因年节应和气消事之故。 且她回府后一日,便听闻王雩姮结束在江府的“小住”,被江老夫人派人护送回了衮州。 崔宜萝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江昀谨。 人群笑闹中,他只静坐其中,身姿挺立,气质清冷如高山雪,即便甚少开口也尤为显目。今夜热闹,众人举樽对饮,他亦饮了几杯,但眉目仍清明,只薄唇微微沾了一层水色,冷白的皮肤在烛光下如玉温润,如圭如璋。 他对她的目光似乎很敏锐,她方望去,他便侧过脸来,低声问:“怎么了?” 崔宜萝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竟失神了一阵,别过眼道:“无事。” 耳侧传来一声轻轻的低笑,崔宜萝只觉手心一温,温热如纤细藤蔓攀爬,扣入指缝。她还未反应过来,江昀谨就紧紧地扣住了她的手,十指交缠,像她从前无数次引诱他时做的那样。 桌上觥筹交错,语笑喧阗,桌下衣袖掩映间,十指相扣。 崔宜萝挣脱了一下,竟是纹丝不动,半点挣脱不得。江昀谨力道大极了,甚至还分出心神,拇指摩挲了一下她的,温热伴着酥麻传来。 她低声道:“你疯了!” 今夜那么多人,厅内还有许多下人候在一旁,他竟就这样旁若无人地牵她的手,丝毫不顾随时都会被人发现的风险。 从前他是最循规蹈矩之人,如今他简直比不守规矩的她还要放纵。从前她再放纵,也不会在这么多人前与他亲密。 崔宜萝满眼错愕,偏只能低声斥他,方才她挣扎的一动,江昭月便立刻察觉看了过来,随后促狭地一笑,也不知发现了没有。 听到她的低声训斥,江昀谨唇角极小幅度地勾了勾,在素来冷淡无情的面容上竟散出一丝侵略性的恣意和偏执。 崔宜萝又挣了挣,却仍被他大掌包裹着不放,两相交缠 间,姨夫江闻正巧举樽向江昀谨敬酒。 乍然间,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江昀谨身上。 饶是崔宜萝,此时心口也不由得跳快几分。 但江昀谨却神色一派自若,甚至还捏了捏她的手,仿佛安抚,又仿佛故意逗弄她。 他用空着的手举樽回敬,平静地说着祝酒词,引经据典,对仗工整,一番祝酒词说下来铿金戛玉,令人不为惊叹果真是盛京中最为惊才绝艳的郎君。 而他们难以想象到,一向端方严肃、克己复礼的君子正在桌下紧紧牵着身旁妻子的手,亲密地与她十指紧扣。 直至离席起身时,他才放开她的手。被他牵了大半会,他又手心滚烫,崔宜萝与他相贴的手心直出了一层细汗,他甫一松开,她便立刻用锦帕擦拭。 江昀谨最为爱洁,崔宜萝简直难以置信他仿若不觉她手心的黏腻,硬是抓着她的手牵了那么久。他性子大变得仿佛换了个人,但崔宜萝下意识地又觉得这才是真的他。 她与江昀谨正并肩往外走,二人之间隔着恰好的距离,一丝看不出方才的亲密。肩膀忽而被人轻轻撞了下,她下意识往江昀谨那方靠去,侧头向后看,便对上了江昭月揶揄的笑。 她极快地说:“你和大哥未免太过缠绵了点。” 说完,她便迅速地走开了,仿佛只是与崔宜萝擦肩而过。 崔宜萝听得清楚,江昀谨耳目过人,只会听得更清楚。 因而在回院路上,四处人少时,他的手指刚触上她的,就被径直甩开了。 江昀谨并无不悦,强势牵过她的手,手指一根根插入指缝,语气平静道:“生气了?” “江昀谨,你真是一点规矩不守了。” 他神色仍淡淡,并无半分不自在,“从前不是嫌我古板?” 甚至私下抱怨他榻上无趣。 崔宜萝挣脱不开,手只得被他不轻不重地握在掌中,闻言嗤笑一声,“夫君与从前变化未免太大。” 偏执、狠厉、不顾一切,中间连个过渡都无,如汹涌洪水袭来,让她被迫承受着。 手忽被捏了下,崔宜萝吃痛轻呼一声,转眼便对上了他漆黑的眼。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86节 他声音在夜色中沉着,英挺的面容亦半明半暗,“阿萝从前是否觉得,元凌的性子更有趣些。” 崔宜萝皱眉,“你提他做什么?” 上回在清池巷中,她便说过与元凌毫无干系,从一开始在抱月阁他便知她婉柔假象下的阴狠,若不是她想查探当年之事,又无人可寻,只得与他交易,她压根不想与他接触。 但江昀谨却莫名地与元凌过不去了。 “从前,你似乎与他亦有交集。” 崔宜萝一愣,“你怎么知道?” 他那时并不搭理她,怎会注意到她和元凌有交集? 江昀谨不疾不徐地叙述:“荷花宴你落水,元凌为你披了外袍。夏狩时,你在候檎林将外袍还与他。后来郑国公府小宴,你与他亦有交谈。” 荷花宴,她问他与元凌是否相熟,并赞元凌雷厉风行,多谋善断,声名赫奕。 夏狩时,她与元凌在候檎林相谈,萧铮派了暗卫欲杀她,元凌替她挡下,将又不慎弄脏的衣袍托她洗净,语气熟稔,她竟也答应了。 郑国公府小宴,她再度还衣袍给他,他与她相谈甚欢,甚至为她拂去落在鬓间的紫薇花。 而她被楚恪的人拦下,元凌又抢先一步将人打退,她药性发作靠在墙上,元凌却在一旁。 他不敢想那个假设。若那日,他来迟一步,她会不会放弃他,选择元凌。 崔宜萝只见他面色越来越晦暗,并不知他心中如何做想。他叙述得如此详尽,她眼中闪过意外之色。 话语间,二人进了卧房,崔宜萝看着他背过身将卧房门扇合紧,心中异样越发明显,问他:“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江昀谨回过身来,烛光照在他侧脸,更显面容英隽,眼底却是漆黑如深渊。他并不作答,只将她拉到怀中吻住。 心神被搅弄,他满带不悦和占有,强势地将她染上他的气息。今夜除夕宴端的是府中亲酿的梅子酒,两人均喝了些,唇舌相交间,酒味并不难闻熏人,反而带着清甜的梅子清香,令崔宜萝几乎溺毙。 她呜咽了声,身子一轻,被他抱到坐榻上,回过神来时已坐在了他的腿上,被他锁在怀中掠夺呼吸。在一切失控前,崔宜萝挣扎着按住了他放在她衣裙系带上的手指。 “等等,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什么?” 他到底退了开来,二人唇间仍染着淫靡水色,烛火摇晃中晕成一片。 崔宜萝却正了神色,语气认真:“江昀谨,你可有事瞒着我吗?” 清冷面容上染上的情.欲渐渐褪去,漆黑眸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他不置可否:“为何这么问?” “有吗?” 江昀谨眼底发暗:“没有。” 崔宜萝嗤笑一声,声音冷了下来:“骗子。” 乍然间,屋内昏黄的烛火摇晃一瞬,江昀谨的眉眼彻底沉下,竟有些阴戾。 他想起几日前书房的那幕。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过她。 可下一刻,崔宜萝却从坐榻几案的小屉中拿出了他的文牒。他的书房她已进出自如,护卫从前便不敢拦她,眼下更懂时务地不敢拦她。 崔宜萝见他面色骤变,眼中复杂情绪交错,沉沉地看着她。 分明她还坐在他腿上,他双臂仍揽在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上,二人之间的气氛却骤然变得端凝沉滞。 窗外遥遥响起爆竹之声,炸响在热闹的除夕夜中。 崔宜萝本欲开口,但被爆竹声打断,便好整以暇地拿着文牒等爆竹燃完,而这短短几息,却像被无限拉长,江昀谨的面色越来越沉,沉得似乎下一息便要降下风雨。 爆竹燃完,四面复又归为寂静。 “你知道了。”江昀谨沉沉开口。 崔宜萝翻开文牒,放在几案上,烛火透过妃色绣并蒂莲灯罩将文牒照得一清二楚。 上头赫然写着,永明十五年二月,他从京城离开,于三月到达宁州。 崔宜萝轻轻嗯了一声,“你去过宁州,早在当时,你便见过我,是么?” 江昀谨看着她的眼神不闪不避,如今过所赤裸裸地摊开放着,他不再隐瞒,“是。” 崔宜萝虽在看到他旧衣中的签文时便猜测他们曾见过面,否则江昀谨也不会告诉江老夫人说,他们有少时情谊,但他真正承认的这一刻,她的心神还是一震。 “什么时候?” 将她抱坐在腿上的男人并不答,双眸晦涩地看她。 霎那间,崔宜萝面色变了,看着他的眼神变为难以压下的震惊,声音几乎有些颤抖。 “山洞里的人……是你?” 她从来没有将山洞中落魄潦倒,毫无生志的少年,与眼前这个光风霁月,龙章凤姿的天之骄子对上过。 但那年三月,她出门次数并不多,踏青出游被姚氏刻意丢在野外回府后,更是一心想着拿回生母名下的铺面,便更少出门。 王雩姮曾提过,江昀谨母亲去世时,她来盛京奔丧,彼时江昀谨十六,已出落得龙章凤姿,临风玉树。 江昀谨到宁州时十五,但当时应也已气度不凡,她不可能忘了他。 除非,她根本没有看清他的脸。 书房里的早已干枯得一碰便要碎下渣屑,却被他小心珍藏着的连翘花,是她送给他的。 他在卧房前种的,那棵眼下她往外一望便能看到的连翘树,细细观察树根与树高,似乎植了五六年的连翘树,是他从宁州回来后种下的。 她之所以会对他旧衣束袖上的丝润触感有印象,是因为他送她下山时,下过雨的泥土湿滑,她一个踉跄,他扶了她一把,而当时她的双手便握在了他束袖之上。她此前未接触过上等的丝线衣料,才会印象深刻。 山洞里,听她诉说父亲懦弱,继母薄待,幼弟欺凌,明白她的心计和狠辣,知晓她过往的狼狈和不堪,甚至为她出谋划策,借此发挥拿回铺面的人,是 江昀谨。 难怪,刘管事会知道她打理过铺面,她起初以为是江老夫人查过她,可江老夫人却并不知情。原来如此。 昏黄烛光中,面前男人的面容仍旧英隽,崔宜萝却觉模糊陌生起来。 她陌生的眼神似乎刺痛了他,他忽而收紧双臂,让她更紧密地和他贴合在一起,挺立的鼻尖轻触上她柔嫩的侧脸,漆黑的眼中泛起浓烈的占有。 “是我。阿萝不希望那个人是我,是么?” 夏狩时在山洞中,她谎称只和他一人在山洞中避过雨,虽然这是事实,但那时她分明不知宁州的人也是他。在她眼中,他是她要抹掉的过去。 他的低声震在崔宜萝耳侧,震得她心神颤动。 崔宜萝还未开口回答,又听他道:“阿萝,我既希望你记得我,又希望你将我忘了。” 崔宜萝一怔,“为什么?” 他薄唇微勾,眼底压抑着的却是苦涩、自嘲。 “彼时,你不希望我知道你狼狈不堪的一面,对我来说,亦是如此,眼下更是。” 崔宜萝记得他那时的痛苦与压抑,但她没想到,他故意瞒着她,甚至她问起都要骗她,是出于这个原因。 似是看出她眼中的意外,他轻声开口,声音在幽邃深夜里有些不真实,“你对我而言,是最特殊之人。我亦希望,你心里有我。” 若是知道他曾经有那样不堪的过往,心中难免嫌恶。 屋内静了几瞬,江昀谨眼底越来越沉,像是犯了罪的人在等待最终的审判,但铡刀却迟迟不落。到最后,眼底几乎磨灭了象征着希望的光。 他抿了抿唇,面容紧绷起来,像是正用力压抑着心中翻涌的汹涌浪潮。 “今夜需守夜,我守着便可,你先安置吧。” 他扯开话头,别过眼去,便要将她从他腿上抱离。 崔宜萝却忽然揽住他的脖颈,沉声响起。 “既如此,那么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的一切,为什么还是对我生了情意?” 江昀谨身躯骤然顿住,抬眼看她,漆黑的眸中映入烛火,他定定看着她几息,似才反应过她话中意思,缓缓开口。 “所以,你心里有我?” ----------------------- 作者有话说:阿萝:我可没这么说[狗头] 感谢小宝们的营养液[红心] 第73章 十四桥 崔宜萝下意识皱眉,不明白她只是问了一句,他是如何理解为她是在剖白她心中有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顶多只是带着些许宽慰的心思,她想,毕竟他当初真的帮了她许多,她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她宽慰他也是应该的,不是吗?并非出于心中有他。 江昀谨双眸骤然暗了。 崔宜萝心中一紧,仿佛被大掌猛然掐紧一瞬。她张了张唇,又带着若有若无的无措合上。 她心想,她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 屋内寂静着,烛火飘摇。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崔宜萝轻声道。 江昀谨轻轻将她垂落在耳侧的几丝碎发挽在耳后,温热的指腹碰到她的耳垂,令她又忍不住一个轻颤。 分明是很简单,甚至算是温和的动作,崔宜萝却从中觉出了一丝强势的占有。 他依旧言简意赅地答:“成婚后。” 不对劲。 崔宜萝记起在清池巷时,他说一开始护着她并不是将她当作棋子。可若他那时便认出了她,又为何恨不得离她远远的,与她毫无交集才好,他分明说,她对他而言,是最特殊的人。可若是他后面才认出她来,又为什么说一开始没有将她当棋子,他分明是因为她的身份才听萧靖命令护她性命的,不是吗? 崔宜萝脑中忽而清明了一瞬。如果,他当真从最开始就认出她来,那么以他的聪明敏锐,对她的伪装、心计,只会是洞若观火。还有她故意递给他的,下了迷仙引的酒…… 屋内炭盆烧得极旺,江昀谨似乎怕冻着她,总令人加足银炭,连屋内的织花毯都换成了羊毛毯,整间卧房融融如春。 可在这样的暖和中,崔宜萝背脊却发起寒来。他们挨得太近,她坐在他腿上,上半身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却动弹不得。他长臂箍在她腰肢上,让她只能紧密地被他抱在怀中。 江昀谨定定看着她。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87节 看着他清冷如玉的面容,她又动摇了。从前他可是不折不扣的端方君子,是她毁了他的君子之道,让他变成眼下这样的。她怎会怀疑那时的他。 “所以,早在你听到我继母说那些话前,你就知道了。” 江昀谨嗯了声。 “阿萝,我说过,你当时处境不易,你没有错。” 宛如寒夜中乍然燃起的一束火,崔宜萝被灼烧得有些意识模糊,又不可抑制地贪恋这种温暖。 这话在上次姚氏之事时,他便说过。但那时她多少有些怀疑,可眼下…… 崔宜萝心中仿佛被热火烧得软化塌陷了一块。 她极为认真地问他:“那么,你那时呢?为何想赴死,又为何变成后来那样。” 直到方才,她才终于明白,为何江昭月说他曾经做过一件大逆不道之事,又为何府内对此事三缄其口。被所有人寄予希望,年少便显逸群之才的人,在某一日却忽然离家出走,不辞而别,甚至想了结一切。 一切都是因为规矩,礼教。 在山洞时,他本是打算躲过这场雨,便找个宽阔之处了结。 可他碰到了她。 但那时他说得并不完全,她只知他是受不了家中管束,才从家中逃出,才想了结自己,以求解脱。她那时多少猜到他是哪个大户人家的长子或独子,但她从未往江昀谨身上联想过。 想起湿冷洞中,黑暗之中隐约可见的他劲瘦却伶仃的身影,崔宜萝喉间忽而有些发涩。 原来他也曾反抗过规矩的重压,甚至从家中逃出,辗转到千里外的宁州。但她记得那时她分明告诉他的是,等他独立之后,便能不受规矩束缚,一切总有转机。像她这样的人,尚在沼泽中挣扎,他又怎能如此轻率。 她送给他的连翘花,是新生和坚韧的象征。 但他回到盛京后,怎么又甘愿再次被规矩束缚,成了盛京中最恭而有礼,谦恭肃穆的端方君子。当初尚有的反抗意志,像是被完全磨灭了。 但与此同时,他又将那朵连翘花珍藏,并在卧房窗前植了株连翘树。 她问得直白,江昀谨一直望着她的眼垂下,显而易见的躲避。 “我想听全部。” 他应得很快:“阿萝,你不会想听的。” 崔宜萝嗤笑道:“你怎么知道?江昀谨,我可不似你古板。” 他那么古板的人都能接受她狼狈不堪的过去,她难道不更能接受? 江昀谨眼神复杂,语气含着丝无奈:“阿萝,这件事并非你想的那样简单。” 崔宜萝淡淡应了声,追问:“有多复杂?” 江昀谨不说话了。 “江昀谨,你清楚知晓我的过往,可你的事你却对我三缄其口,未免太不公平。” 他对她连这点信任都无,却又让她毫无保留地信他。崔宜萝呼吸急促了些,去扯他抱在她腰间的手。 在碰到他的手腕时,忽而听到他开了口。 “我害死了我的父母。” 崔宜萝动作一顿,神色凝固了瞬,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什么?” 看到她的神情,江昀谨眼中自嘲意味更浓,浓得刺痛她的双眸,他一向挺直如竹的背脊有些泄了力,整个人仿佛回到了六年前的阴雨中。 “你现在明白了,你不会想听的。” 崔宜萝下意识地:“我没……” “盛京世家子弟,多在十八时靠祖荫入仕。” 崔宜萝皱眉:“可你不是十六便……” 说到一半,她忽而明白过来,心头更沉。 江昀谨轻轻嗯了一声。 十五那年,父亲如寻常般将他唤入书房,父亲一贯不苟言笑,因而他也并未想到父亲要和他说的是入仕之事,他虽早 猜到他会比同龄子弟更快,但未想过会这么快。 父亲和他说了很多很多,其中许多早在平时他便听过,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江家只能靠他一人。但或许就是因为听了太多,才压断了最后一根稻草。 看着他沉下的神色,崔宜萝几乎能猜到大半,半晌没说出话。 “这与你父母的离世有何关系?” 江昀谨垂着眼,缓缓叙述,语气沉静得有些骇人,仿佛被抽去了一魄。 “我离京后,我父亲四处寻我,有一日忽落骤雨,他不慎从马上摔下。”江昀谨顿了顿,又继续开口道:“此后,他便卧病在床,不过半月便过了身。我回到盛京时,他已过世三日。” 崔宜萝心头一颤,几乎可以想象到他好不容易想通,放弃寻死后回到盛京府中,面对的却是满目白幡的情形。她喉头猛然发涩,心口如被扯碎了一块。 “母亲一直责怪我大逆不道害死了父亲,因父亲的骤然离世郁郁寡欢,不过一年便离世了。” 崔宜萝终于明白,为何江家从来不提逝世的大房夫妇,又为何将他们生前的起居小院封锁。 江昀谨的母亲直到死前都未原谅他。而他怕是也不会原谅他自己,所以他比从前更守规矩,明明想通却又自愿被礼教束缚,宵衣旰食,二十有一的年纪便升任中书令。 心口像被沉沉压了块重石。 已至深夜,虽说除夕守夜,但到了深夜,四处也如往常般寂静。夜半私语,是仅有对方可以听到的低声。 崔宜萝久久沉默,江昀谨似乎从她的沉默中意会到她的态度,脸色越来越暗,双眸又变为一片死寂,但他抱着她的手却丝毫未松。 就在他眼中彻底暗下时,他听见她的轻声。 “这不是你的错。” 只见他眼底闪过意外,微微失神,面容显出从未露出过的一分惘然,似乎难以理解她的这句话。不过她也料想到,六年来应该从未有过人会和他说这句话,无论是江老夫人,还是他的叔父们。 她定了定心神:“你父亲坠马,不是你离开盛京时所能料到的,是无人能知的意外。而之后发生的事,不是你提前预想到的,更不是你所希望发生的。对你而言,你只是不想遵从守了十几年的规矩了,仅此而已。我明白你无法接受,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想通。但是,你不该全揽到自己身上,也不该全听他们的。” 她知道,知晓当年内情的人应该都觉得是他害死了父母,否则他也不会将守礼重教做到极致。江府中的人,只消明里暗里流露出几分这个意思,便能让从小守礼法孝道教养的人宛若凌迟。 她说得有些快,江昀谨一向敏慧,此刻却像是没反应过来。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真的这么想的?” 崔宜萝轻轻点头,随后又故意道:“但这只是我一人所想,想来你也听不进去。” 她今夜说的话要是被江老夫人听到,怕不是要被施以家法。 江昀谨定定看着她,极小幅度地摇了下头,抿了抿唇,但最终什么都未说。 其实他想说,她能这样想,对他而言,就够了。 “那你既然觉得是因为自己不守规矩才……又为何要收着那朵连翘,还植了棵连翘树?” 崔宜萝不明白,他不是应该很厌恶她的那番话吗? 江昀谨看了眼窗外的连翘树,树影被厚厚的绢帛遮蔽,显得有些朦胧,模糊不清。随后他又看向她,她的面容在昏黄烛火中仍然明媚又昳丽。 回盛京后,因出了父母的事,如再度戴上枷锁,他克制着未去寻她,但对他而言,她已成为他生命中最特殊之人。 “你不是告诉我,连翘代表着希望。” 崔宜萝一怔,几乎感觉到他那是心中的挣扎和矛盾。 而他居然将她的一句话记了这么久。 她心头一动,“那夫君如今,是彻底不守规矩了?” 江昀谨英挺的眉目此时才微微染上若有若无的笑意,重复之前的回答:“你不是不想我守吗?” 崔宜萝勾上他的脖颈,明媚笑道:“那你不责怪我吗,我毁了你全部的规矩。” 江昀谨眼底深邃,看着她未答。 崔宜萝也未再追问,只道:“今夜守夜,应围炉静默而坐,直到天明。这个规矩,夫君要守么?” 江昀谨依旧未答。 眼前忽而一暗,崔宜萝只见他低下脸来,棱角分明的面容在烛火中有些柔和,吮咬住她的唇瓣,带着温和的缱绻。 ----------------------- 作者有话说:其实这本文最初定位之一是双救赎[狗头] 国庆快乐[红心] 第74章 烟霭中 除夕守夜,这个夜最后倒是守了,只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守的。 暖融烛火中,锦帐紧闭,遮住一方春光。 分明原本是认真正经的守夜,江昀谨也并未有这个意思,可为何最后还是发展成了这样? 头顶绣并蒂莲帐幔摇晃,崔宜萝神识亦随之而摇,但又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是她主动为之的。 她当时不过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或许多少,她实在看不得他低垂着眼的模样。她不过是想安慰他一下而已,毕竟他于她有恩,她虽做事不择手段,但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他说,她对他是最特殊之人,那他对她而言呢。浪潮之中,崔宜萝想不明白,但她发觉在知道山洞中人是他时,震撼之后,她并无抵触,反而是庆幸,庆幸那个人是江昀谨。 意识到这个念头,崔宜萝心口一跳。 她是不是有点太信任他了。而信任之下,交织隐藏着依赖,甚至是别的情绪。 完了。她想,她好像真的有些喜欢他。 “在想什么?”他的低声在耳旁响起,“你心跳得很快。” 他温热修长的手指正拂过她的心口。 崔宜萝意识到她是想到什么才心口跳快,不由得染上羞愤,雪白小脸上绯红更添一分。 就算她多多少少对他有几丝情意,她也不会承认的。 正是意乱情迷之时,他的手指并未离开她的心口,漆黑的眸攫着她,“眼下,你的心里有我吗?” 崔宜萝不明白他怎么会如此敏锐,心中发虚,而他手指还拂在她心口上,贴切地感觉到她的心跳。 她立刻扯着他的腕子挪开,强调地说:“没有,一点都没有!”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88节 江昀谨却不恼,只是拢了拢她汗湿贴在脸颊的湿发,眼神幽深,“但是你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我。” 他这话出口,崔宜萝倒真不知如何反驳,毕竟他那日拦车后,她从清池巷和他回府的行为就表明了一切,她没有想和他和离。 他继续道:“你心中迟早或多或少会有我的。” 他这样强势的笃定态度,崔宜萝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心虚到不想再继续行事,怕他发现她情动的异样。 她推他的肩膀,却被他顺势往怀中抱得更紧,强势地埋在她颈窝中,不轻不重地牵引着她与他更加契合。 她听到他埋着声音有些发闷,“阿萝,我今夜很高兴,多谢你。” 崔宜萝心口发涩,跳动得更剧烈了,几乎要震出胸腔。却被撞得没说出话来,她像害怕被浪潮冲走般,下意识地抱紧他,他身躯微颤,更用力地抱她。 直到最后,她也未说出完整的一句话来,黎明前夕,夜色最为浓厚时,她才被江昀谨从浴房中抱着出来。 她早已累极,一沾上被衾便发起困,但心中仍挂念着事,硬是撑着等江昀谨沐浴完出来。 今夜还需守夜,因而他并未换寝衣,而是换了件薄青色圆领锦袍,衬得他气质更加清贵,面若冠玉。 看到他身上穿着的袍子,崔宜萝困意消了大半。 “你……” 江昀谨却淡淡道:“不是喜欢?” 辞旧迎新,崔宜萝选布料裁衣时,便也依规制给他做了几件。但选完雪色与月白,她又选了些淡色,其实她猜他并不会穿,毕竟从前她也为他选过除雪色和月白外的其他衣料,但他一次都未穿过。 她虽猜他不会穿,但不知出于何心态,她还是选了颜色。可眼下他竟当真穿了她选的其他颜色的衣袍……仿佛是一块冷玉,忽而被点缀了色彩。 崔宜萝心中也如被填满了一块。 确实挺喜欢的,她想。 他在榻沿坐下,“怎么不睡?” 守夜不过是个规矩,房内就他们二人,他自己守完即可。 他如巍峨高山般坐在榻沿,带着无数安稳而来,崔宜 萝身子不自觉放松,刚消下去的困意便也随之而来。 她唤他名字,男人低低嗯了声。她意识半昏半沉,模模糊糊地看着他的身影,将心中挂念的事说完:“江昀谨,你别再念着那些规矩了。你父母的死,错不在你,即便你再守规矩来惩罚自己,亦于事无补。所以,不要再想从前的事了。” 榻边直挺坐着的身影久久未动,仿佛被冰冻住一般。 崔宜萝又继续说,声音在困意下有些含糊:“明日将院中的照壁换了,好不好?我倒更喜欢花鸟样式的。” 从第一次看到那块照壁时,她便心中发闷,十分不喜欢,成婚后她也一直想寻机会将那块照壁换了。今夜之后,厌恶的情绪更是深入骨髓。那块照壁立在院门前,仿佛是在昭示着他被礼教束缚的过往。 男人仍旧未答。那照壁是他幼年课业未达父亲要求被罚面壁思过时所用,上头满满当当刻着君子之言,他需一边默念,一边以手划过刻进紫檀木中的文字。 他的父亲说,指腹出血,才能记在心中。 后来他再也不会被罚面壁思过了,却也未将照壁换掉,每日进出时都能看到矗立于院门前的高大照壁,仿佛是在提醒着他不守规矩的惨烈后果。 江昀谨长久沉默着,久到崔宜萝以为他还是无法放下,便暂时放弃这个想法准备入眠时,才听到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很快便被吞没在黑暗中。 “好。” - 除夕过后,便迎新岁。 这日,江昭月邀了杨静菱和谢曦云过府一道小聚。几人此前晾晒了些干花,今日正往香囊中装着,这亦是年节习俗,需在帐幔前挂上香囊,意求来年平安和乐。 桌案上摆着的干花种类并不算多,但不同的搭配与剂量,所混合而成的香气便不同。 崔宜萝偏爱清甜香,便多放了些腊梅与芍药,清幽不腻的冷香萦绕鼻尖。 江昭月接过轻嗅,促狭笑道:“冷中带甜,大哥一定会喜欢的。” 崔宜萝接了过来,“这是挂在房内的,房内还燃着熏香,他未必能闻到。” 房内博山炉燃着的熏香是染着些竹叶清香的山茶香,是她特地寻人调配的,填充卧房内各个角落,连着她与江昀谨的衣物上也沾染着同样的清香。 在房内挂上一两个不同气味的香囊,并不容易分辨出来。 江昭月闻言却是惊讶,“大哥定能闻出来的,他嗅觉一向灵敏。” 崔宜萝愣了一愣,相处几月,她倒还真不知江昀谨嗅觉灵敏一事,下意识地怀疑一瞬。 许是她面上闪过的怀疑之色被江昭月捕获到,她看向杨静菱:“静菱,几年前重阳节宫宴,你可还记得?” “记得,”杨静菱徐徐向崔宜萝解释道:“当时圣上设了个彩头,先闻过二十种草药,再以黑布蒙眼,纯靠嗅觉辨明说出二十种草药名称,便可夺彩。圣上命宴上除了太医院的所有人都参加,由我父亲担任评判。” 杨静菱说到此处,崔宜萝已大致明白过来后头发生之事。谢曦云当时也在其中,闻言也附和确有其事。 “一众朝臣中,只有江令公能将二十种草药辨明,足可见其嗅觉敏锐。”杨静菱冲崔宜萝眨眨眼,笑道:“短时间内,既要记住二十种草药味道,还要将味道与草药名称相对。这对不从医之人而言,可绝非易事。” 谢曦云回忆道:“当时除却江令公,也就只有寥寥数人可以估中十五六种。” 足可见江昀谨不单忆力超群,嗅觉更是锐敏。几人回想起当初的重阳宴,对江昀谨如此出众的能力也是惊叹。 但崔宜萝却背脊发寒。 傍晚,崔宜萝将香囊在房中绣帘上挂好,她午后有些心不在焉,将干花塞进香囊的动作也就慢了些,眼下手上全是干花的清幽香气。 她披着件鹅黄斗篷,站在房门前,盯着院门处已换过的照壁。 那夜她说要将那沾染着他鲜血的照壁换了,他第二日还真换了,果断得令崔宜萝都不免有些惊讶,但是她更想见到江昀谨能将那些束缚他二十余年的过往忘了。 眼下的这座照壁是百鸟戏花样式,据荔兰从闻风那处听来的只言片语可知,这照壁是江昀谨亲自挑的,因那夜烛火摇曳,她迷迷糊糊间随口说了句喜欢花鸟样式的。 崔宜萝盯着这座照壁,眼底沉沉。 下一瞬,只见照壁之后,绕出男人颀长的身影来,他今日穿着月白锦袍,依旧如往日清贵无双,如云间皎月,更衬君子温润纯良。 江昀谨听闻崔宜萝与江昭月几人的小宴散了,便从书房出来,但未想到崔宜萝竟直接站在卧房门前等他,墨黑的眼底划过一丝细碎的光亮,但随后他又皱起眉来,加快脚步朝她走去。 他径直握住她的手,察觉到手心的冰凉,他眉头更皱,未发一言,将她带入房中。 直至房中的暖意扑面而来,江昀谨紧蹙的剑眉才微微松开。 “外头凉,不怕冻着?” 他语气有些严肃,夹杂着担忧,似乎真的担心她站在外头一阵,会真的冻病。 屋内太过暖融,崔宜萝手心渐渐有了温度,她几乎有些贪恋这种温暖,让她难以舍得将这暖意戳破。 她咬了咬唇,忽而上前一步抱住了他。她的主动让江昀谨身躯僵直一瞬,但很快便回应,单臂将娇小玲珑的身躯紧紧搂在怀中。 他含着一丝笑意的声音响在发端:“日后不必在门前等我,若想见我,直接命人传信便是。” 崔宜萝低声否认:“没想见你,不过坐了一下午,腿脚有些酸麻,在外头站会而已。” 江昀谨轻轻笑了声,并未拆穿她这个丝毫站不住脚的无力说辞。 他转过话头:“换了新的香囊?” 崔宜萝身子登时冻住。 ----------------------- 作者有话说:开始收尾了,尽量一周完结 第75章 星河起 崔宜萝半边身子都僵住,担心他看出异样,强压着翻涌的心神,轻轻嗯了一声,装作调笑道:“我放了好多种干花进去,夫君要不要猜猜,都是些什么花?” 她一贯爱逗趣,江昀谨不疑有他,一边抱着她一边轻嗅房内幽香,分辨道:“腊梅,芍药,茶花……” 他声音低低却清冽,如溪水潺潺流过她耳中,他每说一种,崔宜萝的心就凉一分。 因他说的,分毫不差。 他说了数几种花名后,声音中仍含着一丝清浅笑意,问她:“如何?” 崔宜萝被他抱着,下半张小脸掩在他肩背之下,她顿了一息,道:“猜对了。” 他的嗅觉果真锐敏,连数种干花混合的轻微香味都能分辨得如此精准仔细。 那他那日接过她递上的下了迷仙引的酒时,即便他当真未闻过迷仙引的味道,但便未闻出酒中掺了东西吗? 可他喝得那样快,应该是不知道的。如若他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崔宜萝强令自己收起心绪,不再想下去。 这夜依旧如往常般缠绵,锦帐放下紧闭,暧昧模糊的声响不真切的传出。卧房内的坐榻和窗扇前的小案皆染着些凌乱的痕迹。 子时的打更声响起时,他仍与她融融缠着,但却忽而缓了动作。 崔宜萝漂亮的眼里满是迷濛水雾,双眸迷茫地看着他 。 他低下脸来,双眸定定看着她,在这帐中的一方天地中,他眼中仿佛只能看到她一人,唇瓣被轻轻吮了吮。 “阿萝,生辰喜乐。” 密闭帐中,他的低声送入她的耳中,带起一阵酥麻游走全身,崔宜萝忍不住身子一颤。 “你怎么知道?” 她并没有将她的生辰告诉他。从前在崔家时,她也只不过因人情往来之需办过生辰宴。实际上,在崔家中,除了荔兰,恐怕没有人是真心地祝贺她。 去年此时,在宁州贺她生辰的人大多是因为她要嫁去京城了,虽然是嫁给一六旬老叟,但在他们眼中,程奉可是京官,还任正六品国子监监丞。所有人都觉得崔宜萝从此要过上好日子了,崔家更是飞黄腾达,不过多时便要举家搬迁京城。 而今年,她才知道,原来她的出生,不仅不被父亲期待,也不被母亲期待。或许出于一种逆反心思,她原是不想过生辰的,兰蕙半月前便来问过她,那时她便婉拒了,可没想到,江昀谨知道。其实若他不提,她也没记起来。 江昀谨模糊地说:“听二婶母说的。” 他早就知道了,不过兰蕙的确提醒过他,他并未扯谎。 崔宜萝没有多想,兰蕙总是怕江昀谨待她不好,提点他也合理。 她想起她压根没有注意过江昀谨的生辰,不免有些心虚,再看昏暗帐中他炽热而强势的眼神,更加想躲避。 但他对于她的情绪变化总是格外敏感,她这厢刚心虚地挪开视线,他便带着几分不悦地撞了她一下,她登时没有咬住唇瓣,声音溢出。 崔宜萝自然知道他这几分不悦是为何,眼看他眼神越发暗沉不悦,崔宜萝忙勾了他的脖颈断断续续地轻声哄他:“我当时……不是不知道么?日后每年……我一定记住。夫君,嗯……莫要生气了?” 她说完,果真见男人眼中柔和些许,但没想到她的轻哄并未换来他动作的缓和,反而更加压抑不住地。 云收雨歇后,江昀谨将她抱去浴房,但在浴房中,她看着他垂眼认真地为她清理,侧着脸鼻梁英挺,面容如玉温润。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89节 崔宜萝忆起他在帐中贺她生辰的情形,心口又跳起来,忍不住性子撩拨他。但未过多时,她便后悔了。 浴房乱成一团,到处都溅上了水,连带绣帘上都洇出了一团团模糊不清的洇痕,甚至灯烛还被水扑熄了几盏。 重新沐浴从浴房出来后,已是深夜,房内的被褥和坐榻上的软垫都被换过了,整洁得似什么都未发生过。 崔宜萝后知后觉地发现,在他们刚成婚时,江老夫人总是很快便知道他们院中发生了何事,而不知从何时开始,许多事江老夫人皆不知情。上回江昀谨与她做那事而错过晚膳,她问他不会被训斥吗,他回的是,祖母不会知道。 他早就把那些人换了?原来他那么早便不守规矩了。 而且上回傍晚,他直接在房中等着她,她本是想休息的,却经不住他刻意的撩拨,此前他似乎没那样主动过,且那回他带着莫名而突兀的强势占有,恨不得将她撞入骨血,颇有几分清池巷中疯狂的意味,让她根本承受不住。 那日之前发生了什么……崔宜萝愣了瞬,忽而轻勾唇角。 吱呀一声,门扇开合,江昀谨换上干净的寝衣从浴房中出来,便见崔宜萝坐在坐榻上,身子半倚几案,以手托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昳丽的面容笑起来明媚动人,江昀谨眼底融着明亮烛火,大步走上前,极为熟练地将她抱坐在腿上。 “怎么了?” 崔宜萝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划着他寝衣上的松竹纹,状若不经意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去邀星楼见元凌的?” 手腕顷刻被握住,腰间本被轻握着,此刻也被紧紧攥住。崔宜萝视线上移,撞入男人阴沉不悦的眼中,方才还明亮的神色瞬间变得晦暗,仿若风雨将至。 “为何又想到他?” 他从前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如今她不过提了一句元凌,便令他流露几分愠色。 崔宜萝反问:“你为什么那么在意他?” 在交易前,元凌和她根本没多少交集,可能还不如她与江明训多,但他却把她和元凌为数不多的那点交集记得一清二楚。 江昀谨沉默未答。 自然是因为他在意她,所以对于元凌心里对她的想法自是一清二楚。元凌故意借着名册把崔宜萝约到望龙岗,怕不是想着利用南下查探的缘由,劝说着她也一道跟着。 幸好那日,他回来了。也幸好,她于旁的事敏锐,但于情之一事上便迟钝得多,她看不出他对她的心思,对于元凌的心思亦是一无所知。 而这些,他自然不可能告诉他。 见他垂眼不答,崔宜萝开门见山:“邀星楼那日,当时你便知道了吧。” 竟气到连用晚膳的规矩都不顾了,后头做的事更是出格。 她似笑非笑,仿佛在抱怨般地道:“江昀谨,你真的很小气。你不是君子吗?” 他仍旧垂着眼,薄唇轻启,低低地说了句:“因为我真的很在意你。” 崔宜萝面上调笑的神情一凝。江昀谨在人前,甚至从前在她面前,总是冷漠疏离得令人高不可攀,所有人都觉得他心中只有朝政。但眼下在烛光旁,这样清冷的人却流露出了几分失落无奈的情绪。 心中像被狠狠撞了一下,她微微往前倾身便契合进了他的怀中,仿佛榫卯相合,几乎是她刚倾身,他便极为默契地收紧手臂,将她环得更紧。 但许是因为这样契合的情形发生了太多次,崔宜萝并未注意到,也就未注意到男人眼底闪过的一丝意味深长。 “可你之前还唤我崔氏。” 又古板又难听。 江昀谨呼吸一滞,随后低低说了声:“抱歉。” “那你也别再记着之前的事了,”崔宜萝找了个听上去极为合理的借口:“我不喜欢你守规矩。” 语气仿佛在命令,他沉默了几瞬,崔宜萝与他相拥着看不到他面上神情,正当她以为他因此而恼时,耳边响起了他的轻声。 认真又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好。” 身子忽而一轻,他一手按在她背脊上,让她能够如方才那般贴合着他的胸膛,另一只手臂穿过她的膝弯,轻而易举地将她横抱了起来。 她低低惊呼一声,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抱着坐在了榻沿。 床榻旁的小案上不知何时放了个正正方方的物件,由一块绸布罩着,将形容遮蔽,让人看不出是什么。 崔宜萝微微皱眉,她记得在进浴房前,小案上并未放放什么物件,甚至他们还在小案上…… “揭开看看。” 江昀谨的声音骤然打断她的思绪,崔宜萝下意识看向他,对上他双目的那一刻,她瞬间明白过来。 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情绪冒了上来,崔宜萝试探地去扯那块绸布。 绸布很轻,几乎是她一扯,便丝滑如流水般地滑了下去,露出了其下罩着的物件的本貌。 琉璃透彻,在烛火下更是流光溢彩。熠熠生辉的琉璃被细细打造雕刻为六角形状的灯盏,六角缀有长短不一的琉璃流苏,错落有致,微微晃动便能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而灯面则被雕刻为镂空连翘花形,栩栩欲活,足可见绘图纸之人的画技精湛,和其中的用心。 这盏琉璃灯还未点燃其中烛火便能如此绚烂璀璨,若点燃岂不更是光辉夺目。崔宜萝从未见过这样大块的琉璃,也不知江昀谨从哪寻来的。 崔宜萝轻轻拨弄着缀着的流苏,“这什么?” “你的生辰礼。” 崔宜萝拨弄流苏的指尖微微一颤,喉头有些发涩,她维持着声线平静:“你送盏灯给我做什么?” 江昀谨不疾不徐地解释道:“你夜间不易入眠,若日后我回房晚了,你将房中烛火熄了,在床头挂着它,许能好睡些。” 崔宜萝呼吸一颤。 他竟连她不易入眠的事都发现了,还特地打了盏灯送给她。 她摩挲着镂空的连翘花纹,轻声问:“是你亲自绘的图纸?” “嗯。” 崔宜萝默着将绸布又盖了回去,流光溢彩的琉璃灯顷刻掩盖在了绸布之下。 “不喜欢?” 江昀谨声音微微沉下,英隽的面容微微绷紧,神色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 崔宜萝没说话,径直扬起脸去亲吻他的薄唇。 没有,她很喜欢。 ----------------------- 作者有话说:阿萝:怎么突然变这么会[问号]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宝们[红心] 第76章 怜幽独 宫殿之内,丝竹之声袅袅,舞 乐齐奏,正是酒酣时。 崔宜萝坐在席中,却神情淡淡地垂眼用膳,并不关心殿中的轻歌曼舞,但垂下的眼中却含着笑意,细看之下,唇角也微微上扬。 她只轻轻地抬起眼帘,身旁的男人便敏捷地转过了视线。 崔宜萝捻起一瓣橘子放入口中,对他眨了眨眼,道:“我真没有在看他。” 江昀谨轻轻嗯了一声,见她又垂下眼去,才转回视线,却不期然地撞上了对面席中玄衣男子满是嘲讽的目光。 两人对视了一瞬,各自挪开视线。 橘瓣在口中炸开甜中带涩的汁水,身旁男人神色淡淡地又将新剥的橘瓣挑干净脉络后放入她面前的盏中,仿佛看不到周围众人诧异的目光。 这副模样,一点也看不出他已经拈酸吃醋一整日。 崔宜萝不知他何时将情绪在她面前表露得如此明显。 为贺新岁,皇帝命大臣携家眷来郊外的温泉行宫游乐几日。在最开始启程时,他本该骑马跟在御驾之后,却转而乘马车,理由是天冷。那时崔宜萝只觉出几分不对劲,但想不出缘由,直至在下马车时看到了元凌。 虽奉命南下,但恰逢年节,皇帝恩准令官员可回盛京待上几日,待过完年后再启程南下。因此这次别宫之行,元凌也赫然在列。 偏偏,晚宴时,元凌的席位恰好在他们对面,与他们遥遥隔空而望。 因此这一晚上,崔宜萝只要微微抬脸,身旁的男人便会迅速地看来。 小心眼,在意得要命。 这时,上方紧挨着皇帝,坐在其下首的琼贵妃起了身,她一起身,满头珠翠随之被烛光映出璀璨光泽,身旁的婢女立刻呼啦啦围了上去。 只见琼贵妃向皇帝轻声说了什么,似乎是吃醉了酒要歇息片刻,皇帝立刻要起身相随,却被琼贵妃拦住了,随后,琼贵妃便带着一众婢女太监往偏殿离开了。 过了片刻,崔宜萝以眼神示意地看了眼江昀谨,便打算离开,忽而被拉住了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小心一些。” - 偏殿内,琼贵妃正斜靠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脸上因饮多了酒微微泛起些绯色,颇有几分美人醉酒的情态。一旁的映雪正细致地为贵妃揉着额角,一边小心观察着贵妃的神色。 忽地,殿门外有一婢女放轻脚步前来,神色犹疑,试探性地看向殿内的映雪。 映雪看了眼琼贵妃,琼贵妃虽闭着眼,却轻轻挥了挥手。 但映雪听完小婢女的禀报,却愣在原地,犹豫了半晌,直至琼贵妃唤她,才迟疑着走回。 “娘娘,江少夫人求见……” 琼贵妃神情显然一顿,片刻后才缓缓抬眼,看了眼映雪,“让她进来吧。” 映雪会意,去请崔宜萝进来前,令暗卫在偏殿周围埋伏好,只待主子一声令下,便破窗而入。 殿中暖融,双凤戏珠香炉散着轻袅香雾,崔宜萝甫一进殿,守在殿门处的婢女便懂事地接过崔宜萝穿着的鹅黄绣梨花狐毛斗篷。 “江少夫人寻本宫,可是有何要事?”琼贵妃坐正身子,宽袖滑下一寸,露出一截皓白的腕子,细腕上的羊脂白玉镯更衬其肤若凝脂,满头珠翠轻摇,华贵无双,一丝看不出生养了三子。 她虽笑着,但漂亮的一双眸中却是冰凉。 崔宜萝缓缓道:“的确有要事,可否请娘娘摒退左右?” 话音刚落,映雪便开口训斥:“江少夫人未免太不将宫规放在眼里,哪有贵妃娘娘与臣妇独处一室的道理?” 崔宜萝看了眼映雪,有一瞬间,映雪从崔宜萝的冷眼中看出了琼贵妃威势的影子,不由得一愣,严斥的神情登时僵在了面上。 崔宜萝又转而看向琼贵妃,“娘娘说呢。” 琼贵妃淡淡道:“去领罚吧。” 映雪双眉微扬,正要唤人把崔宜萝带下去,忽见琼贵妃眼尾冷冷扫来,连忙慌乱地跪了下来,“婢子知错!” “都下去吧。”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90节 映雪自知惹怒了主子,不敢多言,立刻做了个手势,把其余人都带了下去。 方才还乌泱泱站满了人的偏殿,骤然只剩二人。琼贵妃修长的食指在榻边扶手上轻敲,染着的蔻丹红如鸽子血。 “可以说了?” 崔宜萝轻吸一口气,香炉内燃着的甜香吸入肺腑,她并不喜欢这样甜腻的香气,忍着不适道:“娘娘,过段时日便是臣妇母亲的忌日,臣妇想为去世的母亲供几盏灯,不知该去盛京中哪个寺庙为好?” 琼贵妃闻言,面色一沉,皱紧了眉道:“大过节的,江少夫人提此事未免太不吉利。” 崔宜萝只道:“是臣妇冒犯了。只是我的母亲早命丧于宁州江中,当时我不过半岁,并不记得母亲容貌,才会冒昧请教娘娘供灯一事。娘娘膝下子女有三,想必能体会其中心情。” 琼贵妃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江少夫人,你冒犯本宫,本宫凭什么信你的说辞?” “不知娘娘有无听闻,我的父亲,宁州司户参军崔齐,前些日子不幸得了癔症,如今已送回老家医治,但大夫说,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好转,日后神智甚至不如三岁孩童,”崔宜萝无甚表情,似乎只是在阐述:“日后这世上,想来再也无人记得我母亲的模样了。” 琼贵妃笑容渐收,神色转为严肃,沉沉目光落在崔宜萝面上,片刻后才缓缓开口:“本宫知道了。江少夫人若要为亡母供灯,不妨去光华寺寻圆觉方丈。想来能佑夫人一世安宁顺遂。” 寻到为亡母供灯的寺庙,崔宜萝却并未露出轻松的笑,端正行了个礼:“多谢娘娘,臣妇告退。” 琼贵妃顿了瞬,轻轻嗯了声。 崔宜萝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身离开,忽闻身后传来珠翠轻摇声,似是琼贵妃站起了身,往前走了一步。 “听闻前几日是江少夫人的生辰。生辰喜乐。” 崔宜萝没有回头,殿中甜腻的香味闻得喉头有些发涩,她轻声道:“多谢娘娘。不过我的生辰,已过了好几日了。” 说罢,她也未等琼贵妃回答,便抬步离开了。 方才拿着她斗篷的婢女候在外头,崔宜萝内里的衣裳并不厚,未着斗篷的这段路不过几步,但她走下来已是手脚冰凉。 披上斗篷后,还未走两步,便见萧缨迎面而来。 萧缨对她总有天然的亲近感,下意识便扬起笑靠近,但又记起母亲的吩咐,只克制地停在几步之外。 “见过公主。” “免礼。江少夫人,你怎么在这儿?” 崔宜萝面色如常地答:“恰有些事请教娘娘,顺带向娘娘请安。” 萧缨自幼受父母宠爱,有着不谙世事的纯良,闻言也未觉得不对,笑了笑道:“那夫人快回吧。” 二人分别,崔宜萝走出几步,听到偏殿中传出萧缨与琼贵妃的说笑声,琼贵妃嗔怪萧缨怎不多穿几件衣裳,也不怕冻着,但语气中却含着笑意与宠溺,萧缨自然也没把母亲的斥责当回事,撒娇耍赖便过去了。 方才还寂静端凝的偏殿,因萧缨的到来乍然变得和乐融融,众人都看得出,比起两个皇子,琼贵妃显然宠萧缨这个女儿要多得多,也不知是为何。 夜色更浓,崔宜萝赶着回去,加快脚步离开了偏殿。 但在接近偏殿大门时,却见遥遥夜色中,松姿鹤骨的男人披着件雪青色斗篷,高大的身形站在浓厚的夜色中十分打眼,他手中提着盏灯,如混沌夜中唯一一颗明亮的星子,俊挺的面容在微弱的烛光下仍旧晃眼。 崔宜萝一眼便认出他,毕竟他身上穿着的那件斗篷,还是她亲自选的料子寻人新做的。 她愣了愣,江昀谨显然也认出她,大步而来。 “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 崔宜萝没说出话。 昨夜她说今日想寻琼贵妃说说话,并未多言,他也只轻轻应了声,她以为他只会在举宴的正殿中等她回席。 他站在这儿,也不知等了多久。 手心一热,江昀谨已熟练地牵起她的手,手指插入她的指缝中,扣紧。 随后,他剑眉轻轻蹙起:“手怎的这么凉?” “同和嘉公主说了几句话。” 江昀谨嗯了声,将她牵得更紧。 “不回宴吗?” 崔宜萝认出这条路并不是回正殿的路,而是回他们居处的路。 “嗯。” 江昀谨另一只手拿着灯,握得极稳,只有风吹过时,灯盏才会轻摇一下,大多时都是稳当地照明着前方的青石板路。 长长宫道上,微弱灯火中,寂静了几刻,响起了崔宜萝的低声。 “其实你早就知道,她没有失忆,对吗?” “嗯,”他的声音在微暗中听起来有些晦涩:“我不想你不好受。” 崔宜萝只是问:“陛下知道吗?” 江昀谨眼底沉了沉,想起午后和皇帝在议政阁的对话,顿了瞬后道:“知道。” 短短二字,崔宜萝明白过来。其实失忆与否,不过是个幌子,皇帝借着它纳了臣妻,琼贵妃借着它摆脱懦弱无能的丈夫,二人之间无需说破。 江昀谨看着她:“阿萝……” 但他还未开口,崔宜萝就截过了他的话头,扬起笑道:“听表姐说,这行宫里的温泉有行气活血之效。夫君此前来过吗?” “前年伴驾来过一次,但当时我还任中书侍郎。” 仅三品以上的臣子所在的居处有单独的温泉池,其余臣子与家眷只能前往汤泉宫殿。当年江昀谨不过任中书侍郎,自不如眼下的居所有单独的汤池。崔宜萝想也知道,江昀谨最是克制,从不耽于享乐,他又一人在此,那处温泉如何,他定是不知。 崔宜萝应了一声,再未往下说。 江昀谨也默契地未再开口,二人在黑夜中牵手行着,回了居所。 许是舟车劳顿,这夜崔宜萝沐浴完后便安寝。夤夜时分,她似乎做了个梦,梦到幼年,仅是些细碎琐事,大梦初醒后便忘了个干净。但在梦中,她却还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陷在一个温热宽阔的怀中。 - 翌日,虽一行臣子伴驾来温泉行宫玩乐,但皇帝励精图治,虽为玩乐,也未耽误政事,除却省了上朝这一环节,其余依旧如在盛京中一般。 因此用过早膳后,江昀谨便前往议政阁。 崔宜萝也未闲着,昨日启程前,江昭月便邀了她们几人一道去汤池。 汤泉宫殿中分为许多个独立的汤池,众女眷结伴而来,彼此之间互不干扰。只不过,隔音差了些。 崔宜萝几人换了明衣,浸在温热泉水中,听着隔壁的几个贵女从礼部尚书的儿子专宠贵妾,以致被夫人娘家寻人揍了一顿,讲到郭太师家的大小姐钟意上了父亲门下的哪个寒门学生,讲着讲着,还顺带着将隔壁的崔宜萝几人也提了几句。 “昨日宴上,我瞧江令公给他夫人一直剥橘子。” 一贵女啧啧称奇,“只剥橘子?不愧是江令公,一如既往地不解风情。” “不,你不觉得江令公这种从不给任何人多余的眼神,无论对方是男是女的人,能给夫人剥橘子已是石破天惊了吗?” 几人谈论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江昭月揶揄地看了眼崔宜萝,但崔宜萝似乎已然习惯,倒是神色自若。 “对了,听闻未时,陛下要在校练场设台让人比试,不去看看?” 另一贵女不以为奇:“以前每回不也如此?” “今时不同往日,这两年云翊卫可是选了不少颀伟又俊美的男子。” 那贵女显然来了兴趣:“诶?那我可要去了。” 另一侧,江昭月也用口型问几人去不去,杨静菱第一个点头,随后谢曦云也点点头。 崔宜萝对此倒是没什么兴趣,她只觉男子皮囊大都差不多,不过比武她此前还未接触过,去看看亦无妨。 但未想到四人刚到校练场外,便听一众贵女郎君兴冲冲往里头赶。 “真的?江令公和元指挥使比?快快快咱们快走,别错过了!” 江昀谨和元凌打上了?崔宜萝眉心猛地一跳,只觉眼前一黑。 江昭月闻言也是惊奇,“大哥居然也上场了?可真是稀罕。” 说罢就拉着崔宜萝往里头赶,江昭月风风火火,直接拉着崔宜萝从人群中挤到了前头。 两剑相撞发出清脆的铮鸣声,只见校练场上,身着霜雪色骑装的男子与玄衣男子比着剑,二人势均力敌,招招急速又带着劲力,比得有来有回。 底下一众看众看得皆是惊叹,连上首的帝后等人也看得入迷。 剑刃锋利在日光下发着冷,元凌剑招极快,又攻着江昀谨致命点而去,江昀谨虽攻势柔和些许,却总能严实地挡住元凌攻来的剑,并寻着破绽攻回。 但好几次,元凌的剑还是擦着江昀谨的身躯而过,看得崔宜萝额角突突直跳。 身旁的几个郎君谈论道:“听闻是元指挥使指明要和江令公比,不过江令公居然也答应了,元指挥使可是武将。” “不过瞧着江令公的武艺也不逊色元指挥使多少。” 江昀谨是文臣,许多人并不知他还使得一手好剑。崔宜萝早就见识过他使剑,不过旁的不提,光是他每夜褪了衣裳后身上那些结实的肌肉块垒,还有那力道,崔宜萝想想就知道,他不可能逊色元凌。 但崔宜萝还是皱紧了眉,紧紧看着场上的雪色身影。 忽地,场上的江昀谨转眸,精准地与她对上了视线。崔宜萝心口一跳,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他挪回了目光,挡住了元凌攻来的剑势。 但若有若无的,他的唇角轻轻勾了勾。 战况胶着,但看众倒也不嫌疲惫,只等哪方先露出破绽,甚至押了彩头,开始赌哪方会赢。 只听一声刺耳铮鸣,元凌的剑越过江昀谨的剑,迅疾向前,江昀谨侧身一避,但手臂还是被剑划破,鲜红的血顷刻便染红了霜雪色的衣袖,格外刺目。 崔宜萝心跳一停。 但下一刻,就见江昀谨顺势绕开元凌的剑,直直指向了元凌的咽喉。 胜负已分。 场外寂静几瞬,随后响起拍掌之声。 场上,元凌也没想到他会如此迟钝地避开剑招,愣了一瞬,就是在这一瞬,攻守易势。 他是故意让自己受伤的。 而为何故意让自己受伤,答案再明显不过了。 他眉目黑沉地看着以剑直指他的江昀谨。 比武场上,刀剑无眼,此前也不是未发生过受伤的情形,且皇帝更喜男儿血性,于是比武场上战况便越发激烈,郎君们皆卯足了劲想在皇帝面前展露风姿。 因此众人皆未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皇帝见胜负已分,赏赐了一番两人,便令太医将江昀谨带下去包扎。 元凌那剑划得并不浅,江昀谨手臂流出的血几乎染红了他大半衣袖。 崔宜萝看得额角直跳,同江昭月说了声便挤出人潮,快步往居处而去。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91节 但在经过回廊时,拐角却闪出一个玄色身影来。 “崔姑娘。” ----------------------- 作者有话说:表哥明天又要发疯了[狗头] 感谢宝子们的营养液[红心] 第77章 饮花露 “元大人。” 崔宜萝看清是元凌后,微微蹙眉。 元凌半倚在廊柱上,经历一场激烈的比剑,他面容不显一丝疲惫:“崔姑娘这是急着去寻江大人?” 不等崔宜萝回答,元凌又道:“不知崔姑娘还记得我们的交易么?当日 为何未去望龙岗?” 元凌一向顾及利益,交易一事也需要了结。崔宜萝道:“元大人,当年之事我不欲再往下查了。” 更何况,昨日她已和琼贵妃说清,崔齐已失了神智,一个疯子的话有谁能信?而唯一知晓当年之事的姨父姨母是助琼贵妃攀上皇帝的人,更不会出来揭穿。 而她的母亲兰薏,早已死在了十八年前的宁州江中。她用不会认她,换取她性命得以保全。 或许她查当年之事,只是想弄明白当年琼贵妃是如何遇上皇帝,又如何换了身份进宫。 话音落下,元凌蹙紧了眉,随后唇角微勾扬起一丝轻嘲:“看来崔姑娘已经知道了当年之事,崔姑娘与江大人如今当真是感情甚笃啊。” 崔宜萝并不理会元凌的阴阳怪气,“此前元大人毕竟帮了我。不妨直说吧,你要什么?” 元凌沉默地看着她一阵,似是在沉思该如何从她身上索取利益,片刻后才似笑非笑地开口:“崔姑娘还有旁的药么?云翊卫近些时日来了几个硬骨头,不用些手段,想必是不能从他们嘴中套出话来。” 隋叔喜欢钻研那些偏门,可用于刑讯的药自然是有的,不过…… 崔宜萝声音冷了下来:“元大人今日为何要故意伤我夫君?” 她在底下看得分明,元凌出手狠辣,早就超出了寻常比武的范畴,两人与当真在打架无甚分别。江昀谨虽获胜,但手臂显然被元凌那一剑伤得不轻。而这场比武,还是元凌指名要和江昀谨比的。 元凌显而易见地愣了一瞬,嗤笑出声:“我故意伤他?” 他们打了那么久,他对江昀谨的剑术亦心知肚明,他分明可以避开他那一剑,却硬是接了下来,还接得不显刻意,毫无破绽。 心机颇深。 崔宜萝点点头,“因而,不是应该元大人送药给我?” 元凌气笑了。 - 崔宜萝回到居所时,恰逢杨太医令带着背着医箱的侍从从里头出来,得知江昀谨未伤到骨头后,崔宜萝心头微松。 念及他方才大半个衣袖被鲜血染红的情形,崔宜萝脚步快了些。 但甫一进房,她就被压在了门扇上。 一抬眼,便骤然撞进男人阴沉翻涌着风雨的漆黑双眸。他已包扎过,换上了干净的衣裳,许是因失血,冷白皮肤变得更苍白些许,但脸色晦暗得仿佛回到了那几日的清池巷。 崔宜萝下意识皱眉:“你……” 他冷冽的声音令暖融的房内顷刻如坠冰窟,“阿萝方才去哪了?” 崔宜萝顷刻明白过来,“你派人跟着我?” “为何要去见他?” 分明他被元凌伤了,鲜血在雪色的骑装上那样显目,她却连回来看看他都不肯,而是见了元凌,偏偏又是元凌。 修长的手指顺着她小巧的下巴往下,划过锁骨,最终停在心口,崔宜萝下意识想躲,却被他蓄满力量的身躯紧压在门扇上,只得承受他按在柔软心口上的强势。 他轻嘲了声:“阿萝心中当真分毫没有我。” 崔宜萝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我只不过是跟他……” 下颌突然被掐住,强势汹涌的吻压了下来,他熟练地撬开她的齿关,勾出躲避的柔软缠弄,晶潆益出唇角也不管不顾,不容她拒绝半分,让她眼中只能看到他一人。 他越是强势,她就越是抗拒,两只腕子被他大掌轻而易举地锁住,她便踢他反抗,他身躯却不动如山,死死地将她压着亲她。 膝弯处忽地低进男人劲瘦的退,崔宜萝还未反应过来,双退便被他握着圈住他的要。事态愈发失控。 门扇又震响起来,频率熟悉,震得崔宜萝心神摇晃,如处在火炉内。 门扇后铺着织花毯,衣物混乱地堆叠在一处,最上头的绯色绣盛放牡丹小衣格外刺眼。 男人肌肉绷紧的手臂上缠着厚厚几圈突兀刺目的雪白绷带,但他却如未受伤一般,力道分毫不差。 他咬着她的耳垂,在她耳侧低声压迫:“阿萝不是说不再见他吗?” 崔宜萝不知是气的,还是因旁的原因,浑申值阐,酥酪轻恍得更加尤人倸携。水润的双眸失神,却非要与他对着干,倔强地别过了眼去不看他。 她快被他气死了。 但她越是不看他,江昀谨便越要她眼中有他。 他抱着她往内室走去,崔宜萝担心摔在地上,方才抗拒的身体下意识锦阐着他,耳边传来男人一声低低的,难以压抑的闷哼。 于是这段路走了许久,走一阵,便要缓一阵。 崔宜萝气得骂他,但声音却是颤抖,像是从喉间艰难地挤出,断断续续得一丝气势都无:“江昀谨,你这个疯子。” 她以为江昀谨是要抱她到榻上,或是桌案,或是窗台边,或是以往的任何地方,却未想到他直接抱她到了她的梳妆台前。 黄梨花木海棠缠枝纹梳妆台上,放着一面菱花镜,不大不小,恰好能够清晰地映出两人的身影。 崔宜萝心神震颤,她倍番转亚尚状晋,一眼便看到了镜中的情形,下一刻如被滚水烫到般迅速挪开视线。 “你疯了吗!” 那一眼如要一辈子刻在她心里般,她闭上眼还能生动地看到镜中男人的神情,死死地,带着无数的偏执和占有地盯着她如芙蓉泣露的小脸。莫名地,她从他那漆黑翻涌着情玉的眼底攫到了一丝快敢。 他这个疯子! 她看过杨静菱给的那些册子,都没想过还能如此。 耳旁是桌脚挪动的刺耳声响,桌上的胭脂和香膏已被强烈的震动摔在了地上,声响被厚实的地毯吞去,只把洇痕染得更深。 崔宜萝察觉他轻轻俯身,与她背部贴得更紧,他的低声震入她的耳中:“阿萝不想看看我吗?” 崔宜萝以为他此前做的那些事已是够出格,够疯狂了,没想到他还能进一步突破底线。她被他完全抛开规矩的疯狂模样震得心口直跳,水润的双眸紧紧闭着,紧要牙关反抗他:“不想!” 脖颈忽然划上他的手指,他手指掐在她颈上,微收,并不疼,也并不会让她感到窒息,力道拿捏得刚好,让她抬头,小脸直直对向菱花镜,肩胛贴上他的胸膛。 他钦着她绷直的颈子,她皮肤细嫩,稍稍用力便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印子。 掐着她颈子迫使她抬脸的手并未用力,他却有其他的方式逼迫她。 “睁眼。” 崔宜萝被他逼得没法子,只得睁眼,看着镜中自己失神的模样,而他站在身后将一切收入眼中,墨眸更是发深,漆黑得映不进一束光。 于是她虽睁眼,他也未减缓压迫,反而。 他似乎格外喜欢。 崔宜萝感觉快被他弄疯了,又是反抗又是骂他,但也无济于事,他死死盯着镜中的她,还不许她闭眼,她一闭眼,便会受到惩罚。 他的伤口早就崩裂了,鲜红将绷带越染越红,他却浑然不觉疼痛般,力道丝毫不减,鲜血的黏腻甚至沾上了崔宜萝的肩头,将她染红,画面太过冲击双目,崔宜萝气得一口咬住他托住她脸,顺带着念蘑她红中的纯半的食指,直至尝到几丝血腥味才罢休。 最后崔宜萝被抱入居处配带的温泉池清洗时,已是站立得双腿酸涩,到了后头,她几乎是被他托着,浑身重量都寄于他身上。 江昀谨一向清洗得很细致,崔宜萝无 力地依附着他,一通下来,已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怎料平静的温泉池内又翻起了风浪,如暴风雨来时的海边,岸边全被浪潮冲击,满是水痕。 崔宜萝盯着毫无屋檐遮蔽的碧空,惊得双眸都开始发颤。而江昀谨伤口早就裂开,此刻浸在温泉中也不顾及是否会感染,只想将她融入骨血,永远都脱离不开他。 她气急了,在某时未稳住身形,坐到了他面上,她本该立刻挪开,但念及方才种种,起了反制的心思,反而泄了力道。 可没想到,他忽而动了动,感觉随之而来,崔宜萝大惊失色,没想到一向喜洁他竟然能忍受如此羞辱,反而…… 似乎是在品尝着香甜的饮子,崔宜萝气得更要挪开,怎知却被他攥住了关要之处,让她一动不能动。 在再度落入温泉中时,崔宜萝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你看了我的东西?” 江昀谨并不答。 但他的神情分明已是默认。崔宜萝想不明白,杨静菱送给她的那箱册子,她分明很谨慎地收好了,怎么会被他发现的? 零碎的片段忽而闪入脑中。当初因还未成婚,杨静菱是先将那箱东西送到洛云巷,送来时她拣起其中一本随意翻了翻,恰好撞上江昀谨来寻她。 崔宜萝恍然,他在那时就知道!偏还装得正经端方,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 崔宜萝故意刺他,声音却不可抑制的断断续续:“江昀谨……原来你那时……就不守规矩了。” 回答她的只有浪潮拍岸声。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天都黑透,江昀谨似乎才终于从中获得了几分安稳感,又或是见她实在支撑不住,才鸣金收兵。 但直在睡梦中,崔宜萝还能感觉到她被锢得紧紧的,生怕她逃离。 再度醒来时,已是夜半三更,身旁抱着她的人呼吸声均匀,但崔宜萝知道,他早已醒了,不知何时,他们已对对方了如指掌。 念及方才的疯狂,崔宜萝心中再度发恼,虽然结束后他为她按了许久的腰腿,她此刻并不觉有多酸涩难受,但还是气得要命。 她用力地去推他,却触到了一手黏湿,下一瞬,黑暗之中响起一声轻轻的吸气声,像是忍不住疼才发出的。 她连忙收回手。 方才他伤口裂开,绷带尽被染红,后头又沾了温泉水,已是湿漉漉地黏在他的伤口上,需要立即重新上药包扎。但手心的触感明明白白地告诉她,结束后他径直抱着她就睡下了,压根就没处理伤口。 崔宜萝强忍着压下心中的气,“你去点灯,重新上药。”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却清晰听到他的一声冷笑,声音又是倔强,又染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失落和委屈:“我不用他的药。” -----------------------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92节 作者有话说:表哥你真的很茶[狗头] 元凌:谁来为我花生![摊手] 我又写了个新梗预收,xp之作,文案如下,小宝们喜欢的话去专栏点点收藏[狗头] 《偏折枝》-伪骨+强取豪夺- 明妗失忆了。 醒来时,身边有一男子不眠不休地照顾她。 男子温润如玉,笑容纯善地告诉她:“妗妗,我是你的夫君。” 明妗起初是不信的。 但男人对她的失忆极为有耐心:她想见些从前相熟的人以找回记忆,他便陪她乘马车三日去见; 她半夜做噩梦惊醒时,发现他就守在门外,而此后更是等她睡熟了才离开房中。 她对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夫君心生抵触,他虽眼底满是受伤,但也给足她适应的时间。 而且,他生得面若冠玉,俊美无双,大抵是明妗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应该没必要骗她吧,她想。 亲密一事上,他也温和地引导,让她渐渐适应,一如他平日里的性子。 只在最后露出了强势和占有,似要将她拆吞入腹。 但猛烈之后,他又同她道歉,变回从前的温润君子。 日子就这样如胶似漆地过下去,明妗觉得,即便她一直无法恢复记忆,也没有关系,有他陪在身边过日子就够了。 直到她记起一切。 原来男人根本不是她的夫君,而是她的兄长,东宫太子,卫衡。 是一边温柔笑着唤她妹妹,一边将她禁锢宫殿,将她锁住,日日承受他的索取,威逼她这辈子都别想离开他的疯子。 - 她是个假公主,是被用于替换真公主的棋子。 身份揭穿那日,她去求了一向待她温和宽厚的兄长。 男人如幼时一般轻抚着她的发端,温柔地应好。 然后,一步步诱她走入早已专门为她编织而成的大网。 明妗不可能留在卫衡身边,行那违背人伦之事。 她假装未恢复记忆,骗过卫衡,在一个深夜逃之夭夭。 上船之后,明妗彻底放下心头大石。 日后,她与卫衡再无任何关系。 忽地,船身一晃,船门被撞开。 背对浓厚夜色,身着玄色蟒袍的卫衡步步逼近,往日温润的面容阴沉晦暗,眸中浸满森冷寒意,像是地狱爬出来的魇魔。 他一步步走到明妗身边,将她抓进怀中禁锢,熟练勾起纯良的笑: “玩够了吗?妹妹。玩够了,就跟哥哥回家。” - 明妗再次被关进不见天日的宫殿中。 深夜,金铃声剧烈晃荡不止。 他温柔又不容拒绝地,痴缠地吻住她的唇,眼底满是疯狂的偏执,他低声说: “妹妹,是你说的,一辈子都要跟哥哥在一起。” *伪骨,男女主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双c双洁,男主只喜欢且只喜欢过女主一人 *男主是个偏执疯批 *强取豪夺+酸涩+狗血 第78章 荼蘼雪 崔宜萝也冷笑一声:“你爱用不用。” 她径直爬起来跨过他下了榻。 屋内的灯被一盏盏点燃,在深夜中仿佛一团火越烧越旺。四周居所的大臣及家眷们并不知他们午后连带夜间的疯狂,大都循着作息早早睡下了,因此这四周仅有江昀谨的居所点着灯,在黑夜中格外显目。 崔宜萝将隔断处的莲瓣九枝灯点燃,正要回身,腰肢忽而一紧,后背触上男人温热坚硬的胸膛,江昀谨自后单臂将她揽在怀中,把头埋进她柔软的颈窝里,乌发扎得她脖颈痒痒的。 “抱歉,”他顿了顿,语调有些僵硬:“我错了。” 崔宜萝强硬地拉下他的手,分明顾着他的伤,动作轻缓,但似乎还是牵扯到伤口,他轻轻嘶了一声。 烛光之下,高大的身影坐在坐榻上,有几分伶仃,霜色寝衣映出几分柔和的光泽,但右臂处却洇着刺目的鲜红,瞧上去凄惨又骇人。崔宜萝从外拿药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这样一副情形。 “把衣服脱了。” 江昀谨一怔,随后抿了抿唇,好似有些不自在。崔宜萝记起,先前在马车上让他更衣,他还要她背过身去。 但在榻上衣服脱得到是快。 崔宜萝冷着脸,正要再说几句,他突然听了话迅速把衣服除了。 雪白寝衣褪下,露出结实的肌肉,腰腹块垒紧绷,往下延伸至裤腰,蓄藏着惊人的膂力,多看一眼都令人遐想万分。 而上头,还布满了道道划痕,像是抑制不住推阻时用指尖划伤的。 崔宜萝如被火燎般迅速收回视线,但转向他的手臂胸膛,依旧也布着划痕,昭示他们午后行事的激烈。 她反应有些突兀,江昀谨低低笑了一声。 崔宜萝瞪了他一眼,才去看他的伤处,这一看,那些旖旎心思登时消得干干净净。 他行事时那样不管不顾,伤口裂得彻底,崔宜萝将浸满血的绷带解开,露出狰狞狭长的伤口来,若是元凌再多用几分力道,伤口便会深可见骨。 江昀谨适时道:“比武场上刀剑无眼,不怪元大人,我休养几日便罢了。” 崔宜萝抬眸看他,只见他面色苍白,薄唇也失了血色,烛光在他面上朦朦胧胧地镀了层金纱,更显疲态。 她心下一软,小心清理后拿起药粉轻洒在他伤口处,念起他前头被牵扯到伤口的轻嘶声,又凑近了些轻轻吹气。 江昀谨压下眼底漾起的笑意,带着歉意道:“元大人务公时常受伤,久病成医,药自然比我的好,方才我不该那般。” 崔宜萝险些气笑出声,久病成医是这样用的吗? 她撤回身子开始用绷带给他包扎,并不言语。江昀谨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神情,面色愈沉,唇线抿成一条直线。 他低声道:“阿萝。” 崔宜萝打了个漂亮的死结,确保稳固,转向他时他脸色已是晦暗无比,像是覆在一场阴雨中。 她忍不住气笑了:“这不是他给的药!是静菱给的。” 她回居所时碰到了杨太医令,杨太医令受女儿托付将药给她。 “我跟元凌说话,不过是告诉他,当年之事不用再查了。他伤了你,我找他讨药,又有何不对?” 她知道他肯定不会用元凌的药,她不过是顺带敲元凌一笔罢了,元凌伤了江昀谨,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倒是你,为何每次一碰到元凌,就急成这样?” 每次一提到元凌便性子大变,今日她气急了坐他脸上,他竟然还抓着她不放,仿佛在尝什么琼浆玉露,汲取最后一滴甘露,他不是最为喜洁吗? 他对元凌的态度未免也太奇怪了,但她每次询问,他看似回答了,实则什么都没说。 江昀谨将她拉到腿上坐下,抱着她在她唇上亲了亲。 “只是今日比武后,你先见了他,我难免会想是否是我表现不够好。” 他眼中适时地露出些许可以恰好被捕捉的失落,崔宜萝心一软,语气也好了不少。 “你不是赢了吗?” 他垂下眼,长睫根根分明,“那你方才,是真的担心我吗?” 崔宜萝看着他半晌,嗯了一声。 他又问:“你会觉得我得寸进尺吗?” 崔宜萝觉得好笑:“夫君不是一直觉得得寸进尺的人是我吗?” 从前他可是经常斥她莫要得寸进尺的。 “人总有贪欲,原本只求得了好处便罢,可真正得到后却想要更多。从前我想,只要你关心我,即便是假意也好。可现在我却奢求你心里可以有我。” 江昀谨惜字如金,很少说这么多话,听得崔宜萝怔住。 从前?这个用词有些古怪,像是他已经喜欢了她很久一样。 但他后头说的话,又将崔宜萝的注意力彻底拉走。 屋内刻着缠枝莲纹的蜡烛爆出一朵灯花,填满了寂静的空档。 崔宜萝拉过他的手,按在她的心口上,大掌炽热,可以最贴切地感受到她皮肉之下的心跳。 她眨了眨眼:“那你猜猜,我现在心里有没有你?” 江昀谨先是顿住,随后眼中闪过不可置信,按在她心口上的手指微微打颤。 崔宜萝直想笑,在朝堂上说一不二,手握重权的中书令,此刻却像情窦初开的青涩少年。 他目光直白赤裸,崔宜萝反倒下意识地想退缩,心跳也越发快,硬撑着板着脸道:“所以,你别再整日挂念着元凌了。” 他看着她,眸中迸出笑意,如火树银花,吻落下来时含糊地说了声:“好。” - 从温泉行宫回来,年节刚过,朝中有许多事需操持,江昀谨登时比往日更忙,虽雷打不动地按时下值,回府陪她用晚膳,但往往要在书房务公许久,崔宜萝虽一道待在书房内看账本,但并未和他一块熬,到了时辰便回房沐浴安置。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93节 他送的那盏琉璃灯,也被点燃了挂在床头,仿佛将所有阴暗驱散,给予安稳的力量,她倒还真好睡些许,但到底不如江昀谨在时安稳。 转眼便要开春,这日崔宜萝前去华明阁做几身春裳。 路途中,马车倏地停了停,随后又如常跑动起来。 荔兰看了眼窗外解释道:“姑娘,是有个商人挡了路,看打扮是南疆来的,已经离开了。” 崔宜萝应了声,并未将这小插曲放在心上。 进了华明阁,阁中的小婢子将她引入雅间,路途上看了眼崔宜萝今日的穿着,目光定在了她绣着连翘的披帛上。 崔宜萝问道:“怎么了?” 那小婢子自知失礼,忙道了声歉,解释道:“江令公为夫人定做的这条披帛当真好看,那日江令公来时婢子在旁帮掌柜记录布料和样式,是以方才一见到夫人就认了出来,便多看了两眼。” 小婢子并未察觉到崔宜萝神色间的怔愣,继续慨叹道:“夫人与令公感情真好啊。” 崔宜萝却脑中空白了一瞬。这披帛是她在光华寺大火中焚毁又重做的那条,但当时分明是她亲自来重新定做的,怎么成了江昀谨定做的? 她忽而记起那日他与掌柜话语间的异样。 他显然是吩咐了让掌柜瞒着她,若不是她又亲自来定做,那披帛只怕会以其他人的名头送到她手上,她亲自来定做,反而察觉不出其中端倪,才会在今日小婢子无意说漏才知道此事。 可那时,他还对她冷冷淡淡,甚至斥她没有规矩,唤她崔氏,怎么会做这样贴心的事?他总不能在那时就对她生了情意。 江府在华明阁有专属的雅间,小婢子将她带入雅间后,便去帮助掌柜拿布料册与绣样册。 荔兰看出崔宜萝的心不在焉,“怎么了,姑娘?可是这婢子有何不妥?” 崔宜萝摇了摇头,忽闻屏风后有几声响动,随后屏风上映上一个瘦弱中年男子的身影。 荔兰吓了一跳,喝道:“谁!来人!” 崔宜萝忙去抽腰间的匕首,将荔兰护在身后。 只见屏风后忽然冲出一个男子,面色苍白,握着匕首冲来的脚步也带着虚浮,但眉目之间却带着鱼死网破的疯狂,几息之间便要冲到崔宜萝面前。 男子本就是强弩之末,还未近身崔宜萝三步内,便闻门窗被踢开,霎时之间被窗外闯入的护卫们制住。 男子虚白的脸上写满了不甘,被护卫死死压制在地,也用尽了力气挣脱,看崔宜萝的眼神充满了恨意。 “程义?” 在看到屏风上身影的那一瞬,崔宜萝脑中闪过几个人影,但没想到是程义。 程义自从在夏狩时被萧铮的人放野兽伤了后,便一直卧病在床,后来江昀谨以许大夫医治程义为条件,换程奉和她退婚,但许大夫似乎也未将程义医好,他仍旧三天两头地便要告假,于是在程奉被楚恪的马踏伤以致残废后,程家彻底一落千丈。 程义被压倒在地,嘶吼道:“贱人,我要杀了你!” 崔宜萝懒得听他的污言秽语,给护卫使了个眼色,让把人押送官府,交由京兆尹处置。 程义被押着起身,还在不停挣扎,眼看就要被押出雅间,不管不顾地开始怒吼辱骂:“贱人,如果不是你,我爹怎么会变成残废,我又怎么会丢掉官位,你真是个毒妇!□□!” 崔宜萝皱眉,让护卫停下。 程义见状,脸上浮起痛快之色,三角眼越发狰狞:“被我说中心虚了?” 崔宜萝只道:“说清楚。” 程义吐了口唾沫,立刻被护卫拉开,那口唾沫并未碰上任何人,但也实在叫人恶心,荔兰嫌恶地皱紧了眉,崔宜萝使了个眼色,程义立刻就挨了护卫一巴掌,右颊高高肿起。 他口中因那巴掌溢出了血,却恍若不觉,忽而呵呵笑了几声,眼中闪烁着疯狂,“你装什么呢,你不是早在成婚前就与你那表哥媾和在一起了吗?你可真有本事啊,一边勾搭我父亲,一边暗中和江昀谨□□,真是□□!” 荔兰气得就要上前再给他一巴掌,却被崔宜萝拦住了。 她笑了笑,故意道:“程公子知道得可真多,那怎么当时夏狩,你还约我去溪边?怎么,你那时不知 道?” 程义神情染上心虚,强撑着声量更大:“我那时的确不知!否则就不会让父亲被你这等贱人蒙骗!要不是江昀谨派人威胁我父亲,我们还真不知一向守礼高洁的中书令大人,成了你的裙下之臣!” 崔宜萝把玩着手里的匕首,仿若不经意地问:“江昀谨派人威胁你父亲?” 程义愣了下,后又得意地笑起来:“怎么,你的好夫君没告诉过你?他都和你婚前就苟合在一起了,还瞒着你那龌蹉之事呢?” “那日我父亲从江府出来,没走多久就被他身边的侍从拦下了。他警告我父亲,说你是他的表妹,我父亲要是敢得罪你,就是得罪他。表妹?你夫君也真是可笑,跟你有了私情还要看你嫁给别的男人,一边又派人警告,真是虚伪至极!” 崔宜萝听不得旁人辱骂江昀谨,神色发冷地看了眼护卫,于是程义又挨了一巴掌,脸颊更是高肿,血丝溢出唇角。 程奉来江府那日,岂不就是她彻底豁出去求江昀谨帮她那日?他分明坚定地拒绝她,否则她也不会给他下迷仙引。可在那时,他居然就以自己的名义敲打程奉? 他在盛京中是最清贵的君子,他用自己的名义,便等于是做好了牺牲自己声名的打算,甚至可能会牵连江家,或传入江老夫人耳中,免不了一顿重罚。 可他那时还是这么做了。崔宜萝不明白。 “程奉残废,你丢掉官位,也要赖到这上头?” 程义听到这终于明白过来,洋洋得意地笑了起来,笑容在红肿的脸上又是荒谬滑稽又是阴森。 “原来你还不知道呢?你没想到吧,你眼中温润如玉的君子丈夫,实际上是个阴险小人!当初他用为我父亲治伤,交换我父亲退婚,我父亲答应了,这倒也没什么,可之后呢?他却动了手脚,让我父亲撞上楚恪,成了残废!楚恪也曾得罪过他吧,他可是楚家的人,都能被流放! 而我!本有着大好前途,却被你设计被野兽咬伤,今年百官考课,陛下命你夫君在旁监察,然后我就被免了官!呵呵,名头倒好听,陛下赏我提前致仕!可我程家谁人不知,是江昀谨做了手脚?!” 程义说完,见崔宜萝垂眸不答,吃吃地笑了起来。 可没笑几声,就听崔宜萝冷声吩咐:“把人处理了。” 程义一愣,随后明白过来,崔宜萝这是让人把他杀了!她一个弱女子,怎能如此干脆利落地吩咐人杀人?! 他今日来本就是本着鱼死网破的心态,可没想到崔宜萝对他的话毫无反应,他不甘心啊! 他豁出去就要大骂,后颈却一疼,昏过去前,他知道他再也不会醒来了,辱骂之词还堵在口中。 看着程义被护卫无声无息地带走,雅间内重又恢复寂静,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荔兰试探看了眼崔宜萝:“姑娘……” “方才那个南疆商人在何处?” - 深夜,江昀谨总算处理完公务,大步往寄雪斋赶。用晚膳时,崔宜萝说今夜不看账本了,便也未像往日般往书房去,隔了几个时辰未见,江昀谨的脚步不免快了些许。 但进了庭院,还未绕过照壁,他便察觉到有火光从照壁后溢出。 他绕过照壁一看,只见院中,崔宜萝命人将炭盆端出放在一旁取暖,她独自披着鹅黄斗篷坐在院中的石椅上等他,而面前的石桌,摆着酒菜。 崔宜萝水润漂亮的眼眸弯起,笑意盈盈对他道:“夫君快来。” 江昀谨在她对侧坐下,拉过她的手,确认手心温热,不似冻着后,才放下心。 “怎么今夜忽然想在院里饮酒了?” 崔宜萝笑着解释:“夫君近日忙碌,我好久未同夫君这般说说话,”说着她有些羞涩:“今日我来了癸水,便只好与夫君在院里赏月了,幸而今日月色正好。” 江昀谨却蹙眉:“你来了癸水还在外头待着,若冻着……” 崔宜萝板起脸:“不准说了!江昀谨,你已经很久没陪我了。” 江昀谨自知近日公事忙碌,薄唇微抿,也便不再开口。 崔宜萝将已盛满酒的酒杯递给他,笑得明媚纯良:“夫君,阿萝敬你。” 熟悉的幽香传来,几不可闻。江昀谨眼底骤沉,看向她。崔宜萝面上仍挂着笑,维持着递酒的动作。 他喉头微滚,一息后接过了酒,就要仰头饮下。 酒杯骤然被打翻了。 崔宜萝站起身来,面色骤变,方才温婉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酒水洒了一地,甚至溅到了她的袖子上。 她却恍若不觉,紧紧盯着他,似乎要将他灼出一个洞:“江昀谨,你明知道里头下了迷仙引,为什么还要喝?” ----------------------- 作者有话说:表哥你完了[狗头] 第79章 长相思 夜空低垂,月光将连翘树的斑驳树影打在青石板上,院中寂静非常。 半晌,江昀谨轻轻勾唇,漆黑眼底映着的似是冷静,又似是疯狂偏执到了极点:“我在赌,你会不会让我喝下。” 他的阿萝最终还是不舍得让他喝下不是吗。 到了这一步,崔宜萝才发现温润如玉的端方君子不过是表象,他何止不守规矩,还极会利用人心。他一个简单喝药的举动,就将她的心思诈了出来。 她垂在袖中掐紧的手不自觉颤抖。 “若我真让你喝了呢,你要去寻旁人解药?” 迷仙引须得交合才能解药,且解药的方式并非靠单纯的纾解,而是靠鱼水之欢带来的快意。她假称她来了癸水,在他眼中,他若想解药,只能寻旁人,否则就只有死。 崔宜萝一想到这个可能,心脏如被尖刺扎穿,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几乎无法呼吸。 他语气极为平静,仿佛在说什么稀松平常之事:“阿萝,我就算死,也不会和旁人解药。” 更何况,他清楚记得有关她的一切,她的癸水不在这几日。 崔宜萝掐了掐掌心,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所以,你知道我在郑国公府小宴上递给你的酒里下了迷仙引,是不是?” 他嗅觉灵敏,甚至可以分辨出香囊内放了何种干花,刚才他接酒的反应,显然已经分辨出迷仙引的气味。他这次可以分辨,上次怎可能分辨不出?即便分辨不出,也定然知道酒里加了东西。 可他却面色如常地喝下了。 药是楚恪下的,她假装不知递给他,而他也假装不知喝下。可到头来,他们竟都对酒里的药心知肚明。 江昀谨没有再如之前那般隐瞒,“是。” 虽然早知道这个答案,崔宜萝脑中还是空白了一瞬。 “为什么?” 江昀谨仰面看着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自嘲,一字一句道:“你需要一个借口,我也需要一个借口,不是吗?” 崔宜萝耳侧如劈过一个惊雷,不可置信地反问:“你说什么?” 江昀谨站起身来,浑身褪去了温润端方的君子模样,转为偏执和狠厉。他走到崔宜萝身前,崔宜萝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下意识退了一步,立刻被他拽着细腕拉了回来。 他让她罩在她的身影下,逼她看着他:“因为我想娶你。你接近我的时候,我知道你就是山洞中的人的时候,我就想娶你。但是我不能,你已定了亲,我娶你违背纲常礼法,我不该这么做。但是我喜欢你,那杯酒是给我娶你的一个机会。所以就算是你给我下药,我也分毫没有怪过你。阿萝,我只会觉得,是你选了我。”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94节 那时,他眼睁睁看她要嫁给旁人,甚至是程奉那样年老又好色的人,他无数次想直接杀了程奉,取而代之。但当时他身上还压着规矩。 崔宜萝呼吸一窒,乍然之间几乎喘不过气来,胸口起起伏伏。 “你早就知道山洞里的人是我?” 之前她问他,是什么时候认出她来的,他答成婚后。原来那么早,那么早他就认出她来,那么早他就对她生了情意…… 江昀谨自嘲地勾唇:“你来盛京不久,我就知道了。” “为什么骗我……” 江昀谨拉过她的手,不顾她的反抗和她十指交缠,如藤蔓紧紧缠绕着锁住她,永远都不会放过她。 “我不想你知道,我其实是这样的卑劣,我不想让你看到我不好的一面。” 所以他一直隐瞒着他的情意,隐瞒着他早就知道酒里有药却故意喝下,和她一夜.欢.好,顺势娶她的事实。 崔宜萝刚想开口问为何他如今 又这样直接的承认,他仿佛能看穿她的所有想法,开口道:“既然如今你都知道了,我更不可能让你有离开我的机会。阿萝,我很高兴,你当时选了我。” 清冷面皮撕破,光风霁月是假,机关算尽才为真。 他话语中的偏执和疯狂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和他一齐罩住,谁也不能解开,她就合该和他一辈子在一起。 崔宜萝尽力维持语调平静:“楚恪的马疯了,令程奉坠马,这件事是你做的?” 他微微颔首:“是。” 崔宜萝心头发寒:“赵谏坠崖,也是你做的?” “是。” 楚恪胆敢觊觎她,程奉羞辱她,而赵谏更为可恨。他不是不能要他们性命,但那样干净利落地死了,倒不如让他们生不如死。 崔宜萝知道,今日华明阁程义所言是真的。原来江昀谨当初说请许大夫去程家医治,并非医治程义,而是医治程奉。程奉被她下了药的茶水烫伤了那处,再也不能人道,这对好色的程奉来说自然比要了命还难受,因此江昀谨一提出这个条件,程奉就答应了。 他太会算计了,先是给了程奉希望,再亲手将这份希望摧毁得干干净净。 崔宜萝从没想过,他是这样的人。 他仍在盯着她,不肯放过她一丝一寸的反应,她往后退了一步,就被他顺着十指紧扣的手拽了回来,直拽进他的怀里,用另一只手臂紧紧地桎梏住。 他嘲讽地笑了一下,“阿萝怕我。” 他的眼神黑沉压着强势的坚执,但看到她往后退的那一刻,眼底还是闪过了一丝受伤。 崔宜萝没说话,他也就固执地等她回答,仍维持着单臂把她束在怀中的姿势。 半晌后,崔宜萝呼出一口气,紧耸的肩头微微松弛。 她摇了摇头,声音沉重凝滞:“没有,我没有怕你,只是你瞒着我的事太多了。” 她只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而已。毕竟她自己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或者更准确一点说,她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因此她怎么可能会惧怕他,或是嫌恶他。 江昀谨漆黑的眼中微亮,仿佛映入了几寸月光,声音有些喑哑:“所以,你没有想要离开我?” 崔宜萝摇摇头。 得到她肯定的答案,江昀谨心头微松,但下一瞬就听她开口。 “但你那时就喜欢我,却天天斥我不守规矩,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我豁出去让你帮我,你也毫不留情地拒绝我。江昀谨,你不觉得你太矛盾了些吗?” 提起之前的事,崔宜萝声音冷了下来。 “是,我当时还没放下规矩。” 他一边因父母的死,死守规矩惩罚着自己,像是一种赎罪。一边又动摇着,想遵从内心深处的渴望,他那时就是这样的矛盾与挣扎。 “但是阿萝,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放下规矩。我父母死后,比起人们口中的勤勉上进,或许我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只觉循规蹈矩是我必须要做的事,直到我再次遇到你。” 父母死后,真正的他仿佛被层层枷锁封锁起来,宛若一潭死水。崔宜萝于他,更像是死水旁栽的鹅黄连翘,明媚又坚韧,富有旺盛的生命力,无需将石子投入水中,就能让他为她吸引,泛起涟漪。 她说她毁了他全部的规矩,但又何尝不是他引着她毁的呢? 崔宜萝深吸一口气,“但你瞒骗了我那么久,之前还那样对我,我没办法原谅你。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这些日子,我也想尝尝守规矩的滋味。是你说的,每夜不可二回,不可白日宣淫,除在榻上外不得行亲密之举,夜间就寝不得搂抱,食不言寝不语,不可于书房用茶点。此外,书房我便也不去了,我也想专心做事。至于那事,更不该太频繁,一月三回足矣。这月已超了,便取下月额度补上,依次类推。” 江昀谨显然没想过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先是怔了瞬,随后面色越来越沉。 崔宜萝好整以暇,“江昀谨,你答不答应?” 旁的不提,便说那事,这月已超了数十回了,依次类推的话,他一年都不能碰她。 江昀谨面色阴沉如水,晦暗的眼竟莫名让崔宜萝瞧出几丝幽怨,他默了几息,最终还是松了口:“嗯。” 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就好。 崔宜萝也应了声,随后目光挪到他揽着她腰的手臂,和与她十指相扣的手,令道:“松手。” 江昀谨目光瞬间变沉,下颌绷紧,但还是听着她的话把手松了。两个人分开,崔宜萝故意后退了一步,果真见他面上闪过不甘之色,但硬生生压了下来。 “此外,我还有件事问你,”崔宜萝问道:“你坦白告诉我,为何每次一碰上有关元凌的事,你就那样着急?” 江昀谨抿着唇,稍稍偏头别过眼去,显然并不想答,且提起元凌,他面色又乌沉不少。 今夜话说到这个地步,崔宜萝也没想让他将此事蒙混过关:“告诉我。” 她目光直白炽热,江昀谨抿了抿唇,开口道:“郑国公府小宴前,你便与他多有接触,在郑国公府时,他还为你拂去了鬓间的花瓣。” 崔宜萝愕然,这他竟都看到了。“可你要是看到,就该知道我避开了。” 江昀谨微勾唇角,有丝苦涩的意味:“我知道,但那时我刚拒绝你,我知道你在物色别的人选,我担心你真的会不要我。” 崔宜萝没想到,他那时心中竟是这样想。难怪她在郑国公府时隔多日碰见他,他眼下泛着乌青,那时她还以为是他操劳公务所致。眼下想来,根本不是。 “我那时的确在考虑其他人,但我有什么办法?你又不肯帮我。可我从未考虑过元凌。” 江昀谨唇角先是压下,随后又极小幅度地勾起,矛盾极了。 他道:“你将下了药的酒递给我,我很高兴。但那日我赶去时,元凌在旁边。阿萝,我难免会想,若我去晚了,你会不会跟他走。” 崔宜萝手中无意识玩弄着他束在腰间的玉佩,闻言抬头看他:“那你现在知道了,不会。” 江昀谨眼底漾起,先前低沉的气息也不自觉地急促了些许,几乎是下意识就想习惯性地把她拉入怀中亲吻,硬生生克制住了。 崔宜萝看着他微动的指尖,压着上扬的唇角。 忽地,脑中闪过他们欢.好时的异样,她又直直看着他,逼迫着问:“你之前做那事时……一直逼我唤你,我唤你夫君你又不满意,非要我唤你名字,是不是因为……” 江昀谨知她敏锐,也并不意外她反应过来此事,毕竟他当时的反应太过古怪。 他并不想承认,但显然已瞒不过她。 “是,”他眼中有几分无奈:“一开始,你并非因为心里有我而接近我。我总会去想,若旁人也有和我一样的权势地位,你会不会选别人,又或是,你当初真的选了别人,即便那个人不是元凌,又会是如何。你是不是也会唤他们夫君,与他们做和我一样的亲密之事?” 每当他这样想,胸腔就酸涩得似要炸开,再碰上元凌的事,他便失了一向自持的冷静,一遍遍地和她确认,让她知道,是他和她在行亲密之事,也只能是他。 崔宜萝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挑眉道:“江昀谨,从前我怎未发现你如此幼稚?那我若没给你递酒,你该不会真要看我嫁给程奉吧?” 毕竟他那时都直白拒绝她了。 江昀谨似乎早就想过这个可能性,很快便摇了摇头。 他语气很果断:“不会。或许我会一直矛盾下去,但若真到了你要嫁给他的那一日,我会设法杀了他。” 再想办法,让她顺理成章嫁给他。 江昀谨在说到最后一句时,黑沉眉目不由泄露出几分她未曾见过的狠戾,一直光风霁月的君子倏地转为行事狠厉,掌人生死的上位者凌厉之气毕露,反差之大,恐怕会令人心生畏惧。 但崔宜萝发现,他露出真实的模样,她好像更喜欢他了。 - 崔宜萝说要“守规矩”,江昀谨倒还当真陪她守起规矩来,每晚他回到房中时,仅床头挂着的那盏琉璃灯亮着,他也只一言不发地往浴房去,随后躺在她身侧。 她故意往旁挪去,与他相隔几寸远,就如当初刚成婚时,他对她那般。 她能明显地感觉到,江昀谨周身气息沉了沉,但也遵守着约定不碰她,只固执地转身向她,以面对着她睡下,维持着最后一丝倔强。 有时她甚至还会故意撩拨他,主动亲他,碰他,将他撩得气息凌乱,山峰高攀,又在他忍不住要将她压在身下时将他推开,让他守好规矩。 几次下来,江昀谨也知道她不过是想戏弄他,但每次她一靠近,他还是忍不住借机多与她亲密一会。 崔宜萝说不去书房,便是真的一步不往书房去,江昀谨甚至明里暗里提出过几次他将公务搬至房中,皆被她以房中桌案窄小拒绝了,毕竟这可是他当时邀她去书房看账册时亲口说的。 江昀谨闻言抿了抿唇,也再没提过。 这日,崔宜萝正坐在花架下阅书,已是开春,花架上攀沿的枝叶也长出了几个细嫩小巧的花苞,等待春意盎然时盛放。 正在这时,荔兰忽而脚步匆忙地从院外赶来。 她神色惊惶道:“姑娘,老爷和姚氏他们……” 崔宜萝心中仍不免咯噔一瞬,“怎么了?” “他们死了。” ----------------------- 作者有话说:表哥也是彻底疯了,小夫妻明牌,都不装了[墨镜] 明天或后天正文完结,感谢这段时间大家的支持[撒花] 有想看的番外可以先行点菜了,能做的厨子会做[狗头] 第80章 碎玉声 是崔宜萝收买的护卫报的信。 将近两个月前,江府护卫护送崔齐一行三人到达宁州,崔齐自从上次受惊后便终日痴傻,此行回去自是连官都做不了。 而姚氏与崔峻自不甘被崔齐牵连,一路上闹了不少回,不是恶骂崔宜萝,便是吵嚷着要见江昀谨与江老夫人,皆被护卫压制。 而在十日前,一向吵嚷的院子忽然没了声响,守在门口的护卫见送到卧房门前的早膳迟迟没有动静,开了门锁一瞧—— 崔齐与姚氏,连同崔峻一家三口皆殒命身亡,一刀毙命,死得干脆利落。 崔宜萝听后,沉默了许久。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95节 年初过了生辰后,她如今十九,而她十八岁才离开崔家前往盛京。人生的前十八年,皆是在崔齐的漠视、姚氏的薄待、崔峻的欺凌下度过。而他们却突然全死了。 崔宜萝不是没想过杀了他们。但他们被送走后,她也懒得费这个心思,乍然听到他们的死讯,竟久久未回过神来,她甚至和荔兰又确认了一遍。 “吩咐底下人去宁州置办丧事吧。” 话虽如此,但崔家人走得突然,丧事她可以派人置办,可有些事只得她亲自处理,过些日子她躲不过要回宁州一趟。 程义闹事那日,荔兰也在场,她问道:“姑娘,是大公子动的手吗?” 崔宜萝摇摇头,“不是他。” 守在外头的护卫们并未听到打斗的声响,足以可见对方派来的人身手有多强,竟杀人于无形。 而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普天之下唯有一人。 崔宜萝垂眼看着书册上的小楷,但目光却未聚焦一处,她低声道:“是皇帝。” 只是她是和琼贵妃达成共识,琼贵妃在皇帝面前扮着失忆,不可能将这事告诉皇帝,皇帝为何派人把崔家人杀了?而且崔家人早就回到宁州,皇帝既不选在路上动手,也不选在他们刚到宁州时动手。 而恰好,二十多日前,她去找了琼贵妃,表明自己不会揭露与她的关系。若人是在那时派出,从盛京到达宁州,再将人杀了,时间间隔刚好吻合。 崔齐是证明琼贵妃身份的唯一人证,因此江昀谨才派了那么多人手护送,而如今却轻而易举地被皇帝的人杀了。 - 江昀谨按时下值回府后,照常问了句仆从夫人在哪,得知崔宜萝还在房中未去膳厅后,便大步往房中去。 门扇开合,他掀起绣帘,见到的却不是崔宜萝如往日般坐在窗前看书或看账册,而是径直与人撞了个面对面。 崔宜萝站在绣帘后,无甚表情,看不出心中所想,但即便如此,那水润漂亮的双眸转眸看向他,还是依旧的摄人心魄。 他克制着没有上前与她亲密,这些日子崔宜萝说要守他的规矩,除在榻上,不许有任何亲密之举,即便是碰个手。 “在等我?” 崔宜萝看着他眼中因她等他就泛起的几分笑意,心中忍不住笑了声,但有正事要谈,她正了正神色道:“崔家的事,你知道了吗?” 其实她都收到信了,江昀谨肯定也早就收到了。 江昀谨嗯了一声,眼中笑意消失,也正了神色道:“过些日子我陪你回去。” 面上丝毫不见任何心虚之色。 崔宜萝点点头,结束了这个话题,理了理披帛便准备往外走,“去用晚膳吧。” 江昀谨显而易见地怔了瞬,他本已做好了准备回答她,怎料她却连问都未问。 他神色间甚至有一分摸不清她态度的紧张。 崔宜萝自然知道他为何会是这样的反应,但面上只装不知,毕竟她从很久之前,就未把崔齐当作她的父亲,而她也相信,江昀谨不可能伤害她。 她主动去拉他的手,“不走吗?” 他显然未想到,手指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生怕赶不及般地迅速包住她的手,再将手指插入她的指缝,十指紧扣。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地做完,江昀谨低咳了声,幽邃的眸定定看向她,“不是说要守规矩么?” 他已许久未牵过她的手了。 崔宜萝轻轻嗤笑一声,“夫君说得对,阿萝还是守些规矩为好。” 说罢便要甩开他的手,却被男人牢牢牵住了,分毫动弹不得。 江昀谨义正辞严道:“怪我坏了你的规矩。” 这话耳熟得很,分明是她从前常说的,而如今却由当初那个死守规矩的人口中说出,崔宜萝忍不住勾起唇角,另一只手放肆地用食指指尖划过他的喉结,再顺势向下在他心口打着圈,引起一阵酥麻。 江昀谨喉结微滚,眼底登时晦暗不堪,牵着她的手不由自主更紧了些。 “夫君说这话,倒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崔宜萝含着盈盈秋水的双眸如蕴藏着一把弯钩,极富侵略性地勾着他的心神,让人忍不住想将那团水雾撞散。 男人眼底更加晦暗,上前一步,英挺的面容便要覆下来。 崔宜萝诶了声,原本在他心口打着圈的手立刻张开掌抵在他的胸膛上。 她板起脸正经道:“江昀谨,不准得寸进尺。” 他腰腹间的那把匕首已经抵上了她的小腹,极有存在感地跳了跳。 江昀谨盯着她几息,如盯紧猎物绝不放手的猛兽,几乎让崔宜萝以为他就要撕破这段时日的守礼假象时,他又撤回了身子。 他平复了阵呼吸,试图让匕首撤去,而这中途,崔宜萝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他。 直至消下一半,并不明显后,他才握紧她的手往外走。 “走吧。” - 崔家人丧命的事在外人眼中是一桩意外,深夜盗匪入府行窃,不慎被崔家三人发现,遂杀人灭口,宁州县丞已将这伙盗窃捉拿归案。 崔家只剩下外嫁到盛京的一个女儿,但崔家姑娘听闻父母死讯后悲痛欲绝,卧病在床,又远在盛京无法赶回,只派了人先行置办丧事,将父母和弟弟厚葬。 崔家乍然之间没了人,一时之间,宁州当地百姓皆唏嘘不已。 事情似乎就这样解决了。但将石子投入湖中,虽看似泛不起涟漪,但湖面之下却是暗潮汹涌。 几日后的深夜,崔宜萝正在房中阅书,烛火时不时微微跳动一下,令人心神也随之跳动 ,难以安宁。 窗外的雪化了,正是万物复苏之时,但夜间仍旧泛着寒意。 百鸟戏花照壁后,忽而绕出一个着雪色锦袍的人影,脚步匆匆地朝卧房而来。 崔宜萝忽地手一颤,书册砸在坐榻上,她却没管,而是站起身来迎上前去。 只见男人眉目之间黑沉得似化不开的浓墨,崔宜萝心中一个咯噔,她知晓开春之后,一向身子骨健朗的皇帝不知为何染了风寒,随后便偶而缠绵病榻,有时上朝都免了,只能在寝殿之中隔着屏风与大臣议政。 而崔齐等人死后,萧铮似没了顾忌,行事越发乖张,议储之事又被频频提起,直到皇帝发了好大一通火,才消停几阵,但到底难掩朝局动荡。 而今夜江昀谨行色匆匆…… 下一瞬,果真听江昀谨道:“宫中出了事,我需得进宫一趟。” 他说罢,便去柜中拿了套玄色衣袍,在屏风后换上。 离去前,他忍不住将她抱入怀中,埋入她柔软的颈窝,似是眷恋,又似是担忧:“阿萝,我将护卫都留下了,照顾好自己。” 崔宜萝立刻道:“我在府中能有何事?你让护卫跟着你吧。” 江昀谨只轻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并不言语,显然态度坚决,随后便要转身。 在他踏出房门前,崔宜萝忽而开了口:“夫君,明日早膳做了你爱吃的莲子粥,我等你回家用膳。” 江昀谨身形一顿,有一瞬似乎要转身走回,但被他克制住了。 他低低应了声:“好。” 崔宜萝看着他身影消失在院内,才去将床前的琉璃灯点上。 她知道她今夜不可能睡着。 江昀谨很少穿玄色衣裳,他只在去宁州时穿过。因玄色是染了血后最难看出的颜色。 夜色低垂,崔宜萝在房中坐了一夜,也未阅书,只是望着那盏琉璃灯,望得双目灼痛,便看向别处歇息一阵,一边用手轻拨着琉璃流苏。 夜色沉至最暗之后,才缓慢而艰难地迎来日出。晨光熹微之时,院内再度有了响动。 崔宜萝几乎是撞入男人怀中,江昀谨甚至被她撞得身形一晃,反应过来后迅速将她往外推。 崔宜萝被血腥气熏了个满鼻,也感觉到他衣裳上沾着的还未干涸的血沾在了她的衣裳上,但她仍不顾他的推阻,也不知哪来的那样大力道,紧紧地抱着他。 她眼中发涩,就要落下泪来,一边在他身上摸索着伤口,“你受伤了。” “没有,都是别人的血。” 崔宜萝闻言,这才将泪收了回去,但声音仍带着鼻音,闷闷的:“我不信,你把衣服脱了。” 发端之上传来男人的一声极轻的低笑,“好。” 似是见她实在担心,他也不似从前褪衣那般不自在,回房后三下五除二便将衣裳除去,露出衣裳下仍紧绷着的肌肉。 江昀谨习武,身上自然有些旧伤,崔宜萝前前后后将他翻来覆去看了个仔细,确认他确实没受伤,他皮肤冷白,若受了伤便格外明显,此前她在他身上留下的道道抓痕便是如此。 他衣裳上的血,的确都是别人的。血腥味浓重,足以可见昨夜情势激烈。 从江昀谨口中,崔宜萝才大致了解昨夜事情全貌。 萧铮声称皇帝生病是萧靖暗中下毒,与琼贵妃里应外合,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发动宫变。江昀谨不再辅佐萧靖,却也是朝中重臣,护驾是为臣本分。宫中陷入兵荒马乱,直至黎明前夕才恢复平静。 两方人马都想借机杀了皇帝,顺势上位。但未曾想,竟是一向低调,韬光养晦的三皇子带人将皇帝救下。 成王败寇,大势已定,其他皇子年幼或是势力不敌,皇帝似乎只能将皇位传给三皇子了。 “所以,陛下的病……” 江昀谨答道:“是琼贵妃下的毒。不过萧靖也知道此事。” 皇帝最为信任的人是琼贵妃,也只有琼贵妃才能让皇帝中毒。而萧靖隐而不发,也无非是想等皇帝身子衰败,再借机夺权。 萧铮与萧靖已被关了起来,怕是要落得赐死或流放的下场。唯有琼贵妃,只是被关在自己宫中,派人重兵把守盯着,其中甚至有几分放过的意思。一时之间,让人猜不出皇帝会如何发落这个专宠近二十年,却给自己下毒的宠妃。 崔宜萝心头发沉。 只见江昀谨抿了抿唇,他并不想将此事说出,但到底尊重她的意见:“琼贵妃说要见你。” ----------------------- 作者有话说:这章主要是剧情过渡,下章就是xql甜甜甜了[黄心]剧情进展快,是因为这本主要是写xql谈恋爱,所以宫变就不细写了。 第81章 两心同 清晨,旭日东升,盛京城百姓依旧如往日般晨起用膳,仿佛昨夜盛京中并未发生一场激烈的厮杀,也并未发生权位更迭,一切宁静如常。 “贵妃娘娘。” 琼贵妃正坐于殿中,满头珠翠似是在宫变时晃落些许,原本的交相辉映转为眼下的凌乱,鬓边也散落了些许碎发,华服微乱,披帛也布着褶皱。 琼贵妃最为受宠,殿中堂皇富丽,如琼贵妃此人一般光华夺目,可如今她坐于一片珠辉玉丽中,却带着无法掩盖的颓然之气。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96节 听到崔宜萝的声音,琼贵妃暗沉着的双眸骤然如被点亮,看向了崔宜萝。 其实崔宜萝整张脸生得最像琼贵妃的是眼睛,皆明眸善睐,转眸望来便能摄人心魄。但却徒有形似,神韵完全不同,琼贵妃的眼神总是更为锐利,充满侵略性,即便是此刻大势已去也依旧暗藏锋芒。 琼贵妃快步走上前,似乎是想要拉崔宜萝的手,却在触及之前被侍卫拦住了。 琼贵妃凤目凌厉,斥道:“放肆!你们敢拦本宫!” 五皇子已被下狱,而今晨和嘉公主和年幼七皇子闻讯后在皇帝寝殿前又哭又求,也未得皇帝放人进去,反而被带回寝宫软禁起来。 虽琼贵妃还未被发落,但大势已去,曾经高高在上的宠妃一朝跌落云端,被派来看守的侍卫又皆是刚得势的三皇子的人,自不会通融搭理。 琼贵妃见侍卫们并未如从前那般露出害怕之色,反而根本不将她放在眼中,她立刻转向崔宜萝,露出一丝脆弱的求助神情:“宜萝……” 此前,她只唤她为江少夫人。 崔宜萝面上沉静得看不出心中所想,无视了她的请求,语调没有一丝起伏:“贵妃娘娘,陛下只准你一炷香的时辰,你寻我来所为何事?” 琼贵妃呼吸一窒,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狠戾,又被迅速压了下去。 她换上了副柔和无助的神情,“宜萝,想必你也知晓昨夜之事了,你夫君护驾有功,将来定也是新朝重臣。” 皇帝虽中了毒,活不过多久,却也尚未殡天,琼贵妃便直言新朝,仿佛从前与皇帝的情孚意合,似漆如胶皆是假象。 崔宜萝打断她道:“娘娘有话不妨直说。” 琼贵妃又是一怔,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忽地,姣丽的面庞浮起无措,盈盈似水的双眼通红,用锦帕掩着口鼻道:“宜萝,从前之事,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我相信你能理解的。” 崔宜萝眉间轻皱,语气带上一丝冷嘲:“娘娘为何会觉得,我会理解你?” “因为你也是这样!不是吗?”琼贵妃看着崔宜萝微怔一瞬的反应,心中很是满意,说话也较方才多了些底气:“你和我并无不同,当初我为避开你懦弱无能的父亲,才不得不抛下你,另寻出路。而你长大后在和我当年相似的处境下,不也做了和我当年一样的选择?你不甘心嫁给一个老头,费了百般心思才搭上江昀谨。” 琼贵妃微微颔首,神色又是笃定又是满意:“宜萝,你不愧是我的女儿,我们很像,不是吗?” 琼贵妃说完,却见崔宜萝并未露出她想象中的反应,而是盯着云头履上的明珠,但想来她这一番话也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才令她久久怔愣。她虽未抚养她长大,可血缘一事最是神奇,知女莫若母。 她正要趁热打铁,忽闻殿中响起了一声轻笑。 崔宜萝抬眼看向她,轻轻摇头,“娘娘,我与你不同。” 她声音不重,却带着无限的笃定。 “娘娘,我想问你一件事。”没等琼贵妃回答,她就径直说了下去:“当初我被继母定亲嫁给程奉,修书请姨母助我,后来又几次暗中求助姨母,姨母想帮我,却回回都拒绝了我,是你不让她出面的,对吗?” 兰蕙虽然只是她的姨母,但毕竟是江府二夫人,若她出面,姚氏顾忌江 府的权势,未必会坚持将她嫁给程奉,但兰蕙每回都只是婉拒她,婉拒之后,又对她无比愧疚。 琼贵妃显然未想到崔宜萝会问她这个问题,一向明锐的她霎那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转圜。 她这个反应已验证崔宜萝心中猜想,崔宜萝笑了笑,“娘娘不必回答了。” 直到此时,琼贵妃才露出一丝真正的无措情绪。 “宜萝,这也并非我能选择的!当初萧靖一心想用你做文章,若你再高嫁,岂非更会被卷入波云诡谲之中,危及性命?” 崔宜萝望着她的眼神乍然间转为有些不可置信,目光直白锐利,琼贵妃强撑着维持面上神情。 “娘娘,一直危及我性命的,难道不是你和五殿下么?” 琼贵妃连忙否认:“我没有,你姨母寻我说过此事,当时我便警告过铮儿了,我对他后头所为完全……” 崔宜萝面色沉着,似乎已无心力做出任何表情,语调亦是毫无波澜:“姨母的确在我刚到盛京时频频进宫,但萧铮当时从未有过多少忌惮。娘娘,你没有警告他,你在默许。” 琼贵妃声音乍然堵在喉间,无力发出。但很快,她便换上另一副神情,还试图越过侍卫去拉崔宜萝的手,却被侍卫堵得严严实实。 “宜萝,从前皆是我一时糊涂犯下的错,母亲愧对于你,但人活一辈子,哪有不糊涂的时候?其实当初我也是动过想将你带走的念头,我生你时是头胎,极为不易,疼了一整日才生下你,半年来与你朝夕相处,但当时我自身难保,实在有心无力,宜萝,你眼下还未孕育子嗣,或许不能切身体会,但日后……” 崔宜萝径直打断:“娘娘当真是糊涂了,上回在行宫时,我与娘娘说得清楚,娘娘亦听得分明,我的生母兰薏早已亡于十八年前的宁州江中。” 琼贵妃眼角垂泪,似在压抑委屈,无可奈何地用锦帕轻拭眼角。 崔宜萝看在眼中,喉头发起涩来。美人垂泪,本最是惹人怜惜。 “宜萝,你不认我没关系,但铮儿是你的亲弟弟,还有缨儿、骐儿,你夫君如今深受陛下和三皇子器重,你总该顾念几分血脉亲情,放过他们一命,即便将他们贬为庶人……” 崔宜萝深吸一口气,笑了笑道:“说了这么久,这才是你寻我来的意图所在。” 说到这一步,琼贵妃也豁出去了:“缨儿很喜欢你,很亲近你不是吗?你忍心看她丧命吗?还有骐儿,他年岁那么小,还是个稚童……至于铮儿,他对你的确不可饶恕,但我只希望,你可以留他一条性命……让他活着就好。” 崔宜萝看穿了她的意图:“留萧铮一条命,不就是等将来有一日他东山再起,再奉你为太后,享尽荣华?” 琼贵妃摇头:“不是的……” “娘娘,一炷香到了,臣妇不扰娘娘休息了,告辞。” 说罢便转身往殿外走,琼贵妃不管不顾地想越过侍卫抓住她,指尖却只碰到了她鹅黄的披帛一角,上好的绸帛划过指尖,还未收紧,就如流水般迅速流逝而去。 一如她们之间的关系。 春日明媚的日光肆意地洒在站在殿门前的年轻女子身上,日光勾勒出玲珑身姿,鹅黄披帛为素色衣裳点缀一抹亮色,明快灿亮,宛若初春时第一朵盛开的连翘。 眼看崔宜萝就要离开殿中,琼贵妃身形微颤,在崔宜萝踏过门槛时,忍不住扬声:“宜萝,你可以唤我一声吗?” 她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她不喜欢崔齐,崔齐懦弱又无能,根本配不上她,但她也对崔宜萝这个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心生眷恋与怜惜,当初她是真正动过将她带走的念头,毕竟她知道把她留在崔府,会是何等境遇。 在盛京中第一次看到崔宜萝时,她也曾生过恻隐之心,因为崔宜萝长得太像她了,萧缨都不如她长得像她,而且崔宜萝就连性子都很像她。 这么多年来,在三个孩子中,她最宠爱萧缨,即便是后来出生的萧骐都无法分去萧缨的半分宠爱。或许她是在弥补,将原本该给第一个女儿的爱,弥补给萧缨,这样她会好受许多。 她知道,或许以后,她再也见不到崔宜萝了。 兰薏素来盛满凌厉傲气的凤目中,露出一丝渴望地看着崔宜萝的背影。 却见崔宜萝连头都未回一下,径直出了殿。 在离去前,她听到崔宜萝平静地说:“娘娘,我理解你当初所做的选择,但我不会原谅你。” 从头到尾,她都只是唤她“贵妃娘娘”、“娘娘”,而不是娘亲。 兰薏骤然如被抽去了一魄,但在把守的侍卫面前,她仍旧是琼贵妃。 她微微颔首,深吸一口气压住眼底泛起的几滴泪,冷笑了一声,又换上了一贯而来高傲华贵的姿态,丝毫看不出一丝方才放下身段哀求的模样。 - 崔宜萝从琼贵妃宫中走出,手上的锦帕已经被她攥握得褶皱极深,她紧绷的肩头微耸,伶仃如孤峰。 宫殿门为她打开后又层层封锁,崔宜萝看着最外层的宫殿门缓缓而开,露出了熟悉的绛紫袍角。 一如上回她从琼贵妃所在的偏殿里出来,他就在外头等着她。 崔宜萝没有再问他怎么来了,只是上前牵住他的手。 江昀谨亦未开口,默契地没有问琼贵妃和她说了什么,只是反握住她的手。 一路上宫人见最为守礼,待人疏离的江令公竟张扬而毫不避讳地牵着妻子的手在宫中行走,皆是面露震惊,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连崔宜萝都有些不太自在,偷偷觑向江昀谨时,却见他面色从容,对经过的宫人们的目光仿若不觉,甚至还将她的手握得更紧,像是生怕她抽离开。 马车门也被紧紧闭合,车内博山炉燃着的香气清甜,香雾袅袅。 直到马车走动,寂静才被崔宜萝的低声敲破。 “她会死吗?” 江昀谨轻轻摇了摇头,“陛下不会杀她的。” 崔宜萝垂眼拽着腰间丝绦,手指搅弄,但停停缓缓的动作显然暴露出手指主人的心神并不在这上面。 她看不出是开心,也看不出难过,只是漠然地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提起的人只是个陌生人,与她没有半分干系。 “江昀谨,你还在用避子药吗?” 车内寂静了一瞬,崔宜萝感觉到男人有些紧张的目光落在她面上,只听他开口,带着解释的意味:“宫中的事尚未解决,我……” “你继续用吧。” 男人气息骤停,过了好几息,才听到他凝滞低哑的声音:“为何,你不想与我有子嗣?” 崔宜萝将手支在腮上,昳丽的面容无甚表情,淡淡道:“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 “什么?” 崔宜萝一字一句说得清晰,缓缓而述:“你说,你这辈子只能有我一个人,会永远信任我。” 江昀谨漆黑的眼底微漾起笑意,盯着她的双眸认真而郑重地复述:“我会永远爱你一人,永远信任你。” 他说得极为诚恳,崔宜萝被他直白的目光盯着,下意识又想避开。 她分明说的是这辈子只有她一人,却被他故意篡改,摆明了要她不自在,而且这是他第一次用爱这个字眼,永远和爱这个字眼在崔宜萝眼中极为郑重。 分明是她提出 的条件,他却不肯放过她了,她刚转过脸就被他掐住下颌转了回来。 他目光落在她欲张未张的红唇上,不容置喙地:“到你了。” 崔宜萝心口又开始加快,但面上仍是维持着镇定之色,“我说什么?” 江昀谨抵在她下巴上的拇指往上,碾磨过她柔嫩的红唇,眸色深深地似要将她吞噬。 “你心里有我,不是么?” 车窗外车马声、谈话声、吆喝声不绝,却被车窗封锁,马车内像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任何事物都无法介入。 但崔宜萝还是认出这条路和当初他们中了迷仙引,江昀谨说要回江府时走的路线一样。 马车驶过第一个拐角。 崔宜萝忽而笑了笑,如三月桃花初绽,“嗯,我也是。” 男人眸色更深,轻磨着她的红唇,似乎在哪一瞬就要探入口中。 他追问:“也是什么?” 崔宜萝拽开他的腕子,嗔怒道:“江昀谨,不准得寸进尺。” “方才为何要我继续服药?” 崔宜萝不答,而是微微凑过去,吻上他的薄唇。而早在她抬脸时,男人便也低下脸,彼此默契得像是做了千百遍。 唇舌交缠,水声潺潺之间,才响起崔宜萝模糊的声音。 “因为我想和你单独多相处几年。” 车内响起男人的一声低笑,染着无限餍足。 每日都在引诱清冷夫君 第97节 后又不知为何,原本极为沉稳的男声变得气息不匀:“去清池巷?” “怎么,夫君真要彻底不守规矩了?” 江昀谨声音喑哑:“你不就想见我如此?” 崔宜萝正要开口反驳,话语却再度被堵在唇齿间,只剩模糊呜咽声溢出。 马车改了道,在冬雪初融,春光肆意的日子里,马蹄踏碎璀璨日光,满载一室芬芳和融,恣意地朝如江南般的宅院驶去。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正文完- ----------------------- 作者有话说:”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出自《绝句古木阴中系短篷》 正文到这结束了~这本最大的难点是阿萝的人设塑造,虽然一直有对阿萝不好的声音,但是我个人真的是挺喜欢阿萝的人设,也是我写过最特别的女主。阿萝和表哥都是外表坚韧但实际内心非常渴求爱的,所以两个人是最契合最合适的一对。 接下来还会有番外,番外不是日更,随榜,我尽量在作话说明更新时间。番外内容主要是婚后[黄心]、带崽、if线,表哥视角会放在福利番外,除此之外大概还会有一两个福利番,感谢支持正版的宝宝们。 会开抽奖,感谢一路支持的所有宝宝[红心]